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比我高些,在这种时候,每一次前进都压迫地我呼吸困难,我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即将被压碎坍缩,散成一堆
。
而他只是捧起我的脸,我感到他的手掌干燥而冰冷,贴合着我脸的曲线。
“从什么时候起,”他说这话时仍然轻笑着,仿佛我们从未离开过浮云城堡似的,“我竟让你如此害怕了呢?”
他的动作不重,却完美地钳制住我,让我无法后退。
“她对你没有威胁的…”然而我还是开口,话题未经选择便落到了这个最不恰当的开端上,“为什么呢…她根本赢不了
任何人…”
“那么你希望我放了她?”雷格勒斯改为用双臂环住我,笑容更加舒展,“还有一个Key完好无损,蔷薇圣礼就没有完成
。你要我放了她,那么是她会安度后半生呢,还是我可以逃过蔷薇的责难?你究竟是把我还是把罗森克鲁兹当作傻瓜了
呢?”
我在毛骨悚然的同时感到了钻入骨髓的心疼和悲伤,却被他抱得很紧,动弹不得。
“维尔,我知道你心里很清楚,也知道你一直不愿承认。”他轻柔地拨开我眼前的碎发,银色光泽锐利地晃了一下,“
但是我说过了,我不是基督,也没有兴趣为了无关的人受难。”
“我没有要求你变成什么圣人,”我被他勒得呼吸十分艰难,“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没有错…你们都没有错…”
“那你为什么要惩罚我,离开我?”他开始吻我的头发,对空气里的血腥气味视而不见。
“你们都没有错…是我错了…”我几乎是喘息着发出声音,同时感到他的手指划过我的颈动脉,“只有我是不应该存在
的…我消失了你们才会自由…”
“没错!”音量陡然提高,连同背脊撞击墙壁的声音,连绵成一片刺耳的回响,“Rock不存在了所有的一切都会作废。
”
“那你杀了我吧,”我在墙壁和他之间的狭小缝隙中艰难地寻找着空气,“这样你们就都可以平静地生活了。”
他冷冷地笑了,那种笑容过去我很少有机会见到,却时至今日仍让我胆寒。然而我已经无处可退,只能在原地僵直。
“‘你们’可以平静地生活?‘你们’是谁?”声音被拧成一条线,吹进耳廓,“你以为你又是谁?生命,爱情,都是
你想捐弃便捐弃的么?”
我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我早该知道这样的结局,他早已将一切布置好,等我自投罗网。
吻从天而降,瞬间夺去了自我意识的最后空间,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空间被炽热的温度灼烧扭曲,血肉纠缠起来。
“我不需要没有你的自由。”
结束时刚过午夜。怀表在指尖不安地滑动几下,然后从一旁掉下去,摔出清脆的声响。
我用连怀表都握不住的手勉强支起自己,摸索外套的衣扣。他早已整理好,衣冠楚楚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看我。
衣物蹭过背上的淤青时带过隐秘的疼痛。过去我们之间的□一直温柔恰当,从未尝试过这种姿势。被按在墙上摩擦了几
个小时,我早已被疲惫和痛楚折磨地浑身酸软,站也站不起来。
但是他不帮我,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惨然地望着面前已不新鲜的血迹,想象那矢车菊蓝色的明朗笑容,夹杂着高地口音的青涩英语,帽子上的蓝绸带玫瑰
。我在她的鲜血和残骸面前□裸地展示着不堪。
像是下了某种虚妄的决心似的,我忽然狠狠拨开落到眼前挡住视线的头发,开始试图穿好衣服。身下液体横流的触感让
我反胃。
他平静地站起来,抬起右手,开始做一个简单消除魔法的手势。
我望着焦黑的玫瑰图腾爬上他苍白皓净的皮肤,顺着锁骨突起的姿态,在领口处探出一隅。即使至此,他仍俊美得令我
心碎。
他做事从来不会留下什么漏洞,何况在蔷薇教团倒台的现在。尸体早就被处理掉了,把房间布置成这样,也不过是为了
让我跳进这戏剧性的一幕。
收拾完现场,他从我面前走过去,向门外走。
“不要…”
