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鸿俊难以置信道。
“我再试试。”李景珑自言自语道,鸿俊忙道:“等等!别!”
捆妖绳对李景珑的排斥竟是令他始料未及,但他绝对无法甘心,朝前扑去,狠狠抓住了捆妖绳。
“给我吧……”李景珑咬牙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松手!”鸿俊吼道,地脉真火几乎是在烧灼李景珑的元神,再这么下去恐怕有危险!
捆妖绳又是一弹,金光将李景珑弹出,李景珑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陷入了沉默中。
鸿俊:“……”
李景珑喘息片刻,望向鸿俊,那眼神,鸿俊自从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
“它不认可我。”李景珑说。
鸿俊:“不……这不可能,应当是地脉的关系。”
李景珑最终说:“不动明王的法器……它不承认我。”
鸿俊皱眉道:“这……怎么会这样?想想是哪儿出了问题?”
李景珑沉默良久,而后说:“不必想了,智慧剑也是,它从来没有将我当成过主人,对我来说,它始终只是一把寻常兵器而已。”
“什么?!”鸿俊简直无法相信。
李景珑望向鸿俊,眼中带着迷茫与无助。
“可是你明明是能降神的!”鸿俊说。
“那是心灯。”李景珑答道,“每次我使用智慧剑时,不过是以心灯之力注入剑中,实际上我收妖、伏魔时所用的,都是心灯之力,不动明王从未照拂过我。”
“不不不……”鸿俊说,“这太荒唐了……我想想……你有幻化出过金甲……”
“那是燃灯的甲胄。”李景珑道,“若我当真身负心灯与不动明王之力,智慧剑除了杀敌,定还有别的作用……可是你看。”
李景珑抽出背后智慧剑,朝鸿俊示意,鸿俊想起,从九尾狐到战死尸鬼王,再到獬狱,每一次迎战强敌时,智慧剑确实未发挥多少作用,更多的效果,则是李景珑释放心灯的一个媒介。
鸿俊看着李景珑,说:“这……这得怎么办?”
李景珑摊手,无奈苦笑。
鸿俊万万没想到,李景珑拿着把智慧剑这么久,又是驱魔司领袖,居然从未获得不动明王的认可,拥有驾驭法器的力量!然而想想也对,若有心灯与不动明王真力加持,李景珑的法力绝不可能只有这么点。
这已彻底颠覆了鸿俊的认知,然而两人相对之时,鸿俊却感觉到了李景珑一直以来的某种不安。
“你早就感觉到了。”鸿俊说。
李景珑无奈点头,说:“这是不是有点儿自欺欺人?”
鸿俊说:“那么……其实……你算不上是不动明王的传人。”
“对。”李景珑说。
鸿俊道:“可你有心灯,这总没错。”
李景珑答道:“那是的。”
鸿俊说:“这也够了,反正天底下的便宜,总不能给一人全占了,是不是?”
李景珑听到这话时,忽然忍俊不禁。
鸿俊与他在地上对坐着,又说:“我其实喜欢燃灯多过喜欢不动明王。”
“别这样。”李景珑哭笑不得道。
“真的!”鸿俊认真地说。
他确实不喜欢不动明王,毕竟险些惨死于金火中的那一幕,仍让他对智慧剑带着与生俱来的某种恐惧。
李景珑说:“但无论如何,都得将它取出来,否则这法阵没法修复,我再试试。”
李景珑深吸一口气,鸿俊却说:“我来吧。”
李景珑待阻止,鸿俊又说:“我有五色神光保护,先将捆妖绳取出来,再带回去,慢慢地想办法。”
李景珑十分担心,鸿俊却道:“别怕,撑不下我会放手的。”
说着鸿俊御起五色神光,保护身体,把手伸向地脉,地脉的能量“嗡”一声射出,射向鸿俊,却在神光屏障的四周飞速流动,仿佛淌过一个罩子,再次被引流向地面。
“当心点!”李景珑在一旁担心地说。
鸿俊先是用手指碰了碰嵌在石上的捆妖绳,没有任何反应,说:“没关系……”
继而他抓住了捆妖绳,紧接着“嗡”一声,金光万丈,将他击得平地飞起,带着那捆妖绳摔了出去。
“鸿俊!”李景珑忙把他抱起,鸿俊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全身经脉遭到了一轮强悍无比的猛击,仿佛脉络被轰地击穿了。
“给你……”鸿俊挣扎着起身,将捆妖绳交给李景珑,李景珑怔怔握着它。
“好了?”鸿俊问。
李景珑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鸿俊又问:“出去还要剩下的四件法宝吗?”
