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半点不怕驱魔司么?”莫日根说。
鲤鱼妖答道:“驱魔司只有几个人,对付不了全城妖怪。”
陆许说:“你告诉了他们多少内情?”
鲤鱼妖愤怒无比,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怒吼道:“我才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莫日根朝陆许道:“它不敢说,先前跟着咱们,后来又是獬狱的人……獬狱的鱼,安禄山若知道了,不会放过它。”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守口如瓶的——!”鲤鱼妖更加愤怒了,吼道。
“好好好。”陆许百无聊赖地安慰道,“你是为了弟兄们的安全。”
莫日根嗤之以鼻,鲤鱼妖简直气得全身发红,快成了锦鲤。莫日根冷冷道:“看似妖怪众多,却都是乌合之众,只要除掉安禄山,余下宵小,自然作鸟兽散。”
“怎么除?”陆许说,“现在杀进府里去?”
莫日根说:“什么时候起兵?”
鲤鱼妖答道:“我不知道,这是最高机密。”
莫日根打量鲤鱼妖,鲤鱼妖说:“鸿俊还好吗?”
两人异口同声道:“不知道。”
陆许:“鸿俊是谁?”
莫日根:“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鲤鱼妖有些失落,耷拉着鱼头,陆许与莫日根交换了个眼色,莫日根说:“啊,想起来了,不过这得看你表现。”
陆许开始有点儿不忍心了,但想到其中之事错综复杂,自己也不好开口,毕竟是否原谅鲤鱼妖,他说了不算,只能等李景珑发话。
“怎么表现?”鲤鱼妖仿佛窥见了一丝希望,忙问道。
“你自己看着办罢。”莫日根显然无心再与鲤鱼妖纠缠,答道,“碰上他们的话,我会替你说说。”
“鸿俊在哪儿?”鲤鱼妖又问。
莫日根自然不可能告诉鲤鱼妖现在驱魔司的计划与行踪,否则那才是真的脑子被门夹了,他只起身,朝陆许示意。
“我跟着你们走!”鲤鱼妖说,“我要回家!”
莫日根随手拦住了鲤鱼妖,与陆许出门,陆许忍不住回头看了鲤鱼妖一眼。
鲤鱼妖跟了出来,在莫日根身后穷追不舍,陆许却道:“飞出去罢,否则太显眼了。”说着幻化成白鹿,鲤鱼妖忙上前抱住白鹿的后腿不放。
“你下去。”
“带我回去吧,求求你们了!”
“不行。”莫日根说。
白鹿有些迟疑,莫日根说:“快走!赶时间!”
白鹿只得抬起蹄子,朝后一蹬,鲤鱼妖顿时被甩飞出去,摔在地上。
“老三,你变了!”鲤鱼妖说。
“你好好表现。”莫日根头也不回道,“鸿俊会原谅你的。”
白鹿腾空而起,踏过房顶,鲤鱼妖赶紧爬起来,喊道:“等等!那天我在驱魔司外头……”
然而白鹿已飞上天空,消失了踪影。
龙魂归宿
“星光暗淡。”白鹿说; “我飞不了多久。”
“尽快回长安去; 东西不找了。”莫日根说; “出得城后; 下地换我载你。”
说时迟那时快; 城中升起一团黑气,轰然旋转着朝白鹿射来,莫日根顿时回头,吼道:“陆许!当心!”
白鹿冷不防遭那黑气一撞; 瞬间坠落,黑气咆哮着射向两人,陆许在空中化作人形,莫日根忙一个转身,抱紧了陆许; 两人狠狠坠向城外平原; 摔进了一片树林中。
撞进去的瞬间; 莫日根右肩先着地,手臂顿时骨折; 痛吼一声。
“陆许!陆许!”
