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神谷拢毫不意外的朝里头看去,只见唐欣容正对着食材喃喃自语,正验证了厨师的话。
“您看……”厨师指着唐欣容,轻轻地摇头。“刚才我们要下刀的时候,她好像在念为鱼起度的经文吧。您也知道我们要处理生鱼的机会比其它饭店多,她这个样子……”
厨师的话还未说完,神谷拢轻轻的开门入内,缓缓地走向唐欣容,祝祷经文愈听愈清楚了。
“济世群生照三千,公正无私可达天,活用真经传万世,佛法无边化大千……真经应运出,灾消劫除大道尊,修身化世立功勋,八八圣贤纪,佛圣仙真发慈悲,德泽群生得光辉……”
唐欣容专心的面对着盛装鱼儿的容器念着,额间渗出的汗水说明她踏进此地前的慌乱心情。
天晓得她在看到厨师手中的刀时有多么惊慌,再瞧瞧满桌子被她抢救的生物,就可以明白她有多么悲天悯人。
“你现在念济公活佛救世真经,也救不回这些生命了。”
神谷拢突然凑近她耳边,将她满嘴的经文吓得吞入肚中。
“你……你怎么……你怎么知道那是济公活佛救世真经?”她有些震惊,因为那本真经已被他夺了去,不稍几分钟的时间,他已然记入脑中?
他也太有慧根了!
“这经文我要背一年才记得住耶!你好了不起,你不一起加入修行的行列就太可惜了:我想不用几年的时间,你就可以胜任宏扬佛法、普渡……”
他抱着手臂,对她的疑问和碎碎念一贯不予理会,反而瞪着食才皱眉。
“我想,你是不是学错了方向?”
“什么?”一时之间,唐欣容尚未从自编的远大颐景之中清醒。
神谷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向门外的人群招手,另一只手却拎起她的耳朵,配合着她的哀叫,将她带往厨房最里端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餐厅存放所有餐具的地方,愈往里面走,则置放着等级愈高贵的餐具。
他站定在墙边,望着整面大墙柜,充斥黑檀木香气的空间,置放餐具的木柜在微弱的灯光下仍绽放柔亮的光芒。
“你干嘛啦?”她不悦地拉开他的手,摸着耳朵抱怨道:“很痛耶!我又没有做错事……”
“这些是明天要使用的餐具。”他随手拉出一个抽屉,打开抽屉里包裹的防尘纸,一套历史悠久的瓷盘呈现。
她好奇的凑向前,将瓷盘仔细的观察片刻,不能理解他为何这般小心翼翼。
“这白色的盘子有什么特别啊?边缘的小金花边是很漂亮啦……”
“这是开创饭店的骨董。”他抚摸着一格格的抽屉,解释道:“不只这盘子,这房间内所有的餐具都是百年以上的骨董。它有多少价值,我想不用细说,你应该也听得出来。”
她愕然地瞪着三面大墙柜,想象着将这些东西全换成新台币时的庞大数字,好几个零在脑子里乱飞,几乎可以把她压死了!
“你……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这里才是你该做的事!”他将盛装瓷盘的抽屉放入她的手中。
一股沉重感令她差点抓不住,而他又朝上方拉出一个抽屉,似乎正在欣赏美景的神情让她感到疑惑。
“你怎么老是话都说一半,也不说清楚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把这房间内的餐具全部拿出来擦一遍、清点一遍,从使用到归位,一个都不准少。”
他恶劣的再次将手中的抽屉往她手上一送,吓得她差点拿不稳。
唐欣容连忙把手中昂贵的物品放好,转而瞪着他。
“你要我一个人做这件事?”
“没错!”他答。
“这么多……你要我一个人做?”
“不然呢?”神谷拢理所当然的口吻,“厨房的事,不是你一天就可以学得来,再说那些专业,你原本就碰不得!在那里,你只会碍手碍脚,刚才也证明了这一点。”
唐欣容无法否认他的话,只能无奈地道:“你有必要这么老实吗?”
“饭店用人一向很严谨,所以人手上的分配都经由计算,并不会有多余的人力产生。今早,整理餐具的一名员工突然生病,所以我想到你!”
“这么巧?”她马上联想,“一定是佛祖同情我的处境,为我创造机会。”
神谷拢睨了她一眼,“你怎么什么都想到佛祖?”
“本来就……”
“总之,其它的人都已经有负责的工作,你呢,就是处理这个地方。听懂了吗?”
他不给她颂扬佛法奥妙的机会,将手中的盘子交到她手上,严肃的吩咐:“你很清楚这盘子的价值了吧?那么,你听好!若是打破一个,十万元你都赔不起。”
“这……这很多耶!”她愁眉苦脸的说:“给我三天也擦不完。”
“很抱歉,你没有二天的时间。”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
“什么意思?”
“你的记性真差!”他倏地伸手朝她的额头弹了一下。“我说过,宴会在明天,这是明天要使用的餐具。”
她眨了眨眼,惊愕万分的瞪直了眼。
“这……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如果你会用脑,最好用来想想该怎么做。”神谷拢的双手插回口袋,唇角依然是那招牌的可恶笑容。
她哪里会用脑呢?唐欣容的心底有个声音冒出来,一同讽刺着自己。
“至于擦拭后的餐具在明天的宴会前,必须在指定位置排放整齐。仅仅两样工作,很简单吧?”
