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强行抵挡。
然而这么使用法力,消耗甚剧,根本无法支撑到消灭所有噩梦,何况当他们驱散了地上的噩梦后,心魔竟还能再释放出一轮!
“只有将它们全部吸收,才能解决掉心魔。”鸿俊说道。
“不!”陆许喊道,“不要这样做!”
鲤鱼妖突然大喊道:“鸿俊!你看!有条龙!有条龙来了——!”
夜空灿烂银河下,一条闪着银光的蛟飞过天空,发出龙咆,所有人同时抬头望天。
“那是蛟,不是龙。”鸿俊道,“是谁?!”
“嗨咩猴比——”蛟头上传来裘永思的声音,紧接着一名身穿大氅的书生从高空中跃了下来,喊道,“我亲爱的战友们……这是在做啥?!”
“裘永思!”
“永思!”
众人见来了生力军,同时吼道:“快帮忙!”
裘永思拿着笔,左看右看,那蛟将他抛下,便已昂躯飞走,没入夜空,裘永思一见鬼王,吓得狂喊道:“妖怪!”
“不是他!”李景珑喊道,“影子!打这些影子!”
裘永思不断退后,喊道:“怎么这么多?!这是啥?!”
阿史那琼:“这也是你们驱魔司的?”
阿泰:“……”
鲤鱼妖在莫高窟高处朝裘永思喊道:“裘永思!你给我振作点!我是你老大!”
裘永思抬头一看高处,再看战场,当即鼓起勇气,豁出去了,他朝后跑了几步,一甩衣袖,悬浮空中,抖开大氅,挥起手中山河笔,开始施法。
“替我争取时间!”
裘永思笔走龙蛇,开始念诵咒文,顷刻间莫高窟千窟同绽金光,暗夜中光耀天地,“嗡”一声所有壁画上的飞天、菩萨、明王、夜叉、饿鬼、金刚纷纷离开壁画飞出,金光遍野,壁画中图案一离窟,如海潮般疯狂地涌向大地上的梦魇,顿时与散发黑气的噩梦撞在一处。
李景珑见状喊道:“取心魔!”
阿泰、阿史那琼从天顶以祆教神明法相压下,鬼王与亲卫持戈冲上,李景珑将全身最后法力注入智慧剑中,冲向心魔,狠狠一剑刺了进去!
心魔不住震颤,所有人睁大双眼,望向战场中央,心魔疯狂嘶吼。
“你……哪怕杀了我……也……无法……阻挡……”
心魔低沉而恐怖的声音中,魔气平地爆发,四散。李景珑持剑站在那充满魔气的飓风之中,拼尽所有的法力,将心灯之光注入那团魔气内,魔气不断崩散,所有人紧张地看着这一刻。
心魔溃散,周遭梦魇纷纷淡化,升往天际。
心魔的黑火越来越淡,现出一个旋转的漩涡,李景珑那剑恰恰好刺在漩涡中央,眼看漩涡即将散尽,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骤然间漩涡中出现一条迸发黑火的巨蛇,一口咬住了李景珑的臂膀!
李景珑痛得大喊一声,感觉到那巨蛇的利齿钉进了自己的灵魂,他的半边手臂剧痛,心灯的力量已枯竭,右臂燃起了黑火!
“李景珑!”
“长史!”
众人冲上,巨蛇却平地一个翻滚,咬着李景珑的右臂连着半身,升上天空。
“可怜的凡人。”一个声音震响道,“空有这神力,却全无驱策之法……”
“獬狱!”鬼王怒吼道,“放开他!”
巨蛇全身发出声响,响彻夜空,那是放肆的狂笑:“毁去这心魔种后,是不是非常意外,我就藏在这儿?!”
巨蛇连智慧剑咬住李景珑手臂,李景珑竭力挣扎,要将法力注入智慧剑中,却已耗尽力量,黑火仿佛点燃了他的灵魂,令他在这火焰中煎熬。
鬼王冲上前去,平地却一阵狂风卷起,衣袖纷飞的玄女、瘟神两妖现出身形,飞向鬼王,接住了鬼王一招。
玄女厉声道:“鬼王,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瘟神冷笑道:“李景珑,饶你机关算尽,也算不到心魔种中竟是妖王陛下罢?”
