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何苦逼自己推翻这么多年的结论。如果你只是抱怨他不让你参与他的活动,我想他应该只是希望这样能保护你。毕竟
十字蔷薇可不是儿戏。”
“其实你也很想见到凯珊德拉吧。”我环视四周。虽然安琪琳娜不至于像一些落魄画家一样把废弃颜料和削得不能再削
的炭笔头随处乱扔,但作为一间画室,干净总是十分奢侈的。然而林立的原木画架,厚厚的一层炭灰和墙上姿态飒然的
一抹鲜艳颜料却在良好的采光作用下颇具暖洋洋的暧昧气息。
自我来到意大利后,凯珊德拉和雷格勒斯就再也没有出现,应当是知道我在这里。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赶在她回答前抢先说,“被困在这里终究是很痛苦的吧。”
“我在这里觉得艰辛,难道回英国就会好些么?”她笑得一如既往,深沉无奈,“生活充满疼痛,我们不是在这里挣扎
,就是在那里煎熬。身处何方,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对。”我再次无言,只能勉强寻找到了接茬的缘由,“或许你在这里更好,虽然不能去沙龙,但至少有更自由一些
的创作环境和氛围了。”
“其实我们都希望这只是场噩梦,”她换了姿势,神情更加飘渺起来,“一直不能随意走动,确实不好受。”
“是啊,”我忽然笑开,暮日西沉,“我还指望去梵蒂冈呢。”
“你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她也笑了。
“信仰的本质都是相同的,只不过那个神不叫耶和华。”
魔法师并不是无神论者。为了逃避追捕,在各种语言中魔法师的主神与上帝都是同一个词,涵义却千差万别。在魔法师
的观念中主神是最初赐予人类走出蛮荒的第一支火炬——魔法的造物主,但并没有更确切的解释。魔法师始终没有很强
的宗教观念。
“无条件相信什么的指引,还是自己在荆棘中踏出道路,”她轻抿了一口茶,姿势依然典雅卓越,“谁能说清哪边比较
幸福呢。”
然后我们再也没说清这个问题,因为门铃响了。
安琪琳娜在佛罗伦萨的住所从我到来起,就从未有过除了送牛奶的工人或服装推销员之外的访客。我当仁不让地接过去
开门的任务,心下却甚是期待。
然而我真的打开漆地煞白的大门时,却不由得稍许扫兴。蔷薇萦绕的纯白别墅外不是雷格勒斯或凯珊德拉,而是一个身
材矮小,肤色苍白的陌生青年。
或许是发觉了我不赞赏的目光,那少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但我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比我更甚的失望。
“请问…瓦尔格小姐在么?”尽管如此,他仍然努力开了口,似乎这耗尽了他毕生的表情。
瓦尔格是安琪琳娜在这里隐居时为避人耳目使用的姓。
“对不起,”垂死的夕阳已没有了暖意,我维持着礼貌的困惑问他,“你是?”
“怎么了?”
安琪琳娜竟已自己出来。那青年的目光立刻就越过我投在她身上,如同火焰般灼热。
“啊…那,那个,我是安东尼·费尔诺斯,是个画家,”他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身体不自主地往安琪琳娜的方向前倾
,“我每天去画室都要经过后面那条街,可以看到您放在阳台上的画作,觉得非常喜欢。所以…其实我是想向您请教。
”
费尔诺斯连珠炮似的说完,从背包里掏出几幅画,几乎就要满怀期待地递上,看见我时却又缩了回去。
忽然明白他失望的理由,我笑着退到一边。
安琪琳娜仍是站在阶梯上,费尔诺斯如同进贡般颤巍巍地把画卷交给她,她对他清冷地一笑。
“构图把握地不错,色彩不要这么束缚。”她随手选了两幅看看,“还需磨练,不过有潜力。你是新手?”
