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他与深圳的一群媒体老总到法国考察,那是一次几乎等同于休闲旅游的所谓考察,大家心情放松,尽情享受欧洲的阳光,一路聊着天。那种状态对王石来说是最放松的,和一群自己行业外的人在一起,可以天南地北地聊天,可以不过大脑地说笑。那次王石说了很多话,他和同行的人尽情地说自己以前看过的外国文学,列出长串的书目,媒体的人都很惊诧,一个浸泡在商业圈里的人怎么可能读过那么多的书?而且是极为文学性的书,没有一种浪漫的心境,没有一种文艺的心思,是没有耐心把那些书读完的。王石告诉他们,这些书都是在很年少的时候就看了。
后来经王石的推荐,大家一起去了科西嘉岛,这是王石很心仪的一个岛。他告诉同行的人,因为这是拿破仑的故乡,拿破仑是王石很欣赏的一个历史人物;而更重要的是,梅里美笔下的高龙芭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王石告诉他们,“那个故事写得真好啊,读起来像潺潺的溪水。”
我问王石:“把一种阅读的感觉比喻成潺潺溪水,你不觉得你还是很有文艺青年的小情怀?”
他说:“一点点吧。”
2000年,美国人大卫·布鲁克斯(David Brooks)曾经定位一类人为BOBOS(波波族):高学历背景,激进的实验精神,反叛传统,“认真地玩乐”,以及最核心的素质——运用知识将创意和热情转化为产品。波波族的一个“BO”是布尔乔亚,另一个“BO”是波希米亚,布鲁克斯描述的BOBOS喝卡布其诺,衣着轻松,驾驶SUR越野车,喜欢去人迹罕至的地方进行充满内涵的苦难旅行,读亚里士多德,管理着公司。钱也许是工作的副产品,可以讲黄色笑话,但绝不能说种族笑话。——这显然是王石的写照。2003年,当BOBOS概念进入中国时,媒体对应美国著名的波波族——甲骨文公司的总裁,美洲杯帆船赛冠军拉里·埃里森,将王石称为中国最典型的波波族。王石与拉里·埃里森的确有很多类似之处:掌管一家著名大公司,个人生活超乎想象地丰富多彩。大卫·布鲁克斯在《天堂里的波波族》里写道:“一个成功的咖啡馆老板得到的尊敬,要超过拥有6个大超市的商业巨头。”——王石显然深谙此道,在文化内涵的丰富和金钱累积的单薄之间,他要的是前者的综合价值。
用一个概念去定位一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牵强,王石个人经历自有西方作者难以概括到的成分。对于中国人而言,布尔乔亚和波希米亚都缺乏历史的渊源和生存的土壤,但正因为这一点,王石的突破就显得更有价值。
王石从不理会什么波波族的划分,他给自己的贴牌是“中产阶级”。王石的定义是:专业上是社会的主干力量,物质上基本满足,生活安定,然后在此基础上追求愉悦身心的爱好,诸如读书、体育等。
王石到深圳后拿到的第一笔工资用来买了一台比较昂贵的照相机。这是他等待了多年的一样物品,当时他犹豫了一下,是买洗衣机还是相机?前者他也很需要,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机。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前前后后买了很多相机,技术参数上也越来越专业化。同样的例子在他青年时也有过,当年从部队复员,领到了100多元复员费,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了,时髦青年王石就拿着这笔巨款去买了一台照相机和一个放大器,全数花光。父母亲知道后,咬牙心疼了半天,甚至觉得儿子是不是在部队憋坏了。
《王石这个人》:时尚(4)
如今在王石的个人论坛上,但凡他上传自己的游记时,一定是照片比文字多。所以万科的公关部决定2006年给王石举办一个个人影展,“不然那么多好照片真的是浪费了。”
在浪漫主义者、现实主义者、理想主义者这三个概念里,王石把自己归为哪一类?他思考良久的答案是“三者兼而有之”,但如果一定要他选,他会选择理想主义者。
王石一定觉得仅仅做一个理想主义者是不够的,当他面对工作的点滴细节时,他必须拿出现实主义者的手段和头脑,因为企业“不是那么好做的”。但当他面对自己的生活,他又情不自禁释放出几分浪漫主义的情怀,毕竟王石是一个从比较顺利的环境下走过来的人,他还 没有到为了生存和发展让自己的内心完全坚硬起来的地步,在他的心境里,依然有着很温暖和柔软的部分。
如果非要拿时尚和传统作为对立面的话,王石会坚定地告诉你:我是个传统的人。
1999年在采访他的时候,我曾问及他对婚姻的看法,他的回答很简洁:“我非常传统,我从一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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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这个人》:朋友(1)
多少个夜晚
我听到大海的轻涛细浪
拍打柔和的海滩,
抒出了一阵阵温情的软声款语。
仿佛从消逝的岁月里
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
掠过我的记忆的脑海
发出袅袅不断的回音。
……
——节选自《海涛》 (意大利 夸西莫多)
