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爽朗地一笑,“当然,我和他……。请问您是哪位?找苏齐有什么事情?”
翠珠不想那人说着说着半道起了警惕之心。
她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道:“咳咳,老夫是受人所托趁着这次给山庄贺喜的机会顺便看看苏齐。还望小兄弟看在老夫上来一趟不容易的份上,告知一二。”
那人看着翠珠棉袍下清瘦的身形和斗笠下露出的半张蜡黄的面孔,随意地又问了一句,“真的只是看看?”
“老夫这等年纪了,还会哄你不成?小兄弟也太谨慎了些。呵呵呵呵……。”
“那好。您看清楚了啊,顺着这条小径往东南方向走,路过第二个水榭再向右拐,您会看见有一座小楼,周大哥和苏小兄弟就在那里站岗。”
翠珠只见那人手指所指之处,草木葱茏,亭台繁复,并不能一目了然,只得在心里暗暗记下路径、方向。谢过那人,匆匆往东南方向行去。
走不多远,果见有一座水榭,冬日里依然碧波荡漾,竹木丛萃。有人三三两两从水榭上穿行而过。
翠珠无心欣赏过往风景,径直往东南方向寻找下一处水榭。
这一次却是行走了好远,人烟渐渐稀少,四周僻静清幽,就在翠珠疑心走错了方向的时候,方才隐隐看到第二座水榭的一角。
翠珠急忙加快步伐,穿过第二座水榭长长的游廊,在快要走出游廊尽头的时候,拐角处,右手边,有一个白色锦衣的少年静静地坐在游廊的长椅上。
翠珠瞬间屏住了呼吸。
白衣闪耀,乌发如墨。看身形就是一个清雅少年。少年抱着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似乎在静听周身风吹落叶、游鱼戏水的声音。
由于是背对着,翠珠看不到少年的正面。
翠珠紧张地思索着,是直接试着呼唤少年‘苏齐’,还是退回去找一样什么东西再走过来投进水里,引起少年的注意。
翠珠不知道眼睛看不见的人听觉非常的敏锐。她这里匆匆而来,又戛然而止、停滞徘徊。少年已然有所警觉,倏然坐直了身子,扭过头来,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盯着翠珠所在的方向。
少年扭过脸的刹那,翠珠泪盈于睫。她擦擦湿润的眼眶,又仔细辨认了一遍,没有上前相认,反而突然回身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翠珠紧紧地捂着嘴,内心思潮翻涌。三年了,苏齐长高了,也变得更为清秀,却不知哪里遭了天妒,竟让这样一个美好的少年盲了双目。这三年的漫漫黑暗,我的弟弟,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翠珠真想立刻过去,与苏齐相认,把苏齐牢牢地拥在怀里,给他遮风挡雨,再不教他受丁点的苦楚。可是,她知道,在此时此刻并不适合相认。因为这是鸣凤山庄,他们异乎寻常的举动必然会引起周围侍卫们的注意,到时候盘查起来,只怕不好脱身。闹到王岩那里,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重获自由。还有沈凤翎,如果自己被捉,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既然已经知道苏齐就在鸣凤山庄,来日方长,相认的事情可以慢慢筹划。观苏齐的衣着和举止,应该没有受到什么虐待。翠珠略略放下心来。
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马上去做,那就是速速退出鸣凤山庄。
只因当时急于进来寻找苏齐,再加上沈凤翎有子的消息扰得翠珠心神不宁,因此假冒李员外的时候,诸多考虑不周之处。她这会儿得赶紧退出去,时间长了,只怕再难出去。
翠珠紧赶慢赶往山庄大门走去,直到望见门口的侍卫,她才放慢了脚步。
来时查看翠珠请帖的那个侍卫,看见翠珠标志性的斗笠,一眼就又把她认了出来,看见翠珠这个时候行来,笑嘻嘻地说道:“李员外,这会儿宴会正热闹得紧,员外您怎么反倒往回返呢?”
