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笔是骂人的话,也是乡下女人亲密关系的称呼,密容终于认出来了,的确是香菱。
当初香菱离开的时候又干又瘦,形容枯槁,现在穿金戴银,皮肤又白又细,完全是个富太太的模样。
“密容嫂,你还认识俺吗?”
密容说:“我忘了谁也不会忘记你,死丫头!你那儿冒出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香菱咯咯笑个不停:“你还跟当初一样,老四……俺四哥还好吧?”
老四,就是香菱当初嫁给的那个男人。
离开五六年,她不知道老四咋样了,恶婆婆跟恶公爹咋样了,那个家咋样了?
当初我跟赵二把香菱抢走的时候,老四没在家,到山外打工去了,等他回来,香菱早走几个月了。
密容的脸色立刻低沉下来,说:“自从你当初离开,你婆婆就病死了,公公没多久也病死了,家里只剩下了老四……老四想你想得不行,一直盼着你回来,眼睛都哭瞎了。”
“那他现在还好吧?”
密容说:“不好,他……疯了,整天疯疯癫癫,捡垃圾吃,没人给他做饭。”
“那……你能不能带俺回家瞅瞅。”
密容说:“好,你家还是哪个样子,俺领你去。”
就这样,密容嫂前面走,香菱后面跟。
密容进村子就喊:“老四媳妇回来了——老四媳妇回来了——!”
女人的嗓门亮,半道街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冲上老四家没有院墙的院子,密容嫂将洗衣盆丢在地上,一下子扑进了老四的屋。一巴掌拍在了男人的屁股上。
“老四!老四!快醒醒,香菱回来了,你媳妇回来了!”
老四正在睡觉,根本不信,翻个身说:“密容嫂,你骗俺。”
“俺骗你干啥?香菱真的回来了,不信你瞅瞅……。”
老四慵懒地揭开被子,隔着窗户棂子冲院子里一瞅,男人哇地哭了:“香菱……俺地亲啊……!”
男人嚎哭着扑出门,一下子跪在了院子中间,瞬间哭成了泪人儿。
再一次见到老四,香菱的心里酸酸的,不知道为啥,眼泪在眶眶里打转转。
一眨眼六年了,物似人非,老四的爹娘都死了,男人只剩孤身一人。
那一年,老四收到香菱离开的电报,风风火火从工地赶回家。走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人去屋空。
香菱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当时他就疯了。
他不吃不喝,在炕上一趟就是七八天,整天恍恍惚惚。起来以后,也不干活,不洗脸,不刮胡子,整天脏兮兮的。
唯一的爱好,就是坐在家门口的圪梁梁上向着远处眺望。
他渴望一眼看到女人的身影,可一天没看到,一月没看到,一年也没有看到。
一直过了六年,爹死了,娘死了,仍旧没瞅到女人的身影。
他懒得做饭,懒得干活,整天破衣烂衫,饿了就捡拾路边的垃圾充饥。
他心里很清楚,啥都明白,可一句话也懒得说,见不到香菱根本没心思干活,一直靠街坊邻居的救济。
密容嫂,还有村子里的很多人,都给老四送过吃的。
如今的老四,身上的衣服脏得能拧出油来,脸上的泥有一煎饼厚,头发像个乱鸡窝,手臂上跟脚脖子上的皴也跟车轴差不多。
男人就那么可怜楚楚跪在她面前,嚎啕大哭,把香菱给哭蒙了,陪着他一起哭。
当初住在这儿的时候,恶婆婆待她不好,坏公爹带她不好,可老四对她却不错。
男人从没有对她动过粗,唯一的一次,也是恶婆婆胁迫的。