李景珑想了想,十分无奈,最后说:“找,还得找合适的人,将智慧剑与余下法器一起交给他。”
李景珑虽然平日里执着勇武,遭受打击一时难以回复,但本性仍是豁达,再不甘也没有用,不属于自己的总归不属于自己,又有鸿俊安慰,便渐渐地看开了些,说道:“先校准法阵罢。”
鸿俊展开裘永思给的羊皮纸,研究法阵流动方向,李景珑颇有些迷茫,鸿俊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李景珑皱眉。
“我是真的觉得,这样挺好。”鸿俊答道。
李景珑无奈道:“好了,知道了,不是就不是,没有就没有,人生在世,总要看开。”
说着两人走到地脉法阵之中,抬头望向天际,李景珑示意鸿俊站内圈,自己站外圈,说:“开始罢。”
两人便抬起手,释放出法力。
李景珑全身展开白光,与地脉相连;鸿俊腰畔那碧玉孔雀翎则绽放光华,五色神光犹如幻彩琉璃,光芒万道,与地脉的能量对接。
李景珑说:“注意我转动的方向……”
鸿俊面对光柱,看着外头的李景珑,李景珑长发飞扬,在那地脉充盈的能量中,犹如一名神圣的、充满威严的年轻天将。这时候他心头微一动,是不是因为不动明王的法器认为他体内已经有了心灯,才不愿认主?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随着地面的巨响,外层法阵开始转动,鸿俊则两手摊在身边,闭上双眼,引导能量逐一归位。
随着内外圈环的转动,那法阵肆虐的能量逐渐平息,连声巨响,整个深渊中仿佛发生了奇特的位移。
第九层,塔中塔已彻底毁去,裘永思与阿史那琼站在平台上,感觉到四面八方的天地开始了转动!
“他们在校准了。”裘永思说,“待会儿替我守住周遭。”
阿史那琼说:“攻击从哪儿来?”
阿史那琼见四处全无异兆,蛟们全跑了,第九层空空荡荡的,哪儿来的攻击?
“无处不在,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裘永思说,“我开始了!”
接着,裘永思悬浮而起,双手结法印,开始念诵咒文,右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蓝色的符文,符文一成形,便开始四散。
紧接着一声龙吟,噎鸣骨灰与那龙魂相合,环绕塔顶平台飞绕,裘永思身周法阵展开,嗡嗡作响。
阿史那琼:“等——等——这——是——什么?裘——永——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时间的流速诡异地发生了变化,四周天空破开,现出无数裂隙,裂隙中光芒大作,第九层中,空间蓦然出现了数以千计的发光蛟魂,朝着法阵冲来!
阿史那琼:“……”
阿史那琼催动法术,召唤战神巴赫拉姆,手中现出火鞭,翻身,朝空中抽去!第一鞭带着烈焰抽向冲向裘永思的蛟魂,以纯能量对撼纯能量,轰然将蛟魂抽飞出去!
第九层中充斥了大量死去的蛟魂,平日里无法干预,然而噎鸣魂魄与骨灰融合的刹那,改变了整个镇龙塔中的规则,亡魂开始前赴后继地攻击法阵!