嘲弄意味鲜明的问句,再愚笨她也可以轻易的解读。
这家伙摆明在欺负她,难怪他会以此当作放行的条件,真可恶!
“你以为你吓到我了吗?”唐欣容不服气地抬头说:“我就一个人完成给你看。”
神谷拢用不置可否的眼神睨了她一眼,并不认为她可以做到。
“骨气不等于勇气。唐欣容,不过我很乐意验收,半夜三点我会再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他边调侃边优闲地晃回大门口,丢下的这几句话简直要气死她了。
什么叫半夜三点来验收?他哪来的自信预测她工作的极限?真可恶!
时间流逝得飞快,唐欣容埋首于擦拭餐具的工作之中,为了赌一口气,她不忘注意着时间的行走,手边的动作跟着加速。
可是,指针好似与神谷拢串通好,毫不客气地来到半夜三点钟。望着还剩三分之一末擦拭的餐具,她忍不住丢下拭巾,又气又怒的责备自己。
“什么嘛,居然让那个家伙料中了,好可恶!”
但她更清楚自己其实在一开始就输了!这满屋子的餐具,单独一人绝对无法完成擦拭的工作。
赌什么呀?唐欣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一再犯戒?难怪神佛不愿眷顾,才会让她的厄运连连。
拭去额间的汗,她挫败的坐在墙边,抚摸着手上的洁白瓷盘,对它的价值依然存疑。
唐欣容注意到不论是盘子或者是杯子,在边缘都有金色的小花边,虽然她不清楚其中的涵义,只不过底部的一簇金色火焰倒是很容易联想。
她不得不相信饭店的经营权掌控在他手中,只不过到底是多么隆重的宴会需要动用到如此昂贵、意义甚远的餐具?她不免好奇。
一阵脚步声传来,来者带着讶异万分地语气道:“你真的在这里?”
唐欣容浑身一颤,瞪着来者的唇,强吻的记忆马上重回她的脑海里,令她怯懦的缩起肩膀。
“你……你怎么会来?很晚了耶!”
雷恩打量她的反应,朝她挥手道:“放心啦,我现在不会吻你啦!”
“你说的话鬼才会听吧?”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倒是因此而放心了下少。
他倚在门边,仔细的观察她手边的餐具,深深地摇头。
“拢真是没良心,现在都几点了,还不放你回去睡觉。”
她拿着盘子,无可奈何地表示道:“也不能这么说啦,是我自己太笨手笨脚,总之……唉!”
听她以唉声叹气当结语,他忍不住发笑,乘其不备的来到她身侧,双眼凑近瞧她。
“你的戒备心放的太快哦,这里只剩我们喽!”
唐欣容吓得拿起盘子本能想往他脸上砸去。双手却被硬生生夺去了使用权。
雷恩接收了餐盘,以玩味的神情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惧色。
“虽然我很不喜欢拢,但毕竟这是整个组织的事业体系之一,你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有多贵重吧?打破一个,可是要命一条哩。”
“你放开我啦!”她不由得发抖。对于雷恩的任何触碰,体内自然产生的排斥感令她又怒又怕。
雷恩没有理会唐欣容的抗议,反而更紧盯着她不放。
“你怕我?但我觉得你并不怕他吧!很多人都说我和拢很相似,你的反应不应该不同。”
“当、当然不同!他是他,你是你!”她愤怒地低吼:“至少他不会突然强吻我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昨天睡觉的时候啊!”她理直气壮的反驳,在他突然松手时,她终于获得自由从他身侧跳开。
雷恩摸着下巴,不敢置信的睇着她。“睡觉?拢和你一起睡?”
“我不知道啦!总之在我睡前,他至少都在我旁边。”从晕黄的光源下一看,手被雷恩的力道抓出的一道痕迹令唐欣容忍不住喃喃抱怨。
直觉她不可能说谎,雷恩的表情反而由迷惑转为不可思议。
“他愿意?”
“什么?”她听不懂他为何质一疑,对他的出现发出不满之声:“你很奇怪耶,三更半夜跑来这里,就为了吓我吗?”
他低吟片刻,似乎没注意她的怨言,若有所思的转身正想离开,迎面而来的人影令他收住脚步,转身迅速将她锁在双臂之中。
再次受到箝制的唐欣容倒抽口气,难以理解他一再重复的行为动机。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雷恩注意到她颈间尚未消去的吻痕,本能欲拨开她的衣领时,一抹修长的身影来到身侧。
雷恩早有预料的摆出一个潇洒的微笑。
神谷拢逼人的视线紧盯着他,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似乎对她充满了兴趣?”神谷拢除去心中的疑问,冷漠的看着困在他手臂中的人儿。
雷恩依依不舍的放开唐欣容,神态自若的颔首。
“不瞒你,是有那么点兴趣。”
原本处于惊慌的唐欣容转而惊愕得差点掉了下巴。这家伙……发什么神经?
