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当年还挨过刀子,如今就这么个小小的风寒就将我弄成这副样子,心里着实是不得劲。
苏珩几乎每天下朝就来陪着我,连看奏折时都会搬张几案到我这里来看,简直把我这里当成了书房。我没事就只能看看书写写字,日子虽然无聊却也安宁。
我想忽略秦梓的存在,可偏生老天不愿意。真不知道是说冤家路窄好还是说缘分使然好,终究不论我怎么躲避,我们还是打了个照面。
那日在雒阳宫门口隔着面纱我看得隐隐约约,今日我方才看清,这个传闻中近乎完美的平南王郡主到底生了副怎么样的眉眼。
她的面孔比不上花晚的清丽,比不上执箫的浓丽,是很乖巧温和的秀丽。
凭良心说,是个少有的美人。
彼时我站在原地正赏着花,院子里的夏娟开得极好,散发着阵阵清香。
“你是谁?好没礼貌,我姐姐站在这里许久,你怎的不行礼?”跋扈的声音响起,我看见的是一张骄纵的脸颊,年岁大概十六七。
我看着秦梓,执箫温和笑着回答:“我家主子身子不便,还请见谅。”
“你这人说话真是个笑话,你家主子身子不便,我姐姐身子就方便了?”那个女子眉眼一瞪,厉声道:“你又算哪根葱,在这里瞎叫!”
眼见着,剑拔弩张的态势越来越不好,火药味攀升,而秦梓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她作为皇后不阻止身边这个女子的粗鲁行径,必然对于起冲突是喜闻乐见的。
她怕是恨不得打起来,好趁机治我的罪,到时候苏珩能不能护住我还另当别论,毕竟藐视皇后等于藐视皇族,株连九族的罪证。
我刚要抬手阻止执箫的行动,虽然我们不怕她,但是也没必要和这样的人硬碰硬。
“堂姐。”忽然柔柔的一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愣了愣,然后回身,又看见一个貌似天人的女子,周身的贵气却是秦梓所不能比的。
这女子,绝不一般,那么……她究竟是何人?
第十二章 堂姐
“堂姐,今儿个天气如此好,怎的不去小妹那里坐坐?”
紫衫华服,长裾曳地,头上挽着的是属于夫人流云髻,周身贵气逼人,明明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人觉得有丝缕的压迫感。
秦梓脸上挂上一丝淡笑,道:“路远,就没去,改日如何?”
瞧这话说的,倒像是眼前这个紫衣女子在求着她去一样。
“罢了,今日乏了,秀儿我们回去罢。”秦梓转身走远,隐约还能听见她叨咕:“回去还得瞧瞧晚膳…毕竟陛下晚上过来呢。”
我暗舒一口气,像这种程度的心痛已经不算什么了。侧头看着紫衣女子,屈膝见礼道:“多谢。”她在帮我们解围,我不是瞎子,自然看的出来。
她笑着摇摇头,一笑倾城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笑罢。
“你就是那位高丽的公主吧。”话一出口竟是这样的肯定。
我愣了愣,道:“是,我乃冷青凝,敢问夫人……”
她睫毛微颤,淡淡道:“秦玥。”
眼前这位就是秦玥?前朝的乐平公主,宁皇最宠爱的小女儿秦玥?我忽然有种冲动想向她行礼。
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又道:“夫人不必多礼,乐平公主已经死在了前朝,现在活着的只有秦玥。”
“今日确是该感谢你,那不若改日我请你喝茶吧。”
“好啊。”她点点头,温温笑道。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今秦玥的心情该是极不舒服的罢,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公主位子,还要低声细语地称秦梓一声堂姐,若是我大概受不了这样的境遇。
晚上苏珩过来昭阳殿,我着实是吃惊不小。
“怎么,不愿意我过来?”苏珩笑着走过来,伸手欲咯吱我。
我闪身躲过,连连摆手道:“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次先饶过你。”苏珩淡笑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今天在宫里逛得如何?”
我执笔的手一顿,果然在这个宫里还是什么也瞒不过他,遂如实道:“遇见了秦梓和秦玥。”
“嗯。”苏珩淡淡应我一声,又道:“秦家现在还不能动,你暂且忍忍。”
搁了笔,我淡淡一笑:“我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如今状况不忍又能如何呢?”
他伸手从身后轻轻抱住我,轻声道:“阿凝,委屈你了。”
我淡漠地站着,没有应声,他不明白我要的其实根本不是这句话。
一转眼,又到秋季了。一年又一年,时间果真如流水一般。
看着那随风飘转的红叶,只觉得这美景透着太多萧索,令人心里发闷。正欲转身回去,却突听有人叫我。转头望去,正是许久未见的章潇。
“章将军。”我屈膝见礼。
他看着我,眉头微皱,道:“我都知道了,你…你可还好?”
