“一会儿到了灵香宫，切记谨言慎行。”前面引导她的管事姑姑小声嘱咐，耐心的道，“如笙姑娘虽然脾气好，但是性子清冷，你可别招了她的烦。”
夏梵音思绪被拉回，立刻朝她点了点头，“是，奴婢明白。”
管事姑姑又道：“本来像你这样的新人是不该去伺候这位姑娘的，不过据我观察，你行事伶俐，最重要的是对皇上没什么歪心思……上回死那个，就是恨不得贴皇上身上去！”
说完又叹了口气，“你可千万别啊，皇上不吃这套的。”
夏梵音还是点头，“奴婢谨遵姑姑教诲。”
谨遵教诲，但她不会听话。
歪心思她当然有，只不过不是往他身上贴，而是……要他的命。7
第685章 他只是……不愿意
夏梵音来到灵香宫的时候，夏如笙刚好开始用晚膳。
这个人，曾经毫无生气的躺在冰棺里，最后终于用她的“一尸两命”换回了生的希望。
不可能不恨、不可能不迁怒……
夏梵音攥紧手心，强自平静的敛眸，恭敬的行礼，“奴婢见过如笙姑娘。”
夏如笙并没有权夕颜那般倾国倾城的天仙之姿，也并非如过去的夏梵音那般娇俏明艳，她就像是雪山上盛开的花，美丽而又清冷，单是看一眼就能感觉到她身上透出的疏离。
高岭之花——夏梵音想到了四个字。
夏如笙淡漠的抬手，“起来吧。”
她朝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缓缓上前，目光带着几分倨傲，“我是灵香宫大宫女袭若，你叫竹心是吧？往后有什么事我会吩咐你，只要你守规矩，这里没人会为难你。”
夏梵音笑了笑，“多谢袭若姑姑。”
大概是觉得她还算规矩，袭若对她也还算满意的笑了笑。
下一秒，就听夏如笙吩咐，“袭若，汤熬好了吗？”
袭若一改刚才的倨傲，讨好的走过去，“娘娘，早让人备着了，给皇上的东西，奴婢哪儿敢怠慢？”
夏梵音脸色变了变。
汤——给皇上的？
她早就知道在夏如笙身边的机会会很多，没想到刚来就有这么大收获，还真是天在助她。
夏如笙眉心一蹙，“说过多少次别这么叫我，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袭若委屈，“您本来就该是娘娘呀，皇上兴许只是忘了册封，可是整个后宫里从来只有您一人。皇上对您的心思可是清清楚楚！”
夏如笙冷冷盯着她。
袭若接触到她凌厉的目光，陡然一惊，“是奴婢该死，姑娘息怒！”
夏如笙收回视线，“出去，一会儿我吃完给皇上送汤去，你准备一下。”
“……是。”
袭若走后，夏如笙面无表情的继续吃饭，嘴角抿成一丝平直的弧度，泛着几许嘲讽。
袭若不清楚，她可清楚得很——什么忘了册封，这种事情是会忘的吗？
他只是……不愿意。
夏如笙闭上眼，握着筷子的手止不住发紧。
…………
夏梵音从大殿中出来，跟着袭若走向那锅正在煲汤的地方，里面有还有个丫鬟看着火。
袭若进去看了一眼火候，不多久就出来了。
夏梵音躲在暗处，从胸口取出一根银针，看着那宫女的脖颈，又扫了眼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手指一动，直接射准了那宫女的天汇穴。
人刚刚倒地，她就跑进去，把早已准备好的药丸扔了进去。
黑色的药丸被煮沸的汤化开之后，再也看不到任何异样，就只剩下浓浓的汤香铺散开来。
这不是毒，所以银针试毒是试不出异样的。
这只是一种……
女人泠泠勾唇。
没关系，他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死，她还得先把尸体偷回来，确保自己安全出宫。
若是为了弄死他把自己也搭上，太不值得。
临走的时候，她又把宫女脖子里那根银针拔了下来，将人扶起。
宫女幽幽睁开眼睛，有些迷糊。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刚才昏了一下？
可是好像又没有……7
第686章 不敢深想，可又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想
烛火摇曳，檀香袅袅。
权倾九坐在龙椅上，单手撑着额头，阖着眸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俊美的棱角分明的脸上阴郁浓重，不只是不见笑容的那种，眼窝下是淡淡的乌青，显而易见的疲惫。
他做了一个梦——或者说不是梦，只是潜意识里的臆想，因为他根本没有睡着。
这三年来，他没有一晚能睡好。
白雾茫茫中，他似乎又看到那道身影不断的在前跑，跑着跑着就开始流血——全身流血。
就像他在千年寒冰室里看到的那样。
场景一转，确实就转到了那间冰室里，他每次去看她的时候，她总是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
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忽然睁开眼，猩红的眸死死盯着他，“权倾九，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咬牙切齿恨意刻骨的话，一声声如魔音般回荡在耳边，毫不留情的绞着他的五脏六腑。
“小七！”
权倾九蓦然睁开眼睛，眼眶里血丝泛红。
他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露，胸口那股子钻心噬骨的疼痛再一次密集的涌上来，导致他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时隔三年，还是这么痛。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他当初没有这么做，如果他没有下最后那一次的药，如果他没有在最后关头放开她的手，如果……