李景珑不断挣扎,却听莫高窟处传来一声大喊。
那黑火巨蛇陡然睁大双眼,身上魔焰如同被飓风倒卷,从李景珑身上脱离,往尾部飞快逝去!
獬狱张开口,发出一声长嘶!
“鸿俊!”
是时,鸿俊悬浮空中,左手抓住了獬狱之尾,黑火疯狂朝着他的手臂卷去,源源不绝地注入他的心脏,獬狱竟是挣扎不得,身上的魔焰越来越淡,现出近乎透明的躯壳。
李景珑顿时将手抽出,一时间莫高窟前所有人抬头望向空中的鸿俊。此刻獬狱身上的魔焰已全被鸿俊吸走,獬狱狂吼声中,调转身躯,张开利齿,朝鸿俊当头咬下!
鸿俊左手揪着它的尾巴不放,右手一抬,按在冲向自己的蛇头上,魔火随之一冲,獬狱顿时在空中崩散,被摧毁,化作光点,升上天际!
玄女与瘟神同时震惊,竟是不敢再战,抽身飞起,正要逃离时,只见鸿俊并起剑指,凌空画出符咒,刹那间两道黑色气焰射出,卷住玄女与瘟神,将其兜头盖面一扯。
两妖发出哀嚎,竟是在空中就被气焰彻底绞碎。
大地上静谧无比,鸿俊将那魔火一收,全身剧震,缓缓降下,落在地上。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左手手掌沿着手臂,有一道黑气正在往心脏处不断蔓延,此刻则渐渐褪去。
李景珑拖着智慧剑,踉踉跄跄地走向鸿俊,似要说句什么,是责备他没有遵守承诺?还是埋怨自己的无能?
他俩站在九层楼前沉默对视,但鸿俊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身走进九层楼里。
太阳升起来了,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一夜大战后,驱魔司中,裘永思、阿泰、李景珑与莫日根、鲤鱼妖聚在一起。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裘永思出了口长气,说,“收到长史的信后,我动用了一位与裘家有过约定的蛟龙,载着我日夜兼程飞来。先是到了凉州,哥舒翰大将军指我往玉门,正好在往玉门的路上,看见了你们。”
李景珑想了想,问:“你能驱策蛟龙?”
“三次。”裘永思说,“这是最后一次。”
莫日根长吁一声,靠在案上,仰头望向殿内的壁画,说:“白鹿找到了,可他失去了所有灵力。”
李景珑说:“斩角的办法是我想的,错在我身上。”
莫日根摆手,说:“不打紧,人救回来,什么都好说,只是鸿俊他……”
阿泰低声道:“没想到魔种,竟然在他的身上。最后出现的那东西是什么?”
李景珑沉吟片刻,而后道:“鬼王说,獬狱想复活天魔,却找不到魔种,想必是用自己的一魄当作种子,吸收白鹿经年累月未能化解的噩梦中的戾气,凝聚出了这么一个‘心魔’。”
“这样不是挺好么?”阿泰摊手道,“心魔被解决了,獬狱的力量也变弱了。只要保证鸿俊身体里的魔种别再出事,勉强还是能平安的。”
李景珑“嗯”了一声,以手指揉搓眉心,又说:“可獬狱还活着,不会轻易放弃这机会。”
真相渐渐变得明朗起来,鸿俊继承了父亲神魔一体中的魔种,原本将成为下一任天魔。却因缘际会,被带到了曜金宫,在重明的守护之下。獬狱找不到这魔种,便自行仿制出了一个……
“难怪。”莫日根喃喃道。
“难怪什么?”裘永思问道。
莫日根与李景珑对视一眼,彼此知道对方意思,难怪鸿俊小时候总有妖怪上门找寻他,而孔宣与其母贾毓泽也为了守护鸿俊而死,难怪他说“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妖怪”。
“鸿俊呢?”裘永思问。
“陆许陪着。”李景珑叹了口气,答道,“得想个办法,将他体内那魔种取出来。”
“他爹都办不到的事。”莫日根说,“你觉得你能办到么?”
