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等老大?”南海鳄神道:“老大叫我跟你说,咱们在这山
顶上等他,要等足七天,七天之后他倘若仍然不来,便叫咱
们到万劫谷钟万仇家里等他,不见不散。”叶二娘淡淡的道:
“我早说你给老大狠狠的揍过了,这可不能赖了罢?”南海鳄
神怒道:“谁赖了?我打不过老大,那不错,给他揍了,那也
不错,却不是狠狠的。”
叶二娘道:“原来不是狠狠的揍……乖宝别哭,妈妈疼你
……嗯,是轻轻的揍了一顿……乖宝心肝肉……”
南海鳄神悻悻的道:“也不是轻轻的揍。你小心些,老大
要揍你,你也逃不了。”叶二娘道:“我又不想做叶大娘,老
大干么会跟我过不去?乖宝心肝……”南海鳄神怒道:“你别
叫他妈的乖宝心肝了,成不成?”
叶二娘笑道:“三弟你别发脾气,你知不知道老四昨儿在
道上遇到了对头,吃亏着实不小。”南海鳄神奇道:“甚么?老
四遇上了对头,是谁?”
叶二娘道:“这小丫头的模样儿不对,她心里在骂我不该
每天弄死一个孩子。你先宰了她,我再说给你听。”南海鳄神
道:“她是我徒儿的老婆,我如宰了她,我徒儿就不肯拜师了。”
叶二娘道:“你徒儿不是在山谷中摔死了吗?”南海鳄神道:
“那也未必,倘若摔死了,总有尸首。多半他躲了起来,过一
会便来苦苦求我收他为徒。”
叶二娘笑道:“那么我来动手罢,叫你徒儿来找我便是。
她这对眼睛生得太美,叫人见了好生羡慕,恨不得我也生上
这么一对,我先挖出她的眼珠子。”木婉清背上冷汗淋漓,却
听南海鳄神道:“不成!我点了她昏睡|穴,让她睡这他妈的一
天两晚。”不待叶二娘答话,便伸指在木婉清腰间和胁下连点
两指。木婉清只感头脑一阵昏眩,登时不省人事。
()
木婉清昏迷中不知时刻之过,待得神智渐复,只觉得身
上极冷,耳中却听到一阵桀桀笑声,这笑声虽说是笑,其中
却无半分笑意,声音忽尔尖,忽尔粗,难听已极,木婉清知
道自己只要稍有动弹,对方立时发觉,难免便有暴虐手段来
对付自己,虽感四肢麻木,却不敢运气活血。
只听南海鳄神道:“老四,你不用胡吹啦,三妹说你吃了
人家的大亏,你还抵赖甚么?到底有几个敌人围攻你?”那声
音忽尖忽粗的人道:“七个家伙打我一个,个个都是第一流高
手。我本领再强,也不能将这七大高手一古脑儿杀得精光啊。”
木婉清心道:“原来老四‘穷凶极恶’到了。”很想瞧瞧这
“穷凶极恶”是怎么样一号人物,却不敢转头睁眼。
只听叶二娘道:“老四就爱吹牛,对方明明只有两人,另
外又从哪里钻出五个高手来?天下高手真有那么多?”老四怒
道:“你怎么又知道了,你是亲眼瞧见的么?”叶二娘轻轻一
笑,道:“若不是我亲眼瞧见,我自然不会知道。那两人一个
使根钓鱼杆儿,另一个使一对板斧,是也不是?嘻嘻,你捏
造出来的另外那五个人,可又使甚么兵刃了?”老四大声说道:
“当时你既在旁,怎么不来帮我?你要我死在人家手里才开心,
是不是?”叶二娘笑道:“‘穷凶极恶’云中鹤,谁不知你轻
功了得?斗不过人家,难道还跑不过人家么?”
木婉清心道:“原来老四叫作云中鹤。”
云中鹤更是恼怒,声音越提越高,说道:“我老四栽在人
家手下,你又有甚么光采?咱们‘四大恶人’这次聚会,所
为何来?难道还当真是给钟万仇那脓包蛋卖命?他又没送老
婆女儿陪我睡觉。老大跟大理皇府仇深似海,他叫咱们来,大
伙儿就联手齐上,我出师不利,你却隔岸看火烧,幸灾乐祸,
瞧我跟不跟老大说?”
