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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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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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不必继续了,他竟然松了一口气,用魔法把门打开。

金发男子姿势随性地倚在门框上,温和而美丽的笑容多年未改。他在那样的目光下几乎忍不住要畏缩,即使他深知自己

没有必要这么做。

维克多·梅利弗伦进来,并不多言语,只是帮他弹完了最后几个小节。

“您的技巧这么多年还是如此精湛啊。”他竟恍惚起来,几段音律之中往事流转。

“很惭愧,”他却坐在一旁,并不看他,“当年我也只有这些事能与你父亲相提并论了。”

这次他并没有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他带着自我保护的坚毅筑成了一道高墙,将他自己锁在其中。

“《La Campanella》,”维克多·梅利弗伦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帕格尼尼谱的小提琴曲子,李斯特改成了钢琴。那本

是天才的手笔,你又何必强求自己弹得味同嚼蜡。固然追求生活的高姿态是一种优秀的品质,但肖邦虽然不适合在公开

场合演奏,却不失为调剂心情的上品。”

“只是自己喜欢而已。”他闷声关上琴,“倒是您,多年没有听过您弹琴了。”

“曾经我也觉得钢琴和文学能够替代生活,”维克多·梅利弗伦透彻而宁静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击穿,“更确切的说,是

你父亲代替了我生活中的其他部分,让我能够活在艺术的理想世界中。音乐对于一个没有与之相匹配心灵的人而言,只

是技巧与表达罢了。现在由于我的错误,我只能自己承担后果。当我这样生活过之后,仍感到艺术在灵魂深处没有被磨

损,才是它们真正流芳的缘由。”

他再一次无言以对,他之前并未想过自己到如今仍不能坦然面对维克多·梅利弗伦。他分明告诫过自己,过去的业已过

去。

“我并不是在软禁您,”最后他说,“您可以随时离开。”

“那最好。”维克多·梅利弗伦站起来,这一刻雷格勒斯忽然明白,仅仅因为这个男子敢于承担二十年来如此生活的姿

态,就足以诞生不可侵犯的威严,“毕竟血浓于水。我知道当年自己很愚蠢,但我同样知道,你不是他。”

伊撒克·洛克尔觉得一切荒谬透顶。

当然在蔷薇教团太多可笑或残酷的事情都被当作司空见惯,但是大约很少有职员在递交辞职书后就得到上司登门造访挽

留的待遇。他自嘲地想。

拉塔托斯克即使站在椅子上还是很难跟他达到视线相平,他干脆放过这位自以为慈眉善目的长辈,自己坐下。

“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小个子男人的口吻很险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学校。”

“那您希望我怎么做?”他反问,虽然想象地出自己的一生会成为一个笑话的部分,但荒谬至此,已经不能仅仅一笑置

之。

“自然是听从教团的安排。”拉塔托斯克冷冷地看着他,与仰视的姿势甚不协调,“你也应该清楚,如果没有教团,你

即使还算幸运,也不过是法国的一个普通工人。”

“所以呢我就应该乖乖地去法国本家,唤醒那个可能会截下不少人命的,所谓家族世代相传的Key,”他故意拖长了音调

,“然后回到这里继续给少爷小姐们上课,等其他几个Key苏醒后它们的执行者来杀我?天啊,我伟大的校长,难道您听

说过人养肥猪,等着有一天好做一顿大餐,猪还要对养它的人千恩万谢么?”

“你这是什么话?”拉塔托斯克脸色显着地阴沉下来,“教团庇护了你,把你从那个一团糟的家庭里拯救出来,让你移

民,给了你所有机遇,难道你不应该报答?”