李景珑不作声了。
“不管怎么样。”裘永思说,“大伙儿又聚在一起了,鸿俊那事儿,只要守着,守好,想必也能控制住,就长史劳累点罢了。”
“就怕我守不好。”李景珑说。
“你一定行!”阿泰说。
莫日根答道:“一定行,长史,看你的了!”
裘永思诚恳地说:“长史,只有你行。”
另一殿内,鸿俊倚坐在栏杆前,望向外头灿烂的朝阳,那栏杆就像个囚牢,透过栅栏能看见外头被切得支离破碎的景色。
“陆许。”鸿俊皱眉道,“你究竟在想什么?就这么想死么?”
陆许知道鸿俊在责备他开启法阵时,最后的那一刻。
“若我将心魔困在体内。”陆许说,“就好杀多了。”
“可你也会死。”鸿俊说。
“谁不会死呢?”陆许答道,“死了再去转世就是了。”
鸿俊答道:“以前的事,你就再也不记得了,你就变成另一个陆许了。”
陆许与鸿俊并肩而坐,鸿俊伸出手臂,搭着他的肩膀,将他搂在身前,轻轻地说:“以后可不能这样。”
“嗯。”陆许侧躺下,枕在鸿俊的腿上。
鸿俊又问:“你还能让我做梦么?我想看看我爹娘。”
“不行了。”陆许喃喃道,并抬头看着鸿俊的脸,伸出手,按在他的额上,答道:“我的角还没长出来呢。”
“要多久?”鸿俊又问。
陆许摇摇头,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鸿俊说:“那梦是真的么?”
陆许没有回答,鸿俊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陆许说:“心魔控制着我,让你陷入梦境时,我也看见了……你的过去。”
“那是真的。”鸿俊答道。
“但你的过去,仍有许多未曾被显示。”陆许不安地说,“你的记忆被封印了,缺失了许多,尤其在你和……那个人,李景珑从相识到分开的时候。你知道是谁封印了你么?”
鸿俊皱眉思考,突然想起了自己被离魂花粉呛着时,想起了青雄来到自己面前,朝他说了一句什么话,朦朦胧胧,却记不真切。
“青雄吗?”鸿俊喃喃道。
“封印你记忆的,也许就是封印李景珑记忆的那个人。”陆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鸿俊,答道,“鸿俊,你长得真好看。”
鸿俊眉头紧锁,听到这话时,回过神望向陆许,苦笑。
“我好困。”鸿俊低声说。
“睡吧。”陆许说,“睡醒就好了。”
“你再说说我爹吧。”鸿俊又说,顺势躺下,这次换陆许坐着,答道:“不要说了,都过去了。”
鸿俊闭上双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多时,李景珑高大的身影挡在殿门外,挡住了阳光,陆许抬眼瞥李景珑。起身,从李景珑身边经过离开。李景珑跪在熟睡的鸿俊身前,端详他一会儿。
李景珑的脸上还带着被鸿俊揍出来的瘀青,不多时也长吁一口气,在他身边躺下。
岁末团聚
九层楼一片静谧; 画师们都离开了莫高窟,时值岁末; 他们纷纷上了车队; 驰往河西境内,回家过年。
傍晚时; 李景珑还是先醒的那个; 鸿俊则睡得天昏地暗; 无意识地抱着李景珑。外头脚步声响; 莫日根快步进来,朝李景珑打了个手势。李景珑眯着眼,知道有要事,便轻手轻脚地起来。
“怎么样?”莫日根小声问。
“待他醒了再聊聊。”李景珑答道; “怎么?”
“鬼王要走了。”莫日根答道。
李景珑快步走出九层楼,鬼王与亲卫们等在门外,朝他辞行。
“还有事未曾请教; 请务必再留几天。”李景珑匆匆说道。
鬼王却仿佛已猜到李景珑想问的话,答道:“我不知道曜金宫那只凤凰有何意,但想必心灯在你身上,不会是偶然。”
李景珑:“!!!”
