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么久不在长安,万一出事了要怎么办?”鸿俊说。
“长史既然这么决定。”裘永思收起满桌画得乱七八糟的纸,笑道,“自然有他的道理,就不必操心了。”
鸿俊开始慢慢地懂得李景珑了,于是点了点头。
这天午后,运河上下起了雨,闷热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凉爽之意,鸿俊午觉方起,说不出地 惬意。
他与李景珑在房中看雨,耳鬓厮磨间,便放肆地做了一次,被李景珑按在房侧雕栏前,两人全身赤着,面朝几乎毫无遮拦的船外看着雨,毫无隔阂,仿佛融入这清新的自然与天地。
完事后鸿俊坐在栏杆前眺望运河两侧青山,李景珑则披散头发,从身后轻轻地亲吻他的脖颈与肩膀。鸿俊突然说:“你是不是想引獬狱回去?”
“嗯。”李景珑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他,继而亲他的耳朵,又要吻他的嘴唇,鸿俊说:“为什么?”
“你猜?”李景珑从身后搂着鸿俊,让他朝自己身上坐,那物又翘了起来,鸿俊虽已与李景珑做过好几次,然而若过于野蛮,仍会让他觉得痛。正要拒绝时,李景珑又搂着他的腰往后拉,鸿俊这几天在船上已经被李景珑折腾得有点受不了,说:“让我休息会儿……”
“我不动。”李景珑认真道,“真的不动。”说着又让鸿俊往后坐。
鸿俊艰难地坐了上去,稍直起腰,李景珑便保持这个姿势,从身后将他拥着,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两人一同望向船外青山缓缓而过。
鸿俊那感觉极其舒服,仿佛在这露天的风里,只有他与他,他们完全交融在了一起。
“还想说什么?”李景珑道。
鸿俊根本分不了心,李景珑却有一心二用的本事,刻意在这种时候与他说正经事逗他。
“我猜獬狱不敢回去。”李景珑稍稍屈腿,又道,“但它不得不回去,且它也需要收拾残局……”
鸿俊呻|吟道:“你说好不动的。”
李景珑说:“我换个坐姿,这么舒服点儿……”
鸿俊发现自己与船也当真有缘分。
“所以呢?”鸿俊问。
李景珑说:“鲲神、你爹,还有青雄,都在等着它回长安,獬狱的敌人,不是只有咱们。”
鸿俊朝后仰,侧枕在李景珑脖畔,光裸的背脊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感觉着他有力、安稳的心跳,仿佛随着他健硕躯体中心脏的搏动,那温暖的光如同海潮般一阵阵地传递到他的身体中。
李景珑亲了下他,低声说:“不过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鸿俊吁出气来。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李景珑带着笑意说。
鸿俊说:“你……想动。”
“对了。”李景珑动了几下,鸿俊忙求饶,他有点累了。
李景珑停下,又说:“你想一件事,换哥哥来猜?”
鸿俊:“?”
“你在想,到榻上去,将这落地窗关了,怕人看见是不?”李景珑说。
“你怎么知道?”鸿俊确实在想这个。
李景珑从身后将他两腿扳开,拇指按着鸿俊那物,鸿俊便又开始呻|吟起来。
渐渐地,鸿俊发现自己与李景珑的心意相通之处越来越多了。似乎因为心灯,导致他有时候能察觉李景珑所想之事,就像在推断案情时,李景珑只是神色一动,鸿俊便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某些事。
而李景珑大部分时候也总能猜到鸿俊所想,虽然从前于鸿俊表情上,李景珑也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现在更多的则是直觉。
这种直觉,更神奇的是发生在两人谈情说爱,甚至榻上温存之时,鸿俊只稍一觉得不舒服,李景珑便能感觉到。而李景珑的惬意,更简直透过心灯,直接牵动了鸿俊,鸿俊知道李景珑喜欢自己什么表现,时而会主动配合他,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实在难堪,不好意思叫出李景珑想听的话。
西子伏云
“说也奇怪。”鸿俊小心地接过陆许递来的王水,轻轻点在一个金指环上。指环的金面便稍稍凹下去; 形成花纹; “我怎么偶尔会知道他在想的事情?”
