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伏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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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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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俊还没意识到,满脸通红,盘膝坐着,拉开裤子埋头擦拭。

    李景珑凑过来看了一眼,倏然爆笑起来,鸿俊顿时“啊”的一声大叫,给了李景珑一拳,差点把他打骨折。

    半个时辰后,两人策马穿过雪原,抄最近的官道往凉州城去。

    大年初二,家家户户门口铺着鞭炮的红屑,如雪地中绽放的红花,李景珑怒道:“你差点把我的肋骨给打断了!”

    鸿俊回头,咬牙切齿道:“别提了!”

    “哎。”李景珑说,“这回又梦见什么了?梦见哥哥了?”

    鸿俊被这么一说,更是炸了,只恨不得揍死他。

    偏偏李景珑又问:“你不会是第一回吧?”

    “不是!”鸿俊怒吼道,“再说我不理你了!”

    李景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两人进了凉州城,李景珑便先牵着马,让鸿俊在外头等,去给他买换的单衣短裤,片刻后又去了澡堂。一连半个月没洗过澡,鸿俊总算可以好好洗一洗,换身衣服。

    “洗完在外头等我。”李景珑说。

    “你去哪儿?”鸿俊茫然道。

    “送信。”李景珑答道,“告诉驱魔司的弟兄们,找到你了。”

    鸿俊泡进澡盆里,长吁了一口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春梦,好几年前,在曜金宫时也做过。那时他还以为自己尿床,生怕被重明发现挨骂,便把裤子藏了起来。后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会儿做梦是梦见什么?似乎是听到有人喊他,还是与一个差不多大的少年打架,打着打着,对方就亲了自己……鸿俊摇摇头,把那混乱的思绪驱逐出脑海。为什么昨天会梦见李景珑?梦到他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温泉里……

    鸿俊想着想着,忍不住又硬了,当即缩在水里,头晕眼花地泡了一会儿,舀了瓢冷水浇在头上,才好了些。

    洗过出外时,李景珑还没回来,浴室外的侧房里,伙计摆好食盒,说是长史吩咐的,让他先吃,鸿俊便吃了起来。

    及至午后,左等右等,李景珑还不回来,鸿俊突然又有种被扔下的感觉——大年初二,凉州城内喜气洋洋,唯独他自己坐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一个人也不认识,连鲤鱼妖也没跟来。

    脚步声响,鸿俊以为是李景珑回来了,便朝外张望,却是澡堂里的伙计。

    要么现在就走?鸿俊左思右想,可想到前夜害李景珑追了整整一天一夜,又实在做不出这事儿来了。

    “啊啊啊——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鸿俊快抓狂了。

    而就在此刻,李景珑转过屏风,出现了,诧异地看着他。

    李景珑刚洗过澡,头发还半湿着,坐下道:“总算把事儿办完了。”

    鸿俊说:“怎么回来也不先说一声?”

    李景珑观察鸿俊眼色,说:“又生气了?”继而明白过来,笑道:“等好久了罢。怎么也不煮茶喝?”说着将铜壶放在小火炉上,径自取过食盒,开始用饭。

    “我不回长安。”鸿俊没好气地说。

    “知道。”李景珑漫不经心答道,“待会儿就出发,去太行山。”

    鸿俊打量李景珑,问:“你真的去?”

    “当然。”李景珑理所当然地说道。

    鸿俊忍不住看李景珑,从前不觉得,昨夜过后,却突然觉得在他身上,有股十分吸引人之感,他的五官轮廓乃是汉人的那种深邃,剑眉星目,身材也极好。但眉目间隐隐有股生人勿近的、端着的气势。除了朝他笑起来时,平日总是这么个德行,看得人心痒痒的,忍不住想气他,或是动手揍他。

    李景珑吃过饭,自己动手煮茶,先给鸿俊倒了杯,自己喝茶时沉吟思考。鸿俊便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便说:“那么咱们可得先约法三章。”

    李景珑险些把茶喷出来,打量鸿俊,说:“你说就是。”

    “上了曜金宫,你得听我的。”鸿俊答道。

    李景珑说:“那是当然,去你家,是客随主便。还有呢?”

