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的知道,这一回律迦必是胸有成竹,上一次的失利一定使得他更加的难对付。
西凉兵来势汹汹,直逼凉州治所武威而去,偏巧赶上武威驻军调防,苏珩当机立断遣兵救援,所以现在阳曲已是空城一座。为了制造驻军人数很多的假象,我和苏珩耽在城中,只派了韩子翎和章钰去,却没想到律迦技高一筹似乎得知阳曲空城。
我和苏珩看着满城的百姓,实在无法狠下心一走了之,遂决定拼死一搏。
冷风瑟瑟,我们结果了一队来自西凉的暗卫,执箫一袭紫衣奔到我边上,低声道:“高丽秘密得知,西凉兵一个时辰后便到,主子,这一回你必须和我走了。”
“我不能走。”我看着她,认真道:“这一城百姓我不能丢下。”
执箫沉了脸色,挡在我前面:“主子,别逼着执箫动手。”
“你要是执意如此,就再别叫我主子。”我冷冷看着她:“你为我所用,就得听我命令。”
一个时辰…章潇去搬救兵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至少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回来。现在只能期盼章潇赶在那些西凉兵之前赶回阳曲。
苏珩此时已经将百姓们招呼到一起,这么剑拔弩张的态势,瞒着百姓也不太现实,所以索性就坦白一切。好在边城百姓对于战乱早已见怪不怪了,也没有引起什么骚动,苏珩吩咐的事情不是很困难就传下去办好了。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本以为过了中午阳光会出来,现在竟渐渐有落雨的趋势。天边翻滚的乌云仿佛将天都要压塌了,我觉得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刚过午时,暗沉的天幕中果然开始零星飘下雨来,不到一刻钟竟开始越下越大,豆大雨滴纷纷砸在青砖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我在营帐内坐不住,遂出来撑着伞登上城楼。站在灰瓦的檐角下,远处一片雾蒙蒙的景象,什么东西都遮挡在浓浓的雨雾中,看不清捉不住。
蹙紧眉头,紧盯着远处情况,那里却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期盼章潇的出现了。愣神之时,连身侧站了个人都不知道,转头看去发现是苏珩,仍旧是一袭素白衣衫。
自从经历了那些事情,苏珩的身上似乎除了白便是黑,我不知他胸膛里的心是不是也蒙上一层白色,为苏家忠烈族人在戴孝悲伤。
“看样子伯清是无法按时赶到了。”他淡淡开口,眉目远眺雨雾深处。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确定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他无法按时赶到?”
“伯清回来的路上有处低洼,大雨时会变成沼泽。”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阿凝,天不帮我,又能如何。”
“天意难违…”苏珩蹙眉叹息着。
他半边衣衫被雨打湿,话语里透着苍凉,蓦地想起三国时诸葛亮和司马懿的那场对决,祁山整整九个月没有下雨,可偏巧暴雨倾盆浇灭了上方谷的大火。那时候老天没帮诸葛亮,就差一场雨。
北伐十年,六出祁山,偏偏老天不帮忙。
天意难违?只可惜我这个人向来是信命不认命。
“天不帮我们…那我们就逆天而为!”
第十章 空城
倾盆大雨中,一个清丽的好似天人的女子走进我的营帐。她闭上纸伞,优雅的解下蓑衣,墨黑的鬓发因为沾染雨水的缘故紧贴在脸上。
她走过来,温婉一笑:“冷校尉,是苏将军唤奴家来的。”
我微微一愣,然后看着她墨一般的眼眸,迟疑道:“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实话告诉你,接下来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丧命,你务必想好。”
她闻言,略显苍白的脸上染上越加温和的笑意:“能为百姓出分力量也好,更何况我已了无牵挂。”
看着她眸光里温软神色,我偏头问道:“敢问姑娘名姓,家乡何处?”顿了顿,接着说:“若是遇见什么不测,我们也好…”
“奴家花晚,家乡…秦淮。”她顿了顿,又吐出一句话:“实不相瞒,奴家是秦淮妓子,舞艺虽算不上天人之舞却还是勉勉强强入得了眼睛。”
“若是遇上什么不测,也无甚么重要的,本就是贱命一条,丢也就丢了,校尉无需介怀。”
我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名唤花晚,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断没想到这个眸光温婉的姑娘竟有这么倔强的个性。
倾盆雨水渐渐小了起来,细雨绵绵,稠密的飘在空中,连空气里都泛着泥土的腥味。
扑一掀开帐帘,凉风迎面而来,我抬头看见一柄十二骨绸伞悬在头顶,旁边是苏珩俊俏的脸,染着温和而复杂的神色。
“你着女装还是挺好看的。”我咧嘴刚想得瑟一下,苏珩却满意地点点头,开口又补一句:“现在像个姑娘的样子了。”
他这是说我平时不像姑娘?这个认知让我很不舒服,暗暗瞪他一眼,不准备和他计较。
“走这么快做什么?”他眉眼一弯,笑得好看,拉住我的手臂,温热的感觉从手臂渐渐蔓延到心房。
我回身,意外的跌进个神色复杂的眸子里,苏珩将伞递进我手里,抽出一柄弯弯匕首。他蹲下,掀开我的裙摆,将匕首绑在我的小腿处。
看着他的举动,我心里莫名的感动起来,他起身时看见我的样子微微笑笑,揉了揉我的头:“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我点点头,心里却下了另一个决定,若是计谋没有成功,即使用我自己也要换回阳曲百姓的安全。
因为章潇无法按时回来,我们不得不另想法子来对付律迦,从情报里得知律迦生性多疑,所以我大胆地提出空城计。但毕竟不能照搬史书,律迦和司马懿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所以为了混淆视听,我又紧急从阳曲城里找会跳舞的舞姬来。
行至城门下,抬头看了眼巍峨的城门楼,细雨绵绵中,红衣花晚走近我。
彼时我撑着绸伞,城门口,只有她和我,其他人全部隐藏起来,周围安静的只能听见雨丝落地的细微声响。
“绵雨紫竹醉江南,这雨下得倒叫我误以为是又回到了江南呢。”花晚眸光远眺,迷离又恍惚,幽幽地问我:“姑娘可去过江南?”