他经过我面前时停顿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后他快步离开,滚烫的液体烧灼着我的视线,我看不清他离去前最后的样子。
不要…不要……
不要伤害你自己……
75。Le Vin Du Solitaire
夕阳嫣红色的垂暮安静地从桥墩的影子里延续到眼前,脖颈纤长的候鸟披着金色霞帔掠过灼黄色的幕布,飞往阿尔卑斯
的另一边去。塞纳河边老店古旧的招牌在风中刮刮作响,它们的倒影在尚未离开眼底之前便颤抖着破碎成片片波光。
在鸟飞过山麓的时候人将跨过海峡,又一年的秋天着上底色。
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来法国,我想我仍旧无法作答。看来我还真是没有丝毫长进,旅途同一年前一样,漫无目的地向世
界的各个角落延伸出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那天见到了雷格勒斯,但实质上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问他。在他面前,我想不起任何与他无关的
事。
现在作为蔷薇圣礼执行下去的关键人物,我所能做的似乎是彻底远离事情的核心,让Rock这一环中断。然而我并不知道
这样是否真正能解救那些被Key或其他和蔷薇圣礼有关的事物所折磨的爱人和亲人。从本质上来说,我从英国到北欧再到
法国,这点距离之于Rock的作用根本没有丝毫影响。而且蔷薇教团存在于世俗层面的部分虽然已经被完全毁灭,但我仍
然本能地认为这并没有停止特别会议的运作。就算特别会议不存在了,这个程序也业已开启,将顺着五百年前约定的步
骤,不为人类所动地将更多鲜血毫无尊严地洒在泪光中,迈向终点。
我不知道是否是Rock的能力在给予我影响,但自从离开蔷薇教团以来我愈发感到大脑不受自身愿望的控制而开始相信,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蔷薇圣礼了。
那么接下来的胜负与牺牲,我竟仍没有勇气去想。
虽然英国与法国一衣带水,但诡异的是这竟是我第一次来法国,对法国的理解也仅限于过去读到的书籍和洛克尔导师。
在去年离开洛丝罗林之前,我只以旅游的名义去过荷兰和西班牙。父亲自然是抽不出时间,我却也未曾有机会和雷格勒
斯一同出国游玩过。
现在想来忽然有种沧桑的变故感,短短一年之间自己便失去了过去二十年所拥有的全部角色,从曾经以为是整个世界的
社会中脱落,坠入真正意义上的人间。过去一切的身家与资格,乃至于儿子和兄弟的身份在十九年的表象遮掩后从身上
被剥下,如同剥下一层多年前植在身上的皮,又如何说它引起的剧痛与生来具有的皮肤有分毫差别呢。
而今我却连唯一留给我的,作为爱人的身份也无力接受,如同游魂一般在与自己不相合适的世界里飘荡,学历也无人承
认,靠父亲留给我的遗产维持生存。如果按韦伯的说法,大约我现在是连社会人也算不上了。
但是我还是要这样生存下去,为了告慰某种我无法描述的信念,或许可称之为爱。
而我的另一个念头是,对于目前最后一位尚未现身的,中位的Key,仍抱有一份没有丝毫实际意义的好奇,其实我知道就
算找到了对方,我也无法为雷格勒斯做什么。
按贵族世家的惯例,没有继承权的孩子会得到父母给予的一份财产,这份财产的数量,形式等等都由上代族长在遗嘱内
立定,继承人也不得干涉。父母尚在人世时,女儿会在结婚时得到它作为嫁妆,而未分得的孩子们在父母去世时由继承
家族的兄姐代为授予。
古往今来财产分配从来都是大家族内部斗争经久不衰的戏码,好在梅利弗伦家中多是女孩,我过去对这些事情也从未上
心,总算让我们避免落入这种可悲的俗套。当然,凯珊德拉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拖泥带水,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对雷格勒斯
以外的人说出口的是,我始终认为她根本对梅利弗伦家的金钱和地位漠不关心。
某种意义上,凯珊德拉比雷格勒斯更让我无法理解。她与雷格勒斯相处多年却不相爱,甚至连雷格勒斯都不真正知道她