鬼王一手按在李景珑肩上; 说:“獬狱未死,刘非大仇未报; 但天魔是否复生; 却仍是未知。”
李景珑仿佛窥见一丝希望; 问:“鸿俊体内那魔种; 是可以抑制住的?”
鬼王摊手,答道:“这问题,我无法为你解答。”
李景珑沉吟片刻,鬼王又说:“人与妖,终究殊途,以我身份,也无法向你提供多少帮助。但你我可以暂时做个交换。”
李景珑抬眼,望向鬼王,鬼王答道:“此次战死尸鬼为患人间,虽说是被白鹿心魔控制,我与刘非,却脱不得其咎。”
李景珑答道:“罪孽在獬狱身上,不在你们身上。”
“可你回到人间朝廷,又该如何交代?”鬼王说,“守护人间的边关将领,会放任雅丹内沉睡的二十万尸鬼,置之不理?”
李景珑沉吟片刻,而后说:“刘非已死,他已赎罪。”
鬼王点了点头,李景珑又说:“至于雅丹,我自有办法,保证不会有人来惊扰你们的安睡,陛下曾许我一处封地,我选了雅丹,请鸿俊的舅舅于玉门关前代守,自然无人再来。”
“如此。”鬼王说,“你便留着它。”
鬼王递给李景珑一枚生锈的铁甲片,又说:“獬狱之仇,我将全力相助。除此之外,你还可驱使我麾下大军一次,替你作战。”
李景珑收下铁甲,忙抱拳道谢,鬼王再不多言,上马离开,与一众亲卫消失在夕阳里。
李景珑回了九层楼里,众人都纷纷醒了,各自打着呵欠。
李景珑扫了众人一眼,说:“人居然就这么齐了。”
连他自己也有点儿意外,裘永思懒懒倚在榻畔,说:“大过年的我还跑来帮弟兄们打架你说我容易么我?”
李景珑想起今天已是岁末,便道:“好罢,旁的事都不管了,做饭,过年!”
阿泰笑了起来,说:“上次过你们的年还是五年前了,有酒么?”
李景珑早就安排好了,于是给众人分派任务,此时陆许来了,众人便看着他。
陆许不安地打量李景珑,莫日根便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
“他没事。”陆许一看李景珑就知道他想问鸿俊,答道,“有话你当面问他,比问我好。”
李景珑便点头,说:“我去杀鸡,待会儿再叫醒鸿俊,让他多睡会儿。”
一时间驱魔司便动了起来,阿泰去找阿史那琼和面,预备岁末吃一顿,打个牙祭。莫日根则与陆许坐在院里剥板栗,预备做个板栗烧鸡。李景珑去杀鸡,裘永思则与鲤鱼妖负责清点出碗筷来。
“哎,怎么一群大老爷们,跑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过年。”裘永思哭笑不得,朝鲤鱼妖道,“真是想不开。”
鲤鱼妖答道:“对啊,鱼也没一条。”
裘永思被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问:“对哦?那年年有鱼怎么办?”
鲤鱼妖:“……”
莫日根与陆许对坐,两人都沉默不语,莫日根手劲大,手指一按板栗便裂了壳,再扔给陆许,陆许则顺手剥开。
“陆许。”莫日根说,“你还在生我的气?”
画中听了鸿俊交代经过,莫日根方知,原来陆许一路跟着自己,竟是求他前来救自己。而苍狼也曾在某个时候,成为被困在画中的陆许的最后希望。
“我以前发过誓。”陆许漫不经心地说道,“趁他们不注意时,到阿弥陀净土变里去许的。”
“许的什么愿?”莫日根抬眼看他。
“许的是,谁来救我出去,我这一生就跟着他了。”陆许低头,看着手中白色的栗子,随手扔到筐里。
莫日根:“……”
陆许抬眼,看着莫日根,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