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小兵口中得知这附近有一处天然温泉,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连日来的事情早已将我折磨的身心疲惫,今夜正好趁着苏珩在章潇帐内谈话的机会,偷偷去体验一下温泉水的滋润。
呼--我捧起一掌泉水,心里畅快的很。
正惬意时,忽觉有道凌厉眸光射在我的脸上。我惊觉出口,冷声低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这么快就发现了,不错嘛。”
朦胧雾气中一道颀长身影缓缓向我走来,我向后挪,直躲到池子另一边。那人蹲下身来,伸手轻触温热池水,他抬起头来冲我诡异一笑,我惊在原地。
苏珩!竟是苏珩!
“如你所见,我是女子。”事已至此,我再睁眼说瞎话不仅把苏珩当了傻子,连我自己也是傻子了,所以我索性坦然说出。
“哦?”朦胧之间,我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觉得他语气奇怪。
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我脊背发凉。
“这么快就决定坦白一切了么?来自西凉的姑娘?”
“什…什么西凉的姑娘,我明明是高丽人!”
他嘴角勾起嘲讽弧度:“还不承认?你那匹马的品种是西凉的绝影,那可是有市无价的好马呢。”
我不知该说什么,他既然已经认定我是西凉人,那么我怎么解释都是没用的。
他见我不做声,冷了脸色道:“我看我还是下来问你,你会比较愿意告诉我。”他作势欲下到池水中。
我赶紧阻止他,现在我身上什么也没穿,刚才的镇定完全是因为水雾和距离远的缘故,要是他真的下来……
忽而脑海里电光火石般一闪,一个念头缓缓冒出,我看着他,不可置信:“这一切不会都是你算计好的罢?”
“是啊。”他丝毫不掩饰,大方承认:“不这样的话,姑娘怕是不会和在下心平气和的谈呢。”
心平气和?是的,现在这气氛多和谐呀!
我强压下嘴角的抽搐,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一开始。”他看着我,眼神冷漠:“从我看见你的马开始。”他顿了顿,接着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我来替你说罢。年前西凉内乱,双方分别是已故西凉王的弟弟和西凉王后,内战打了一个月……最近有密信说,西凉王后逃到并州,秘密和蒙古人见面,其谋很明显。我本不想揭穿你,西凉和蒙古如何于我们没什么关系,可你不应该伤害章钰,既然他偷听到你们的商议,你想杀人灭口,那么我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他笑看着我,眼神却透出残酷神色:“你说对不对,前西凉王后塔司绮?”
第十一章 解释
一望无际的夜空下月色妖娆,夜晚的风泛着凉意拂过我的脖颈,偶有林中飞鸟鸣啾一声,显得孤独而寂寥。
这温泉中的水一如既往的温暖,可我的心却冷了下来。
“你的情报很准确,分析的丝丝入扣,可你千算万算却没料到我其实并不是塔司绮。”我看着他,一字一顿:“我并不是塔司绮。”
他微勾唇角,明显的不信。
事已至此,我不能和苏珩硬碰硬,更何况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还是先让我穿上衣服罢,这样的失礼可不是你们中原人的作为呢。”
苏珩优雅起身,敛眉伸手,做出请便姿势,然后回身走到外面去了。
我松了口气,赶紧穿上衣服。当我走出去时,看见苏珩站在湛黑的夜空之下,有不知名情愫自心里涌出,我想解释清楚,我留在这里真的别无所图。可此刻我们之间的关系着实尴尬,所以也不知该怎么对他说好。
一路跟着他回到营地,走进章潇的营帐,意外发现章钰也在。仔细想想也对,他们三个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有什么事情自然是在一起商量着办了。那么章钰一开始就知道苏珩对我的怀疑?
