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别天见丁原一副毫不领情、死活不回头的模样,简直快被丁原气爆了,他咬牙道:“好,那么我们就试试看,到底是谁先低头?”
这时,正巧段唱走进来。他是姬别天首徒,虽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可实际年龄早超过八旬,也算是资格最老的二代弟子之一了。
姬别天道:“段唱,这是淡言师兄门下的丁原师侄,现在我将他交给你看管,好吃好住不准无礼,但是绝对不准他走出碧澜山庄半步,否则惟你是问。”
段唱盯了眼丁原,心中疑惑。师尊为何要将淡言师伯的弟子,软禁在碧澜山庄中?
可他侍奉姬别天近七十年,对师尊的脾气,就像对自己的五根手指头那么熟悉,当下也不多问,躬身道:“是,师父!”
丁原嘿然道:“姬大胡子,你以为这样我丁原就会认输么?咱们走着瞧。”
段唱被丁原吓的不轻。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遭听见有人敢当面称师尊是“姬大胡子”,而且还是个本派的二代弟子!
姬别天大手一挥,道:“带他下去,派人寸步不离看着他!”
段唱不敢多言,一面奇怪师尊怎的对丁原的无礼没有反应,一面朝丁原道:“丁师弟,请跟我来吧。”
丁原知道是走不了的,现在也没谁能够救他,看来姬大胡子存心要和自己耗上了,更可恨的是,居然将自己的丹田禁制了,如今好汉不吃眼前亏,惟有既来之则安之,就看他能拿自己怎么办。
段唱引着丁原穿过三道院落,走进一座僻静清幽的小院子,在那院门上,有瘦金字体镌刻着“养心”二字。小院的正中是一个苗圃,穿过苗圃,段唱推开正屋的门,道:“丁师弟,你就暂住这里,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
丁原走进屋子观量几眼。里面收拾的倒也干干净净,外间是一个客厅,左右分为书房和卧室,家具虽简朴,也还齐全,连漱洗的器皿都已经是放的妥妥帖帖。
丁原走进卧室,说道:“段师兄,我要睡觉了,你没事可以走了。”
段唱兴许是早被姬别天练就出一副好脾气,闻言并不生气,微笑道:“那好,丁师弟,你先歇着吧,我门下弟子何欢会照料你的起居,若是闷了,也可让他带你到处走走。”
丁原见段唱好好先生笑微微的样子,也不想与他为难,但还是忍不住回嘴道:“照料,是监视我吧?”想想自己总算结束了三年面壁生涯,却被姬大胡子抓到这儿来软禁,还把自己的功力给禁制住,不知该哭该笑?
段唱出屋后把门带上,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丁原一个人。他心有不死,盘膝坐到床上,想试着以翠微九歌的心诀,破解火灵符的禁制。可任丁原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济于事,丹田中的真气仿佛凝铸成铅块一般,就是无法冲破那道火墙,费了半天劲,除了一身热汗,什么也没挣到。
正又怒又急时,忽然隐约听到门外有人低声道:“不行的,丁师叔正在休息,小师妹你过会再来吧。”
然后,就听姬雪雁娇脆脆的声音道:“休息什么,这大天白亮的。再说,丁师叔明明醒着,你不用眼睛,用灵觉也能探到啊。”
丁原穿上靴子走到客厅里,往椅子里一坐道:“外面吵什么?”
门一开,一个二十多岁膀阔腰圆的红衣弟子走进来,道:“弟子何欢拜见丁师叔。”说着一抬头,脸上却带着别扭。
早知道淡言真人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比自己还小不少,现在要自己天天侍奉左右,还要尊为“师叔”,多少觉着别扭。但有什么办法,辈分如此,不叫也不行。
丁原问道:“你就是何欢,刚才在外面干什么?”
何欢刚想回答,姬雪雁一推门,进到屋里来道:“我说他没睡觉,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丁原故意一皱眉,问道:“你跑来干什么,见到长辈还大呼小叫,恁的无礼!”