    鸿俊想了想,最后说:“没有了。”

    李景珑:“……”

    “你出去这么久,就不怕我走啦?”鸿俊又问。

    “追上你一次,你就不跑了。”李景珑斟着茶,眼睛却看鸿俊,笑着说,“你舍不得我。”

    鸿俊的心蓦然又被这句话给牵了一下,心里一时酸溜溜的。

    喝过茶,李景珑便结了账,带着鸿俊离开凉州。出城时,鸿俊刚上马,李景珑却在背后翻了上来,骑在他身后,解释道:“我让他们先一步回长安了,随时留意妖王动向,走,驾!”

    鸿俊:“……”

    鸿俊道:“我不和你一起骑马——!一人一匹,挤着我干吗!”

    李景珑抖开马缰,他健壮的胸膛抵着鸿俊后背,说:“不用你自个控缰,还不好了?”

    以前鸿俊几乎完全习惯,与李景珑身体接触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然则现在却觉得李景珑控马时,稍稍往前俯身,压迫感则让自己一下就非常紧张。幸而今日下午的路倒是不长,到得驿站时便已天黑,各村镇又都早歇过年,跑了不到个把时辰,李景珑便去住店打尖。

    鸿俊牵着马,听到李景珑与店小二说话,让小二去备点酒菜,预备过年,晚上吃点好的,鸿俊便从门后偷偷地看他,心里不知为何,又紧张起来。

    李景珑安排完,便转身找他,看到鸿俊躲在门后,不禁好笑,朝他走来。

    “偷看什么?”李景珑乐道,“你这小子成天都在想啥啊。”

    在两人一起骑马时,李景珑的胸膛抵着他的背脊,隔着温暖的外袍,那坚实有力的心脏跳动,让鸿俊觉得安全无比,仿佛就有了归宿。

    父母的离开已在成长岁月中逐渐接受,然而他在梦醒时所恨的、所难以忍受的痛苦,更来自于发现害死爹娘的人,赫然是李景珑。

    鸿俊侧过头,看了眼睡在身畔的他,他的睡容英俊而沉稳,嘴唇温润转折,侧脸鼻梁高耸,眉毛分明。看着看着,鸿俊又开始有点恨他了,若没有那件事,也许自己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他翻过身,面对墙壁,心中如绞一般地难受。

    翌日两人再出发,李景珑正要带他时,鸿俊却先上马,一溜烟地跑了。李景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只得追在后头。

    这一路上,鸿俊心中充满忐忑,白天与李景珑赶路,夜里在客栈歇息,李景珑只以为他临近回家,心情低落,只不住想话来劝。夜间李景珑坐在桌前写信回长安,鸿俊便坐在榻角,捧着一本书,三不五时,瞥他一眼。

    李景珑眼角余光所见,自然知道鸿俊正看着他发呆,也不多问。随着初春天气转暖,两人又不断南下,沿途冰雪渐化,李景珑特地挑关中南部道路走,过得将近十天,道路两侧便有了些绿意。

    及至正月十二,两人竟是到得太行山下,鸿俊抬头仰望山谷,又生出了畏惧之心。他回头看跟在身后的李景珑,李景珑却泰然自若,注视鸿俊双眼。那一刻,鸿俊突然有股冲动——想转身离开,不回曜金宫了。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陪你。”李景珑说,“真相就在那儿,每个人一生里,总得至少面对一次,别怕,鸿俊。”

    鸿俊从李景珑的目光中获得了信心。

    “你以前也面对过么?”鸿俊问道,又转头眺望太行山巅。

    李景珑没有说话,鸿俊又问:“什么时候?”