可惜，哪来这么多的如果。
夕颜曾说他会后悔，他笃定的断言说不会。
可如今……
后悔么？
通常这个问题——或者只要是类似的关于她的问题，越想就疼得越厉害。
不敢深想，可又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想。
自虐一般，可又甘之如饴。
荒唐又矛盾到极致的人性。
“皇上。”
门口，忽然出现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他眼前恍惚出现的那张刻入骨髓的脸。
权倾九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不悦，稍纵即逝，淡淡的掀眸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这么晚了，你还没吃东西吧？”
夏如笙拿着食盘，犹豫了一下，缓缓的走进来，“整日都是这样，好像有忙不完的事情，熬坏了身体怎么办？从前我父皇也没像……”顿了顿，“你是想拿忙碌的政务来麻痹自己么？”
“你想多了。”
权倾九没什么表情，他也没想过拿什么来麻痹自己，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麻痹。
夏如笙抿了抿唇，“吃点东西吧。”
她拿出熬了一下午的汤，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勺子在碗里轻轻的搅动着，叮叮当当的如撞心口。
权倾九看着她手中的动作，一时有些失神。
从前夏小七很喜欢这样，在他们还没有闹掰的时候，她经常拿筷子或者勺子敲碗。
只是最初觉得嘈杂而顽劣，后来觉得思念又不舍，如今……
只觉得想起来的时候，呼吸都痛。
权倾九喉结滚了滚，敛下眸，“放着，你出去吧。”
夏如笙抿紧唇，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7
第687章 一眼万年，莫过如此
她其实鲜少在人前这样，可是面对他，她就忍不住，所有的矜持骄傲统统可以抛之脑后，“你是不是觉得……是我间接害死了她，所以不想跟我说话、不想理我？”
权倾九皱了皱眉，“跟你没关系，出去。”
夏如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还是转身走了。
权倾九看着面前的汤，单是闻着就有浓郁的香味，汤的颜色又白又浓又干净——夏小七说，这样的汤按她的经验来说，至少要熬几个时辰才能完成。
他无意识的拿勺子搅动着，却毫无食欲。
眼前又不断的闪过他最后为他洗手作羹汤的那一次——她当时还有身孕，不敢相信他居然使唤她做这种事情，于是她做的很不耐烦，不过味道还是一样好。
她大概以为做完也有她自己的一份，可当时全部被他吃了——对，一点都没有留给他。
或许是因为他也清楚的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所以舍不得留给她。
然后她很生气。
权倾九喉结滚了滚，阖眸，低哑的笑溢出。
呵。
真是魔障。
明黄色的身影站起，面无表情的往外走去。
…………
外面的天气虽然还未入深秋，可是到了夜里，风拂过脸颊的时候还是沁着凉意。
权倾九没让任何人跟着，独自走在寂静的御花园里，脚步很慢、没有目的地，就这么信步走着。
直到……
权倾九脸色蓦然一变，立刻跟了上去。
那是一道小太监的身影，关键是那小太监的侧脸……
太像太像。
不是昨晚那种刻意的装扮——穿着她从前穿过的衣服、绾着她从前喜欢的发，那种刻意会让人产生一瞬间的恍惚，可是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能知道那不是她。
但是此刻，哪怕他再坚定的相信她不会回来找他的，那张熟悉的侧脸、那种熟悉的眼神，还是在他死水般的心底投下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最后甚至汇聚成澎湃汹涌的巨浪。
权倾九脚步越来越快，跟着那道身影穿来绕去，最后停在一棵大树下。
可是……
不见了。
他震了震，左顾右盼。
可是目光扫过四周，四周都是空茫茫一片，就如同他骇浪翻过之后空荡荡的心。
果然，她怎么可能出现？
“噗——”
一声轻笑，忍俊不禁般的从树上传来。
明黄的身影又是一僵，很久很久都不敢抬头，生怕刚才听到的只是幻觉。
可又不敢不抬头，因为哪怕验证过后失望，也比还没来得及验证她就已经消失得好。
他握紧拳头，胸膛震了好几下，僵硬而缓慢甚至带着几分庄严的抬起头。
遥遥的看着树梢上那道暗紫色身影——她穿着小太监服饰，恰如他们某种意义上第一次见面她打算翻墙逃出皇宫的时候那般，在皎洁的月色下露出狡黠的笑容。
权倾九瞳孔骤缩。
震惊、震撼、不可置信。
所有诸如此类的词汇，以及欣喜、激动，汇聚成他此刻木然的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的脸，只能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一眼万年，莫过如此。7
第688章 哪怕是假的，哪怕是幻觉，让他看看也好
夏梵音现在这具身体的轻功其实很好，前两日只是手脚还没有彻底的恢复知觉，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皇宫风水好，她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觉得连马儿都追不上她。