“其…其实我是刚…刚从南方到这里,”费尔诺斯在她面前却紧张地话都说不连贯,“我很喜欢画画,想找一份和绘画
有关的工作。我从来没在什么沙龙听说过您,您却画得这么好,真是太了不起了。”
他不知道,安琪琳娜在意大利无法随意走动,而她在英国的各大沙龙都是座上宾。
“找一份绘画方面的工作么…勇气可嘉,”她微微伸出手,他就立刻上前接下画卷,“有梦想总是好事。”
“那么…”他忽然又害怕地看了我一眼,“我能时常来向您请教么?您的色彩感已经将我完全俘虏了。”
“请便,”她高傲地点点头,“不过下次吧。”
“好…好的。”他像是被上帝选为义人般感激涕零地鞠了躬,抱起自己的作品一路小跑。
“把这样一个单纯的年轻人卷入我们的生活,还真是疯狂呢,”我在安琪琳娜身后轻笑,“下次你记得告诉他,我不过
是你弟弟。”
“难道你以为我会单独出去,就为了他?”安琪琳娜朝我回眸一笑,虽然不比凯珊德拉美艳,却自有雪莲般的绝色。
19。Queen And Goddess
对于凯珊德拉·梅利弗伦来说,这可不算什么好消息。与安琪琳娜的联络一直没有问题,但这一星期以来却无论如何也
找不到雷格勒斯。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她也顾不上了,尽管以她的能力潜入英国也不会被发现,但还是小心为上。
例如现在。
她原本是潜回英国寻找资料的,她很清楚自己对于十字蔷薇的理解仅仅是皮毛而已。她父亲一直没有回蔷薇教团,潜入
变得越来越困难。
而且教团一刻都没有停止把她绑回去问罪的努力。
她冷笑着坐在旅馆房间的床上,不动声色地感受四周魔法的布置。利用各种结界来攻击或捕捉是一些术师的常用手段,
教团手下有相当一部分这方面的高手。而比雷格勒斯更占尽地利的一点是,她能从外部看穿守护洛丝罗林的家族防护,
因而对圣诺拉节当天发生的一切尽在掌握。
那不过是个中等水平的结界,但范围广,加之当时的场合下不容大肆破坏,才对峙了将近半小时。
而如果这是同一人,居然在小范围且不需要考虑其他人的状况下再次使用同样的手段,也只能说明这个家伙的无能了。
咒语从右手掌心向外扩散,在血管里剜剐,直至喷薄而出,获得新生。
她血脉中压倒性的力量直扑结界根源而去,结界像是被火灸烤的玻璃一样发出遥远而微弱的惨叫,绽开一道裂缝。随即
裂缝向一切方向深入,结界顷刻破碎,晶莹无声。
她站起来,裹上黑色长风衣,踏过一地并不存在的碎片转身出去。
如果说她有什么没有计算在内,那便是这位恶作剧者压抑不住喉口涌上的腥甜时,扭曲撕裂的表情。
拉塔托斯克回到办公室时教团留守的人已经不多了。他的心情算不上特别好,因而只是百无聊赖地拉开窗户望了望星罗
棋布的山毛榉林,在黑暗中曲线诡异地拱起,呈斑点状的墨绿色。
他坐在自己特制的座位上,轻轻排了两下手。
他最近的得力助手从他办公室里一个落地大橱门上的镜子中出现。一个简单实用的空间通道——他一想到十字蔷薇的本
质也不过是这类东西,就感到极其讽刺。
然而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是,十字蔷薇决不只是一个通道而已。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来人,心中含着稍许扭曲的快意。
“不用在意,”他故作无所谓地挥挥手,“我没指望你能伤凯珊德拉一根毫毛。不过你现在知道差距了吧?”
她扭过头去,恨恨地瞪着窗外。
“不管怎么说,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最近也不要再去招惹她。”他的口吻严肃下来,“你只要给我管好一件事,把
维克多·梅利弗伦给我看好。那家伙虽然不比从前厉害,却也不是你能掉以轻心的。”
“我知道了。”她似乎还没有原谅自己轻易落败的事实,“但你把教团的执政官囚禁起来,准备怎么跟教团交代?”