阿史那琼竭尽全力,守护法阵,时间流速瞬间变得极快,瞬间又恢复原状,时而拖得极慢,阿史那琼完全不知下一刻自己的火鞭将是什么速度,只能咬牙硬撑着。
“能快点吗?”阿史那琼喊道。
“尽快了!”裘永思喊道,“别吼,我没法分心!”
安史之乱
深渊中; 鸿俊与李景珑感觉到整个世界正在转动,一股神奇的巨大力量将他们脚下的法阵连同山石,旋转着带往远方!
镇龙塔逐层中; 所有光柱都在挪动,山岳发出巨声; 浪涛翻涌。
光影流逝; 斗转星移——
天宝十四年春。
莫日根与陆许离开幽州; 赶回长安; 向太子李亨通报幽州十万火急军情。
阿泰与特兰朵进入太湖水道深处,发现远古祭坛。
镇龙塔中; 鸿俊抬眼望向李景珑。
鸿俊:“待会儿怎么上去?”
李景珑说:“不知道!永思应当不会管杀不管埋才对!专心控制法阵!”
李景珑已转到鸿俊身后; 所有的符文对齐,能量朝着鸿俊所站方位涌去,鸿俊将那地脉能量逐一接通; 法阵光芒大量。
两人已挪到了化龙池正中央; 无数蛟龙飞来,欲攻击这法阵,然而池水铺天盖地,袭击靠近的蛟龙!
天宝十四年夏; 六月。
莫日根、陆许、阿泰、特兰朵回到西湖,同样前来的还有太子特使; 然而镇龙塔射出光束; 直通天际共九昼夜。
李隆基派出钦差; 前往幽州召安禄山; 遭安禄山所杀。
天宝十四年,九月十七日。
驱魔司再回长安,杨国忠登朝。
天宝十四年,十月廿三。
幽州安禄山与罗、奚、契丹、室韦等族,朝杨国忠宣战,号称朝有妖邪,把控帝君。
镇龙塔中,法阵已恢复,李景珑快步奔入,与鸿俊牵着手,两人一同抬头,望向头顶。
塔顶,阿史那琼喊道:“还没完?!”
阿史那琼已竭尽全力,背后展开火焰双翅,将裘永思与法阵一同护在中央,四面八方的蛟魂轮番冲击,战神的火焰翅膀已近乎被击溃!
“撤开——!”裘永思一声大喝。
巴赫拉姆火翼一撤,裘永思飞起,一个转身,符纸带着雷电闪光散向四面八方,伴随着噎鸣的狂吼。
顷刻间噎鸣冲往天顶,一声长吟,再调头冲下,狠狠撞向平台中央,裘永思飞身,扑向阿史那琼,抓住他的手腕一个翻滚,悬空平台碎裂,朝地面坍塌,阿史那琼抓住平台边缘,两人滑向平台尽头。
逐层龙王齐吟,声响惊天动地!
各层出入光柱尽数重叠,噎鸣带着强光,冲过第八层光柱,身周爆散出光粉,散向第八层。只在瞬息间,龙神再度冲进第七层,光粉化作圈环,温柔地散开。
第六层、第五层——一层接一层,噎鸣所过之处,通道再次被强行击穿,骨灰化作星河,将其强悍的时光流转龙力汇入每一层中,化作旋转的星汉,如银河光路般层层相连。
第二层、深渊!