    他策马往太行山里去,李景珑不疾不徐地跟在其后,眼里带着笑意,没有回答,然而鸿俊已下定了决心,再不畏惧。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古有太行八陉,乃是八条横绝云顶的咽喉要道,第一天入山,战马连石路都走得十分艰难,许多军事关隘俱已废弃,马蹄踏在山腰道路上,只要踏错一步,便将沿着山崖滚下去。

    幸而这两匹战马是在鸿俊上次入魔,杀了大宛名马后,贾洲又为他们配的百里挑一的好马,更通人性,一路竟是这么磕磕碰碰地走了过来。

    入夜时,两人便在关隘废墟中生火;白天则穿过重重云雾,前往山脉中段。

    李景珑尚是第一次进太行山,昔时便闻此处乃是绝飞猿、断鸟路之地,没想到竟是如此险峻。

    “你当初是怎么走出来的?”李景珑问。

    两人牵着马在山道上慢慢地走,马儿已开始有点害怕了,过去一匹,另一匹站着不肯动,李景珑在后面推,鸿俊在前面拖,哄着那匹马一点点地往前。

    “全靠走。”鸿俊答道。

    “我说呢。”李景珑还险些被马儿踹。过得险道后,是一大片草甸,乃是地脉汇聚之处,又有一温泉,两人便幕天席地地洗了个澡,再看着满天星河过夜。

    鸿俊侧身枕着自己手臂,注视李景珑,两人躺在草地上。

    “要么你在这儿等我吧。”鸿俊说,“后头的路更难走。”

    “你太小看我了。”李景珑笑道,“万一你不回来怎么办?”

    鸿俊便笑笑,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愫,翻了个身,背对李景珑,数着面前的草叶。李景珑稍起身来,把外袍披在两人身上,就这么睡了。

太行山巅

    正月已过; 不知不觉,距离开敦煌竟已有月余; 鸿俊心中有股不安; 随着逐渐深入太行山; 这不安竟是越来越强烈。有时候; 他突然生出与李景珑折返的念头,有时他更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仿佛只要隔绝人世; 许多事就不会发生; 也不必烦恼。

    他们将马匹留在了草甸; 经过太行山的一线天; 再循着千百年前的古道,辗转登上山峰。天穹旷旷; 唯一的声音便是来自于数只飞鸟,干粮吃完了; 鸿俊便在溪边,教李景珑捕鱼。鸿俊以飞刀钉水里的鱼,李景珑再抓上来; 生火烤鱼吃,林间又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果子与野菌,当初鸿俊正是这么下山来的。

    “就是那座山。”鸿俊指向远处的雪山。

    目的地终于快到了; 在李景珑眼里,几乎所有的山都长得一样。两人准备了三天份的粮食; 鸿俊便带着他; 在林间左拐右绕; 寻找自己下山时做的记号。又沿着树攀上了峭壁。

    风很大,李景珑尚是第一次这么徒手爬山,尤其曜金宫所在之地,更只有飞鸟能达,他与鸿俊并肩立在峭壁上,鸿俊爬上爬下的惯了,但恐怕李景珑踏错,便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到得一处窄壁前,李景珑擦了把汗,与鸿俊朝头顶看,鸿俊便甩出钩索,挂在崖前石上,朝上爬了一段,落定,又把钩索甩下来,将李景珑拉上去。

    “你家住这么高!”李景珑只以为是什么深山巅的古刹,没想到连路都没有。

    鸿俊说:“上头风景很好的!来吧!”

    接着鸿俊再往上抛钩索,如此每抛一段,两人便往上爬一截,李景珑方知鸿俊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居然是这么练出来的。

    到得近云层时,头顶已全是万年的凝冰,半山借力之处更只有一人落脚。鸿俊与李景珑几乎是挤着站在一起休息,两人站在崖壁前一处两尺见方的凸岩上,稍作喘息。

    鸿俊再甩钩索,却勾得头顶所有的冰块惊天动地地崩塌下来。

    “当心!”李景珑马上转身抱紧了鸿俊,冰瀑崩陷,鸿俊心脏狂跳,两人紧紧相贴,鼻梁相抵,都在紧张地喘息。

    狂倾而落的冰雪恰恰好越过两人,坠向深谷中,好一会儿方声音渐消,两人气息交错,对视半晌,鸿俊竟是感觉到自己与李景珑都起了反应。李景珑的那个几乎是霸道地顶着他,李景珑眼里带着笑意,两手按着峭壁,不怀好意地打量他。

    “被这么抱着什么感觉?”李景珑居然还有心情调侃他,“说,是不是早就看上哥哥了?”

