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漠长指挡开周以轩披过来的西装,长睫垂下,声音转为低哑,“杨铄,虽然今天的你,已并非原来的你,但是,在本总裁心中,你……还是你……所以,这答案,你慢慢想吧……”
说完,云漠绕开呆立一旁的周以轩,朝着车子走去。
身后,杨铄曲肘撑起身体,翻身,席地而卧。
仰面观天,无边的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网住他的视线。
看不清未来,亦不知道过去,还输了现在……
一种无可言说的绝望感袭来,杨铄的右脚反蜷起,用沾满了泥土的手摸索着,抽出一把隐匿在裤内的软刀,毫不犹豫地冲着自已心脏的位置刺去……
“杨铄!”
云漠手扶在车门上,心口处忽然像被利物戳了一下,疼得抬不起手。
他蓦然回眸,正看到杨铄自杀的一幕。
那亮闪闪的刀尖在眼前滑过,扎进了杨铄的心口……
嗡鸣声在耳畔回响,急救车内,简单急救之后,杨铄的心口仍有鲜血渗出,浸红了雪白的纱布。云漠曲身,守在一旁,手紧握着他渐渐转凉的手,用力喊着他的名字,“杨铄,杨铄!”
云栖苑门前,颜熙抹抹脸颊的血水,看着呼啸而过的救护车,凄然一笑。
暮色苍茫,她要往哪里去?
刚才她头撞在冰冷坚硬的茶几上,一度晕厥。
阿音掐着她的人中,生生地把她弄醒。
“金颜熙,你既然已不是云漠的妻子,就没有理由呆在云栖苑了,是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走?”
云蓉冷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温情,似乎希望她立刻从云栖山庄消失。
“金颜熙,你可以继续想,我不强迫你,哦,忘记告诉你,你的父亲还在暗室里押着……”
“云蓉,你言而无信。”
云蓉轻哼一声,脸色狰狞,“金颜熙,你敢这样说我?”
“老夫人不也是人吗?做错了事一样……”
“大胆!”云蓉用拐杖跺地,恨意满满,“金颜熙,你敢顶撞我?也好,你既这样说,那我更不能随便放走你父亲了……我倒想把你一起关进去,让你们父女在地下重逢。”
颜熙痛苦地闭紧了眼睛,咸渍渍的血味从唇角渗进来。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一直在流血。
她的命不足惜,不能因为她再牵连了父亲。
如果要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也要死得值得。
“你放了我父亲,我……可以走。”
云蓉的唇角露出讥笑,并不开口,只紧紧地盯着颜熙。
颜熙明白了,云蓉这是在等着她站起来走呢!
可是,她还要争取一下,为了父亲,“你放了我父亲,我会走的。”
说完,颜熙手脚并用,再次爬到留着一丝血印的茶几边,手按上去,慢慢地站起来……因为失血,又因为疼痛,头晕沉沉地,视线也开始模糊。
云蓉看着她流血的伤口,终于下定了决心,“金颜熙,我且信你一次,我现在就放了你父亲,你呢,立刻从云栖苑……滚出去,立刻,滚!”
颜熙躬身,固执地等着,“你先放了我父亲!”
云蓉听后,不耐烦地叫了阿音过来,打电话让老赵放人。
“老夫人,我当你是言而有信的人,我……这就走!”
此刻,颜熙回想着刚才从院子里一路出来,格外地冷清。
这样大的云栖苑,听不到一点声响。
佣人住的侧楼,漆黑一片。
所以,她这样浑身是血的模样,没有一个人能看到。
更不会有人来救她!
“云漠……”
更强烈的晕眩感袭来,颜熙喃喃一声,摔倒在云栖苑门口……
救护车在高速路上疾驰而过。
云漠手按在杨铄肩头,呼唤不止,“杨铄,你不能睡,你醒醒,看看我!”
“你是本总裁的人,本总裁不许你睡,你就不能睡!”
“本总裁说过,要和你一起,到我们去过的国家,走一走……世界这样大,自会找到一个让你心仪的女孩……”
“杨铄,你醒醒,醒醒,你回答我,回答我……”
车停在宁城第一医院,秦松年带着一帮医生,早早地等在急诊楼前。
可是,当他看到杨铄面如土灰的模样时,他的脸,立刻就白了。
“云总……”杨铄送进了手术室,秦松年搓着手,诚惶诚恐地看着云漠。作为院长,以他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这个人,已经没有救了。不要说那刀子的位置正在心肺间,就是看失血的状况,已经是危在旦夕……
云漠的目光凝住——
手术中!
