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兵眼见绕过我们不行,便决定与我们大战一番。因双方都是骑兵,所以也没什么谁占优势的说法。
我和子诗率先冲进敌群,于百十号人中拼杀起来。西凉战马普遍优于我们,战士的战斗力也不比我们弱。
铛--
尹词替我格挡下一柄冷刀,回身利落地把敌人一剑封喉。他一面杀一面退到我身边,低声道:“在你右后方三十步外有个小岔道,你现在奔过去歇歇,不会有人注意的。”
我迟疑一下,又听见他补一句:“这边有我,你放心。”
策马按照尹词的吩咐,战场之上无儿戏,我力气不及那些大男人,自然也不会逞强。若是我执意留在那里,尹词势必要分神保护我。
奔了一刻左右,入目皆是荒黄枯草和青松木,周围罕迹人烟的模样,凄凉的紧。
我抬头看了眼天色,天边已是浑青样子,一弧残月已经西坠。
竟是折腾了一宿么?
身上溅满了不知谁的血,搞得我现在被一股血腥味环绕,压下心里的异样,正欲策马找个地方洗洗脸,却不料这时身后忽然一沉。
我心里一凛,未等我做出下一步反应,脖颈上已经贴上一个冰冷物事。
不禁哀嚎,我这究竟是什么运气,三番五次被人拿匕首威胁。
“有什么要求你就说罢。”我没好气的冷哼道。
话音刚落,身后人忽然在我耳边戏谑一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我都不想杀你了。”
我暗自不屑,他现在不是不想杀我,而是不能杀我。
身边血腥味愈加浓重,即便他控制自己的呼吸状态,我却还是能从身后男子强装镇定的沙哑嗓音中,判断他肺腑受损,而且伤情不轻。
真是不好意思,我前世虽不是中医,却还是个医生,这点观察能力还是有的。
“现在把马向东策,我说停才能停。”他沉声吩咐我,好像我是他家丫鬟。这话真是听得不舒服,我却也没有办法,谁叫我的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呢。
策马奔了半个时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身后男子还能时不时的指挥我向左拐向右绕。
“好了,停下罢。”
听到这一声吩咐,我着实高兴了一番,只要他把匕首离开我的脖颈,他就休想再控制我。
可没料到凭空忽然闪出两个黑衣男子,脸上都带着羞愤欲死的表情,单膝跪地,异口同声:“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都先起来吧。”身后男子语气淡漠:“把这个人给我看好了。”
话毕,脖领一紧,一瞬间竟被他提下马。我屁股着地,着实难受,回头对他怒目而视,却是敢怒不敢言。
看见他的脸时,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忽然对这个容貌俊美的有些邪魅的男子产生一丝熟悉之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此时,他的脸上带着些许血污,玄色衣衫的颜色也越发的重了,我想那该是浸满了血的缘故。
他居高临下淡淡瞟我一眼:“你的马不错,归我了。”
我起身,未待反应,两柄寒剑已经贴上脖颈。怒气冲上脑门,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脑抽地冲他们吼道:“你们不累就继续举着罢!”
那两个人愣了愣,然后忽然面无表情沉声道:“我们不累。”
我觉得我快被他们气死了……
天色已经大亮,昨天我还过着悠哉的小日子,今天就被抓来做丫鬟,可见人生着实无情的令人无语。
清晨的太阳射来一缕耀目阳光,斜斜地照在我身上,郊野的风向来清新,我不自觉的深呼吸几口。
身后又响起烦人的声音:“主子叫你沾湿手巾,你动作快点!”
我忍住将手巾甩他脸上的冲动,默默地忍辱负重的走回山洞。
那个人伤势不轻,绝不能再受车马颠簸,所以他们寻来一个山洞,暂且歇歇,稍后再做打算。
我没好气看他一眼,伸手在他脸上狠狠擦拭起来,随着血污渐渐消失,我终于看清这个男子的本来面貌。
我手一顿,他竟然就是那年我在并州集市街头遇见的那个邪气男子!
“怎么?认出我了?”他挑眉,笑得令我毛骨悚然。
我干笑两声,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憋出一句:“别来无恙?”说完连我都想抽我自己两个嘴巴,现在人家都伤痛在身了,我还问人家身体好不好,真是没长脑子。
就在我认为他会发怒揍我一顿时,他轻声在我耳边道:“和我回去吧,奇怪的姑娘。”
什么?!奇怪…的姑娘?他知道我是女子了!
