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慈深吸一口气,完全没想到这个人会搬到她的对门,“你还记得我吗?我昨天去过你家。”
沈清和看看她,茫然地摇头。
“那个……那个虎胆什么金轮王,是被你买走了么?”
沈清和闻言诧异地看着她,像在看怪物,“你竟然不知道虎胆神箭金轮王么?”
她诚恳地摇头:“不知道,请赐教。”
沈清和咳了一声,眼神里有一种微妙的居高临下感,“他是蜀中十侠之一,只有徐记有的卖。金轮王排第四,是射箭的,百发百中,因轮椅会发金光而得名;当然还有其他侠士,比如长臂大侠,是使双刀的,还有……”
“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三千两你卖不卖?”
突然被她打断,沈清和不是很高兴:“你想要么?”
谷慈的眸子一亮:“是的。”
“不卖。”回答得斩钉截铁。
谷慈知道没那么顺利,不然小胖子也不会花这么大价钱就为了买个木雕,“为什么呢,钱不够么?”
“你根本就不懂金轮王。”
她不仅现在不懂,以后也不想懂,这木头能当饭吃吗。
谷慈沉默了一会儿,“你排了那么久的队只为了收藏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沈清和突然一下站了起来,头上还插着她的梳子,坦然地走到了门口,“跟我来。”
谷慈不知他要作甚,于是赶忙跟了过去。二人停在一间屋子外边,位置非常靠里,门上还有一把巨锁,上面还贴着一张辟邪的符,不知是藏了什么宝贝。
沈清和从袖子里取出钥匙,轻轻开了锁,将门推开后突然又“刷”地关上了。
“看到了吗?”
谷慈摇头,这么一眨眼能看到东西才怪。
沈清和不耐烦地蹙了一下眉,回小厅把她的提灯拿了过来,对着门口照着,又迅速推开门然后关上,只比刚才慢了一点点。
借着微弱的灯光,这回谷慈看到里面放了好几排类似的木雕,收在柜子里保存得很用心,但只是一眼,没看到全部。
分明连自己都打理不好,这间屋子却是收拾得整整齐齐,估计他白天一直在忙这个。
“你收藏了这么多?”
“这只是冰山一角。”沈清和似乎很得意,像嘲讽似的,脸上面无表情,冰冷且僵硬地吐出两个字,“呵、呵。”
谷慈:“……”
她觉得这个人实在病得不轻。
展示完收藏之后,沈清和满意地落上锁,头上仍旧挂着梳子,回到方才的小厅继续坐着。
谷慈就这么淡定地坐在他对面,微笑道:“明天你可以跟我去一趟衙门么?”
她想过了,这个人要是不难对付,厉知府也不会亲自来拜托她的。不管怎么样,把他弄去衙门,再把他弄回来,这就是工作的全部,她咬咬牙还是能办妥的。
“哦,什么时辰?”
沈清和一边梳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答着,一抬头发现谷慈睁大了眼睛望他。
“你……说什么?”
他蹙眉道:“我说,你何时带我去衙门?”
“你这是……答应了?”谷慈不可思议道,“明天早上行吗?”
“可以。”
简单到难以相信。
为防沈清和反悔,她又和他叮嘱了几句才回家去,可忙了这么久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不觉已是晨光熹微,朝阳初上。
谷慈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去敲对门,果然没有人开门,门也依旧没锁。
她觉得贸然进去不礼貌,于是在门口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可对方始终没有出现。她没了办法,只好前去卧房找沈清和,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显然他昨晚不是住在这里的。
谷慈有些疑惑,往里走时路过书房,发现门半掩着,轻轻推开,瞧见沈清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边放着好几本摊开的书。
竟然看了一夜的书。
“……沈先生。”她小声唤道。
沈清和动了动身子,没有反应。
谷慈又等了一会儿,干脆走过去推他,终于把他给弄醒了,催促道:“我们应该去衙门了。”
沈清和缓慢地睁开眼,清俊的脸上带着慵懒,像是还没睡醒,懵懂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她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个女人呢?”
谷慈一愣。
这屋子里除了他们,还有第三个人么?
她往四周看了看,“……谁?”
沈清和道:“谷慈。”
谷慈扶着额头:“……就是我。”
沈清和不满道:“你居然连衣服都换了。”
“你不换衣服的吗?!”