要是早点恢复，昨晚就不用让雾落女扮男装——她说不定还能把权倾九引得远点，把尸体偷出来。
可惜，假设没用。
她的脸上戴着人皮面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就这么斜着身子歪靠着树，低眸看着他。
那个她最恨最恨的人，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掐死的人，此刻像是痴了一样看着她。
没错，他是该痴——她的药不是白下的。
那种药其实并不是毒，只是会让人产生某种幻觉，只要心里有执念的人基本逃不过——雾落说的对，他曾经那么对她，就算不是爱，心里应该也有波动，所以这药肯定有效。
现在果然，有效。
“小七……”
就这么站了大半天，底下的人终于开口。
夏梵音眨了眨眼，“你跑的好快。”
声音……
声音也是她！
权倾九喉结滚了滚，双目陡然泛起赤红，“小七，真的是你吗？”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脸，但最像的地方其实也并不是脸，他要看的也不是一模一样的脸，这样的脸他自己都能造出来几千张——而是她的眼神，她的一颦一笑，那是谁也无法模仿的。
权倾九胸口剧痛，抬脚就想朝她走过去，可是树上的女人蓦然冷下脸，“你若是过来，我就走了。”
“我不过来！”
他下意识的低吼，迈出半步的右腿立刻缩了回去，慌乱的道：“我不过来，你别走……”
哪怕是假的，哪怕是幻觉，让他看看也好。
夏梵音看着他幽暗的一瞬不瞬的眸，心底升起几分讥诮的嘲意，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揭了下来，披散的长发一如他们初见时，她揭下帽子求他帮忙的那一刻。
果然，男人瞳孔又是一缩。
就在此时，她问，“你把我藏哪儿了？”
男人愣了一下，“什么？”
“把我的身体藏哪儿了？”
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树上的女人眼眸微眯，轻笑着，“我如今连身体也没有，你把我藏哪儿了，嗯？”
权倾九震了震，“我……”
正要开口，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疾呼，“阿九！”
夏梵音脸色一变，心里陡然闪过一丝恼怒，好不容易快问出来了，哪个该死的来捣乱？！
可她一看，来人是岳临风，只好咬着牙转身跑了——权倾九中药，那位将军可没中，若是被发现，哪怕抓不到她，她以后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明天见。”
权倾九听她说完这三个字，晃神之际，就看到她蓦然转身消失在层层树影中。
“小七！”
他阔步上前，却被远处走来的男人拉住手臂，“你喊什么呢？”
“滚开！”
“阿九，你怎么回事？”
“………”
两人你推我搡间，那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权倾九回过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岳临风震惊，“你疯了？”7
第689章 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个人这样了——朝中发生再大的事，他也能处理好，也能波澜不惊的听着众人繁琐的赘述，好像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提起兴趣。
所以现在这是见鬼了？
哦，还真可能是，刚才他听到“小七”了！
他神色微妙的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又？
权倾九眼底的郁色已经逐渐凝结，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什么事？”
岳临风看他终于恢复正常，这才道：“接到通报，有人想闯麒麟山，幸好你早有防备。”
权倾九眸色一冷，“加派人手，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嗯。”
岳临风停顿了一下，“里面是什么？”
权倾九眉毛微动，低垂着眉眼，意味不明的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
权倾九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脸上的冷色又重了几分，独自走进那座空荡荡的大殿。
明黄的身影孤寂寥落，如鬼一般。
三年了，龙吟宫里属于她的气息已经彻底的淡去。任他位高权重、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种根本不存在的无法抓住的东西。
胸口撕裂一般痛楚分明，尤其是在刚才见过树上那道不知是人影还是鬼影以后，这种疼痛便愈发深邃的刻进了骨子里。
权倾九走进內殿，在某个暗处的角落轻轻扭动，偌大的龙床就缓缓的倾斜掀开。
从前，景帝挖过一处暗道通往外面逃生。
可是他不需要逃生，所以这间无人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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