陆许昏迷不醒,远处传来妖兽嘶吼; 显然大批幽州城中妖怪已经发现敌人踪迹; 纷纷出城追来。
苍狼背着陆许; 前爪蜷着; 靠三只爪子一瘸一拐; 拖着残腿在平原上疾冲; 逃离幽州城。
烈日当空,漫天黄沙,死寂之地中,风沙掩埋着一具上古巨龙的尸骸。
裘永思、鸿俊与荧惑骑在玄冥龙头上,来到了镇龙塔的第四层,这是一个万里黄沙的世界。
“它叫什么名字?”玄冥绕着那尸骸飞了一圈。
“忘了……”鸿俊本来还在努力回忆,见那尸骸时,更想不起来了。
“不重要,它已经死了。”荧惑说,“它是最老的一位,昔年更在鼎湖接走过轩辕氏,走罢。”
玄冥便昂头升起,运劲于腹,荧惑随之也轻轻吸气。
裘永思双掌合十为礼节,旋即玄冥与荧惑同时吐气,发出一声金铁般交错的龙吟,那龙吟声清越却不刺耳,犹若龙族以一个奇异的礼节,正在为这老龙的辞世而发出阵阵悲歌。
龙吟声在鸿俊的胸腔中激起阵阵共振,远方沙丘环抱中央,那直通天际的光柱越来越近。
紧接着玄冥一头扎了进去。
又一声巨响,狂风卷来,所有人同时大喊,被甩飞出去,鸿俊没想到这一层居然风力如此强大,连玄冥也被吹起,在空中远远抛开。
“鸿俊——!”裘永思喊道。
鸿俊瞬间已不知道被卷到什么地方,刹那间裘永思、荧惑与玄冥都变成黑点,消失在狂风之中,他抖开五色神光,却完全无处着力,他射出飞刀,飞刀一瞬间被狂风卷走,鸿俊忙抬手召回飞刀,人的速度却比飞刀更快。
裘永思刚一挥笔,却发现这一层的狂风之中,根本无法入画,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头上、脚下,尽是万丈虚空。
荧惑化作火龙王,喷出火焰,火焰一出口便被卷到风口的另一侧,玄冥不断翻滚,喷出冰息,奈何两名龙王的龙息刚一释放便被卷走。
“永思——”鸿俊狂喊道。
风壁重重卷来,毫不留情,鸿俊只觉自己已化作为飓风中的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狂风里飞快旋转,不辨方位。
刹那间世间晦暗,如有无数光点,犹如流星般疯狂卷来,眼前顿时又一片大亮。
鸿俊的心脏霎时狂跳,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一声龙吼,不知从何方响起,第五层中央的巨大龙卷风中,一条龙的身形若隐若现,黑气随着龙卷风不断扩散,龙吼声道:“蝼蚁之力,不知天高地厚……”
鸿俊艰难一转身,只见龙卷风中万点流星释放,犹如划过黑暗的千亿白线,被卷在那黑暗龙卷里疯狂旋转。
那是……心灯!
“李景珑?”鸿俊颤声道,“李景珑——!”
他的声音淹没在了狂风里,黑气飞卷,紧接着那心灯释放出的白线硬生生绞着龙卷风扭转了方向,朝鸿俊飞速一扫,风眼处陷落的巨力犹如将他扯进了一个通道之中,令他飞速沿着那风口隧道“唰”一声滑了进去!
漫天彻地的黑暗里,他看见了一根屹立于风眼中的石柱,而李景珑一身武袍猎猎飞扬,全身光芒万道,一手释放出千万缕光芒,犹如实体,被卷向龙卷风壁。天地一片漆黑,如末日降临,李景珑却巍然屹立,就像这黑暗里的神祇!
鸿俊悲喜交集,喊道:“李景珑——!”
紧接着又是一声龙吼,缠绕在黑风龙卷上的心灯之力瞬息间被崩散,鸿俊眼看已靠近李景珑,又被一股巨力倒卷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李景珑伸出一手。
鸿俊伸出一手,两人在那错身而过的短短顷刻抓住了彼此!
“李景珑——!”鸿俊的眼泪淌了出来,在风里飞散。
“叫什么?”李景珑带着笑意,分开了这么久,仿佛只是一刻钟般寻常。
两人紧紧抓着对方手腕,鸿俊在狂风里不住喘息,李景珑又说:“叫什么?叫错了!枉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来救你,叫哥哥!”
“哥……哥哥……”鸿俊真是服气了,叫道,“这种时候你还……”
李景珑蓦然一使力,将鸿俊强行拖到自己身前,鸿俊堪堪立足,两人脚下一丈方圆的石柱正在不断崩塌,转眼间就要彻底断裂瓦解,李景珑一声断喝道:“抱紧了!”
