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谷不理会元云,对着身后的高手凛然道:“全部将这几个木箱子用绳索严密捆绑起来,再绑上大石,沿河沉落,再将绳子掩藏在草丛间。”
“哎呦!”元云一拍脑袋,咧嘴笑道:“我真是笨,这几箱是上等的铁黎木,可以长时间浸泡在水中,既不会腐烂,短短几日也不会渗水,看我这脑袋,一着急就将这些都给忘记了。”
元云立马指挥身后的高手们分工捆绑木箱,几个高手则防守在四周,以防有悍匪跟麒麟坊的人搜查到此处。
六月的天,有些炎热,这场暴雨却冷的很,噼噼啪啪下了一个时辰,仍旧没有转晴的征兆,远处的硝烟朦胧又血腥,万物死寂,透着冰冷。
“姑娘,麻烦你回去转告小主子,等风头一过,就要沉静起来,暂时不能再有大动作。”范谷说话间,也都一丝不苟的看着忙碌的手下。
“恩。”甄月缓缓道:“范先生,放心,阿仇,他比我们都清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范谷抬眸看向甄月,目光有些涣散跟凄切,好像透过她在看其他人。
甄月一早就察觉他打量探究的眼神,没有冒失,也没有唐突,眼神也是温柔的,她缓缓皱起眉头:“范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范谷似乎也察觉她的困顿,摇头一笑:“只是觉得姑娘很像我的一位故友,是范某冒失了。”
“没关系。”甄月笑道:“能跟范先生的故友长得像是我的荣幸。”缓了缓又道:“范先生,一直在东郯,不知故篾现在可太平?”
范谷回道:“故篾与西郯以松华江为界,常年受到西郯的骚扰,特别是鄂城之争使得两国矛盾更加激化,这段时间故篾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淡淡愁色,接着问道:“姑娘,有亲人在故篾?”
甄月嘴角苦涩一笑:“算是吧。”虽然自己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身子,但是她从来没有忘却自己的使命,找到那个在故篾的叔父,将鲁公秘录交给叔父。
“可还记得你亲人具体住在什么地方?等我回东郯便派人去寻一寻,前几年我一直都在姑篾镇守,所以对姑篾熟悉的很。”
甄月心中突然融过暖流,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就觉得很亲切,她自认不是自来熟的人,对谁都是戒备重重,可对这个人却自然而然的放下戒备,心中也有久违的温暖,笑道:“范先生日理万机,我寻找亲人的事情并不着急,谢谢范先生的好意。”
范谷似乎还打算再说什么,元云大声唤他们,说是已经将箱子沉河。
甄月与范谷便急忙走向急流的河岸,水流湍急,像发了疯的怪兽,不停将冰凉的水击打在众人身上,带起阵阵疼痛,十余人的高手满身湿透,早已分不清汗水与雨水。
暴风骤雨让大家睁目如盲,甄月见岸边绳索的痕迹早就被河草淹没,心中也放下大石,看向范谷道:“既然事情办妥,此地不宜久留,我要先赶回麒麟坊。”
“姑娘路上小心,谢谢姑娘的沉河计。”范谷点头道,言语温润又赞赏。
甄月笑着颔首,刚走出一步便被范谷又叫住,她目光清明的望着他,只听男子温润如水的嗓音透过雨幕,带起心中轻颤。
“姑娘,有些事范某本不应该插手,但范某希望你们年轻人不要有厚重的隔阂,小主子,他不容易,他背负的太多。”
甄月一愣,缓缓一笑:“我明白,帝王之路从来没有心慈跟软弱,血腥、残酷、我们都看的很清楚,这一路注定是尸横遍野,我只是希望他不忘初心。”
“驾!”甄月扬马而去,目光坚定,大雨滂沱,依旧冲散不了女子眼中的光芒,她坚信,在阿仇的带领下,这个世间终究会变得不一样。
范谷望着雨幕中的身影渐渐消失,嘴角一抹欣慰的浅笑,再阴霾的天空总会迎来晴空万里,一手令下,所有高手朝四面八方扩散,瞧瞧隐匿,进入摇摇欲坠的九幽主街。
玉华山高耸入云,峰峦叠嶂,是邺安城最高的一座山峰,与玉龙山并称兄弟山,云雾缭绕,一览无余,能一眼俯瞰整个邺安城,都能隐隐约约看见景安宫的宏伟精致,雕梁画柱。