这个姑娘身上散着一种淡淡的忧伤,恍然间又响起她说的那句话,若是遇上不测也无甚么重要的。我摇摇头:“不曾。”
她笑笑,红唇勾起好看弧度:“姑娘和你哥哥长得可真像呢。”
我随口编了个瞎话,微笑道:“嗯,我们是龙凤胎,哥哥比我早一步出生。”
花晚淡淡应着,抚着袖口的金线,缓缓问我:“江南的姑苏调不知姑娘会不会弹?”
我一愣,然后点点头:“这个曲子我会。”看着她眸光里一闪即逝的哀伤,我疑惑脱口问道:“这曲子对姑娘有特别意义?”话一出口,才觉得唐突失礼。
“特别意义倒算不上,只是我十六岁那年跳过的舞,想跳给一个人看来着,那人没能来罢了。”她笑得温软,神色语气中如此前一样,透着淡淡哀伤,并没介意我的失礼。
我端正坐在矮墩上,手放在古琴琴弦处,冲花晚笑道:“今日,咱们就弹这首姑苏调。”
不远处,马蹄音渐渐传来,震得大地都有些颤抖。只见乌压压的一片穿破雾气直奔我们的方向,如利剑一般隔开大地,入目是黑甲将士。
在西凉兵中,着黑甲的是王家亲卫,那么此次的领兵之人就是现任西凉王--律迦!
我心里被这场面惊到,手下却不停,而花晚面色淡漠,倒是胆色惊人的令我有些佩服。
咿嗡--
江南的小调从指尖流转出,曲调温婉的如等待情郎的姑娘,一颦一笑间都是万般的思念。
花晚一袭绯衫,容貌是倾国倾城的模样,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此时她的莲足踩着温软调子舞出可倾天下的风姿,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当年她在秦淮该是多么的出众。
慑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律迦骑着黑色的西凉战马就停在我身前二十步开外的地方,他身后是他带来的几千重兵,我似乎连那飞扬起的尘土味都闻得一清二楚。
阳光不知何时透出云彩的遮挡,斜斜地照在我身上,一曲姑苏调已经结束。
我站起身,忽而有冷风拂过,风卷起我的裙摆,寒意逼上我的腿侧。
我向前走,走到距离律迦三步远的位置,露出个温和笑容:“苏将军送给西凉王上的歌舞,还望王能喜欢。”我侧过身子,抬手道:“将军请王城内一叙。”
律迦微眯双眼,策马向前走了两步,他身侧的高大将士铁青着脸看着我,沉声道:“王上三思,属下看这娘们邪气的紧,王不要上了当。”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眼睛里的神色令我头皮发麻,我维持着一贯的笑,又重复一遍:“将军请王城内一叙。”
忽而他抬手,用马鞭将我卷上马,我被制住在他胸膛前,咚咚的心跳声响在我的脑海。
我脸一红,却没有挣扎,甚至凑近他的耳边,口里不惜威胁他:“阿凝喜欢的是英勇的男子,王上莫不是怕了?”