叶二娘轻轻一笑,说道:“四弟,我一生之中,可从来没
见过似你这般了得的轻功,云中一鹤,当真是名不虚传。逝
如轻烟,鸿飞冥冥,那两个家伙固然望尘莫及,连我做姊姊
的也追赶不上。否则的话,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似乎她怕
云中鹤向老大告状,忙说些讨好的言语。云中鹤哼了一声,似
乎怒气便消了。
南海鳄神问道:“老四,跟你为难的到底是谁?是皇府中
的狗腿子么?”云中鹤怒道:“九成是皇府中的人。我不信大
理境内,此外还有甚么了不起的能人。”叶二娘道:“你两个
老说甚么大闹皇府不费吹灰之力,要割大理皇帝的狗头,犹
似探囊取物,我总说别把事情瞧得太容易了,这会儿可信了
罢?”
云中鹤忽道:“老大到这时候还不到,约会的日期已过了
三天,他从来不是这样子的,莫非……莫非……”叶二娘道:
“莫非也出了甚么岔子?”南海鳄神怒道:“呸!老大叫咱们等
足七天,还有整整四天,你心急甚么?老大是何等样的人物,
难道也跟你一样,打不过人家就跑?”叶二娘道:“打不过就
跑,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是担心他真的受到七大高手、
八大好汉围攻,纵然力屈,也不服输,当真应了他的外号,来
个‘恶贯满盈’。”
南海鳄神连吐唾涎,说道:“呸!呸!呸!老大横行天下,
怕过谁来?在这小小的大理国又怎会失手?他奶奶的,肚子
又饿了!”拿起地下的一条牛腿,在身旁的一堆火上烤了起来,
过不多时,香气渐渐透出。
木婉清心想:“听他们言语,原来我在这山峰上已昏睡了
三天。段郎不知有何讯息?”她已四日不食,腹中饥饿已极,
闻到烧烤牛肉的香气,肚中不自禁的发出咕咕之声。
叶二娘笑道:“小妹妹肚子饿了,是不是?你早已醒啦,
何必装腔作势的躺着不动?你想不想瞧瞧咱们‘穷凶极恶’云
老四?”
南海鳄神知道云中鹤好色如命,一见到木婉清的姿容,便
是性命不要,也图染指,不像自己是性之所至,这才强Jian杀
人,忙撕了一大块半生不熟的牛腿,掷到木婉清身前,喝道:
()
“你到那边去,给我走得远远的,别偷听我们说话。”
木婉清放粗了喉咙,将声音逼得十分难听,问道:“我丈
夫来过了么?”
南海鳄神怒道:“他妈的,我到那边山崖和深谷中亲自仔
细寻过,不见这小子的丝毫踪迹。这小子定是没死,不知给
谁救去了。我在这儿等了三天,再等他四天,七天之内这小
子若是不来,哼哼,我将你烤来吃了。”
木婉清心下大慰,寻思:“这南海鳄神非是等闲之辈,他
既去寻过,认定段郎未死,定然不错。唉,可不知他是否会
将我挂在心上,到这儿来救我?”当即捡起地下的牛肉,慢慢
走向山岩之后。她久饿之余,更觉疲乏,但静卧了三天,背
上的伤口却已愈合。
只听叶二娘问道:“那小子到底有甚么好?令你这般爱
才?”南海鳄神笑道:“这小子真像我,学我南海一派武功,多
半能青出于蓝。嘿嘿,天下四大恶人之中,我岳老……岳老
二虽甘居第二,说到门徒传人,却是我的徒弟排定了第一,无
人可比。”
木婉清渐走渐远,听得南海鳄神大吹段誉资质之佳,世
间少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愁苦,又有几分好笑:“段郎书
呆子一个,会甚么武功?除了胆子不小之外,甚么也不行,南
海鳄神如果收了这个宝贝徒儿,南海派非倒大霉不可。”在一
块大岩下找了一个隐僻之处,坐下来撕着牛腿便吃,虽然饿
得厉害,但这三四斤重的大块牛肉,只吃了小半斤也便饱了。
暗自寻思:“等到第七天上,段郎若真负心薄幸,不来寻我,
我得设法逃命。”想到此处,心中一酸:“我就算逃得性命,今
后的日子又怎么过?”