可金碧辉煌的景安宫,此时却是一片瑟瑟,密密麻麻的人涌进景安宫,不用看清楚,也都知道那是凶猛的悍匪已经攻进景安宫。
翠云亭结构精巧,精雕细刻,在暴雨的冲刷中散发着盈盈之光,因为立在玉华山顶,常年风霜暴晒,略显陈旧,却丝毫不减它的美观。
亭中负手站立着一人,男子嘴角含笑,冷漠嘲讽,绛紫袍带猎猎飞扬,越发显得身子清隽,修长挺拔,面容绝美。
“主上,人来了。”滕简一身青蓝华服,身躯凛凛,眼角含笑的对男子说道。
亭子四周的影卫闻言也都露出如出一辙的讥讽笑容,不知来者是何人,竟然引得他们毫不掩饰的嘲笑。
北墨凌依旧望着景安宫的方向,墨黑的瞳孔迎着冷光。
踢踏急促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山道,暴风骤雨都覆盖不了马蹄的声响,可想而起跑的异常急切。
须臾之间,骏马兀地停在翠云亭不远处,一声长嘶,随即啪的一声巨响,马背上的男子重重摔下马,溅起大片泥水,鲜红的仙鹤官服一片狼藉。
“爷……。”男子望向翠云亭中那个挺拔的身影,浑身瑟瑟而抖,手脚并用的从泥潭中爬出来,半跪半走的爬上翠云亭,此人便是蜀国一品大臣赵亥。
此时的赵亥满脸血渍,一路为他劈开血路的亲兵都已战死,他鲜红的华丽官服都呈现暗红色,不知道染透了多少人的鲜血,连磅礴的大雨都无法洗涤干净,栩栩如生的金色仙鹤随着他爬行的身躯,竟然呈现一股嘲笑讥讽,样子看起来滑稽可笑。
第七十七章 血的教训
“哎呦,你们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蜀国一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大臣赵大人吗?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滕简猖狂笑道,语气尖锐。
赵亥哭丧着脸,痛哭流涕道:“滕大人折煞老奴了,老奴只是个奴才,万万不敢担当。”
“啧啧。”滕简望着缩成乌龟状的赵亥,笑道:“赵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赵大人本事大的都能随时给我们惊喜了,龙悦客栈的大礼我们还没回赠给大人呢。”
嘭的一声,赵亥从这次悍匪进城,就已经知道刺杀的事情败露,对着坚硬的地面猛地重重一磕,望向浑身凌人的北墨凌道:“爷,是奴才鬼迷心窍,奴才知错了,求求爷,放奴才一条生路。”
此时的赵亥早没了平日的嚣张跋扈,被权利熏心的赵亥在大火烧进景安宫时,就彻底醒悟过来,半身都浸泡在权术中的赵亥自然能顷刻明白,这是一场杀鸡儆猴的游戏,对于面前的男子没有人能触犯他的威严,只要触犯那便是血流成河,此时的赵亥早已后悔莫及,不应该胆大妄为的去怂恿吕家军刺杀坊主。
北墨凌缓缓转身,居高临下的望着赵亥的后脑勺,冷漠道:“送给你的礼物可还满意?“
赵亥浑身吓得如筛糠般颤抖,颤巍巍道:“爷,奴才知错了。”
“赵亥,你以为你现在成为蜀王的宠臣,我便就拿你没办法,我一手将你送入天庭,也能一手将你推入地狱,你觉得这个蜀国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赵亥脊背透凉,四肢发抖,不停磕着头道:“奴才就是个屁,是爷养的一条狗,没有爷哪里会有奴才今日的地位,蜀国自然是爷说了算,求爷原谅奴才。”
北墨凌走向石凳,身旁的影卫立刻将锦绣蒲团铺在石凳上,又将刚刚热的清茶端上。
他悠然自得的端起清茶,轻轻抿一口,唇瓣略红,显得嗜血而诡异,鼻尖的清洌茶香随着湿冷的空气吸入肺腑。
赵亥惶恐不安,一个劲的磕头,个个响实,额头都已血肉模糊,鲜血顺着保养极好的皮肤婉转直下,“爷,奴才错了,奴才万死难辞其咎,还望爷再给奴才一次机会。”
“是吗。”北墨凌嘴角一扬,眼尾阴冷,浅笑道:“赵亥,还记得六年前,我跟你说过,人要有野心,野心能筑成大事,能让你眼界开阔,我向来赞赏有野心之人,可你却没有野心,有的是贪心,只有贪心的人才会不自量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你觉得我该给愚蠢的人机会吗!”