律迦冷声一笑,语气隐约含着嘲讽:“你觉得我会为了你,把我的几千弟兄置于危险之地?”未待我答话,他的语气忽然冷如寒冰,插进我的心口:“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律迦放下马来,他瞟了我一眼,看了眼城门内,暗暗嗤笑一声。
看着律迦策马离去的伟岸身影,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事情还没有结束,章潇还没有回来,天知道律迦什么时候会反应过来。
第十一章 扳指
当天边又出现黑甲兵士时,我的心真的沉了下去,因为此时章潇还没有赶回阳曲……
彼时巍峨的城楼上,身侧亡秦泛着幽幽冷光,我眸光锁着远方,身侧是苏珩,他淡淡开口,问我:“后悔么?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做过的事情从不后悔。”我顿了顿,转身用我最好看的笑容对着他:“苏珩,要是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选择。”
他看着我,眸光里的温和神色仿佛要溺毙我。他忽然伸手搂紧我,衣袖间清冷茉香:“阿凝,一会儿…你就跟着律迦走罢。只要能活下去,你一定要听他的。”
越过他的肩膀,看着渐渐逼近的西凉兵,我说:“苏珩,大不了同归于尽,冷家人绝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骑着入夜奔入敌群中,苏珩本在我身侧,现在正和律迦打的不可开交。我手持亡秦左挥右砍,到后来根本顾不上什么剑法身法了,冷景黎要是看见我把亡秦当菜刀使,怕是又要毒舌损我了。
血腥味道越加浓郁,我脑子混沌之极,胸口恶心极了,身侧忽然响起温润的嗓音:“冷子丽,我们回来了。”
我转头,看见为我隔开冷刀的正是尹词,他的青色深衣染上污泥,面色多少有些颓唐。
“你们怎么过来的?”我震惊的看着他,苏珩的话说的很明白,那条路上的沼泽地是不可能过得来的。
尹词露出个温润笑容:“我们绕到悬崖下,虽然慢了些,但好在赶上了。”他回身又将一个士兵挑下战马,对我道:“你怎么着了女装?”
在刀剑乒乓中,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们,我低声的把事情简单告诉了尹词。他蹙眉,不赞同道:“你这也太胡来了,子瑜怎么也跟着你胡来。”
两兵交战,因双方都是车马劳顿,将领们的功夫也是势均力敌,所以谁也没占到便宜,唯一算得上优势的就是我们在家门口,长久战也不怕律迦。
忽然律迦不知何时窜到我旁边,伸手便来捉我,我闪身却没闪过,被他扯住衣袖。他恶狠狠的瞪着我:“你竟然敢骗我!”
我力气本就是不济他,更何况还作战了这么长的时间,手臂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挣扎着:“我们本就是敌人!更何况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律迦笑得一脸狰狞,我心里一阵发毛。
那厢苏珩正被一将领缠住,脱不开身,看我这边状况,苏珩脸色一白。眼见着他身后的将领一刀向他劈来,我觉得我的心都快停止了,紧急关头,一抹玄衫骑着白马逼近,一剑挡住宽刀!
苏璎架着冷剑厉声道:“流雪剑苏璎前来讨教一二!”
章潇一挥长枪将二人分开,寒眸锁着那个西凉将,口里冷声道:“这边交给我。”
律迦看着苏珩,唇角嘲讽一勾,回身挥剑朝着我的脖颈而来,我抽出腿间匕首勉强使力挡住。我的力气真的快用尽了……
借着刀剑相击的后坐力,我策马退后几步,拉开和律迦的距离。看着律迦,我脑子一热,狠下心用匕首抵住自己的心口:“你休想用我来威胁任何人。”
话音未落,一道绯光奔我的心口处而来,紧接着便是手背一疼。
吧嗒--匕首落在地上
苏珩此时已经挡在我身前,我看不清律迦的表情,只听见他冷冷的说:“撤兵!”
身侧西凉兵纷纷停下打斗,纪律相当有序,整队撤兵。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纪律的队伍,律迦果真不可小觑。
这么一会儿,绵绵细雨又在飘,有雨丝落在我的脸上,痒痒的。
律迦一袭黑甲,一匹黑马,墨一般幽暗的眸子紧锁着我,阴暗的好似来自地狱的战神。
“冷子丽,你欠我的东西,总有一日是要还的。”
目送律迦绝尘而去,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我好像又惹上一个厉害角色。
低头时,意外的看见一枚血色扳指静静地躺在地上,染了污迹却仍旧夺目。刚才打落我匕首的物事,就是这个罢。
背着众人,我悄悄拾起这枚扳指,毕竟这是律迦的东西。
……
翌日章钰他们回来了,我一袭女式深衣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韩子翎显得很淡定,只有章钰凑过来,欠扁的笑道:“你这样子好怪啊。”
然后就在他嘿嘿嘿的时候,我吩咐执箫可以给他松松筋骨后,他如愿的被执箫揍了。
“怎么不换回男装了?”苏珩坐在我的帐内,抿口清茶:“这几日将士们都在叨咕冷校尉哪里去了呢。”
我对着铜镜系好发带,挑眉道:“我再穿几日罢,你对外不是说冷校尉回武威了么。”
看着我忙忙碌碌的收拾,苏珩好笑地看着我:“你又要去找那个姑娘?”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别玩疯了,天黑之前务必回来。”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随口应付,一颗心早就扑到花晚所住的城内了。
那天之后,花晚邀我城内游玩,不知不觉间依恋上这样悠哉的日子,和花晚在一起时我感到很舒服。
就像沐浴着春风一般。
今日高兴我便扯了两匹布,准备找人给执箫做身漂亮衣服,选择的料子还是她偏爱的淡紫。因为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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