想要什么。
尽管父亲留给我们这些子女的财产和梅利弗伦本家相比微不足道,却在这种时候从物质上支持着我风雨飘摇的存在。我
不知道当初父亲在订立家族继承的契约时是出于遮人耳目或者其他的原因而把我算在其中,但仍让我感到一种名为存在
的微薄温暖。
如今恐怕我已衬不起父亲寄托的希望,也只能向不存在的神默默祈祷那些离去的人能够安息,尚在的人能够幸福。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尚且维持着不错的状态,至少在那天午夜以后总算挣扎着起来,没有在那个房间里傻坐着等警察出现
。但我的精神却时常出现去年在意大利时那种恍惚的偏差,思维在无甚意义的过往之间乱窜,动不动就做起有他的白日
梦。
为了不让自己联想起那种无限接近死亡却又与死亡不同的状态,我重重地呼吸了一口含着最后一批花粉的暧昧空气,差
点呛住。
我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上弦月逐渐爬上这夜空的王座,下定决心走进面前花体字招牌的酒吧。
我下船后也并未想好自己要去哪里。巴黎不缺餐厅和旅馆,到了夜晚却发现这附近几条街上只有酒吧。我从小就生活在
狭小的贵族圈子里,对这种地方完全不适应。而我认识的人中竟也只有洛克尔导师能与声色犬马的场景完美地联系起来
,再加上法国这个关键词,构成了一个讽刺的巧合。
但毕竟天色已晚,我也确实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没有雷格勒斯的时候我从来不喜欢在夜路上走,而且现在蔷薇教团
已经倒台,虽然我不会被一些小混混如何,却也不宜弄出些不好收拾的事。
进门前我抬头看了一眼酒店的招牌,字体很不好认。
Le Lucermaire。
我自幼时起开始学习法语,日常交流不成问题,但事实上我并不认识这个词。
不过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我向那个画着紫色眼影的妖冶老板娘买了些食物,在仅有的几种非酒精类饮料中选了
杯果汁,准备先吃完晚饭再去找住处。
左侧几步远外靠墙的座位被四个女人围着,液体鲜艳的反光时不时跳入眼帘,伴着玻璃碰撞的清脆乐音。那些女人的容
貌被厚重的化妆品遮掩着,身材却显露得触目惊心。她们无疑都是能在感官上吸引男人目光和□的女人。
我别过视线,试图对这些靡靡之音置若罔闻。显然我对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兴趣,以前也不曾和任何女性有过交往。事实
上,我从来没有对雷格勒斯之外的人产生过□。
这无疑促使我决定尽快解决掉晚饭,那个美艳的老板娘经过时瞪了我一眼,或许在责怪我竟在她的店内如此不解风情。
我不理她,迅速喝完最后一口果汁,打开怀表看了一眼,已过九点了。看来我是在街上逛了太久,现在是时候去找旅馆
了。
店内灯光幽暗,点着使人意乱神迷的香。因为经常有客人打翻酒,所以也没有铺地毯。
怀表盖内侧的反光隐隐绰绰,但仍足够让我看到人影。父亲把它送给我时就告诉过我还有这样的功用。
我猛得抬起头来,那围在一起的四个女人已经散开,现在就可以很清楚地证明我先前顺理成章到简直不能称为猜测的猜
测——她们围着一个男人。
然而她们围着的那个男人动作缓慢优雅地向我走来,我随着他的每一步睁大眼,事后想起来真是毫无必要,我早该料到
他是这么一个货色。
“真是好久不见啊,希斯维尔。”俊美的金发男人高雅地微笑着俯视我,让我恍惚想起了罗斯查尔德午后教室里倾泄的
阳光和飞舞其中,如果金色雪花一般的烟尘,与当下场景极不符合,“真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见你。”
“被香水和胭脂包围着还能注意到我,您还真是敏锐呢。”我笑了,把手肘搁在桌上,抬起头看着这位一年未见的恩师
先生,随即环视了一圈跟在他身边的女人,“您的品位还真是下降了不少啊。”
“那你帮我打发掉她们如何?”洛克尔导师全然忽略了那些女人不悦的表情,笑着坐在了我对面,“今天如果我不能把
她们全灌倒,她们可是不会放过我哦?”