“谢将军关心,我无事。”宫中眼多嘴杂,我倒是没什么,朝中盯着他的对手可是不少,连累他遭人话柄便不好了:“不打扰将军办事,告辞。”
意料之外,他伸手拉住我,我脚步一乱跌进他的怀里。胸膛里的心跳音咚咚作响,我脸一红,忘记抽身推开他。
“当初若我再勇敢一点,你可会…如今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若我带你走,你可愿意?”
“我,我……伯清,你先放开我。”我好不容易从脑子短路中挣扎出来,断断续续一句话还没说完,额间一凉,脑子里哄得一声蘑菇云炸开。
我推开他,背过身去,急道:“伯清,你还是冷静冷静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转过身去,大约是我害怕会被蛊惑,因为那样我就把我和他以及一大堆的人一起带向了地狱,而我自己也将万劫不复。
“我很冷静,阿凝,我喜欢你。”他伸手握紧我的双肩,眸光认真的看着我:“从并州开始,我一直喜欢着你。”
“别说了……”
“不,我要说。”他语气有些激动,道:“为什么不说,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明明是我带你回来的!”
“有些事情没有先后!”我厉声打断他。
我冷声笑了笑,看着远处的侍人,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说你带我走,可你能带我去哪儿呢?我没还没出雒阳城就会被捉回来。”
“我…”
我看着他,认真道:“章伯清,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将军,百姓离不开你,这偌大的苏国也离不开你。”章潇低眉沉默着,一语不发,我朝他笑笑:“伯清,别让我失望。”
忽然一股酸涩涌上鼻腔,我赶忙转过身去,轻步离开。
章潇,有些事情没有先后之分。你,我,苏珩,所有的人都已经无法再回去了。你不再是你,而我也不会再是原来的我。
逝去的时光如烟花般炫目,只是我们谁不能将它回放…
若是当年没有遇见我,你大概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吧…这样说来好像真是我害了你呢…
还真是…相见不如不见…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好几天,看苏珩与平时没什么两样,这才放下心来。
我是真的害怕章潇和苏珩产生什么矛盾,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希望这一回老天能眷顾着我些。
“阿凝,阿凝。”
我回神时听见苏璎在唤我,不好意思笑笑道:“怎么了?”
“又愣神,你是有什么心事么?”苏璎抿口茶,皱眉看着我。
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现在的生活于我来说就好像一潭死水,苏珩每天过来,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感觉了,至于在路上遇见秦梓似乎也不能激起我的不适。
她当她的皇后,我做我的夫人,井水不犯河水,日子过得也算平静。
“现在除了那个皇后的位子,哥哥什么都能给你。”苏璎叹息一声道:“宫里的人都得称你一声夫人,那也是哥哥吩咐的,因为在他心里他的妻只有你。”
“我知道,我也理解他。”
雒阳时局不容乐观,大概分成了三派,平南王、苏珩和雒阳旧部,形势势力错综复杂,大多数兵权集中在苏珩和平南王手里。
秦梓能当上皇后,大多数的原因就是因为平南王的势力。刚开始我被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但等我冷静下来,安静地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当初苏珩下决心时该是被怎样的胁迫着。
一山不容二虎,平南王和苏珩叫着劲,终有一天这股平衡会被打破。
到那个时候,大概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候吧。
现如今幽州反叛,苏珩以雷霆之势迅速解决着实是令人吃惊不小,我总有一种感觉,北平王的死像是高丽的手笔,就算不是高丽干的却也脱不了干系。
奈何我百般试探执箫,她就是不说,我几乎可以肯定,这里面绝对有秘密,只是我不知道。现在到我手里的情报大多是启了封泥的,这也就意味着我看到的都是冷景黎授意我看的消息,而大部分消息大概是他们不愿意我知道的。
尽管我百般避开秦梓,但有时候还是会遇见。
“冷夫人,今日怎有雅兴在这里赏落叶?”