如此心神不定,一晃又是数日。度日如年的滋味,这几
天中当真尝得透了。日日夜夜,只盼山峰下传上来一点声音,
纵使不是段誉到来,也胜于这般苦挨茫茫白日、漫漫长夜。每
过一时辰,心中的凄苦便增一分,心头翻来覆去的只是想:
“你若当真有心前来寻我,就算翻山越岭不易,第二天、第三
天也必定来了,直到今日仍然不来,决无更来之理。你虽不
肯拜这南海鳄神为师,然而对我真是没丝毫情义么?那你为
甚么又来吻我抱我?答应娶我为妻?”
越等越苦,师父所说“天下男子无不负心薄幸”之言尽
在耳边响个不住,自己虽说“段郎未必如此”,终于也知只是
自欺而已。幸好这几日中,南海鳄神、叶二娘、和云中鹤并
没向她罗唣。
那三人等候“恶贯满盈”这天下第一恶人到来,心情之
焦急虽然及不上她,可也是有如热锅上蚂蚁一般,万分烦躁。
木婉清和三人相隔虽远,三人大声争吵的声音却时时传来。
到得第六天晚间,木婉清心想:“明日是最后一天,这负
心郎是决计不来的了。今晚乘着天黑,须得悄悄逃走才是。否
则一到天明,可就再也难以脱身。”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
身子,将养了六日六夜之后,虽然精神委顿,伤处却仗着金
创药灵效已好了七八成,寻思:“最好是待他们三人吵得不可
开交之时,我偷偷逃出数十丈,找个山洞甚么的躲了起来。这
三人定往远处追我,说不定会追出数十里外,决不会想到我
仍是在此峰上。待三人追远,我再逃走。”
转念又想:“唉,他们跟我无冤无仇,追我干甚么?我逃
走也好,不逃也好,他们又怎会放在心上?”
几次三番拔足欲行,总是牵挂着段誉:“倘若这负心郎明
天来找我呢?明天如不能和他相见,此后便永无再见之日。他
决意来和我同生共死,我却一走了之,要是他不肯拜师,因
而被南海鳄神杀死,岂不是我对他不起么?”
思前想后,柔肠百转,直到东方发白,仍是下不了决心。
五 微步縠纹生
天色一明,倒为她解开了难题,反正逃不走的了,“这负
心郎来也罢,不来也罢,我在这里等死便是。”正想到凄苦处,
忽听得拍的一声,数十丈外从空中落下一物,跌入了草丛。木
()
婉清心想:“那是甚么?”当即伏下,听草丛中再无声响发出,
悄悄爬将过去,要瞧个究竟。
爬到草丛边上,拨开长草向前看时,不由得全身寒毛直
竖。只见草丛中丢着六个婴儿的尸身,有的仰天,有的侧卧,
日前所见叶二娘手中所抱那个肥胖男婴也在其内,心下又惊
又怒:“这无恶不作叶二娘,果真每天要害死一个婴儿。却不
知为了甚么?她在峰上六天,已杀了六个婴儿。”瞧六个死婴
儿身上都无伤痕血渍,也不知那恶婆叶二娘是用甚么法子弄
死的,其中只一个死婴衣着光鲜,其余五个都是穿的农家粗
布衣衫,想必便是从无量山中农家盗来的。木婉清此番随师
出山,杀人不少,但所杀者尽是心怀不善的江湖豪客,这等
全没来由的残害婴儿,教她亲眼得见,不禁全身发抖。
忽然眼前青影闪动,一个人影捷如飞鸟般向山下驰去,一
起一落,形如鬼魅,正是“无恶不作”叶二娘。木婉清见她
这等奔行神速,纵是师父也是远远不及,霎时间百感丛生,千
愁并至,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她呆了一阵,将六具童尸并排放在一起,捧些石子泥沙,
掩盖在尸首之上。蓦地里觉到背后微有凉气侵袭,她左足急
点,向前窜出。只听一阵忽尖忽粗的笑声自身后发出,一人
说道:“小姑娘,你老公撇下你不要了,不如跟了我罢。”正
是“穷凶极恶”云中鹤。
他人随声到,手爪将要搭到木婉清肩膀,斜刺里一掌拍
到,架开他手,却是南海鳄神。他哇哇怒吼,喝道:“老四,
我南海派门下,决不容你欺侮。”云中鹤几个起落,已避在十
余丈外,笑道:“你徒儿收不成,这姑娘便不是南海派门下。”
木婉清见这人身材极高,却又极瘦,便似是根竹杆,一张脸
也是长得吓人。
南海鳄神喝道:“你怎知我徒儿不来?是你害死了他,是
不是?是了,定是你瞧我徒儿资质太好,将他捉拿了去,想
要收他为徒。你坏我大事,先捏死了你再说。”这人也真蛮横
到了极处,也不问云中鹤是否真的暗中作了手脚,便向他扑
将过去。
云中鹤叫道:“你徒儿是方是圆,是尖是扁,我从来没见
过,怎说是我收了起来?”说着迅捷之极的连避南海鳄神两下
闪电似的扑击。南海鳄神骂道:“放屁!谁信你的话?你定是
打架输了,一口冤气出在我徒儿身上。”云中鹤道:“你徒儿
是男的还是女的?”南海鳄神道:“自然是男的,我收女徒弟
干么?”云中鹤道:“照啊!我云中鹤只抢女人,从来不要男
人,难道你不知么?”