“据我所知,”他不紧不慢地勾住了一缕卷发,“欧洲与我经历相似的魔法师和秋天成灾的山雀一样多,教团却从来没

有在意过他们。我并没有自以为是到把自己想象成戏剧里的幸运儿,认为草菅人命的蔷薇教团会无缘无故这么关心我的

死活,救我脱离苦海,还把我安插到最平稳没有危险的职位上。虽然以前我不知道十字蔷薇那种东西,但一直我都很确

信,教团对我另有所图。”

“就算真是这样,”现在另一方也开始耐着性子说下去,“毕竟教团为你做了很多事,你应该对此感恩。”

“我说过了,没有牺牲品会为自己被送上祭坛感恩的。”他长年笑容满盈的脸倏然冷下来,“何况是我从来不算多么认

同的蔷薇教团。您最好省了这份心,我现在要做什么已不是您可以限制的了。送客。”

拉塔托斯克气冲冲地离开他的住宅时,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他感到一场疯狂的黑色幽默已拉开序幕,而他的自取灭亡才

刚刚开始。

14。蔷薇教团

苏格兰持久狂野而高傲的风吹过高地边缘绵延成片的柞树林时,又一年的雨季终于由暗哑的乌云咆哮着洒在了爱丁堡的

头顶。路边艺人的笛声中有凯尔特人遥远诡秘的风骨,始终又近而远地回荡着,将灵魂勾向不知名的彼岸去。

我来蔷薇教团的次数不多,却很喜欢在阴天的爱丁堡街上散步。由于父亲很忙,所以小时候爱丁堡街区是我和雷格勒斯

暑假最寻常的消遣地。父亲没有时间管我们,我就和雷格勒斯沿着一条条平直的街道步行,从宽阔的皇家英里大道走到

泥泞而凌乱的小巷,从穿着亚麻布裙子的穷苦女人手中买手工制作的笛子,或是在小店里吃一顿烧烤,感到九曲回肠的

空气里仍保有苏格兰式独特而桀骜的气味,看雨水时不时从苏格兰常见的青砖瓦屋檐上滴落,声音汇集成浩大的汪洋,

积水表面布满瞬息万变的涟漪。总之,雷格勒斯一定会等我身体暖起来后,才给我裹好雨衣带我回去。他也从不和我去

那些繁华的地方吃饭,而是总能找到一些僻远而味道格外经典的去处。

现在只有我一人在阴湿的石板街道上经过,霍利路德宫硕大的阴影将人包裹在内,烘托出极至的对比。这里曾是一位绝

代玫瑰诞生,盛放与消陨之处,与白金汉宫构成了历史优美的对峙。然而时间在华美之上刻下苍劲的伤痕,风流已陨,

日不落的太阳早已沉下地平线。

Lived,loved,and went wild。其实爱本如此,数百年之后站在苏格兰玫瑰墓前的人亦是不能幸免。

蔷薇教团迁到爱丁堡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这里相对离天主教会的势力中心较远,便于在当时条件下遮人耳目。

到了如今,英国已很少有城市能像爱丁堡这样不卑不亢地迎接变迁,仍维持着她固有的宁静和自尊。这是凯尔特人的故

土,是个适合一切神秘教派的秘密花园。

圣奥兰教堂在外表上并不起眼,甚至可以用年久失修来形容。作为一处郊区的偏僻小教堂,它能承受的香火实在少得可

怜,平日很少有人进出。

一群特殊的人除外。

哥特式教堂锐利的尖顶依然不屈地伸向苍穹,然而教堂门前却装饰着一个并不起眼的小标记。四片完全相同,形状类似

长矛刀刃部分的花瓣像罗盘玫瑰上指引方向的等臂十字那样朝四个主方向排列,围绕着中间一个朴素的小圆。并非奢华

的设计,然所有受天主教迫害的人都认得这个它,它是欧洲中古最伟大的神秘教派的标记。

将自己的总部伪装成对手的模样,却处处渗透着异教徒的暗示。我讽刺地想。现在蔷薇教团和天主教已经同为落后时代

大潮的事物,成了殊途同归的落难者,不知该是多么可笑的结局。

我走进教堂,长长的正厅里板凳整齐地排列着,上面气味晦涩,空无一人。

不,有一个人。

一个苍老佝偻的修女正坐在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前,艰难而虔诚地阅读一本拉丁文版的圣经。她的手布满皱纹,翻页的时