雷恩刻意揽住她肩头:心疼的道:“我正打算派几名手下来帮她……”
“真的吗?”闻言,她对他的惧怕马上忘得一干二净,并由衷的感谢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雷恩对她天真的反应有些意外,但神谷拢平静的气息里隐藏着杀气腾腾的怒意,才是他留意的重点。
神谷拢微愠的看着她,意味深远的说:“帮忙?若是你不计后果,那么你可以试试看。”
“是吗?就擦盘子而已嘛,我都可以做的事,别人肯定更上手,哪会计什么后果?”迟钝的唐欣容无法听出他话中涵义,于是开心的向雷恩求救。“那么你可以派人过来了!我还得赶在宴会前将这些东西排在指定的位置上,真怕来不及!”
“还要排餐盘啊?真可怜!”雷恩深深地摇头,以申冤的口吻说道:“怎么用这种方式虐待人啊?”
神谷拢不动声色的走向擦拭干净的餐具旁,仔细的审查之后,不再多言的离开了。
雷恩望着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到一阵迷惘。这家伙到底在玩些什么把戏?再瞧瞧睁着大眼等待帮手的唐欣容,他反而有些胡涂了。
按照推测,神谷拢应是大发雷霆,但他没有,反而放心的将现场还给他们?
雷恩忍不住托起她的下巴,左望右瞧了好一会儿,最后挫败的皱起眉头。
“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脸庞忽然被他扭来转去,她连忙退开距离,“你干嘛?”
“思,你看起来真的是最差劲的一个,我不应该有那些想法才对。”
“什么啦?”好端端的,他干嘛突然批评她?
“我以为拢真的喜欢你。”雷恩自嘲:“现在想想根本不可能!”
闻言,一股难丛言喻的刺痛感在她的心中漫开,难受得教她好半天开不了口反驳,只有傻傻地皱着眉心,任由眼前的人一再的贬低自己。
“本来还想利用你,看看拢会不会生气呢!”雷恩半调侃的继续说:“没想到遇上你,也没有例外。那家伙从以前就是这样,属于他的东西碰不得,但唯独女人,他一向不在乎。唉,真不好玩,我也要走啦!”
雷恩丢下来的几句话,在他离开后的一个小时里,依然回荡在唐欣容脑中,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感到疼痛,也不清楚为什么觉得呼吸困难,只不过这感觉非常难过,难过得几乎逼出她的泪水。
“搞什么!”她甩甩头,将所有的怪异情绪抛出脑后,因为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随着雷恩的离开,关于有没有帮手一事,她也不敢想了。
这些与“黑”字沾上边的人,根本不值得信赖!
也许是得到佛祖的保佑,接下来的时间里,唐欣容全心全意的投入工作之中,没有空闲的时间想事情,也没有人来打扰的情况下,按照餐厅经理的指挥,她顺利的将洁亮的餐盘安稳的置放在铺好桌布的圆桌之上。
工作完成,她如释重负的吁了口长气,这才注意到入口处的典雅立牌上,简单的刻了三个字。
“狮子会?”这是属于哪一类的公会组织啊?
还来不及细想,一群西装笔挺、衣着高雅的人鱼贯的走入餐会场地,从这些人的言行举止,唐欣容已得到答案。
狮子会等于有钱人的聚会!
而她,钱财乃身外之物,当然与之无缘。所以她连忙退到一边,下意识的往手表看,惊讶得差点尖叫。
已经晚上六点半了!
天!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天,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这个发现令她发困想睡,检视工作完成,她索性安心的想回房间补眠,才一转身,就看到人群中三张熟悉的脸孔。
本田高介一派优闲的走在神谷拢身后,神谷拢出色的外型在笔挺的西服衬托下更为英挺,结伴而行的小山美湘成就更完美的烘托,轻松夺去众人的目光。
相形之下,唐欣容忍不住打量自身的疲惫和狼狈,惭愧的选择绕道而行,根本没胆子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然而,莫名的疼痛再次浮现,这一次她的心脏犹似被狠狠的捏住,难受地逼得她快步逃离这个地方。
重新回到池边的唐欣容,气喘吁吁的瞪着水中脸色发白的倒影。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但一定是生病了!
她缓缓地坐了下来,抚着自己的心脏,开始策划着离开这里之后,第一个要去的地方。
“我一定是得了心脏病!”她喃喃自语着,却在水中发现另一个熟悉的影子站在她身后,令她本能的想逃开,可是已然来不及。
雷恩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嘴角邪气的微笑尤其不怀好意。
“陪我聊聊!”
他呼吸之中吐出来的酒气,令她忍不住捏起鼻子。
“你……你喝酒?好臭!”
以他脸色红通通的情况,她认定他应该是醉了。
好心的扶着他坐定,唐欣容却也忍不住的责备道:“宴会不是才刚开始,你怎么已经喝那么多?”
“我没有参加宴会啊!”他将酒瓶挪向嘴边,饮上一大口。“那个家伙,居然下令不让我进去!可恶!”
“那个家伙?神谷先生吗?”她本能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