这几个字一直亮着,只要这几个字亮着,杨铄就还有希望。
秦松年看到云漠这样满腹希望的神情,实在不忍泼冷水。他更怕自己说错了话,丢掉了院长的位置。所以,他亲自从医办室搬了一把舒适的座椅送到了云漠身后,“云总,您不用担心,我们医院实力雄厚,今天做手术的医生,就是从美国回来的专家,您先坐下……”
“拿走!”云漠低喝一声,并不看他,亦不理会,一颗心都悬在手术台上的杨铄身上。
云漠不坐,秦松年也站在一旁陪着。
另外有两名医生,也一起陪着。
吱呀!
大约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额头带着薄汗的医生来到云漠面前,他摘下口罩,眼神凝重地望着云漠。
云漠看到,他的手套上沾着鲜血。
“云总,病人……不行了。那刀切掉了一小块心肌,心脏受了重创,我们已经……呃!”
云漠墨眸血气充盈,突然抓住这医生的右前臂,用力一提,医生的脚立刻离了地,紧张地喊出了声。云漠俊颜低垂,逼近他,问道,“你告诉我,你这只手是做什么用的?”
那医生脸色煞白,声音也开始发抖。
云漠这样问,难道,是要……剁了他的手?
都说云漠是邪魔亦是天使,难道,今天,要变成邪魔来处罚他吗?
“云总……我……”
云漠再一用力,那医生心神惊惧,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身为医生,这只手就是救人的手。而不是用来抬死人的手!今天,本总裁的人进去的时候,是活生生的,出来的时候,也得是活生生的!”
“如果我的人出了事,你这只手……不,还有你全家人的手,都要一起断了……你,听明白了?”
那医生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云漠缓缓松手,转而看看手术室,声音低沉,“你现在进去,把本总裁的话,给里面的每一个人说,要他们都打起万分的精神来,拿出所有的本事来,救人!”
“是,是!”
那医生一连声地答应着,哆嗦着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再度紧闭,云漠只觉眼前一黑,抬手扶在了墙壁之上。
周以轩上前劝道,“云总,杨铄伤势严重,您还是坐下等吧!不然,等他出来,您怎么陪着他说话呢?你要是先累坏了,谁来守着他呢?我看他这个样子,就是做了手术,也得在床。上养些日子。再说,集团的事还都要靠着您呢,您……就歇歇吧!”
云漠俯首,手臂撑高,声音低微,“以轩,你说,杨铄他……还能再起来,和我打一场吗?”
周以轩眼仁里突然就蓄满了泪,昔日,杨铄和他共同陪伴云漠的日子,在脑海中浮现。
他们三个人里,他最小。
云漠居大,杨铄其次。
他虽然一直嫉妒杨铄和云漠的情意,但是,他们三个如兄弟一样,怎么能少了一个呢?
周以轩含着泪,别过脸,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回答道,“云总,杨铄受了你那么多的照顾,他如果就这样倒下,岂不是要永远欠你的吗?他那样的心性,怎么会就这样走呢?您就等着吧,他一定会好好地站在您面前,和您再切磋功夫呢!”
“你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傻呢?他明知道,不管他是怎么样,我都会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云漠头倚到长臂上,轻轻呵气。
身体的疲惫,难抵精神的痛苦。
如果今天杨铄真地死了,那么,他的心里将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以轩,杨铄他……是恨极了我!这不怪他,要怪,就怪我。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体会到他内心的需要……他一直围着我转,那怎么就正常呢?他是一个男人,总需要一个女人的爱。要不是因为长久地压抑,怎么会看到颜熙就……一头扎了进去呢?”
云漠说着杨铄,想到了自己。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爱颜熙,就是那样一遇而钟情。
等到再遇,他便要和她终身厮守。
周以轩抬手,轻轻地拉拉云漠的手臂,试图让他放松。这个时候,周以轩的心里,最恨的人就是颜熙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身边的这两个男人要为了颜熙而争斗。
金颜熙。
周以轩在心底轻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出颜熙精致的脸,还有淡淡一笑的温柔模样,然后,就是她完美的身材……
该死!
周以轩甩甩头。
这个金颜熙好像确实很不错。
他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只上前继续求云漠休息一下。
“云总,杨铄以前不是这样的。金……助理她是您的女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杨铄他不该动其它念头。您放心,等他从手术室出来,把前后的事一想,一定会羞愧不已的……您别多想了,坐下休息吧!”
云漠摇摇头,墨色眸子抬起,看向手术室,“以轩,你听说过吗?人在最虚弱的时候,那些鬼使就会来带他走,可是,如果他身边有亲人守着,有亲人护着,那些鬼使就会害怕,不敢近前。”
“现在,杨铄他正在紧急关头,本总裁不能走!”