候颤抖不止。

我走近她,拉普拉斯修女——这里的守门人——抬起浑浊的眼望着我,合上圣经,嗓音沙哑模糊地几乎难以辨别。

「主将羔羊赐给你,年轻人。」她说。

「感谢主给予我们福,教我们免去饥饿,教魔鬼不试探我们,教我们的父重生。」

我接完后半句,显示出右手背上教团的纹章。她木讷地点了点头,拿起灯点燃她的那本圣经,灰烬将我吞没。

进入蔷薇教团本部,就再也找不到丝毫破败萧条的迹象。教团内部装饰地十分考究,天鹅绒窗帘长长地垂到地面。

其实这里就是教堂内部,只不过进行了空间的再处理罢了。

今天是休息日,但通常教团里还是有不少人。而一个中层以上教团官员就能认出我。

当然这没关系。

我经过两个窃窃私语的普通文书,沿一楼的长走廊快步向前。最好的状况是我能在完成任务后再被人发现,这样我就能

堂堂正正地在众人面前离开。

不过任何事都不可能完全称心如意。比如现在我迎面撞上的这位。

仲裁会主持人米诺斯·莱维因先生那与他相伴多年的眼镜几乎要因为看到了不可能场景而光荣殉职,他刚刚结束了几件

事的建议总汇而下来休息。

“希斯维尔你怎么回来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立刻摆回了和蔼的长辈笑容,虽然掩饰惊讶的手法并不巧妙,“旅行怎么

样啊?”

“还算不错,谢谢您。因为一些私人事务要暂时回来一下,很快还要走。”我违心地笑了笑。莱维因先生是教团里寥寥

几个始终站在父亲一边,得父亲信任的人之一。但是我并不清楚在这次事件中父亲和我能信任他到什么程度。他是一位

毕生公正廉明的优秀法官,然与他那爽朗的儿子不同,我不确定他能够及时理解一些法律无法涉及的领域。

“不过你父亲最近去伊斯坦布尔参加一个会议了,暂时不在教团。”他似乎也在观察着什么,想了想,选择了最折中的

方案,“如果你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找我,或者找加拉哈德。”

“知道了,谢谢。”礼貌地点点头,我并不讨厌这位先生。

我们短暂的沉默被一声破空而来的喊叫打断,我循声望去,另一个我甚是喜欢,此刻却不想见到的人从走廊另一头快步

过来。

“爸!”加拉哈德笑容满面地把一叠纸塞进他父亲怀里,“我总算找到您了,埃诺里先生让我给您这些,还说下周一主

持审议庭,麻烦您看完文件。”

“你要是再在这里大喊大叫,就立刻给我滚回去。”莱维因先生却一反和气的常态,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语罢抱歉地

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还未说什么,就觉胳膊一轻,被加拉哈德拖进了一间休息室,门喀地一声落锁。

“你怎么回来了?”进了房间,加拉哈德居然也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还被我爸发现?你知不知道现在教团里是什

么状况?你被一个高级官员看到了,难道还指望别人不知道你来过么?”

“我没有这样指望啊,”我轻松地笑了笑,“让他们知道我来了有什么不好?”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蔷薇教团目前还需要维持表面上的威信,可不能乱杀人。”我不紧不慢地拉他坐下,“而我来这里是公开的事。如果

离开时有什么三长两短,就不好说了。”

“你才出去多久啊……”末了,加拉哈德长吁短叹状仰面躺下,“居然就学得和雷格勒斯那机灵鬼一样了。”

“机灵鬼机灵着呢,”我没好气地说,“一点消息也没有。”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啊?”加拉哈德似乎终于想起我少回答了他一个问题。

“找些秘密资料。”我习惯性地勾在他肩上,“抱歉更多的不能再说了。不过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实习了?你不是应该去

毕业旅行么?”