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因为穷,知道娶个媳妇不容易,对香菱是言听计从。
就算那次她飞起一脚,把老四踢成了残废,男人也没责怪她。
现在,老四依然是残废,当初女人的一脚,彻底治住了男人的凶猛。
生理不想要,可是心里想要,老四喜欢香菱已经喜欢到了骨髓里。
香菱赶紧过来搀扶他,说:“四哥你起来,起来啊……。”
老四抱上了香菱的腿,说:“只要你答应留下,不走,俺就起来。”
香菱只好说:“俺答应你,留下,不走,你起来吧。”
老四这才从地上爬起,赶紧接过女人手里的自行车。
喜从天降,香菱的回归就像一击雷电,把老四瞬间给劈醒了。
他兴奋起来,也欢畅起来,赶紧收拾屋子,扫地,抹桌子。
屋子里哪儿都是尘土,被子上是厚厚的一层泥,房顶上烟熏火燎的,八仙桌子也脏兮兮的,靠背椅子更是东倒西歪。
他擦亮了桌子,叠了被窝,扫净了地,特别是香菱当初住过的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
珍藏多年的花被窝拿出来,给女人铺在了炕上。
他还亲自下灶火,刷干净了多年不用的锅灶,帮着女人做饭。
这顿饭男人吃得特别香,狼吞虎咽。
当初香菱走的时候,磨盘岭十分贫穷,村子里没电灯。
现在虽说有电灯了,可仍然很穷,全村哪儿都是茅草房。
看着男人吃饭,香菱说:“四哥,你该理发了,头发恁长。”
“喔喔,俺知道,马上理。”
“该洗澡了,你身上恁脏。”
”知道了,马上洗。”
“四哥,俺这次回来,不是跟你做夫妻过日子的……。”
老四说:“我知道,你是来看看俺,不过俺知足,你回来就好。”
“四哥,俺遇到坎儿了,过不去了,想在你这儿住些日子,把孩子生下来……。”
老四低着头,瞅着香菱微微鼓起的肚子,问:“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杨初九对你不好,把你赶出来了?哥去拧掉他的脑袋!”
香菱说:“不是,他对俺很好,亲着嘞。”
“那你为啥一个人出来?一定是他欺负你了,俺听说了,他很有钱,是个大老板,挣不少钱,一定在外面有女人了,妹子你等着,我去揍他!帮你出气!”
老四气呼呼的,没有把她当媳妇,完全是当成了亲妹子。
亲妹子被男人欺负,回到娘家,娘家人当然要去算账,帮着妹子出气。
“不是嘞,不是嘞,俺跟他的事儿,一句话跟你说不清,总之,是俺看不上他,跟他没关系。”
“那你这次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嗯,至少一年半载不会走。以后,你就是俺……哥,这儿就是俺娘家,行不?”
老四沉思了一下,说:“行!安心住在这儿,谁欺负你,哥替你出气!”
也只能把香菱当妹子了,因为老四不是个完整的男人,六年前那一脚,弄得他至今无法雄起,猥琐不震。
他爱香菱,却啥也给不了她。就是想整天见到她,每天看着她开心,他也开心。
自此,香菱再一次住在了磨盘岭,这么一住,又是两年。
她跟老四真的成为了兄妹,全村人都认为他们是两口子,可的的确确是兄妹。
老四住北屋,香菱住西屋。
自从香菱回来,老四一反常态,胡子刮了,脸洗了,衣服换了,人也热爱劳动了。
他每天下地干活,抡开膀子锄地,收割,播种,啥活也不让香菱沾手。
香菱就在家洗洗涮涮,给老四做饭。
香菱的肚子越来越大,四个月以后就大显形了,微微鼓起。
六个月以后,女人走路都很困难,手脚浮肿,老四就招呼密容嫂,过来陪着妹妹说话。
密容嫂很乐意,一边纳鞋底子,一边说:“哎呀,肚子真大,这要是老四亲生的,那该多好?”