“你!”姬雪雁话到嘴边,想到身旁还有何欢,连忙改口道:“弟子奉了家祖口谕,前来探望丁师叔。”
她望着丁原心里恨的痒痒,暗暗道:“好你个丁原,乘这机会捉弄人家,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丁原当然晓得,姬雪雁不可能是奉了姬别天的命令而来,这么说,只是为堵住何欢的嘴巴而已。就算给这个家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找姬别天求证此事,顶多在心里犯几下嘀咕罢了。
看姬雪雁望着自己凶巴巴的眼神,丁原心中暗笑,装模作样道:“好吧,我有点渴了,你给我倒杯热茶来。”
何欢赶紧道:“还是弟子来吧。”
他知姬雪雁尽管是个跟自己一样的三代弟子,可人家是碧澜山庄里的小公主,谁敢差她做这种下人差使?
丁原摆手道:“何欢,你到院子门口守着,有人来,就说我在会客,让他在外面等着。”
何欢看了眼姬雪雁。
姬雪雁嗔道:“何师兄,你没听见丁师叔的话么?”说着,心不甘情不愿从桌上茶壶里倒出一杯热茶,似模似样捧给丁原。
何欢的修为,在段唱的几名嫡传弟子中只是一般,脑子跟阿牛一样也不太灵光,但因办事忠心,为人勤快,故此才被段唱派来照料丁原。
他闻言,楞楞退出客厅,到院门口守着去了。
姬雪雁一等何欢出门,轻拂玉手将门带上,恶狠狠就朝丁原低声道:“丁原,你敢作弄人家,看我怎么找你算帐!”
说着,娇躯靠入丁原怀里,樱桃小嘴一口咬在丁原肩膀上。
丁原吃疼,险些把进嘴的热茶喷出,说道:“我有作弄你么,你不是刚才在外面也丁师叔长丁师叔短的在叫么?”
姬雪雁娇憨道:“那还不是为了敷衍何师兄,可恶,你居然当真!”想到刚才这家伙要自己端茶送水,气得又在他胸口掐了一记。
忽然,她抬起头诧异道:“咿,我怎么感觉不到你身上的真气流动了?”
丁原苦笑道:“这都是拜你家老爷子所赐,不晓得用什么狗屁封印,禁制了我的丹田内息,现在我浑身有劲使不出,跟废人也差不了多少。”
姬雪雁奇道:“我爷爷虽然脾气暴躁了点,可也犯不着要如此待你?不行,我要去跟他说,求他解了你的禁制。”
丁原一把拉住她道:“你不用去,莫说他不会答应,就是肯答应,我也不要你去求他!”
姬雪雁晓得丁原性高气傲,忍不住道:“可爷爷这么做,总有个为什么吧?”
“为什么?”丁原没好气的答道:“他逼我学什么袖手旁观诀,我不答应,就这么简单。”
姬雪雁诧异道:“袖手旁观诀?那可是碧澜山庄独门不传之秘,当世除了我爷爷和我爹爹,再无第三人修得,就算淡一师叔祖也是一样。”爷爷他怎么可能肯将袖手旁观诀传授给你?“
丁原不以为然道:“你当你爷爷果真如此好心,他不过是为了要我在两年后与苏芷玉的决斗中,为翠霞派赢取到半卷天道而已。”
姬雪雁一怔,问道:“你说的天道,可是号称天陆第一奇书那卷《天道》,它与你又怎么扯上了关系?”原来此事在翠霞派中除却六仙外,其他弟子诸人皆毫不知情。
丁原苦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弄清楚。”他简单的将翠霞派与苏真的赌约,说与姬雪雁听。
姬雪雁听完,一皱眉道:“既然如此,你与苏姑娘比上一场也没什么不好,何苦与我爷爷赌气?”
丁原道:“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上,争的就是这口气。那些人凭什么就把我和玉儿当作棋子一般的摆布?明明是自己想要天道,却要我与玉儿这么两个本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人,去为他们争胜斗赢?”
姬雪雁听丁原说出来的确是他心中所想,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总不愿听人劝,眼下爷爷禁制住你的真气,将你软禁在这儿,却该如何是好?”