南海鳄神本已扑在空中,听他这话倒也有理,猛使个
“千斤坠”,落将下来,右足踏上一块岩石,喝道:“那么我徒
儿哪里去了?为甚么到这时候还不来拜师?”云中鹤笑道:
“嘿嘿,你南海派的事,我管得着么?”南海鳄神苦候段誉,早
已焦躁万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喝道:“你胆敢讥笑我?”
木婉清心想:“若能挑拨这两个恶人斗个两败俱伤,实有
莫大的好处。”当即大声道:“不错,你徒儿定是给这云中鹤
害了,否则他在那高崖之上,自己如何能够下来?这云中鹤
轻功了得,定是窜到崖上,将你徒儿带到隐僻之处杀了,以
免南海派中出一个厉害人物,否则怎么连尸首也找不到?”
南海鳄神伸手一拍自己脑门,对云中鹤道:“你瞧,我徒
弟的媳妇儿也这么说,难道还会冤枉你么?”
木婉清道:“我丈夫言道,他能拜到你这般了不起的师父,
真是三生有幸,定要用心习艺,光大南海派的门楣,使你南
海鳄神的名头更加威震天下,让甚么‘恶贯满盈’、‘无恶不
作’,都瞧着你羡慕得不得了。哪知道云中鹤起了毒心,害死
了你的好徒儿,从今以后,你再也找不到这般像你的人来做
徒儿啦!”她说一句,南海鳄神拍一下脑门。木婉清又道:
“我丈夫的后脑骨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天资又跟你一模一样的
聪明,像这样十全十美的南海派传人,世间再也没第二个了。
这云中鹤偏偏跟你为难,你还不替你的乖徒儿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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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鳄神听到这里,目中凶光大盛,呼的一声,纵身向
云中鹤扑去。云中鹤明知他是受了木婉清的挑拨,但一时说
不明白,自知武功较他稍逊,见他扑到,拔足便逃。南海鳄
神双足在地下一点,又扑了过去。
木婉清叫道:“他逃走了,那便是心虚。若不是他杀了你
徒儿,何必逃走?”南海鳄神吼道:“对,对!这话有理!还
我徒儿的命来!”两人一追一逃,转眼间便绕到了山后。木婉
清暗暗欢喜,片刻之间,只听得南海鳄神吼声自远而近,两
人从山后追逐而来。
云中鹤的轻功比南海鳄神高明得多,他一个竹杆般的瘦
长身子摇摇摆摆,东一晃,西一飘,南海鳄神老是跟他相差
了一大截。两人刚过木婉清眼前,刹那间又已转到了山后。待
得第二次追逐过来,云中鹤猛地一个长身,飘到木婉清身前,
伸手便往她肩头抓去。木婉清大吃一惊,右手急挥,嗤的一
声,一枝毒箭向他射去。云中鹤向左挪移半尺,避开毒箭,也
不知他身形如何转动,长臂竟抓到了木婉清面门。木婉清急
忙闪避,终于慢了一步,脸上陡然一凉,面幕已被他抓在手
中。
云中鹤见到她秀丽的面容,不禁一呆,淫笑道:“妙啊,
这小娘儿好标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