“所以这并不是你聪明。”陆许面无表情地剥着核桃;
鸿俊嘴角抽搐,说:“当然是我聪明。”
“除了聪明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陆许说; “心灯。”
鸿俊突然醒悟,陆许道:“心灯之力在他的体内; 又被他封印了一部分进你的心里,你俩通过这个法宝; 取得了某种联系。”
鸿俊心想是这个问题吗?那么他们的喜怒哀乐,似乎都瞒不过彼此。
“这真神奇啊。”鸿俊说; “这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碰上一回。”
陆许说:“你觉得这是好事儿么?”
“当然。”鸿俊说。
“可是有些人才不这么想呢。”陆许又道; “万一心事全被人猜到了,得多无趣?”
鸿俊:“并不会吧,喜欢一个人,能心意相通; 不是很好的事吗?”
陆许笑了起来; 说:“所以你招人喜欢。”
鸿俊:“???”
这时候李景珑过来; 鸿俊忙将那戒指藏在案几下,虽然他觉得藏也没多大用; 但李景珑只是笑着说:“快到了吧; 出去看看?”
大舫沿着运河南下; 已快到岸。鸿俊平生第一次来江南,只见夏季满城垂柳,房屋尽是白墙黑瓦,远方南屏山秀美如画,刚下过一场雨,山色空蒙,颇有风吹日落、柳浪如烟的感觉。
众人除裘永思外都是第一次到杭州,纷纷涌到栏前朝外看去,一时赞赏声不绝。
远方钟声阵阵传来,日落时尤其旷远,鸿俊在这暮色之中,似乎有种熟悉感。
李景珑从身后抱着鸿俊,两人伏在栏前,朝远处望去。裘永思笑着说:“改天带你们往姑苏去,寒山寺听钟声最好。张继上京时曾写过‘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一壶小酒,一盏渔灯,都是很美的。”
鸿俊说:“我好像来过这儿。”
记忆虽早已模糊不清,鸿俊却觉得杭州的空气,给了他许多熟悉感。李景珑说:“不打紧,咱们在杭州应当住得十天半月,到时带你四处走走。”
关中下过几场雨,蝉鸣声又渐渐地起来了,一阵接着一阵。商队大摇大摆地进了长安城,鲤鱼妖从油布下朝外望,瞬间吓了一跳——这不是西市么?
“这这这……”鲤鱼妖说,“到长安了!到我家了!”
两只锦鸡被热得有气无力,较之清凉的巴蜀山中,长安实在是太热了。鲤鱼妖也发现自己的旅伴似乎有点无精打采,怕不是得了鸡瘟,便道:“你俩没事吧?别成瘟鸡了。”
“你才瘟鸡。”
一路上大家熟了些许,各自聊了些生平过往,绿尾巴那只叫绿肥,头上有几缕红毛的那只唤红瘦。绿肥无精打采道:“你还不回家去?”
鲤鱼妖旅途上很是显摆了一番自己是城里妖,在长安天子脚下住过不少时候,见这两只锦鸡可怜,便起了菩萨心肠。虽然自己造的孽下辈子也还不完,但能还一点算一点罢。
于是它趁着商人将装绿肥红瘦的笼子摆集市上卖时,偷偷拧开铁丝。
“走吧。”鲤鱼妖在那人声鼎沸的西市里,朝笼子中说,“快走,下辈子别当妖了。”
两只锦鸡万万没想到鲤鱼妖居然救了自己,先是一怔,继而顶开笼门,小心地跑出来,然而不多时便被买主发现了,有人喊道:“你的鸡跑了!”
商人瞬间警觉,鲤鱼妖示意两鸡快逃,自己则跳到坛坛罐罐上去,用力一掀。一阵混乱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妖怪啊——!”
“妖怪!”
当即有人大喊,伙计最先回过神来,一声大喝道:“这鱼怪活了!”