王石有一个朋友,和王石一起登了不少雪山,也许因为年岁相当,聊起天也很投缘,虽然很少见面,但很多公众场合一见面,都有相逢一笑的感觉:“就知道你在这里!”不过两人见面最多的时候还是在登雪山过程中,两个人在登山过程中互相打气,在登顶后一起庆祝狂欢,交情自是简单而深厚。一次山友们组织探险活动,活动费用要求很高:20万。王石和其他队员的费用属于企业赞助部分,但这个朋友不是常规的队员,必须自己承担所有费用。碰巧这个朋友那阶段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算一算觉得难以承受,于是打算放弃了,但实在是一次难逢的机会,又心有不甘。过了几天,王石告诉他:“我叫了几个朋友,凑了15万,要不你自己出个5万?”——这个朋友后来只用两个字总结了他的感想:“仗义。”
有人评价王石:第一次见到的他是什么样的感觉,无论事隔多年,再见依然是什么样的感觉。
王石的不变与恒定,注定了他的朋友只可能是小范围的,但一定是长久的。他和香港的刘元申、广州的曾昭科长达20多年的友谊,让他觉得是人生的幸事,直到今天,这两个大他许多的挚友依然和他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相交一如当年。王石曾经说,年轻的时候自己交的朋友都是比自己大的,到自己年纪也大了,交的朋友却越来越小了。但共同的就是朋友跟自己的相处都远离了商业环境里的硝烟,这是他最享受的一点。
万捷就是年纪比王石小的朋友。万捷认识王石的时候23岁,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从北京印刷学院毕业分配到深圳一家中日合资的印刷厂工作。万科当年和香港一家公司一起投资了一家电分厂,电分是印刷过程里很重要的环节,当时的这家电分厂在深圳已经做得很大,但电分的专业人才当时很少,王石就想把万捷从中日合资的厂子里挖过来。万捷拒绝了,他对王石说,自己所在的工厂里厂长、很多技术员都是日本人,他们掌握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印刷技术,他希望把这些技术学到手;就算现在到了王石的厂,也要面临日本人的竞争,那自己在市场必败无疑,这样也辜负了王石的美意。王石听了万捷的话,当即也就同意了他的想法。
虽然以前就在一些公共场合认识了,但正式的接触这还是第一次 ,这第一次的正式交往,彼此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在王石的眼里,和万捷一批的人,都流于浮躁,要么进了政府,要么去了广告公司,都急着为自己划一块地盘。以万捷的能干,完全可以拉出一摊自己的业务,但他选择了实干和踏实的作风,在王石眼里,这是一个年轻人最难能可贵的品质。而万捷对王石也是满怀欣赏,对于一个在深圳的改革大潮里沉浮的年轻人,眼中的 企业风起云涌,花开花落,是一种刺激,也是一种激励。万科企业的作风,万科的管理,在万捷看来,是深圳企业群里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峰。他当时只崇拜两个人,一个是自己所在印刷厂的总经理岩井,这是一个特别严于律己,对技术精益求精的人,他一共带了万捷7年,感情深厚;而另一个人就是王石,他把王石当成了自己学习的榜样。
过了好几年,王石对万捷说:“你不用过来了,你应该自己出来做自己的公司,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王石是真心觉得万捷是个可以独创江山的人才,把这样的人才招揽旗下虽然好,却也着实浪费了一个英才。
1995年,万捷果然自己做了公司,就是今天著名的雅昌印刷的前身。万捷一展所长,将自己的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很快在深圳成了小有名气的企业。这个时候 ,王石又动了和万捷合作的念头,也许总有一种英雄相惜的心态,怎么都希望有一次合作;也许真的是当时业务的需要,反正王石就找到万捷,希望自己的印刷厂和万捷的雅昌印刷厂合并,双方各作价一半,各占50%的股份。万捷再次拒绝了王石,他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双方照旧合并,但雅昌占90%股份,万科只占10%。
这简直和王石的方案有天壤之别!但王石听了万捷的想法,竟蓦然有一丝兴奋,万捷的聪明让他在一瞬间超越了生意场的得失感,他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看错万捷:“小子在行!”但他转念就有些气愤:“小子,你抓住我的弱点,你太狠了吧?”王石是个明白人,他很明白自己的印刷厂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和万捷合作其实是变相挽救一下这家印刷厂的命运,提出5﹕5的股份比例,当然是他的侥幸心理,从商场变数来说,也是他的胆识和手段。但万捷在行业里潜心多年,多少也能揣摩王石的心理,更何况对于行业的状况,他心里明镜似的,王石的印刷厂正日薄西山,而自己正朝晖兴隆,节节高升之时,所以他也有足够的胆量提出9﹕1的股份比例。
王石答应了,虽然觉得有点难受,毕竟他赢惯了,这么委屈接受一个方案,虽然从生意原则上说没任何问题,却让他自尊心难受。但合作终究还是没有做成,因为王石的厂是合资厂,香港的股东死活不愿意把厂卖给万捷,因为香港方在广州、珠海等地都投资有印刷厂,万捷是他们最大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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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这个人》:朋友(2)
王石对万捷说了一句很有趣的话:“万捷,这事别弄了,香港方的人太操蛋了!”