“好了,王后,你和蒙古的勾当我们不想了解。但是我们必须送你去趟雒阳。”章潇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漠。
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上,我还来不及擦干它,有几缕头发滑腻地黏在脖颈处,痒痒的。
“我不是塔司绮。”除了这句我不知还能说什么,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解释不能信服,更何况像苏珩那样聪慧的人呢。种种情况都说明我就是那个叛逃出西凉的王后,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塔司绮。
冷景黎给我的情报中曾提到过那个西凉王后,说那是个奇女子,武艺在身,骑术高明,会使剑。眼光独特,不折手段,这八个字是冷景黎给她的批注,说不上是夸奖却能听出她的不凡。
可是这真的是巧合,我不是她……
“明日我们便差人送你去雒阳。”章潇冷声道:“今晚不要白费力气去逃跑。”
章钰走过来,脸上带着叹息:“真搞不懂你一个新寡的妇人为什么一定要卷到那样残酷的政权斗争里。”他认真地看着我:“其实你若不是西凉人,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你就是一直留在军营也是可以的。”
是的,她是新寡的妇人,她还有个早夭的孩子…那么……
我抓住章钰衣袖,急道:“别喊人,我可以证明我不是塔司绮了。”我将长裾撩起,露出一大块肌肤。
章潇别过头去,苏珩皱眉看着我,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你这是做什么。”
此时哪里顾得上什么矜持什么礼节了,我抓过苏珩的手,拉他蹲下来,示意他看我的腿。
我的脚踝处,有一朱砂红痣,那是所谓的守宫砂。
在场的人都清楚塔司绮生过孩子,是不可能有守宫砂的。
苏珩不得已伸手触摸我的脚踝,脸上神色凝重。我见他仔细看着我的脚踝,愣怔模样,叹息道:“如此,你们该信我不是塔司绮了罢。”
苏珩敛下神色,细心地将我的裙裾放下理好,修长手指划过我的肌肤时,感觉怪怪的。他向章潇点点头,又回身看着我,不解道:“你不是塔司绮,那你是谁?”
呼,警报解除。
我笑笑道:“我没对你们撒谎,我姓冷,小字子丽,高丽人。告诉你们的都是真的。”只是那匹西凉马着实不好解释。
好在他们没深追究那匹马的来历,不然我真想不出什么说法来搪塞。
--翌日清晨,我正吃早饭时,苏珩坐过来。彼时我咬着馒头,吃得正欢。默默放下白胖馒头,不明所以看着他,试探道:“有何吩咐,苏将军。”
苏珩闻言扑哧一笑,然后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本以为经过昨夜的事情,我们之间应该更加亲近了才对。”
我脸一红,转头看他,却见他像没事人一样坐回去,脸色平静的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他的口。
“子丽,我还是好奇你怎么会到并州来。”苏珩侧头看我,又补上一句:“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姑娘。”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我是因为逃婚才辗转来到并州的,那家人要捉我回去,我不得已才决定躲到这里来。”
苏珩蹙眉:“你讨厌他?”
“是,我讨厌那个人。”我在脑海里回想着赫哲那张倨傲的脸孔,心里一紧。只他图的是我高丽这一条缘由便可以叫我讨厌他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苏珩忽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看着我。
“唔?”我面上一红,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温和一笑:“逗你的。不过你在这里还是万事小心,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们。”
我点点头,真诚道:“谢谢你们。”
他行过两步又回头问我:“你真的字子丽?”
我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承认。
下午意外的遇见祭修,那个大家伙还是那么大大咧咧的,险些拍碎我的肩胛骨。我想这军中知道我是女儿身的人只有苏珩和章家兄弟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本以为可以消停几日了,却没想到冷景黎的人这时候找到了我。
夕阳西下时分,军中晚饭的时候,有个人走进了我的营帐。
青色军衣,高个,眉目寻常,偏生气势多了一分凌厉。可,我并不认识他。
我侧头打量他,问道:“有事情?”
他伸手取下头上银质冠钗,递给我看。
一个普通的冠钗,尾部微弯,没有任何刻文,朴素的紧。
我不明所以,问他:“这是何意?”
他闻言,诧异地看着我:“公子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听见他敛眉平静说道:“罢了,不知道就算了,公子只要知道在下是高丽派来保护您的便可。”
我一听见他提起高丽,心里咯噔一下,脱口冷道:“我为何要信你。”
“不信?”他冷冷地扯起嘴角:“不信便算了。”说完不理我径直欲出营帐。
我赶忙唤住他:“慢着。”
不管他是谁的人,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稳住他。
我踱步走到他面前,打量他:“你是我二哥的人?”
他摇头:“并非,我不是谁的人,我只认东西。”
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东西?什么东西?”
他居高临下瞟我一眼,语气平静:“就如公子脖颈上的紫玉一般,只不过我认的是青璧。”我脑筋转转,抓着紫玉恍然道:“这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对不对?你给我看的那个银冠钗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点点头,忽而轻扯嘴角:“公子比我想象的要聪慧一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冷了脸色道:“以后公子无事最好不要来找我,我会在暗处保护你,有危险时我自会出现。”
“我晓得了。”我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若是有急事找你该如何?”