一时摊上举木棍的举木棍,拿网的拿网,统统抓妖来了,两只锦鸡逃得牢笼,当即呼啦啦地飞上屋檐,没命奔逃。
鲤鱼妖朝小巷跑去,伙计们喊打喊杀,追在它身后,鲤鱼妖仗着对长安熟,街头巷尾一阵乱钻,然而起初阵势却是太大,惊动了百姓,到哪儿都有人喊打喊捉妖的,鲤鱼妖一阵晕头转向,只下意识地朝北面跑,不知不觉竟跑到驱魔司巷外,一见之下魂飞魄散。
这不是驱魔司么?
背后伙计追来,鲤鱼妖已顾不得那么多,忙喊道:“救命!老二老三老四!救命啊——!”
巷内十分安静,鲤鱼妖想找地方躲,这小巷却收拾得十分干净,驱魔司大门要用法术才能开,奈何鲤鱼妖并无法术,平日里不是叫门就是跟着驱魔师们进进出出,心想莫不是众人故意整他,于是将心一横,继续在门外死磕。
“快开门!”鲤鱼妖喊道,“不是在开玩笑啊啊啊——我要死了——鸿俊!”
“鸿俊你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内里安安静静,背后却充满了喧哗声,伙计们追上,鲤鱼妖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驱魔司,看着这封印,看着每一次自己来到时,都会为它敞开的家门。
它就这么站着不动,最后领头的伙计追上,一棍敲在它的鱼头上,鲤鱼妖瞬间软倒下去,晕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天空中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马车摇摇晃晃地在路上颠簸着。
曾经关了两只锦鸡的笼子里,鲤鱼妖孤零零地跪着,两手抓住小铁笼上的柱子,鱼头从缝隙内凸了半截出来,鱼嘴一张一合,喝着天上落下来的雨水。
“老板,这家伙得怎么卖?”伙计问商人道。
“长安不好卖妖怪。”商人说,“当真买亏了。”
“要么把它放生了?”另一名伙计问。
“那怎么行。”商人说,“当我银子捡来的啊。而且万一这怪物出去害人怎么办?”
“哎?老板,我有个办法。”
伙计们与商人一合计,不如将这长腿长手的鲤鱼妖怪拿去展览,耍耍杂耍,收点看热闹的钱,指不定还能回本。
“喂。”一名伙计拿着木棍,戳了戳笼子里的鲤鱼妖,说,“你会不会说话?”
鲤鱼妖只呆呆的,也不吭声,伙计们轮流逗它说话,有人说:“我听见它说话的。”
奈何他们都无法让鲤鱼妖出声,逗了许久,最后只得作罢。
马车渐离开长安,天地间一片绿色,如水洗过一般,沿途北上,长安在鲤鱼妖的眼中越来越远,最终化作地平线上一抹渐不可见的风景。
西湖岸畔,众人跟在裘永思身后,热得背上满是汗水。
“你这叫避暑啊!”李景珑把裘永思的扇子劈手夺过来,给鸿俊扇风。
“太阳下山就凉快了。”裘永思朝众人解释道。
陆许热得单衣贴在背上,说:“这简直比长安还热了。”
莫日根说:“裘公子,你好歹也家大业大的,能不能叫顶轿子,哥们几个先坐着过去?”
裘永思说:“快过端午了,西湖边上没轿子。”
下午酉时,正是最热的时候,西湖畔就像个蒸笼,裘永思请了挑夫将东西挑着,阿泰落在最后,拿飓风扇不停地往前头拨风,一阵接一阵的,说:“最热的是我好吗!快点走!别耽搁了!”
鸿俊一边走还一边不时看,在他记忆里,自己似乎来过,苏堤上的杨柳,一池绿水,光影交错之中,隐隐约约,就像个梦般。
到得一间瓦房前,裘永思说:“到了。”
众人:“……”
“开个玩笑。”裘永思说,“前头还有半里路。”
所有人冲上去,将裘永思揍了一顿,裘永思惨叫道:“活跃一下气氛嘛,怎么打人?”