翠珠拉紧衣服,压低斗笠,瑟缩着身子,痛苦地说道:“老夫果然德薄福浅,本想过来沾沾圣上的龙气,不料年纪渐长,身子骨越发的不中用了。咳咳咳……,这山风一吹,身上就止不住地打摆子,风寒只怕是又加重了。哎,……早知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咳咳……,让小兄弟见笑了。”
那侍卫赶紧说道:“员外这是说的哪里话?谁没个小病小灾的时候?……。”
见那侍卫还要啰嗦下去,翠珠连打了几个喷嚏,身子晃了一晃,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倒在地上。
那侍卫吓得连忙催促道:“员外身上不舒服,还是快快请回吧快快请回”
翠珠一边点头,一边咳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如风中蜡烛一般,摇摇晃晃着出了山门。
走出去一段山路,翠珠看看四下无人,展开身形,往半山腰飞速直下。
找到藏匿李员外的那处草丛,扒开一看,李员外还在昏迷之中,身体早已冻得僵硬。翠珠心中连连抱歉,给他喂下解药之后,双手不停地为他揉搓四肢。
半盏茶的功夫,李员外苏醒过来,迷茫地看着翠珠,喃喃地问道:“我这是在哪儿?……你是谁?”
翠珠鬼气森森地说道:“我是勾魂使者,今日暂借了你身上鸣凤山庄的喜帖用了一用,念在你帮了本使一次,本使就在阎王面前替你美言了几句、增了你几年的阳寿。今日之事如若说将出去,你就等着本使随时随地来勾你魂”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借宿和送信
第一百二十八章 借宿和送信
翠珠的话,李员外自然不信。不过翠珠只要让他知道,如果他不保密他的生命她随时可以拿去。
翠珠连哄带吓地把李员外送到鸣凤山庄山脚下,又给他开了一张驱寒的药方,看着他战战兢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在山脚下徘徊了许久,就是集中不了注意力为接下来的日子做一个妥善的打算。脑中一会儿是沈凤翎拥着美妻娇儿春风得意的场景,一会儿是苏齐形单影只在水榭茫然盯着自己的画面。
最后她长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先把今日的住宿问题解决了再说。
毕竟是京城繁华之地,山脚下也密密麻麻分布着家家户户。
翠珠往人烟深处走去,挑了一个相对僻静的人家,叩了几下院门。
很快,院门开处,走出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婆婆,疑惑地上下打量翠珠。
翠珠抱了抱拳,躬身说道:“老人家,我身上银两被盗,无处投宿,可否暂借贵处歇息一晚,明日便走。请老人家行个方便。劈柴、挑水、烧火、做饭,我样样都会。老人家如有需要,但凭差遣。”
鸣凤山庄在江湖上地位超然,来这里的一般都是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能客客气气跟你说话、又说要干活抵偿住宿费用的江湖人士并不多见。
老婆婆觉得翠珠虽然带着斗笠装扮得神神秘秘,但看言行举止倒像是个谦和守礼的仁人君子。因此,打量一番之后,老婆婆把院门敞得更开一些,请翠珠进去,“侠士不必拘礼。老婆子别的没有,破瓦房还是有那么两间。你要是不嫌弃,就请住下。”
翠珠再三拜谢了老婆婆,感念还是村民民风淳朴。
老婆婆热情地端茶倒水,拿出饭食款待翠珠。
翠珠无法坦然受之,主动帮老婆婆劈了一大堆的柴火。看着老人家做什么,她就过去帮忙做什么。
翠珠执意要做,老婆婆推辞不过,最后只好任翠珠跟在旁边协助。
直忙到日暮,翠珠没有停下来歇过片刻,感动得老婆婆红着眼眶说道:“看着你,就想起了我那苦命的儿。他也是这般的孝顺。可惜好人不长命,年纪轻轻就去了。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哎,……,想想,老婆子就替我儿可惜为什么不是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婆子先死在前头”
翠珠原本酸胀的心,也跟着掉了几串眼泪,安慰了老人家许多宽心的话,两人这才各自回屋休息。