“单平,字子原,在军中只是个小队率。”他顿了顿,看着我认真嘱道:“我知公子还对我有疑虑,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在这军中公子并不安全,还望公子早作打算。”话毕,掀帘出帐。
夕阳早已落山,我站在帐子里仔细思量那个名唤单平的男子的话。忽而冷风吹进脖颈,我不禁瑟缩一下。
我虽然对单平还有所顾忌,但是他的话却不无道理。苏珩他们虽然表面和善的留我在军中,但心里还是有疙瘩。只因我是高丽人,并非他们种族。
在这个时代,种族恩怨永远是不可抹灭的。我虽然理解不了,却也无法阻止。
此时中原宁皇手里的兵士已经不多,大部分扯到了西蜀之地,和现在自封西蜀王的何纪打的热火朝天,那位百战百胜的建威大将军被迫留在京中坐镇,所以河南那伙起义军也不敢轻举妄动。
中原战事如火如荼,历史的车轮缓缓滚动,宁国的前程吉凶难定。
第十二章 忠告
孟夏四月,阳光温暖,夏风和煦,帐外草木泛着异样清香。
宁国吉凶难定,可这毗邻蒙古的并州却是安宁的很。
营地外,万物枝长叶茂,青翠欲滴,几株高大槐树绽满了黄白色的花瓣儿,暖风一吹,花瓣似雨一般纷纷扬扬落下,煞是好看。
此时,我就坐在槐树下,背靠着树干,姿势悠然毫无半分形象可言。正午的太阳照耀大地,热烈的阳光透过枝桠在地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光点,我阖上双眸闭目养神。
忽而树干轻震,一抬眼看见章钰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我白他一眼,没理他。
耳听布料摩擦声音,章钰挨着我坐下,语气含着笑意:“又在闹什么别扭?我这几日就没见你好好吃饭。”
我哼哼道:“没怎么,就是天太热了,苦夏。”
章钰轻笑着摇摇头:“苦夏?这才几月份,以后有你苦夏的日子。”他转过头戏谑道:“不若叫我来猜猜……不会是因为子瑜吧?”
“没有,不是他。”我一口否定。
“子瑜生的俊俏,惹得姑娘们给他送东西也不奇怪。”他笑道:“在京城里思慕他的姑娘大概可以绕着城池一周了,就是我在金陵时也听说过子瑜的名声呢。”
我这几日没好好吃饭,只是因为心里莫名其妙堵得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且这种情况在看见苏珩被姑娘们缠着的时候愈加明显。而这会儿听见章钰的话只觉得更加的闹心。我冷着脸,不动声色:“在我的家乡思慕我的人也很多,所以我迫不得已才逃了出来。”
我抿紧嘴角,拍拍衣摆起身,不想在和章钰说下去了。起身时,看见一个鹅黄衫子的小丫头向我们跑来,我不明所以看了眼章钰。暗道,不会是找他的吧。
“冷校尉,他们说你在这里,所以…”小丫头十四五岁的模样,脸色红润,气息有些不稳:“所以我就跑来这里了。”
真是有些意外,竟是来找我的。
看着她露出两颗小虎牙,本来低落的心情忽然变得好起来。我笑笑道:“那么你来找我因为什么事情啊?”
小丫头微低着头,扭捏害羞模样:“这是我做的,请一定收下。”说完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把手里的篮子塞给我就跑远了。
我抱着篮子,茫然地看着跑远的鹅黄身影,正感叹这里民风淳朴时,章钰闲闲地开了口。
“思慕你的人又多了一个。”
“什么思……”我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什么!你是说那个丫头喜欢我?”
章钰挑眉,像看白痴一样,道:“长着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我压下怒气,坚决不和这只章鱼一般计较。
回到营地里时,看见苏珩拿着什么东西走过来。我赶紧走到他旁边,挥了挥篮子,炫耀道:“这是一位妖娆而可爱的姑娘送给我的哦。”
苏珩眼底含笑:“妖娆而可爱?这似乎是两种风格。”他顿了顿,递给我手里的包裹:“诺,刚刚有个姑娘送给我一件衣服,我的衣服太多了,送给你罢。”他苦恼脸色:“唉,真是不收都不行啊。”
我觉得我快被气死了,将衣服甩在他身上,恨声道:“既然收了就穿吧,都穿身上,热死你。”
走得不远,还能听见苏珩困惑的声音响起:“她怎么了,怎么莫名其妙的…”
我想我再也不要理这个人了,这个混蛋,太讨厌了!
而后几日,我都没理苏珩那个家伙,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气生的莫名其妙。
晚间,骑马巡逻时,意外的遇见那天那个男子,单平。
我装作不认识他一般,略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没想到他吩咐跟随的二十人分两队交叉巡逻,指挥时我觉得他身上的气势非凡,甚至暗地里揣测,只要他想他绝对不仅仅任个队率。
此时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了,支开所有人,我知道他有话和我说,所以我在等他开口。
“公子还是离苏子瑜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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