“别说了!快走!”伙伴们不耐烦地催促道。
到得西湖南岸夕照山上,日头西晒炽烈,夕照山前有一匾额,上书“伏云千里”四字,裘永思说:“到了,这就是伏云山庄。”接着喊了几声,内里便有人出来接,这一见非同小可,忙大呼小叫道:“公子回来了!”
“怎么也不遣人送个信说一声?”
裘永思笑道:“这儿都是驱魔司同僚。不碍事,路上走走,顺便赏景。”
众人心想谁要陪你赏景。
管家是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赶紧出外接人,备了两顶轿子将人抬进去,平日里山庄中只备下两顶软轿,日落西山渐凉快了些,大伙儿又开始推让谁坐轿子,最后阿泰与特兰朵坐了一轿,阿史那琼坐一轿,余人则慢慢地走上去。
伏云山庄所在之地极为僻静,大半隐没于树林之中,上得半山腰甚至窥不得全貌,两道每隔十步便有一对手捧金盘的雕塑,正门处有一宽大照壁,照壁上乃是雕出的百龙图,众人不禁啧啧称奇,李景珑打趣道:“永思你家当真有钱。”
裘永思嘿嘿一笑,鸿俊好奇道:“很有钱么?”
李景珑说:“照壁是汉时御赐的罢。”
裘永思说:“刘彻着人雕的。”
鸿俊站在这照壁前,多看了几眼,只见百龙绕着中央一枚发光的夜明珠,栩栩如生,似在旋转流动。这珠子没他家堆鱼池的那堆夜明珠大,也没吊在柜子里头照明用的亮,不过鸿俊没吭声,随即点了点头,赞同道:“真漂亮。”
李景珑使了个眼色,笑了起来,搭着鸿俊的肩膀进去。
“爷爷!”裘永思入内便喊道,“我回来了!”
山庄内古色古香,建筑颇有汉时遗风,共有七进。入得厅堂内时,当即有一苍老声音喊道:“永思!”
“爷爷——!”
裘永思冲上前去,只见一名身穿白袍、仙风道骨的老者一阵风冲来,祖孙二人都是一般高大,执手相视,都是夸张地喜出望外。
众人:“……”
“好好好!”老头子说,“总算回来了!我这可得出门去了……”
“等等!”裘永思忙一把拽住老头子,说,“长史和同僚都在呢,别让人笑话。”
“自打你上京,我这都足足大半年没去翠鸣坊了!”老头子说,“你怎么这么狠心?!留爷爷一个人在家?”
众人闻之险些摔倒,鸿俊道:“翠鸣坊是什么?”
“来来来!”老头子说,“爷爷带你们去找乐子!”
裘永思怒吼道:“别闹了!”
裘永思一吼,那老头儿只得认真打量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你就是李景珑!”
“我不是李景珑。”鸿俊嘴角抽搐,“我叫孔鸿俊。”
李景珑手指不住指自己,意思是我才是,我才是。老头儿朝鸿俊呵呵笑道:“我一见你,就觉得咱俩特别投缘!”
“这这这……”裘永思忙朝众人做了个告罪手势,挨个介绍,众人也都纷纷过来见过。
“你有朋友来,正要好好招待,孙儿,我看不如……”
“爷爷。”裘永思正色道,“噎鸣的尸骨找到了。”
那老头一听,瞬间如同变了个人般,望向众人,明白了什么。
“好好好。”老头儿抚须笑道,不再是一番老顽童模样,说,“这可多亏各位了,来来,里边请,大伙儿好好聊聊,孔鸿俊?我叫裘虬。”
“裘虬。”鸿俊心想这名字好奇怪。
“‘求求你了’的‘求求’。”老头儿又一本正经道。
“别玩了!”裘永思简直服气了,说,“爷爷,给我留几分面子!”
老头儿名唤“裘虬”,乃是裘永思的亲祖父,他旋即一整那身白色武服,倒是先朝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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