龙吼声渐近,李景珑与鸿俊同时抬头,噎鸣闪光的躯体照亮了整个深渊,刹那已来到眼前。
“走!”噎鸣吼道。
鸿俊只觉眼前一闪,马上抓紧了李景珑,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平地升起一股能量飓风,将他们轰然送上了第二层。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
安禄山称“忧国之危”,起兵叛乱,携二十万大军西来,河北众州县不战而溃。
骊山华清宫中,丝竹频传,醉生梦死。
封常清接获军报,登华清宫。
史称“安史之乱”的一场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深渊通道“嗡”一声消逝。
进入第三层,两人身在半空,鸿俊险些被甩出去,李景珑却一转身,抓住了他的手腕,第二层通道消逝。
光柱一层接一层,再次被熄灭,他们穿过闪烁的群星,不断上升,最终从第九层中被狠狠地喷了出来,鸿俊一声大喊,被摔在地上,撞在李景珑胸膛。
李景珑“噗”一声,险些被撞断肋骨,半晌爬不起来。
各层尽数归位,裘永思抬头,见天顶现出虚空,星河旋转,天圆地方,竟是如同浑天仪一般绚烂瑰丽。
“各位,永别了。”噎鸣声音从地底远方传来。
深渊之中,一声巨响,黑暗涌来,龙神永久地遁入了黑暗。
荆棘散尽,砖石飞来,重筑起第九层塔中塔,在那星河之下绽放出彩光。
众人躺在塔下,眼望星空,疲惫地出了口气。
“真美啊。”鸿俊喃喃道,先前此处一片混乱,如今看来,就像仙境一般。
“走!出塔再说!”李景珑一个打挺起身,这时间才是真正的争分夺秒,裘永思喘息道:“让我歇会儿。”
“不能歇了!”李景珑说,“谁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出去再歇。”
裘永思勉力起身,说:“上塔顶去,从那儿走。”
阿史那琼说:“总算可以出塔了,我得喝酒去。”
鸿俊心想谢天谢地,实在不想在这监狱里多待了,问:“过了多久?”
阿史那琼道:“人间时间,七日。”
裘永思说:“复原结界时时间发生了错乱,兴许比预想中的还要更长些……”
“快施法。”李景珑说。
“外头万一是冬天太冷了,没带穿的……”
“快施法!”三人一同朝裘永思吼道,“别啰唆了!”
裘永思勉力释放法术,蓝光笼罩了三人。
“嗡”的一声响,镇龙塔外,法阵蓝光冲天而起,四人被传送回了现世。
天宝十四年十二月初七,杭州,伏云山庄。
“果然是冬天!”鸿俊说,“这都过了半年了!”
天空中下着细细碎碎的小雪,寒风卷来,雪花纷飞。
“是一年半。”裘虬的声音说。
“爷爷——!”裘永思激动地喊道,“你还活着呐!”
众人:“……”
李景珑见其余人不在,说:“不是约定一年后在山庄里等么?人呢?”
裘虬说:“雅丹侯,消息要现在听还是待会儿听?”
李景珑疲惫不堪,在法阵前的台阶坐下,说:“裘老,先听好消息罢。”
裘虬说:“没有好消息,只有坏消息。”
李景珑抬起头,注视裘虬。
“安禄山反了。”裘虬答道。
渔阳颦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一个时辰后,李景珑等人各自洗过澡,裘永思耗费过多法力,在房中睡着,阿史那琼擦着头发,与李景珑、鸿俊看着案几上摊开的大批信件。
这是自打年前七月至今年十一月末,驱魔司众人从四面八方发来的紧急信件,内里记录了整整一年半里北方的情势变化。
“十七个月。”李景珑喃喃道,“安禄山竟是如此孤注一掷。”
“眼下他河北全境,业已归降。”裘虬捋须道,“安禄山派出的乃是唐军与北方各族联军,至此尚未有任何妖族出战。”
“挺聪明。”李景珑说道。
一旦有妖族出战,便将引来驱魔师,安禄山躲在后阵中不出战,换凡人将领率领麾下唐军与大唐军队交战,甚至北方胡族直接参战,这么一来,莫日根等人总不能化身苍狼,上战场去撕咬凡人组成的军队,阿泰也无法使用法术大规模轰炸敌军。
“我看看地图。”
府上管家摊开地图,鸿俊说:“咱们绕到后阵去,把安禄山给收了?”
“不忙。”李景珑说,“眼下安禄山刚举兵,定守备森严,突入后阵不是最佳办法……咱们先上洛阳,与阿泰他们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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