香菱说:“去你的!这孩子是初九的,俺男人的。”
密容说:“你男人都不要你了,你还得瑟个啥?俺要是你,打死也不走,杨初九俺见过,是个帅小伙,那么好的男人,挣那么多钱,穿金戴银,死在那个家也不走。”
香菱就说:“你懂个屁!爱一个男人,就要学会放手!放手是大爱,占有是自私的爱。”
“哟哟哟,瞧你能得?俺看你是自作自受……。”
接下来,香菱把自己的离开跟无奈的原因一股脑告诉了密容嫂。
密容嫂感动地不行,说:“妹子啊,你真傻,女人豁达是应该的,可像你这么豁达的,头一次见,把自己男人推别的女人怀里,你真是傻透了。”
香菱说:“至少这样俺心里踏实,俺做了可以为初九哥能做的一切。”
香菱就是傻,我的傻媳妇儿。
我喜欢的就是她的傻,其实我比她更傻,直到把她找回来的那天,才知道我跟她是绝配。
俺俩傻到了一块儿。
第435章 老婆生孩子
香菱离开的那年是她26岁的四月,生产日期,是她27岁这年的二月。全本小说网;HTTPS://щщщ。m;
那一天,老四到地里锄地,麦苗脚脖子高了,正在浇水的时候,天气很旱。
磨盘岭的庄家依然是望天收,村里没有一眼机井。
山里打井不容易,不像平原,十米二十米就能打到水。
山里的地下水位深,一眼机井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好在磨盘岭一带雨水调匀,就算雨季晚来两天,锄锄地就过了。
饭后,香菱到猪圈前喂猪,将一桶猪食提起来,用瓢往猪槽里舀。
用力一提,闪了个趔趄,紧接着肚子就剧痛起来。接下来裤子湿了,女人的羊水破了。
于是,她手扶着猪圈墙滑了下去,一边倒一边喊:“四哥……四哥!密容嫂……密容嫂……!俺要生了,好痛好痛啊!”
偏赶上密容嫂拿着鞋底子来找她聊天,听到了香菱的呼喊,女人扑过去吓一跳:“哎呀妹子,你咋了,摔跤了?”
香菱说:“俺足月了……该生了,快!叫医生,喊接生婆,快呀……。”
密容嫂是过来人,生三个娃了,经验丰富,她本人就是有名的接生婆。
赶紧把香菱搀扶到了屋子里的炕上,然后给她裹上了被子,到地里去喊老四。
她敞开亮嗓门,一嗓子从山谷的这头吼到了那头:“老四——快回来吧!你妹妹要生了!你妹妹要生了!”
女人这么一喊,老四距离村子三里地也听得清清楚楚,锄头都不要了,丢下就往家里跑。
冲进家门,他慌乱地不行,赶紧问:“俺干啥,俺干啥,能帮上啥忙不?”
密容嫂就说:“快,烧开水,找毛巾,剪刀,用开水把毛巾剪刀消毒。”
“喔喔……。”老四心里又惊又喜,赶紧添灶火,烧一大锅开水。
开水烧好,他把毛巾跟剪刀全都消毒完毕,香菱哪儿还没动静。
女人的羊水破裂,孩子不是马上要生,首先来的是阵痛,而且一阵会比一阵痛。
剧烈的疼痛让香菱无法忍受,扯着嗓子嚎叫:“初九,初九啊……你个没良心的!俺要帮你生娃了,你死哪儿去了?”
密容嫂一边帮她擦汗一边劝解:“没事,没事,嫂子在呢,你四哥也在,全村的群众都会帮你,使劲……这都怪你,放着富太太不做,非要离家出走,你要是跟着初九啊,这时候早进城里的产房了。”
香菱说:“你别唠叨了,痛……痛啊。”
密容说:“痛就对了,当初跟你男人舒服的时候,又跟谁说来着?现在知道痛了?现在的痛,是当初舒服换来的代价。”
密容嫂的话把香菱逗笑了,无言以对。操蛋娘们净说操蛋话,不过那是实话。
老四在外面急得直跺脚,来回转圈,担心密容嫂一个人搞不定。
于是他咬咬牙,把全村有名的接生婆全都请过来了,还有那个赤脚医生,也请了过来。
接生婆来了一屋子,纷纷给香菱加油助威,就差擂鼓呐喊了。
赤脚医生还年轻,才二十多岁,名字叫晓晓,他从前管香菱叫嫂子。
当初,香菱逃走,还借过他钱,晓晓把积攒的三百块全都给了香菱,当做逃走的路费。
再后来香菱回到仙台山,我给晓晓这小子邮寄了三千块,算是报答。
晓晓背着药箱子想进去,门帘子没挑开,却被老四拦下了。
晓晓问:“咋了四哥?”