她前天晚上压根没睡,一直忙到刚刚才有工夫洗澡,将原来的那身衣裳换了,此刻穿着一袭樱草色长裙,端庄朴素,可她忘了他是个脸盲。
“你在头顶上插一朵向日葵吧,这样就算你换衣服,我也能认得出你了。”
“不要。”谷慈斩钉截铁道。
沈清和皱了皱眉,扭头不看她,看这样子是不打算跟她去衙门了。
谷慈叹了口气,最终决定妥协,商量一番后答应他在头上绑一个大红色的宽发带,衬得肤色宛若凝脂,清秀美丽。
像做标记似的,沈清和盯着她的大红发带看了一会儿,满意地洗漱去了。谷慈终于得了空闲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听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她连忙跑去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官差,跑得气喘吁吁。她认得这个人叫赵翔,年纪不大但资历很老,刚升的捕头,一来便问:“小慈姑娘,沈先生答应去了么?”
谷慈微笑着点头道:“嗯,他洗漱去了,答应我马上就来。”
“太好了!”赵翔一脸感动,“知府大人要你们赶快就去!”
于是二人就一起坐在外面等沈清和,谷慈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回家给赵翔倒了杯水。赵翔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凝视着她道:“小慈姑娘,你……还好吧?”
谷慈愣了一下,莞尔道:“我很好啊。”
赵翔惊恐道:“没有头疼么?”
谷慈摇头。
“没有胸闷喘不上气么?”
她依然摇头。
赵翔的目光中露出不可思议,恰这时沈清和走了出来,换上了一身色泽均匀饱满的靛蓝袍子,长发懒散地梳在后方,一张脸精致到像是玉琢出来的,打扮大方得体,跟昨日判若两人。
谷慈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赵翔则是突然往外跑,特意跟沈清和隔了一段距离,就这么带着他们去了衙门。
他们到时,衙门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有两个妇人坐在内堂哭哭啼啼的,旁边人怎么劝都劝不动。
厉知府一看到沈清和来了,眼睛发光,笑眯眯地迎上来,低声道:“死者是邢家老爷,昨天被发现的,家人刚认过尸。”
沈清和闻言回头,往后方那两名妇人的方向看了看,“所以大人是想让我来查么?”
厉知府点点头。
沈清和伸出两只手,左手摆出四只手指,右手只伸出了食指,亮在厉知府面前,灿灿一笑。
厉知府微笑道:“老夫明白,我知道你每天都在数,那个雕刻我给你保存得好好的。”
谷慈没看懂这是什么哑谜,而沈清和已经满意地放下手,但他显得有些不耐烦和急躁。她以为他是起床气,直到听见他肚子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是饿了。
果然是没吃早饭就来了。
邢家一共来了六七个人,除了那两名妇人之外其余都是仆人,年长一些的妇人大约四十多岁,但保养得不错;另一个只有不到三十的样子,年轻貌美,楚楚动人。
厉知府问:“邢员外昨日是何时失踪的?”
年轻的姨娘两眼红肿,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答出话来,抽噎着唤了几声“老爷”。
邢夫人也是哭得脸色涨红,答道:“昨日大概刚过辰时,老爷吃完早饭出去了一趟。他平时也是这个时候去铺子的,我还送他到门口,谁知到了晚上都没有回来,我便差管家四处去找,结果铺子里的伙计说老爷根本没来过。我们一家上下担心了一整夜,怎知今晨……”
她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捂着眼睛失声痛哭。厉知府与邢家是故交,见状也不好再问下去,便差师爷领着沈清和去停尸房。
谷慈跟着他们往里走,注意到沈清和时不时回头看那两名妇人。他突然问:“怎么死的?”
姜师爷愣了一下,才答道:“仵作初步断定是被刀捅死的——很多刀。”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沉了下去,可见这个“很多”真的是很多。
沈清和不冷不热道:“虽说没看到尸体之前,仇杀劫杀都有可能,不过他的夫人有点问题,你们有必要查一查。”
听罢,不单是姜师爷,连谷慈都是一愣。
“为什么这么说?”
沈清和看了她一眼,冷不丁道:“她们的反应不一样。”
谷慈闻言也跟着回头看,那边的邢夫人和周姨娘皆是悲泣不已,眼睛鼻子都红红的,自家丈夫突然间就没了,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若说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她想了一会儿,“刚才周姨娘根本说不出话,邢夫人也哭得那么悲伤,回答却很顺溜,几乎没有停顿。”
“不错,你比蠢人高一级了。”
尽管不确定这句是不是夸奖,谷慈还是有些受宠若惊,“那我是什么?”
“笨人。”
“……”
她本来想问问还要升几个档次才能变成正常人,但想想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这时听见背后有人在喊什么,一转头才发现是厉知府追了过来。
他本来就胖,跑起来显得更加臃肿,穿着常服的样子,实在不太像一介知府。谷慈讶道:“为什么厉知府要找你来啊?”