    鸿俊满脸通红,说:“别捉弄我!”

    鸿俊只稍一动,李景珑便马上大喊,险些掉下去,鸿俊忙拉住他,说时迟那时快,头顶又坠了些冰雪下来,李景珑复又搂着他,两人一起往头顶看。连着几次,冰层终于滑落得差不多了,鸿俊才再次甩出钩索。

    当初下山时鸿俊是被青雄直接送到孤峰下,但这条路,以前他也没少爬过,若只一人,上上下下地就过了,再带个李景珑,难度显然高了不少。

    夕阳西下,鸿俊爬到一处中间歇脚的悬崖上,垂下绳索,李景珑不住打滑,艰难地上来了。

    “上面就好了。”鸿俊说,“咱们已经过了云层,顶上没冰了,歇一宿吧。”

    李景珑的右手在莫高窟一战后,还有点儿抖,当即与鸿俊并肩坐在悬崖上。是时和风吹起,云海散开,夕阳金光万道,从孤峰西侧望出去,只见茫茫神州大地,群山蜿蜒,山外平原更是绵延千里。

    “真美。”李景珑喃喃道,“没白折腾这些时候。”

    鸿俊出神地答道:“还在很小的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太行,去青雄说的那‘红尘’里走一遭。”

    “现在觉得呢?”李景珑侧头看鸿俊。

    鸿俊的少年眉目是如此地明朗,脸上带着憧憬。李景珑仿佛看到了最初的那个鸿俊,清澈而干净的鸿俊,离开长安后,他一度变得郁郁寡欢。这让李景珑百思不得其解,而坐在高山上,注视万里夕阳时,曾经的他又回来了。

    “人间很好。”鸿俊喃喃道,并转过头,笑了起来。

    李景珑搭着鸿俊的肩,夕阳照来。

    “好在哪儿?”李景珑又问。

    鸿俊想了想,迷茫地说:“我不知道。”

    “小时候,我想去学本事,修仙。”李景珑出神地说,“想去一座没有凡人能到的山里,拜一位本领高强的师父。你却想来人世间,来这红尘里。”

    “青雄说,山上不好玩。”鸿俊奇怪地说,“人间才好玩。你学了本事,不也要回来人间?否则你为什么修仙呢?一辈子长生,一辈子待在山上,又有什么意义?”

    李景珑忙笑道:“当然不是为了朝凡人炫耀才想学本事。”

    鸿俊问:“为了守护神州?可没见过妖魔肆虐的人间,这些年里,神州始终是升平盛世,是什么让你相信,狄仁杰留下的那本书?”

    很久以前,李景珑便回答过他,然而若再追问下去,他也被问得开始有点儿疑惑了。这个念头他一直十分执着,哪怕被众人嘲笑相信怪力乱神,杞人忧天,也从未改变过。

    现在想想,倒是为什么呢?

    “命中注定吧。”李景珑最后说,“否则也不会与你相遇。”

    鸿俊“嗯”了声,靠在他的肩头,夕阳沉入地平线上,繁星升起,此刻鸿俊的脑海中却是异常平静,不再有多少烦恼。

    翌日天亮时,鸿俊再次开始攀爬。

    登临太行绝顶,此处是最后一段,也是最艰难的一段,常常有近五六丈的石壁,毫无借力之处,只有裂开的岩石缝隙,鸿俊尝试好几次,以钩索勾住岩缝,先是爬上去,再以飞刀插入缝隙内以手吊着,将李景珑拖上来。让他也抓着飞刀如钉在岩壁上的钢楔,慢慢地、一丈一丈地往上爬。

    云瀑环绕,升起,泻下,李景珑吃力地抓着飞刀,说:“鸿俊……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鸿俊从高处低头看。

    “你没有……爬错山吧?”李景珑低头看脚下,此刻他一手抓着钉入崖壁的飞刀,脚下万丈之处,云雾散开后,现出遥远不可及的大地。

    这么摔下去,顿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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