丁原顺手一抚姬雪雁耳边秀发,微笑道:“这里又舒适又清静,还能天天离你这么近,不是很好么?我便跟姬大胡子耗下去,瞧他能拿我怎么样?”他说的顺口,“姬大胡子”的几个字又脱口而出。
姬雪雁可没丁原这么洒脱,闻言摇头道:“难怪爷爷要禁制你的真气,他传你独门秘技你不要,还开口叫人家‘大胡子'。你不了解我爷爷,他的性子怕比你更倔,莫说关你三个月,就是一年半载也不稀罕。你这么跟他耗着,却又教我该怎么办?”
这争执的双方,一面是自己的情郎,一面却是自己的爷爷,姬雪雁夹在当中,着实有一种左右为难之感。
她刚想再劝丁原,忽然灵觉一动,探到院外有人来到,赶紧从丁原身上站起道:“有人来了!”
话音落下,丁原听到门外段唱的声音响起,道:“丁师弟,我可以进来么?”
丁原道:“进来吧,门没锁。”说话间,姬雪雁远远站到一边,目光瞥向门口。
段唱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何欢。
段唱先奇怪的看了眼姬雪雁,道了声:“哦,原来雪侄女也在这里!”然后把一个包裹放在桌上说道:“丁师弟,你留在思悟洞的衣物我给你取来了,可要查点一下还漏了什么?”
丁原看也没看,说道:“我原也没什么东西,该都在包裹里了,多谢段师兄。”
段唱微笑道:“师尊他老人家既让我照料你,这点小事便该是我做的,丁师弟不用客气。”
姬雪雁说道:“段师叔,丁师叔,弟子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说完,转身走出屋子,尚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胸口的一颗心也咚咚不争气的跳的厉害。
段唱目送姬雪雁出门,而后朝丁原说道:“丁师弟,眼看就是正午了,你还没用饭吧。我让何欢带你去紫翠轩,那里专供本门二三代弟子用餐,菜色也算不错。我还有些事情,便不奉陪了。”
原来他与姬榄一样早开府收徒,在碧澜山庄有着自己独立的一栋府邸,不用再到紫翠轩用饭。
丁原倒不觉饿,但想想与其闷在屋里,出去走走也好,于是点头道:“行,段师兄你自己去忙吧,有何欢给我带路就够了。”
当下,何欢领着丁原穿过几层院落。路上也遇到不少碧澜山庄的弟子,这何欢似乎在碧澜山庄里还挺得人缘,这一干弟子纷纷跟他打招呼。
但见着丁原,不免都奇怪的多看两眼,一听何欢介绍说是淡言真人的门下弟子,虽年纪轻轻却是自己的长辈,尽管颇不愿意,也不得不无可奈何叫上声“丁师叔”。
等到了紫翠轩,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相好的同门多在一桌,一面用餐一面聊天,弄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丁原放眼望去,上下两层的紫翠轩足足坐了四五十人,比起老道士门下几根独苗的冷落景象,不可同日而语。
何欢带他上了二楼,这里是二代弟子才有资格进来,比楼下清静了许多。
冤家路窄,偏偏丁原在楼梯上一抬头,就瞧见巫挺正坐在靠楼梯边的桌旁,一边还有两个同门作陪,两人的目光却不期而遇。
几年不见,巫挺消瘦不少。
一看到丁原上楼,他不由自主的脸色一变,站起身朝着丁原走来,皮笑肉不笑道:“我当是哪位贵客来了我们碧澜山庄,这不是淡言师叔门下的丁师弟么?几年没见,可长高了不少。”
丁原对巫挺虽不像当年那般痛恨,却依旧不齿他的为人,冷冷道:“请让开,我要上楼用餐。”
巫挺嘿嘿笑道:“你不是在后山面壁,怎的跑到我们碧澜山庄来了,莫非是后山实在没什么吃的,把你给饿昏了?”