“爷,是奴才不知好歹,奴才不自量力,您就把奴才的蠢事当屁放了。”赵亥一边扇着嘴巴子,一边求饶。
北墨凌冷哼一声:“赵亥,你应该明白我的规矩,坏了我的规矩应该拿点东西来弥补!”
此言一出,赵亥煞白了一张脸,他本就长得细白嫩肉,虽然即将不惑之年,但常年高额保养,还是留住了些年岁,短短一个时辰似乎苍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越发深壑。
长剑出鞘,赵亥抖着手接过影卫送过来的锋刀,脸皮因为颤抖,而上下耸动,拿刀的手更是抖的厉害。
“怎么?赵大人是要我亲自动手么?我亲自动手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滕简见赵亥煞白的脸,讥讽道。
“不敢,不敢……。”赵亥闭着瞬间苍老的眼皮,手撩起华丽袖摆,露出保养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提刀高高举起。
刀锋凌厉,滋滋一声,鲜血瞬间喷射,随即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山道回荡,奈何赵亥不是武将,一刀下去也没能将手腕砍断,惨绝的砍了三次才将细白的左手砍断,浑身抽搐的趴在血泊中,痉挛般的瑟瑟发抖。
“哼。”北墨凌冷哼一声,嗓音阴冷:“希望这个小小的教训能让你深刻的记牢,自不量力的下场是什么!”
邺安城几百人的性命、权利的冲击、断手之惩,这是小小的教训?!赵亥眼中的恨意全掩饰在血泪中,他抱着流血不止的手腕,疼痛的扭曲着五官,回道:“奴才谨记了,谢爷不杀之恩。”
“恩。”北墨凌见他一身的污血,顿时没了饮茶的心情,淡淡道:“蜀王吃箭,想来也活不了几日,你想办法续着他的命,暂时不能让他死了。”
赵亥一颤,原来他不仅杀鸡儆猴,还让蜀王半死不活,他心中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也不敢揣测,趁着涣散的清明道:“是,奴才领命。”
北墨凌冷笑起身,也没心情再待在此处,望着景安宫的方向,如胜券在握的枭雄,声线霸气:“立刻将悍匪一个不留的剿灭!”
滕简肃然道:“是!”