他看着我震惊模样,眼底的笑意越发的深了,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弧度。我头皮发麻,勉强笑笑:“还是不要了吧,我人生地不熟的,而且我还择床,本身还患有严重的水土不服综合症……”说到后来我已经紧张的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说话时,先前离开的一名黑衣男子已经回来,单膝着地,语调听不出端倪:“主子,属下寻来些干净布条,没敢去城内寻绷带。”
那个男子点头,赞赏一声:“还算有点脑子,退下吧,回去不用领罚了。”
黑衣人抱拳:“谢主子。”说完便退出去了。
“看什么呢,赶快替我包扎伤口。”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没好气看他一眼,默默抓起干净布带绕到他身后,对着他的后脑比划两下,却不敢真的下手揍他。
“你再比划我就把你杀了喂狗。”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无奈去解他的衣衫,发现他的衣服样式不同于中原,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眼前的这个人…不会是西凉人吧?
一股寒意直逼胸膛,连带着手指都有些颤抖,脑海里充斥着好几个大字,他们是西凉人…
他注意到我的异样,皱了眉头:“怎么解个衣带也如此费劲。”一边说一边自己动手。
入目的是斑斑驳驳的伤痕,新伤压旧伤,多少有些意外。脑海里不禁猜测究竟是怎么样的战火纷飞,才能得来这么多的伤痕。
我压下心底的种种不安和疑问,将半瓶烧酒浇在他的肩头,那里有处狭长剑伤,险些伤到筋骨。那么严重的伤染上烈酒,他却只是不耐的皱皱眉。
我拿着布带尽量避免大力碰触伤口,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上。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低沉嗓音略带沙哑。
“诶,名字就算了…”还没等我说完就被他一句话吓回去了。
“不说就杀了你。”
我没骨气的缩缩肩膀,老实交代:“冷子丽。”
“你作为女儿家的名字叫什么。”他转头问我,又是命令的语气。
我迟疑一下:“你要是愿意,叫我阿凝就成。”
这一回,他没有再问我别的问题,反而眉梢都染上了一丝难得的笑意。我不知道他的高兴来自哪里,告诉他阿凝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我不想暴露身份。
“阿凝…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凝了。”
我挑眉暗暗白他一眼,这位爷已经决定了不是么,还用得着通知我这个小虾米么……
第六章 救下
午间,阳光正好,即便身侧骑马的这个男子换了件普通深衣,可还是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那股凌厉孤傲的气势。
樊关,我抬头看见城门楼上的庄严隶书大字,心里却茫然的不知如何是好。
出了这城,再往前通过一道关隘,就是西凉属地了。虽然中原和西凉在政治方面关系并不好,总是兴兵,但是经济贸易两方都没有制止。
一路上,我尽量放低速度拖延时间,因为我是个女子,骑术不好也不会招惹那人的怀疑。
“冷子丽,我得到的情报中,你的骑术高超,怎么如今我瞧着不像呢…”身侧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幽幽吐出一句话:“你说我要不要把那个递情报的暗卫杀了呢?”
我心里暗骂这人变态,面上干笑两声:“哦,这可能是因为我前几日崴了脚,脚骨有些不灵活。”
话音方落,身后有骏马嘶鸣奔来,我不禁停下马,回身看见一个熟悉身影。
阳光下,一袭白衫俯身在马踏风而来,黑色骏马衬着他的脸越发苍白,长长墨发随风而扬,冷冽的眸光紧锁着我。
在这一刻,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苏珩…你终于找到我了…
吁--
黑色马匹停下,苏珩端坐于马上,冷峻的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他冷冷开口:“放了她,我可以安然放你回西凉。”
脖颈上放了一只冰冷的手,粗糙指腹刮得我的皮肤生疼,刚才时刻,那人已经坐到我身后。我自然知道他要以我的命来威胁苏珩,可我的功夫着实烂了些,反抗不得。
“哦?”身后的人低低笑道,语气诡异:“可是她已经答应随我回去了…君子不应该成人之美么?”
“那个家伙胆子小的很,你稍加威胁她就一定会听你的。”苏珩淡淡看着他,冷道:“律迦,我敬你的英勇,只要你放了她,我说的都会兑现。”
我刚想吐槽,苏珩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这么毒舌,却忽然被后一句话震惊到。
律迦?!那个以邪魅著称的西凉王?
身后之人忽地扑哧笑出声,语气却冷得厉害:“我不放你又能如何?”
我以为苏珩还会说什么,却不料他弯弓搭箭,手法利落的等他射出利箭我方才反应过来。
咻--啪!