鸿俊马上从身侧紧紧抱住李景珑的腰,只见石柱前现出一条通体雪白、额上漆黑一片、散发出魔气的龙王,龙王陡然睁开双眼,朝两人发出嘶吼!
龙卷风朝着中央石柱飞速收拢,就在此刻,李景珑左手一握,现出一把弧月般的长弓,右手再凌空一扣,三指屈两指伸,将那心灯幻化出的长弓拉成满弦,光芒幻化成箭矢。
鸿俊:“……”
鸿俊抬头看李景珑侧脸,他射箭的那一瞬间,侧颜英俊得令他心脏狂跳。
“看敌人,看我做什么?”李景珑嘴角略一翘,仿佛感觉到那一瞬间鸿俊的怦然心动,心灯之力再次增强,刷然箭矢离弦!
光箭一飞出,并未直取龙王额头,而是“轰”的一声化作漫天花雨般的强光,朝着四面八方飞出,继而高速旋转。龙王仿佛意识到危险,蓦然一转头。
紧接着李景珑剑指一挥,铺天盖地的光线尽数朝着龙王额头同时射去,鸿俊只觉眼前一闪,再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吼,龙王额上黑气蓦然爆散,四周龙卷风随之一空。
“成功了!”鸿俊激动地大喊道。
“小声点……”李景珑简直哭笑不得。
鸿俊:“……”
鸿俊搂着李景珑的腰,李景珑深呼出一口气,转向他,低头,两人对视。
“来晚了。”李景珑竟还有些紧张,说,“没受伤吧?”
鸿俊摇摇头,李景珑便低头,狠狠地亲了下去。
龙卷风被清空,狂风龙王飞出,被卷入风壁之中,玄冥与荧惑马上幻化出龙身,飞往风壁。
“哇啊啊啊——”阿史那琼已经被转吐了,然而刚吐出来,便被风壁外围的龙卷风给卷走,荧惑飞来,将阿史那琼接住,说:“这是谁?”
“琼!”裘永思也被转得晕头转向,喊道,“龙王呢?”
“全部带走!”玄冥喊道,“上第六层!连那刮风的小子一起带走!”
鸿俊与李景珑还站在石柱上,两人竟是置身边狂风于无物,紧紧抱着对方,唇舌交缠,李景珑恨不得将鸿俊抱进自己身体里去。
“你他妈的别亲了——!”裘永思骑着玄冥飞来,吼道,“快走——!”
李景珑这才与鸿俊分开,揽着他朝石柱下一跳,玄冥将两人接住,荧惑朝风壁中昏迷不醒的狂风龙王喷了口龙炎,那狂风龙王顿时痛醒过来,纵声嘶吼,发觉异状,飞出风壁,跟了上去。
闪光之中,第六层是一片茫茫森林。
众人总算会合,如重获新生,李景珑带着众人来到森林前的一个池塘畔,那里坐着一名喉部受伤的毒龙王,先前李景珑与阿史那琼进入第六层时,以心灯除却他喉咙中寄生着的魔物。
“你名唤竖亥。”鸿俊朝他说。
那毒龙王蓦然睁大双眼,眼中带着欣喜,再见荧惑等龙王时,便随之站了起来,带着同伴来到湖边。
“休息会儿。”李景珑说,继而示意驱魔师们在湖的另一边坐下。
李景珑始终牵着鸿俊的手,鸿俊见到李景珑,心里总算踏实了,朝他说了半天自己一路上的遭遇,李景珑认真听着,时不时责备地一瞥裘永思,裘永思只得苦笑。
阿史那琼哭笑不得道:“这谁都不能怪,只能怪我自己倒霉。”
“怪我。”裘永思无奈道,当得知獬狱逃了出塔后,只觉事情更严重了。
“我就怕你进不来。”鸿俊朝李景珑说,“万一我在塔里待上个百来天就完了。”
李景珑说:“死也要进塔里来,怎可能不来?”
鸿俊皱眉道:“外头怎么办?”