“你将赵大人送回去。”滕简走前交代给身后的一位影卫。
赵亥全身鲜血淋淋,抱着自己的左手在影卫的搀扶下腿脚发软的起来,心中对这个男人已经惧怕到窒息。
雨消云散,一场暴风骤雨在血气中渐渐停歇,万物戚戚,北风慑人。
仅仅一个时辰,嚣张疯狂的悍匪被从天而降的黑袍大队全部闪电击杀,他们以为走进了帝都的心脏,离那把权利之椅仅一步之遥,他们以为天命所归,却不知这是一个有来无回的陷阱,这批黑袍大队没有打着蜀国的军旗,像一群黑暗幽灵,四面八方火速围剿,悍匪们睁着一双不甘心的血眼,眼中的贪恋跟利欲丝毫没有在死亡面前减退,他们在这批武艺精湛、训练有素的强敌面前,一败涂地。
混乱不堪的景安宫迎接了有史以来最为死寂的时刻,逃窜的官员、背弃的后宫佳丽、抢占珠宝的太监宫女,第一次在死亡面前露出了心底的阴暗,待暴乱平息,他们仍旧不可置信,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蜀王中箭,气息奄奄,平日忠孝的皇子在逃离中再次回到景安宫,他们等着蜀王咽气的那一刻,露着贪婪的眼睛,只等夺取那把权利之椅,太医在暴乱后跪满了内和殿,用雪参续着蜀王的残命。
第七十八章 你可会唱歌
邺安城的百姓死伤无数,到处残垣断壁,早已不复曾经的繁荣昌盛,重建的工作陆陆续续展开,但百姓们却有了四面楚歌之感,他们已经看不到蜀国光明的未来,蜀国内忧外患,重重一击便会毁塌。
“坊主,药来了,子虚先生说要趁热喝。”甄月将滚烫的浓药端在榻前。
正值七月,天气炎热,汤药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异常刺鼻的味道,让人在湿热的空气下越发难以入鼻。
男子一身绛紫华服,上绣紫金麒麟,暗花祥云为边,暗沉的颜色越发衬的脸色苍白,原本鲜红的薄唇此时呈现一股异常的灰白,雕刻的五官越发冷峻,唯我独尊的气势也显得孤凉。
自从悍匪暴乱之后,整个邺安城都萧索无比,百姓们小心翼翼的重建着家园,同时麒麟坊也在重整当中,被烧毁的园子也都在井井有条的修建。
她不清楚这个男人怎么回事,几天下来都呈现一股倦态,脸色也苍白的吓人,子虚每次来诊脉眉头越拧越紧,虽然他不曾再提黑令的事情,甄月也不敢有丝毫怠懈,更加谨慎的伺候着。
“坊主?”甄月见他垂着眼眸,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才轻轻抬起眼眸,眼神幽深,淡淡道:“烫。”
甄月一愣,知道他不爱喝烫的东西,缓缓皱起眉头,劝道:“子虚先生强调了要趁热喝,这药估计凉了会影响药效,坊主,还是以身体为重。”
“嗯。”他淡淡哼一声,情绪看起来极其不好,低沉的声音响起:“喝凉的。”
甄月见劝不动,便拿起蒲扇开始慢慢扇着,阵阵刺鼻的药味萦绕在寂静的寝殿,肠胃一阵不适,见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连忙起身将青铜香炉端来,有了清香的混合,刺鼻的味道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可以了,喝吧。”碰了碰杯沿,指尖略凉。
北墨凌缓缓坐起身来,修长的手端起药碗,皱着好看的长眉,快速的喝了下去。
刚刚放下药碗,倏地,男子面色一白,捂着胸脯剧烈的喘起粗气,汗如雨下,看起来承受了剧痛。
“坊主……。”甄月一怔,连忙身手探过去,男子全身像是被火燃烧一般,滚烫无比。
“滚出去,别碰我!”
声线冰冷无比,让人不寒而栗,吼间发出的低吼像是压制的野兽。
甄月一愣,觉得有些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见他又冲她吼了几次,她便急忙离开,在殿外让人唤子虚先生赶紧过来。
不到片刻,子虚先生火急火燎的赶来,将殿门关的严严实实,半盏茶功夫,子虚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走出大殿,发间的玉质毛笔在正午的阳光中,折射出一缕冷光。
“都说了,不能喝凉的,你怎么不劝劝!”子虚见了甄月就教训起来,鹤发童颜的脸都皱在一起。
甄月不急不慢道:“劝过了,坊主不听。”垂眸又道:“坊主怎么了?”
子虚皱眉道:“坊主的事情不要随便打听,你进去伺候吧,坊主一直忍着没晕,现在全身都是汗,你去处理一下。”
“是。”甄月见子虚离开,才端了温水踏进药味浓重的寝殿。
刺目的阳光被窗纸遮挡,投下些细碎的阴影,室内寂静的落针可闻,窗口的百花随风舞动,带动一朵朵鲜艳的花瓣。
男子依旧躺在紫锦榻上,华丽的锦服依稀能看见沁湿的痕迹,甄月拧干了帕子,半跪半蹲的在榻前,见他呼吸均匀,已然没有之前病症的模样。
他满脸都是冷汗,看起来苍白的像个纸人,她一时有些错愕,见惯了他盛气凌人的样子,此时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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