“别提了,老爸那个恶魔。”他立刻像被触到痛处似的,做了一个夸张的悲惨表情,“居然说什么反正我不能跟你去找

你家姐姐和姐夫,所以也犯不着到处晃悠,还不如早点过来熟悉环境,省得给他惹麻烦。唉…你害死哥哥了啊。”

“行了行了,旅行的机会多得很。”我笑着捶他,感到学生时代轻松的氛围再次在这间施了隔音魔法的狭小房间里弥漫

开来。与父亲在一起时我会感到安心,与雷格勒斯相处让我幸福地忘乎所以,然只有在加拉哈德他们面前,我才能完全

卸下负担,如原本的自己一般嬉笑聊天。生命中能有他们,已是我的福。

“算了……你这样自由的孩子是没法体会哥哥的苦衷啦。”他假装无奈地摇头,“不用继承家族真好,如果不想呆在教

团就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乔治亚娜去上大学了,而我,艾琳和弗兰特就得成天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奔走。”

“你就别指望了,你可是一脉单传。”我把腿搁起来,努力享受着舒适的沙发,因为我怀疑自己要很长一段时间与它无

缘了,“再说了,虽然教团不自由,但至少有权有势。”

“拜托,难道你把哥哥看成那种人嘛,你真令人寒心,小维尔。”他口中说着,却绽开了更大的微笑,“对了,你什么

时候准备参加考试啊?”

“我不考试了。”我果断说,“不管我什么时候能找到雷格勒斯,我想他都不会回来。既然他不在这里,我也没必要留

下。”

他又稍加沉默。这一刻我忽然感到短短几周的教团任职生涯已经在这位我最好的朋友身上打磨出某些令人心痛的印记。

“好吧,本来你也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他却用一种轻巧的口吻接上了话,眉宇中有揪心的色彩,“看看,才一个月功

夫,你连头发都不扎了。”

他伸手抚了抚我散在肩上的银丝,我凄凉地笑了笑。

“没事,就算你不会回来了,哥哥也在这里等你。”他忽然重重地拍了拍我,我几乎呛出来,“你可以抛弃教团,但不

准连哥哥一起抛弃。不然就算有雷格勒斯给你撑腰,哥哥也会找你算帐的,听见没有?”

“知道了!”我拍回去,重又笑得灿烂。

“不过你可别让玛兹他们知道,”他忽然摆出若有所思状,我不自主地缩了缩,“他们可是天天盼着你把他们的精神偶

像老同学带回来呢。”

玛兹·奥克兰和特维斯·塞尔德斯都是雷格勒斯的同学,也是他除凯珊德拉之外最亲近的朋友。

“不过啊这里还真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地方,”他伸了个懒腰,“要我说啊,不回来也好。等你找到你那位,你们就另起

炉灶好了,组织个什么百合教团,哥哥一定跟你们走。哈哈…”

“我想不会,”我忍不住笑出来,“别这么说啊,你父亲会难过的。他虽然严格,但其实很疼你。”

“知道知道,”他颇有深度地看着我,笑了笑,“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说得我很不肖似的?”

“我可没那意思。”我把头发拨到脑后,顺便用手肘撞他,“你们家族连续几代都只有一个儿子,你怎么一点危机感也

没有?”

“我要有什么危机感?一个儿子多好,不用担心其他孩子的前途。”他撞回来,“不过有时候我也真不明白你父亲。他

有四个女儿,为什么偏偏把凯珊德拉许配给雷格勒斯呢?凯珊德拉个性那么强,雷格勒斯能受得了才怪。”

“你就省点心吧,”我立刻敏感地挡住了他的手,“凯珊德拉那么漂亮,难道你就从来没动过一点心?”

“我可不敢!”他忽然摆上了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我还不想死…就算不被雷格勒斯杀掉,也会被凯珊德拉压得没命

。”

“凯珊德拉是个厉害的女人,但从来不压迫别人。”我纠正道,“不过他们看来是拒绝了爸爸安排的订婚了。”

“唉,他们为什么要私奔呢,没道理啊。”他作感叹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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