“难道你以为是我要囚禁他的?”他冷笑,“当然,我是要这么做。但没有教团授意,我也是做不成的。”
“那执政官的席位怎么办?”她冷静了一些,转向他。
“放心,如果只是傀儡,那么谁都能当执政官。”他满不在乎地笑笑,干枯的脸扭曲成丑陋的一团,她下意识嫌恶地回
避,“我们只要明天当众宣布他逾期未回教团,元老会决定重新选举执政官就行了。”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即使是拉塔托斯克也没有意识到,两个女人的对决会产生怎样颠覆性的后果。
“好好学着点吧,年轻人,”他的笑容骤然降温,连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有一天,也会体会到我如今这种痛雪
前耻的滋味。”
加拉哈德·莱维因坐立不安地在属于他的座位上张望。以他现在的地位,与他父亲的位置还有很大距离。但今天他的焦
虑不比在座任何一位少。
自他来教团实习起,还是第一次参加教团的全体大会。不过他知道这种大会不但不是什么决策机构,甚至连訾议机构都
不是,只不过是宣布一些重大事务的会议罢了。
他试图与父亲交换眼色,但米诺斯·莱维因不看他,不给他哪怕一点暗示。
但是他不相信,根本不相信。
“现在我已经把所有的情况告知各位了,”发言台上那小个子带着残酷的胜利表情神采飞扬地宣布,“经过元老院的投
票,决定由弗兰特·海默尔先生继任执政官职位。”
席下立刻哗然,却也仅仅持续了几秒,就归于万马齐喑的寂静。
“对不起,我有意见。”
他不知道是什么驱动了他,但是直觉让他无法忽视内心深处扑扑跳动的不安。他仅仅是明白,这一刻他不能坐视不理,
不然后悔的将不只是他一个人。
“哦?”拉塔托斯克轻蔑地看着他,“请问你对海默尔先生继任执政官一事有什么疑问么?”
他模样还像是男孩的好友一身正装,不安地坐在拉塔托斯克旁边的高背椅里,眼神定定望着他,似乎在乞求这个学生时
代的朋友帮他解围。
“我不是对他有意见。”他顿了顿,决定继续,现在整个教团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简直要把他点燃,“我认为此事太
蹊跷,所以抱歉,我不能同意如此轻率的任命。”
“我想刚才我已经说清楚了。”拉塔托斯克冰冷地笑着,“维克多·梅利弗伦先生赴新德里后一直未归,已经严重违反
教团规定,所以元老院罢免了他的执政官职位。”
“教团的规定中没有条款说仅仅为了这个就要罢免执政官。”他用尽毕生的勇气才支撑住自己不逃跑,周身的眼神越来
越尖锐,“你们连调查都没有调查过就下结论了么?”
“加拉哈德,你坐下!”
他猛得被一瓢冷水浇醒,米诺斯·莱维因狠狠盯着他,神情中却包含意味复杂的凄切。
“我还没说完。”至此他反而冷静下来,“元老院连此次事件的基本证据都不肯提供,我不得不认为这其中有不可告人
的内幕。”
“你说什么?!”这次是另一个官员站起来,“你要质疑元老院的决定?”
“我有权质疑一切我认为不正确的事。”
“你给我坐下!”
米诺斯·莱维因忍无可忍地从座椅上跳起来。他不明白,他唯一的儿子怎可以如此不理解他的苦衷,不理解他为了他可
以牺牲自己赖以信仰的原则和朋友。
“爸爸,您是一位法官,”但是他的儿子此时居高临下,不屑地望着他,将他的灵魂一片片凌迟下来,“可是您居然允
许这种事发生,您真让我失望。”
他语塞。
“好了,”拉塔托斯克再次发话,全场重新陷入鸦雀无声,“除了莱维因先生,还有谁有异议?”