老四说:“你不能进去。”
“为啥啊?”
“你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
“喔……。”晓晓明白了,老四是担心晓晓亵渎他妹子。于是笑笑,只好蹲地上跟老四一块抽烟。
两个男人在外面,一大群老婆儿老娘们在里面,好多人一起努力,孩子还是没生。
香菱在生娃的时候遇到了轻微的难产,嚎叫声呼天动地,把梧桐树上的鸟雀惊得扑扑楞楞飞了个干净,半条街的狗也跟着乱汪汪。
老四跟晓晓急得在院子里抽了两盒烟,烟头扔一地。
香菱痛得不行,光想骂这伙人笨蛋。
如果初九在就好了,他的按摩秘术天下第一,用手一摸,孩子立刻顺利生产。
可惜这伙人都不懂按摩催产,只能干等着。
从中午过后羊水破掉,一直到当天晚上11点半,随着一声婴儿的哇哇啼哭。孩子终于降生了。
是个女娃,密容嫂把孩子的脐带剪断,用温水洗干净,裹上小被子,放在香菱的面前。
香菱瞅着孩子俊俏的模样,这才甜甜笑了。
密容嫂说:“这闺女将来跟你一样,一定是个俊丫头,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香菱说:“让四哥取吧,四哥说叫啥,就叫啥。”
密容嫂就喊:“老四,你过来,给这娃娃取名字。”
老四受宠若惊,站院子里没动弹,说:“孩子的名字,应该她爹取,俺没资格哩。”
香菱说:“你是俺哥,这孩子的舅舅,谁说你没资格?哥,你就取吧,你取啥她叫啥。”
老四晃着脑瓜子瞅半天,一眼瞅到了院子里的梧桐树。
香菱疼痛的呼喊,把院子里的鸟儿全都惊飞了,只剩下一只喜鹊没走,那只喜鹊翘着尾巴,叽叽喳喳叫得很欢畅。
于是老四说:“就叫她鹊儿吧,杨喜鹊。”
密容嫂在里面说:“咦!真难听,没文化就是可怕,啥年代了,还取这名字?”
香菱说:“就叫她这个名字,俺哥取的,一定中听。”
从此以后,我有了女儿,她的名字叫喜鹊。
再后来,喜鹊回到仙台山,我也觉得这名字难听,干脆把那个喜字隐掉了,直接叫她鹊儿。
等密容嫂把香菱收拾干净,帮着女人裹紧被子,才呼唤老四跟晓晓进屋子。
晓晓是来帮着俺媳妇打破伤风针的。而老四却一下抱紧了孩子。
瞅着那孩子,他激动非常,比自己亲生的还要亲。
他觉得自己的命跟这一对母女连在一起了,再也分不开了。
香菱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再次回到磨盘岭,而且这次跟上次绝对不一样。
从前的恐惧,焦躁,愤恨,跟不满全都没有了,村子里的村民也亲热无比。
如今住在这里,反而有种踏实的感觉,尽管这儿的条件苦,比不得梨花村。简直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她就是觉得这儿亲,跟回到娘家一样。
可能是因为恶老婆儿跟恶公公不在了,这个家没有了暴力跟约束,剩下的只是老四的单纯跟大度。
他也觉得自己完全融入了这个家。
生产以后的几天,全村的人都来看她,拿了不少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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