从此两人的关系就比较冷了,毕竟热闹了很久的事,最终却没有谈成,彼此的心里都有些别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各自公司的事情本来就繁杂,两人几乎就没什么来往。
直到1998年,万捷因为公司的事操劳过度,生病住了医院。王石那时正准备出发去登山,听说万捷住院,王石自己去了医院看望他。万捷很意外,他和王石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中间又隔着那层不愉快,他没想到王石会到医院看自己。
两人在病房里不经意地聊着天。王石告诉万捷自己要去登山了,那时王石刚开始登山。万捷很吃惊,说:“那不是很危险吗?为什么要去从事这样的运动?”王石笑了,说:“我不登就不危险了吗?人过马路时还有可能被车撞到呢,到公园还有可能碰到打劫的给一刀呢。”王石有些调侃地说,万捷乐了。一笑泯恩仇,以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王石临走时告诉万捷,自己登山,是希望挑战自己,希望给自己一个很好的身体,给自己的生活一个平衡。“万捷,多想想事业的目的是什么,你才多大年纪就生这么重的病,还不得不住院。多注意自己身体!”
万捷后来告诉王石,自己对那次医院的见面,一直记得很深。万捷的雅昌现在已经发展成全国一流的印刷企业,王石一直很得意自己当时对万捷的慧眼,他说:“你看万捷,现在做许多艺术家的印刷业务,和画家和摄影师打交道,没有艺术涵养是做不来这个工作的。他当时精益求精的态度,我就知道,万捷终成大器!”
我曾经采访一位企业家,一家烟草生产厂的总经理,他感慨自己其实早就没朋友了,人坐高位,视野宽了,却离人群越来越远,正常朋友间的人际交往早就消失殆尽。他很感怀:以前和朋友喝喝酒,串个门,为孩子的事互相拍拍肩的感觉早就没了,以前周围都是朋友,现在周围都是手下、是合作伙伴,脸上都写了“工作”两字。特别是同行之间,更是没有任何交道,大家都穿了戒备的战衣,很难敞开心扉。
我曾经很赞同这个企业家说的话,人到高处,内心的孤独总是难以排遣,特别是当生活和工作完全合二为一的时候,工作的棱角总是伤害到生活的圆润,朋友自然就少了。而王石却很幸运,他有棱有角,性格分明,却依然在同行业里有两个知心的朋友,一个是李星,一个是冯仑。
李星被王石形容成一个偶像级的人,武生型的英俊长相,幽默,有才华,阳光地赚着钱,每到一个地方都受人欢迎。在安逸之都成都做着房地产,成功而悠闲。
李星和万捷一样,都比王石小十来岁,但两人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万捷有着自己坚定的想法,而且想定了一个方向绝不回头;李星就随和很多,在沟通上是一个更容易的人。当年他曾经热衷炒股票,王石朝他泼冷水:“炒股票啊?不就靠运气吗?谁能保证运气能长久啊?你看着吧,炒完股票就该炒房地产了,炒完房地产就该炒期货了,炒完期货就该炒古玩了。”
往后几年的风潮印证了王石这看似随口的一句话,李星对王石真是欣赏得不行,他开玩笑说:“幸好听你的了,你看四五年前买的字画,现在不知道涨了多少呢。”
李星是经自己手下的介绍认识王石的,这个手下也在万科工作过,王石对自己以前的手下的原则是“不拒绝正当的要求”,所以当手下告诉他现在的老板李星想见他,王石立即就答应了。甫一见面,王石就感觉到了李星的有趣,李星和王石一样,都做过军人,而且亲身经历过中越反击战,碰巧王石对中国近代战争和现代战争很感兴趣,比如中越边境战争、朝鲜战争等。他特别希望能接触到参加过这些战争的军人,听他们说自己的经历感受,碰巧李星又是这么一个风趣健谈的人,王石如遇知音。
当时民营企业都流行避税,李星和王石探讨过这个问题。王石给李星说了自己的看法:“要交税。你要是为了避税,每年为了搞掂税管员,伺候他的钱都不是小数。再则,税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了,上面还有林林总总的官员,你不但要上供钱,还得有精力陪他们,吃、喝,陪出国。可是,如果你交税的话,区里会保护你,谁要找你麻烦,就得砸了区长的饭碗。”
李星现在就是成都的纳税大户。王石觉得自己很乐意给这样的小兄弟一些自己的经验,他是从一些曲折的路走过来的,明白有一个人的指点和盲目地去闯是多么的不同。
其实李星和王石在情趣方面大不相同,王石比较喜欢洋派的东西,而李星喜欢古玩,喜欢字画,骨子里是个传统老派的人;王石严肃,不苟言笑,李星到哪儿都笑声一片,随和亲切;王石乐意吃西餐,出国一定不肯吃中餐,李星则嗜辣,一旦出国简直是煎熬,非吃中餐不可。即便是这么的不一样,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也不妨碍王石每次到成都,一定首先拉上李星吃一顿。
有些朋友就是这样,即便不常见面,但相见后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