无人应答。
“那么就通过了。”拉塔托斯克用一种大功告成的语气说。
“那好。”
没有人料到他还会冒出来,目光再一次以他为中心向内辐射排列。
“我不能承认现在的蔷薇教团。既然你们不采纳,那我也只能离开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手背上的蔷薇教团徽记逐渐显现,然后闪烁一下消失。
“加拉哈德你…”
米诺斯·莱维因望着自己的独生儿子当着他的面离开,他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可是已绝尘而去。
20。Avalanche
巴黎城郊,秋。
如果要为法国的秋季定义一个色调,那么应当是永恒经典的馥郁棕色,一如午后从他窗下经过的女子般芳香四溢,长发
在阳光下折射出整齐的一条光痕。宽阔的梧桐叶泛着垂死的衰黄遍地凋零,踏上去声音清晰而廉价,升起一股淡淡的树
脂气味。
天渐渐凉下来了。他透过高高的落地窗看阳光的色彩逐渐浓烈。令人不敢逼视的金红色弥漫街道,邻居花园中的枫叶姿
态决绝地在空中旋转一周,归于深赭色的死亡。日光的最后一点生命在斑斓的执着中灼烧殆尽。
就如同在未来潜伏着,等待吞噬他的爱情一般。
他自知那终将毁灭他,在他苦心经营,明哲保身了多年之后。
那么是时候去迎接幻灭了。他惨然一笑,拉上窗帘。
Je découvre un cadavre cher,
Et sur les célestes rivages
Je batis de grands sarcophages。
我发现珍爱的驱壳
我又在苍穹的岸边
建造了巨大的石棺
巴黎即使夜深了人也不会静,因此他不得不等到后半夜才开始行动。对魔法师而言,即使是蔷薇圣礼这样的战争,在暗
中进行也是必要的。
他不知道其他人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但是他必须这么做了。毕竟曾经艰辛地生存过,才知晓活着本身是多么巨大的勇气
。
活下去即是第一要务,在那个值得为之赴死的人出现之前。
游戏规则只有一条,生还即胜利。
伊撒克·洛克尔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尽量把客厅照亮。这是他自己总结出的一条秘诀,当魔法会弄出大量无法掩饰
的光时,在黑暗中要比灯火通明的地方显眼地多。而不夜城并不介意多一户人家彻夜不眠。
他挽起袖管。
念动咒语,光刃自指尖流淌而出,迅速成形,在主人的右臂上留下无法退却的伤痕。
血却没有立刻流出来。他咬了咬牙,暂停几秒以适应这种疼痛。他的魔法能确保血以最适当的速率沿手臂清俊的轮廓蜿
蜒而下,在地上勾勒出腥香的图案。
他不能让自己失血过多,因此必须加快速度。几分钟内他就画好了两个作支架的同心圆和里面的五芒星。
图案非常复杂,但他却画得异常顺利。没有哪个在世的人学过这种古老的异端禁术,自然也不可能脱离魔法阵。但它的
力量存在在他的亲缘里,他体内激流般呼啸的血液中与生俱来带有这种致命的因子,他不需要任何学习就可以自然引导
它。那是他已经失落的遥远先祖将家族命脉出卖于罗森克鲁兹,世代刻在后代体内的残酷印记。
魔法阵完成后他及时做了止血处理,在沙发上坐下,以缓解短时间大量失血带来的眩晕感。接下来是净化心灵,以达到
与历代先人的精神同步。
他闭上眼,清空所有繁杂的思维。他费了很大功夫才让自己暂时不去想一张巧夺天工的面容。
他慢慢地跪倒在魔法阵中央,用手心最敏感的皮肤感知自己的血液。这一刻他听见了来自远方祖先的呼唤,他冰凉地望
着那些失落已久的鲁纳符文,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顺利地把它们从历史被遗忘的角落复制到巴黎郊外一幢小别墅的客
厅里。那是欧洲本土在魔法方面的最高成就,是日耳曼古老祖先的永久回音。
他开始念诵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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