翠珠又嘱咐说因为刚刚用过饭时间不长,晚饭就不劳老人家准备了,她想直接睡了,明日好早早赶路。
老婆婆送进去一壶水,关上房门,不再打搅翠珠。
翠珠灯也未点,倒在床上,睁着眼睛,回忆着这一天经历的事情。
麻木一阵,心痛一阵。再想想老婆婆的遭遇,自己重新开导自己。不管沈凤翎多么绝情,最起码他还活着。如果他死了,自己上穷碧落下黄泉,又从哪里能找出一个活生生的他来。今生有缘无份,但愿他能活得太平。幽怨难平,抵不过他平平安安地活着。还有苏齐,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到底还是找到他了。以为这辈子再难相见,终归还是在三年之后又再度重逢。明日就想办法把他接出来,姐弟两个再不分开。
翠珠胡思乱想了一阵,连日的疲乏奔波,让她很快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光尚早,翠珠洗漱、易容、穿戴整齐,开门走到院里。
厨房昏黄的灯光下,老婆婆已然在忙着整治早饭。翠珠赶紧走过去帮忙。
两人吃过早饭,收拾好碗筷。翠珠犹犹豫豫地说道:“老人家,不知家中可否有纸笔?我想跟家人写一封书信,报个平安。”
老婆婆眉开眼笑地说道:“有的,有的。那还是我儿早年备下的。多少年不曾拿出来用过了。你等等啊。我这就去给你取。”
翠珠暗觉万幸,同时疑惑老婆婆为何在得知自己要用笔墨的时候这般欣喜。
工夫不大,老婆婆取来笔墨纸砚,工工整整摆在翠珠面前。
翠珠道声多谢,笔走游龙,书下一封送给苏齐的信。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苏齐小弟,见字如唔
兄乃故人只因几年前你在兄处落下一样重要物品,兄走访多年,方才访得小弟消息。今令故土小菊之父代兄转交与你,望你见信后务必亲自去取。你与小菊之父会面地点由送信人亲口告知。
翠珠觉得提到小菊的名字,苏齐应该能想到自己。
翠珠写好后,又糊了一个信封,把信装进去。准备起身告辞。
老婆婆一旁拦住说道:“侠士,请稍等。老婆子这里有个请求,不知侠士肯不肯帮忙。”
翠珠慌忙说道:“老人家请讲”
老婆婆望了望桌上的笔墨,伤感地说道:“我儿自幼喜读诗书,故去多年,老婆子没有给他烧过一篇诗文。眼看又到寒衣节,老婆子想请侠士为我儿写几篇诗文,等寒衣节那日好给我儿烧去。不知道侠士肯不肯圆了老婆子的这个心愿。”
翠珠满口答应下来,恭恭敬敬写了一百篇之多,直到日上中天方才停歇。
老婆婆早在一旁请翠珠停手,嘴里不停念叨着:“够了,足够了。莫要耽搁了侠士的行程。……。有几篇是个心意就是了。”
翠珠停手之后,老婆婆千恩万谢道:“多歇侠士帮忙够老婆子烧个几十年的了哎哟,今天真是遇到好人了。……。”
两人又客气了好半天,老婆婆又请翠珠吃了午饭再走,翠珠心里牵挂苏齐,执意不肯。老婆婆又塞给翠珠许多干粮、腌菜等物。翠珠再三道谢,方才告辞。
翠珠知道今天要去送信,特意换了一身衣裳,把斗笠装进包袱里,只在脸上涂了一层易容膏。辞别老婆婆,就一路飞奔,再次往鸣凤山庄山门飞去。
到得门口,将书信交与把守的侍卫,拜托他们转交给庄内一个名叫苏齐的盲眼少年,自己则站在一边等候消息。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的信、他来问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的信、他来问
翠珠的信,自然是辗转先到周晔的手中。
周晔拿着信,深感意外。与苏齐朝夕相处三年,除了第一年苏齐之父苏沧澜来过几次、强制苏齐回去之外,之后的两年,尚未有人再来骚扰过苏齐。
反正最终信还是要由自己来念的,周晔先拆开信看了一遍。信中称苏齐为弟,不知这‘兄’是何人。又见提及小菊之父,不知这小菊又是何人。
周晔拿着信在手中反复掂量了几遍,觉得还是应由苏齐自己拿主意。
信到周晔之手的时候,周晔正在照顾苏齐用饭。这两年,苏齐已经不再像头一年那么能折腾了。性子乖顺了许多却也常常伤春悲秋、顾影凭吊。问他他也不说,周晔着急了几次,与事无补之后也就随他去了。
苏齐只听到有人过来给周晔送信,不知道是给自己的,又觉周晔沉吟良久,禁不住放下筷子问道:“周大哥,谁的信啊?”