“我就要站在这里,守着,看着他,我要看着他好好地出来。我要问他,他今天这样闹腾,是不是对我们这场比赛不服,如果不服,我们再打一场。”
“打一场不够,再打两场,我们兄弟……可以打一辈子。”
云漠深挚的感情从心底汩汩淌出,说话的声音虽然带了几分沙哑,却如同天籁。
站在一旁的秦松年拿出手帕,不停地擦着眼角。
另外两名医生,更是一阵唏嘘。
秦松年一改刚才的态度,带着哭腔对着云漠的背影,信心满满地说道,“云总,杨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有您这样守着他,他也一定会没事的。您……您就放心吧!”
这门口的人,都围着云漠动了感情。
因为心都悬着,也不觉得时间漫长。又过了四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灭了。
云漠就站在门口,有医生从里面出来,看到云漠,如释重负地说道,“云总,杨先生他……他现在呼吸平稳,已经脱险了!”
云漠动了动眼珠儿,拨开眼前的医生,径直走进了手术室。
聚光灯下,杨铄的脸色仍然苍白。
云漠近前,把手放在他的颈间大动脉处,以手探了探他的脉搏。果然,平稳而有生气。他的视线在杨铄身上一处一处滑过,忽然拧转身,翩然离开。
周以轩看着云漠匆匆地往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在洗手池前,云漠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一次之后,又连连几次……
周以轩悄悄侧身,眼角再度湿润。
烘干机嗡嗡地响着,云漠搓搓手背,淡淡出声,“以轩,你在这里守着,有事打电话给我!”
周以轩躲在墙外,心里一惊,云漠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后面跟着呢?
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能做到这样警惕。
周以轩心里又敬又爱,连忙从墙后出来,到云漠身旁,答应道,“是。“
心头的责任卸下之后,云漠累了。
这个时候,他想躺在颜熙身边,好好地睡一觉。
抱着她细滑柔嫩的身体,完全地放松……
下午的时候,她说有事要和他谈,他这半夜回去,恐怕是谈不成了!7
第二百八十五章 纵使没有爱情
车子的引擎轰响着,云漠拿出手机,点了几个数字之后,忽然又停下。唇角隐隐浮起淡淡的笑意,长指轻扬,把手机丢到了副驾上——就要见到她了,还打电话吵醒她,岂不是折腾她?
云栖苑门口,总管田浩之站得久了,双腿开始发抖。
他实在站立不住,只好倚靠在了围墙之上。
看到远处有车灯亮起,他的瞳仁缩紧,缓步向前,恭敬地站好。
“云总!”
云漠刚下车,田浩之就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他跪在地上的声音,仿佛炸雷在云漠的耳畔响起。
云漠长吁口气,稳稳心神,昂首而立。在暗夜中,如傲岸的塔松般坚实,亦如回到自己领地的王一般雍容,“田总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行这样大的礼?”
田浩之垂首回答道,“云总,我是向您请罪的……”
请罪?
这两个字像两记重拳打在云漠心口,一种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
在这云栖苑,最无助的人只有一个。
最容易出危险的人也只有一个。
可是,他却不希望是她出了事。
或许,田浩之只是小题大作,有其它的事要汇报呢?
云漠垂首,紧盯着田浩之,“说,发生了什么事?”
“云总,金助理她……她走了!”
今天的事太过复杂,又关系到金颜熙,事关重大。田浩之在心里翻腾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云漠俯身,劲腰深躬,问,“谁?你刚才说……是谁走了?”
从云漠的声音里传递出来的沉重感,压得田浩之抬不起头来。
“云总,是金助理。”
云漠知道是颜熙出事后,眼波晃动,人也微微一动。如果不是他根基稳,险些就这样倒在地上。他不甘地睁大了双眼,手抓握住田浩之的肩,声音遽然沙哑,“说,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走的?”
田浩之被云漠握得身形一晃,屈声回道,“是下午六点多钟。她走的时候,头上带着伤,那血一直滴到了大门口……”
六点多钟?
云漠俊眉紧蹙,心口仿佛有盘石碾过。
六点多钟,六点多钟的时候,他正坐在救护车里送杨铄去医院,他的心都悬在杨铄身上,眼睛里也只有杨铄!
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已经回到云栖苑的颜熙正流着血在绝望中挣扎……
她怎么能不绝望呢?
云栖山庄虽大,她却没有人可以倚靠,她该有多绝望!
“说,她为什么会流着血?她流着血你还不救她,本总裁如何交待你的?”
云漠自责至深,对田浩之亦不放过。
田浩之又怕又痛,脸痛到扭曲。
“云总,金助理她额头上有伤口,出血量不大,您别担心……”
“你头破了本总裁才不担心!”云漠咆哮。
田浩之自知难逃其咎,苦楚地解释道,“云总,我没有照顾好金助理,是我失职,我该罚……可是,当时老夫人就守在云栖苑,她……不许云栖苑的人出来,一律进楼,更不许开灯……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隐在暗处盯着……”
“云总,我对不起您,你怎么罚都行!”
云漠被田浩之的样子气到,“你是该罚,是该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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