“不管了。”李景珑随口道。
鸿俊:“……”
李景珑笑道:“一层层下来找你那会儿,我不知怎么就想着,若出不去,也合该是天意,老天让咱俩在塔里待上一辈子……”
“哎——”阿史那琼说,“你不出去我还要出去,长史,你就别打击人了。”
鸿俊笑了起来,李景珑却说:“容我歇息会儿,实在太累了,撑不住了……”
说着李景珑便朝鸿俊怀里钻,鸿俊抬起手臂,将他搂着,李景珑生生撑了三十六个时辰,竟是说睡就睡。
鸿俊摸了摸他的脸,又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下他的唇。
“我也不行了。”阿史那琼说,“管他天王老子,先睡再说。”
说着阿史那琼也就地一躺,就这么睡了。裘永思与鸿俊虽休息过,终究也累得不行,不多时,一个个就这么睡去。
玄冥、荧惑与新加入的名唤飞廉的风龙王、名唤竖亥的毒龙王站在一处,低声讨论。
“五层跑了多少?”荧惑说。
飞廉幻化为人形后,竟是个与鸿俊差不多大的少年,龙王之中也数他最年轻。
飞廉叹了口气,说:“一百四十一蛟,全逃往第九层了。”
“越过封印,前往第九层的蛟怎么办?”玄冥说。
“按规矩。”飞廉说,“须得全部逐入第一层深渊之中才是。”
“这么一来,整座塔中就不剩多少了。”荧惑平静地说道。
四名龙王一时不语,獬狱击穿了各层屏障,杀了噎鸣之后,几乎所有的蛟全部脱离了龙王们的看守,疯狂涌向第九层,只想等待噎鸣死后,镇龙塔倒塌之时一起越狱。
按理说,该将它们全部扔进深渊中才是。
毒龙王竖亥指指头顶,意思是噎鸣的龙魂仍在,该让他来决定。
“个个带伤。”玄冥说,“噎鸣已无法再战,哪怕想将它们扔进深渊,亦是有所不能。”
龙王们遭到魔气寄生,此刻魔气虽已除去,却俱元气大伤,坚持下来已是不易,若蛟们群起而攻之,恐怕谁赢谁输还不一定,镇龙塔中各层无龙王镇守,塔内势必大乱。
“兴许他们……”荧惑望向睡得横七竖八的驱魔师们。
“不能再求助于凡人了。”玄冥道,“此事又与他们何干?退一万步说,人间种种灾祸,皆因昔年獬狱脱塔逃离而起,归根到底,俱是我等责任。咱们几个加起来,恐怕比这天地活得还长,又于心何安?”
众龙王一时都被说得面目无光。
睡了将近五个时辰,鸿俊再次被饿醒了。
事实上从进塔到现在,鸿俊就没吃过任何东西——足足三十个时辰,这简直创下了他绝食的新记录,上一次绝食还是与重明闹,饿了自己二十四个时辰。
“我要饿死了。”鸿俊摇了摇李景珑,说,“要么咱们把其中一个龙王给吃了吧。”
李景珑也醒了。
李景珑:“……”
裘永思说:“实在不行,合伙宰条蛟吧,降龙仙尊杀塔里的蛟,应当也是可以的。”
“不必……”李景珑睡眼惺忪,掏出口袋,袋中装了不少干粮,刚打开个口子,马上被鸿俊抢了过去,他与裘永思眼睛发出绿光,飞速将干粮塞了满嘴。李景珑起身去洗脸,顺便给鸿俊打了点水回来喝。
阿史那琼说:“我也吃点儿,在旋风圈里头都吐光了。”
众人简单补给后,李景珑只看着鸿俊吃,鸿俊吃完了他才掏了一块,缓慢咀嚼,思考,说:“第七层的龙王死了。”
“嗯。”鸿俊点了点头,李景珑又说,“但第八层我还没想好得怎么打,有几位龙王在,想必已是不难,但不可轻敌。”
众人起身,玄冥已是体力不支,换了额头流血的飞廉载着驱魔师们与三名龙王,飞往第七层。
七层下着铺天盖地的瓢泼大雨,地面犹如海洋,鸿俊撑起五色神光避雨,途经另一具巨大的水龙王尸骨,飞往远处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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