沈清和停下脚步,露出浅浅一笑,“因为我之前答应帮他办一百个案子,以此换得青年金轮王御笔推荐银光流星锤珍品版;顺便告诉你,刚才是第四十一个。”
第5章 「第五讲」
谷慈扶着额。
他对那些木雕……到底怀着怎样的执著。
这时厉知府走了过来,气喘吁吁道:“沈大人啊,其实若不是老夫和邢老爷认识多年……我也不想来找你的。”
这一点谷慈看的出来。
在沈清和走进衙门的那一瞬间,似乎所有人的表情都有那么一些微妙的警惕;她起初以为是错觉。
沈清和却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脸不情愿地跟着往里走。
好饿,他要吃饭。
厉知府注意到他的表情,以为他是不乐意,挑眉道:“沈大人,金轮王还在老夫的府上等着你呢。”
沈清和一听眼睛便亮了,顷刻精神了起来。
谷慈叹了口气跟在他后边,她想不出来这个人是干什么的,说不准是个江湖骗子,但现在看到厉知府的反应,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但这不简单里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蠢劲。
“为什么厉知府叫你‘沈大人’啊?”
“你今天的问题有点多。”沈清和淡淡扫了她一眼,“问题多的人一般都比较无知,所以你降级了。”
谷慈:“……”
她搓揉了一下脸颊,深呼吸告诉自己这人就是个小孩子,心情果然立刻就平静了。
“你对在我之前的那些人……也是这样说话的么?”
“在你之前?”沈清和想了想,“是说李捕头么?他还不错,不过其他人不行,他们比蠢人还要低一个级,我暂时没想好名字。”
谷慈:“……”
谈话间,厉知府领着他们走到一间屋子外面,门口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瘦老头。这屋子没开门便让人觉得凉风飕飕的,冒出一股寒气。
因为在衙门呆过一段时间,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停尸房。
知道归知道,但来没来过是另外一回事。谷慈说好听点是在衙门里干活,但说白了也只是官府雇人打杂,师爷觉得她干活勤快才选了她。平时别说是停尸房,连二堂她都不怎么跑。
沈清和倒是淡定得很,似乎方才厉知府的“鼓舞”很有效,完全不饿了的样子,看了仵作一眼,随后气定神闲地推开了停尸房的门。
到底是衙门的停尸房,不像义庄那般腐臭,但这氛围还是能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意。谷慈伸头往里面看了看,最左侧放着一具尸体,白布盖着身子,想必就是邢员外了。
沈清和默不作声地走向死者,小心翼翼地掀起一块白布。谷慈深吸一口气,也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其实真的进来了倒也不像在外面那么可怕,只是有点凉风飕飕的。谷慈抱着胳膊站在沈清和后边,他倒没有看她,而是专注地观察着尸体。
仵作将一本册子递过去,神色凝重道:“死者名叫邢嘉,五十到五十五岁,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日巳时至午时,死因是被利器刺中心脏,失血过多,一共身中二十八刀,有九处伤口肉色干白,是在死后造成的,均是同一人所为。”
沈清和闻言点了点头,将验尸笔记扫了一眼,与仵作交待的内容差不多,“在哪里发现尸体的?”
厉知府面露哀愁,答道:“昨日大约申时,一个赌徒在千金赌坊后巷的竹林里发现了邢员外。”他顿了顿,“邢府管家说邢员外昨天是带着钱袋出门的,但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所以老夫就把那个赌徒扣下了。”
“凶器呢?”
“应该是把刀,但没有找到。”
沈清和没答话,将笔记放在一边,十分坦然地在尸身旁左看右看。邢老爷的衣服血迹斑斑,尸僵尚未缓解,嘴巴和眼睛张开,两手半握,看起来苍白可怖。
谷慈直挺挺地站在一旁,虽然她的胆子不算小,但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被刺成这般模样的尸体,忍不住咽了一下嗓子。
“有发现吗?”她笑眯眯道。
沈清和瞥了她一眼,点点头。
“你看出什么来了?”两个酒窝显得明净可爱。
他同样回以一个微笑:“就不告诉你,呵、呵。”
他又面无表情地发出了这两声嘲讽,压根不是在笑。谷慈深呼吸了好几下,看见沈清和将白布重新给死者盖上,铺得整整齐齐,罢了双手合十,对死者微微颔首,随后转身走向了厉知府。
“那个赌徒有什么可疑么?”
厉知府点头道:“他是个初到濯城的外乡人,找不到活干还染上了赌瘾,先前就干过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所以……”
“那你们可以把他放了。”
厉知府闻言一愣,“……为什么?”
“捅了足足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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