一声冷夫人便把我所有的伪装撕碎,是的,我是冷夫人,在这个后宫只是个妾室的地位。即便众人唤我夫人,却还是摆脱不了我是个妾的事实。
“闲着无事便出来走走。”我淡淡回应道。
今日她身边没有跟着她的那位表妹,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倒不是说我怕她,只是叽叽喳喳的闹腾人。
她折了一枝桂花递到我手上,淡笑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夫人还得小心才是,这雒阳的风雨向来猛烈,湿了衣服便不好了。”
“多谢提醒了,只是衣衫湿了,换一件就是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秦梓是在威胁我么?当真是可笑了,我冷青凝这辈子还没惧怕过谁呢。
“有时候换了也无济于事呢。”秦梓怪怪地冲我一笑,道:“夫人继续赏花,本宫就先回去了。”
我看着秦梓的背影,曳地的长裾刮过地上的花瓣,桂花香浓郁中,有斜阳的光打在她头上的金步瑶,闪闪发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本以为她只是在威胁我,却没想到事情真的朝她说的方向发展下去,我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提早做好准备。
“我想听你的解释。”
苏珩一进门就就冷着脸给我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我不明所以看着他丢在案几上的书简,编竹简的绳子都被他丢散了。我能感受到他的怒气,可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我拿过竹简,刚瞥眼看见一句话便被苏珩拂手打开,我的双肩倏然被他捏住,入目的是他满含怒气的眼眸。
“你和章伯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宫里都传开了,就我不知道!”他恶狠狠地冲我吼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就那么不愿意耽在我身边么!”
“我怎么了!”我挣脱他的掌控,一头雾水道:“你说明白,我和伯清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苏珩怒极反笑,伸手抓过那张竹简狠狠摔在地上道:“你们光天化日商量着私奔,还抱在一起,冷青凝,你自己说,我有没有冤枉你!”
私奔?原来事情传到他耳朵里变成了这个版本。好笑,真是好笑,他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这样的怀疑我?
真是心寒……
第十三章 误会
清晨的阳光打在米黄色的毡席上,昏黄泛暖,我已经在这个屋子里耽了好久了,距离我被禁足大概已是好几天。人一耽起来就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主子,多少吃点吧。”执箫在我身后细声劝说我,可是我真的没有胃口。
我摆摆手,道:“撤了吧,我吃不下。”
执箫叹息一声没说话,见我在窗边吹冷风,遂走过来给我披上件厚衣服。
“主子……”她轻声开口劝道:“若是生了病便不好了,您还是得顾惜着点自己的身子。”
我回头见她眉眼神色不太对,便问道:“执箫,有什么事情么,你脸色不太对。”
她敛下眉眼神色,淡笑道:“主子多虑了,执箫…只是最近事情多,有些累了。”
她以为她瞒得好,可这么多年的相处,她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的紧,一个眼神飘过来我就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如今她这幅样子必然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冷声开口道:“执箫,你既然承认我是你的主子,便不该瞒我事情。”
“主子,我……”执箫皱眉,极是为难的模样。
“罢了。”我想我可能有点偏激了,转头望向窗外,淡淡道:“你不说便不说吧。”
屋子重回安静,半晌,执箫在我身后,轻声开口道:“陛下昨夜去了椒房殿……”
心口咚的一声破了个洞,冷风灌进来,四肢也渐渐被冰冻。有那么一瞬间,我没有回过神来,我不知道执箫在说什么。
他去了椒房殿,去了秦梓那里。是,他们本就是夫妻,可是……
苏珩,这就是你在报复我么?这就是你给我的教训?
好,真是一击命中的高招,我真是没有错看你。
我勾起唇角,笑得开心,道:“那还真是恭喜咱们的皇后娘娘了,执箫,去送些补品慰问一下。”顿了顿,又道:“从今日起,闲杂人不准给我放进昭阳殿,若是做不到,你就给我回高丽罢。”
“诺。”执箫眸光炯炯地看着我,神色认真道:“主子放心,若是做不到,执箫便以死谢罪。”
午后,殿外传来喧哗声,彼时我正在写字,手一顿,墨色在纸上拖出长长的一道。
争闹了片刻,声响似乎没停过,心里烦躁的紧,再也没心思往下写了,遂放下了笔。
我向屋外招呼道:“执箫?执箫!”
推门而入的是侍凤,她一袭绯衫,恭谨道:“小姐,什么事?”
“外面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我问道。
侍凤眉眼神色平静,冷声道:“是梁侯。”
梁侯?那只臭章鱼过来做什么?弄这么大动静是要拆房子么。
我走到殿门口时,章钰正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哪里有半分侯爷的威严。
“大人这是做什么?”我倚着门板站着,冷冷地问道。
“阿凝……”他话刚出口便被执箫打断。
执箫揪着他的衣领,厉声道:“你们还嫌我家主子不够惨么!还来这里做什么?非要害死我家主子才安心?”
“夫人。”章钰改了口,不顾衣衫被执箫扯住,急声道:“快救救我哥哥。”
我一愣,然后轻声笑了笑:“大人说笑了,现在我连自己都顾不上,如何还能救别人呢?”
“你给我走!”执箫狠命推他,嘴里不断赶他走。
我心里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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