我愣了一下。以前我生活的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我继承了父亲千杯不醉的天赋,却不明白父亲确实是酒量惊人,而我只
不过是连醉酒这一人类生理和精神融合的方式都无资格享有罢了。
在我发愣的当口一个波浪卷发的女人忽然坐在我腿上,娇媚地笑着,把一杯紫红色的液体往我嘴边凑。她的胸蹭到了我
肩上,我下意识地往后闪躲,挡住她递来的高脚杯。
“如果我帮您,”我忽然想起什么,“您帮我找个地方住如何?”
“法国不会没有满足得了你的床。”
洛克尔导师故意用英语说了这句话,显然那几个女人听不明白,却没有人会不明白那其中□的口吻。
我夺过女人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她们忽然来了兴致,争先恐后地往我身上凑。我几乎要被他们逼得陷进了墙里,世间最柔软动听的语言从她们鲜红的唇
间吐出来,分外别扭。
我不知道她们给我灌的酒叫什么,但仅从味道就可以尝出其中的辛烈。
再烈的酒对我来说也不会有影响,对她们而言却支撑不了几杯,放倒她们并不难。
但是我忽然非常疲倦,同时深深痛恨自己的愚蠢无能,竟然误入这样的地方。
Tu lui verses l’espoir, la jeunesse et la vie
—Et l’orgueil, ce trésor de toute gueuserie
—Qui nous rend triomphants et semblables aux Dieux
我恍惚感到自己醒了,发现醉得更深。
十多岁的时候有一阵因为艾琳她们的影响很着迷《恶之花》,时至今日仍想得起来部分句子。
我不知道洛克尔导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哼这些靡艳而美丽的诗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见的。然而这些语言的韵律
却像是某种魔法一样击中了我心中某个隐秘的开关,我忽然开始笑,无来由地。
同样,我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为什么要笑,除了自己的卑微外,我没什么可耻笑的。
然而我坐在那里疯狂地低笑着,笑得全身颤抖,笑得周身的空气冻结起来,从中绽出裂缝,在初秋的夜里冷得浑身发抖
。两个尚且勉强清醒的女人吓得愣在原地。
洛克尔导师的手臂穿过寒冷的空气和女人温暖的身体,抓住了我的手。
“跟我走,”他用一种与他不相称的坚定口吻在我耳边说,“跟上我,我们离开这里。”
76。忧郁与理想
流窜的白色清辉在睫毛上晕出不大不小的几片白斑,我微微睁开眼,顿时刺痛从缝隙中渗入,那道光模糊了。
我猛得清醒过来,昏暗的灯光里夹杂着中年男人的沙哑歌声,酒精与女人的记忆回来了。
然而这个地方不是如此。
我环视四周,窗帘是素雅的乳白色,在上午的轻风中柔和地舒展,随即落回原处。家具是淡色的木材质,精致的小台灯
静静地守望在床头柜中央,从抽屉拉柄精雕细琢的花纹上便可看出这些东西之品质不凡。
那一瞬我忽然想起了浮云城堡,然而这间房间的装饰风格是温和的,并无那种带有拒绝意味的高洁和冰冷。
我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准备坐起身。
一抹镶着铜色边缘的灿烂千阳刺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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