利箭擦着我的耳边飞过,我紧张的连手都动不了,脸上在刚刚那刻忽而有温热溅上,淡淡血腥飘散开来。
“左叱耳?”律迦忽然闷声笑笑,半晌,忽然道:“好了,我暂且放了她。”
身后一阵风吹般,我知道律迦离开了我的马。脱离他的掌控,我赶紧策马奔到苏珩身边,暗暗打量律迦。
“苏子瑜,你配当我律迦的敌手。”律迦的青衫在风中飘起好看弧度,他侧头看我,脸上是难得的温和笑意:“阿凝,咱们以后再见,你要是对西凉王后的位置有兴趣,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默默念叨着后会无期,没理他。
挥鞭欲行时,律迦回过头沉声对苏珩道:“我将她暂寄给你,若是少了根头发丝,我就杀了你。”
“不劳费心,我自然会保护好她。”意外的是苏珩竟然还一本正经的回答了律迦的话。
回去的路上,苏珩的脸一直冷冰冰的,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是我却不晓得他又是哪里不满意了。
我小心翼翼的觑着他,一面观察他的神色变化一面讨好笑道:“子瑜,真是谢谢你来解救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苏珩冷哼一声,不想理我的样子。
我不死心,继续赔笑道:“苏珩,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喝酒如何?”
他终于回头看我,眸光里隐隐含怒,吐出这么句话:“阿凝,这是你的闺名?”
“额,算是吧。”我愣怔开口道。
苏珩淡淡瞟我一眼,通知我:“以后我也唤你阿凝。”话毕,不再理会我,径直离去。
我不明所以,愣愣地站在原地,搞不清楚他这赌气的举动到底为哪般。
傍晚时分,因为商量此次作战的事情,所以我们一起在苏珩的营帐里吃饭。
可是苏珩这家伙不知抽什么风,一直使唤我做这做那,一次两次我就忍了,就算真是丫鬟也不带这么折腾人的罢。
“阿凝,把那碟菜端过来。”
“阿凝,把你边上的酒拿过来。”
“阿凝……”
冷景黎都不能这么支唤我,老娘不干了!
我倏然起身,怒道:“苏珩!你有完没完!”
他也怒道:“怎么律迦能叫你名字,我就不可以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他拿刀子架在我脖子上,那不是木头是明晃晃能要人命的刀子!我反抗不得又能如何!”连日的压抑在这一刻从胸膛中喷涌而出,我捂着脸,闷声道:“你太过分了,苏珩…”
身侧苏璎站起来,伸手轻抚我的背,我听见她语气含着恼意低唤了一声:“哥哥!”
章钰忽然干笑两声,想要打破尴尬局面:“那个,子丽,子瑜他…”
这一刻,脑海里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呆在这个地方,我要离开。
我现在,此时此刻,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身随心动,我转身向帐门口走去,身后并没有人开口唤我。
我暗暗轻嘲自己,脚步不停,掀帘出帐。
夜,静得厉害,偶有几队巡逻兵士见到我,恭谨的道一声冷校尉。
除了营帐我又能回哪里,厚实帐帘隔开夜风的寒凉,我点燃烛火,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心里一阵恍惚。
身后一声轻唤打破了安静。
“主子…”
明亮的烛火光灼的我眼睛酸涩发疼,我忍住流泪的冲动,缓缓道:“荫浓烟柳藏樱语,香散风花逐马蹄。执箫,我们离开这里去江南如何?”
执箫跪坐在我身侧,语气平静听不出端倪:“主子,你去哪里执箫就去哪里,听说江南风景秀丽,若是决定去,执箫现在就安排人手。”她看着我,眸光里藏着一丝叹息:“主子,你…可决定好了?”
我伏在案几上,下了决心:“去罢,执箫,后日我们就离开,别告诉任何人。”
执箫敛下眉眼神色,低声称诺,然后轻步退出营帐去。
整整一个晚上,没有人过来,我看着月光从营帐的细小缝隙射在地上,心里渐渐变凉。忽然开始想念高丽的生活,想念冷景黎,想念毅儿,想念经常忙得不见人的大哥…想念已经再也见不到的父王,想念所有人。
第七章 争执
而后一天,我呆在营帐里没有出去,因前一日没有睡好,准备补觉。特命执箫拦在门口,替我阻了所有人的问候。
可偏生有不信邪的,譬如以为我在开玩笑执意要硬闯进来的章钰同学,在我吩咐执箫对他不要客气后,他如愿的和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拥抱。
营帐外依稀还能听见执箫冷笑的威胁声:“在胡言就拔了你的舌头!”
后日清晨,我收拾好细软,执箫走过来提起小包袱,轻声道:“走罢,主子,我已经打点好一切了。”
扑一走出营帐,寒风瑟瑟向我袭来,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身后执箫伸手为我披上件厚实斗篷,道:“主子,上马罢。”
我跨上入夜,心里忽地抽疼一下,清冷早晨,似有落霜扑在脸上,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这个乱世里蹉跎了两年之久。
感慨良多,也无甚么用。遂狠了狠心,扬鞭甩下,许久没有展现筋骨的入夜撒着欢的跑了起来,执箫紧随在我身后。
乡间小路,尽是未化的积雪,一片白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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