“你的。”周晔随手用脸帕给苏齐擦了一下嘴角。
“我的?……,谁来的?”苏齐早已习惯了周晔的悉心照料,顺势拉住他的手问道。
“你先吃完,再给你说。一会儿饭凉了。”周晔拍拍苏齐的手,抽出自己的,又给苏齐碗里夹了几样菜。
“我吃饱了。周大哥,你快告诉我吧。”
“吃这么点怎么能行?把碗里的饭吃完,再喝一碗汤,我才告诉你。”
“我真吃不下了。周大哥,……。”
“不行”
“……,那好吧。”苏齐三下两下扒光碗里的饭,又摸到手边的汤碗,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迫不及待地说道:“周大哥,这回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你就不能慢点?信又不会跑”周晔嘴里埋怨着,又把漱口水递给苏齐。
三年的默契,苏齐不用问,就知道递过来的是什么。赶紧接过来,漱了口,净了手,不再催促周晔,只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周晔对着苏齐这样的表情,总是没有抵抗力。他扶着苏齐坐到一边,自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道:“苏齐,你可有什么兄长?近亲的或者远房的。”
苏齐摇了摇头,皱着眉,仰着一张小脸,等待周晔继续。
“那,……,小菊是谁?”
“小菊?……,”苏齐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急促地问道:“你是说小菊?信是小菊给我的?”
“你一惊一乍地做什么?信不是小菊写的,是一个自称为兄的人给你写的。”周晔仍然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桌子。
“哎呀,周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把信给我念一遍,你再慢慢收拾。”苏齐摸索着往周晔的方向疾行。
周晔急忙制止,“你跑过来做什么?摔着你……,我念给你听就是”周晔慌忙擦了手,重新扶苏齐坐下,拿起桌上的信,一字不落地念了一遍。
苏齐听完,喃喃地说道:“贵重物品?我没什么贵重物品呀?……,小菊的父亲?他怎么来京城了?”,信是谁写的呢?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又自称为兄的人,莫非写信的人是二牛?可是自己跟他并不熟,也没有什么东西落在他那里,他给自己写这样一封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苏齐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只好问着周晔,“周大哥,那送信的人还在吧?”
“在呢。还在山庄正门等着呢。你有话要问?”
“嗯,……,周大哥,苏齐这幅样子怎好去见外人?不如周大哥替我去问问送信的,那会面的地点定在了哪里?”
“你要去见小菊的父亲?小菊是谁?你认识的吗?”
“周大哥,你别问那么多了,先帮我打听了,去不去还另说呢。”
“哦,你先等着我,不许乱动啊。我去去就回。”周晔再三叮嘱苏齐,这才匆匆离去。
山风凛冽,翠珠又没有用午饭,仓卒而来,早已是饥肠辘辘。不过,她体恤苏齐眼睛失明、行动不方便,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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