当年他剑会上误伤丁原,不仅反被丁原以玄金飞蜈打成重伤,伤愈后,更被姬别天责罚面壁五年。
好在事后姬大胡子消气不少,又经同门师兄弟劝解,总算减轻到三年,可说与丁原一前一后出关。
丁原淡然道:“你是想再回床上去躺上两三个月?”他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巫挺只需伸一个小指头就能将他点倒,但明知如此,丁原也绝不肯在对方面前示弱,眼神中更带着几分不屑。
巫挺给丁原揭了伤疤,心头更恨,脸上的笑容迅速冻结,沉声道:“小子,你敢再说一遍。”
丁原微笑道:“你那么喜欢我把你当年的丑事到处宣扬么,刚才说了一遍还嫌不够?”
巫挺恼道:“丁原,你想找揍?”
他这声极大,引得楼上楼下的人,纷纷停箸探头过来。
何欢见事不好,赶紧拦在丁原与巫挺中间,说道:“巫师叔,丁师叔是师祖请来的贵客,现下暂住本庄,由弟子和弟子师父照料。有什么事情,还请你看在我师父的面上担待着,弟子给您行礼啦。”说着,抱拳深深一躬。
何欢也不傻,晓得凭自己的身分在这里连话也插不进去,于是把姬别天和段唱的招牌全给搬了出来。
巫挺再狂妄,也不敢和自己的师父对着干,而段唱的人缘又是极佳,他也犯不着为了眼前的冲突,去开罪同门师兄。
借着何欢给自己陪不是的台阶,巫挺鼻子里哼了声,回到位子上道:“丁原,这里是大家用饭的地方,人多口杂。今天就看在何欢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日后你别让我再撞上!”
丁原刚想反唇相讥,忽然肩膀给人拍了一下,旁边有人道:“丁师弟,你坐我这桌来吧。”
丁原一怔,转头望去,原来是姬榄。
姬榄微笑道:“我今天正巧陪两位朋友到这里来,菜多人少,正愁怎么消受,加上你和何师侄倒是正好。”
换了别人,丁原多半不理,可姬榄却是姬雪雁的爹爹,这个面子多少要卖些,于是微微一笑道:“那就打扰姬师兄了。”
他眼光扫过坐在椅子里、正忿忿瞅着自己的巫挺,道:“好在遇到姬师兄,不然我还以为这紫翠轩不欢迎我进来,更有人挡着道,连楼也不让我上,真是奇怪。”
姬榄心道:“你当年用玄金飞蜈打的人家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这能怨人家对你心有不满么?”
不过看在丁原曾经救过自己宝贝女儿的分上,姬榄亦微笑道:“你我同属翠霞一脉,碧澜山庄哪里有不欢迎丁师弟的道理,这边请!”
说着,三人走到姬榄那桌各自就位。
何欢坐在几位师叔当中,未免有些受宠若惊,心想,师父分给了自己这份差事,倒也算不错,不仅有好酒有好肉吃,还可与姬师伯这般的本门大人物共坐一桌,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丁原打量同桌的另两人,却是一男一女似为一对夫妻。
那男子长得又黑又壮,豹眼狮鼻,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可真实年龄到底多少,却不晓得。
身边的女子皮肤白晰,五官与身材都是娇小玲珑,眼角微微显露出的鱼尾纹,却说明她的年纪恐不在姬榄与那黑汉子之下。
姬榄介绍道:“丁师弟,这两位乃越秀剑派的杨挚、容仪伉俪,此次来翠霞,是为邀请本门的诸位长老,前去出席屈掌门的一百六十岁寿诞喜庆。家父因与屈掌门私交莫逆,故此特将杨兄夫妇留在敝庄招待。”
丁原恍然想起,那个死在赤髯天尊手里的赵卓杉,曾经说过,越秀剑派掌门曾有带着他的宝贝孙子到翠霞山住过一阵。
那姓屈的小子,当时对姬雪雁似乎颇感兴趣,引得赵卓杉醋火翻天,结果还不明不白把小命搭掉。
杨挚举起酒杯,道:“丁小哥,半年前你横扫天雷山庄,杀雷远、弒天龙的事,我在越秀山上都听人说起了。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年轻,着实的年少有为。今日有缘相见,在下无论如何也要敬你一杯!”
丁原听他恭维自己,心里也甚为受用,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