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帮我吗?”我笑着说。
“尽量帮一帮吧,但可不保证一定能帮到有用的忙。”
“同意就很好啦!”我欢呼一声,张开双臂跳起来。
顾北辰的目光闪烁着,最后对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他转过身子,对着落地窗。
透过镜子反射的映像,我看到顾北辰叹了口气,然后神情悠远地遥望远方。
顾北辰并非敷衍,第二天就派出很多喽啰,冒充华震的支持者,要求警局放人。暮城日报也在不断给华震做着宣传。形势一片大好。
我本以为,再这样下去,警局在没有正加有力的证据下就会放人。但想不到的是,仅仅三天之后,他们再次放出惊人的消息:
周卫天的死因已经查明,因被迫服用过量安眠药所制。
而在华震的家里,搜出了一大瓶安眠药。
并且,那个谣言中看到华震在周卫天死前出没在他身边的人,也站出来指证。
接着种种证据,如同约好了般,接踵而至。
五天之后,我接到北朗的电话。他告诉我,警局正式起诉华震,情况危急,不容乐观。
北朗给我电话的时候,顾北辰就在身旁。
挂断之后,我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顾北辰。我问他有什么办法。
顾北辰的双手在眼前紧紧握起,眉头皱得深极了。缓缓叹了口气,然后站起来,对我说了四个字:回天乏术。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难道你没有看到,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杀周卫天的人就是华震?”
“可是……”
“不相信对吧?”他侧过脸来,笑着说。
我轻轻点了头。
“会感到失望吗?”
“嗯?”
“对我,或者是华震。”顾北辰的语气里,明明白白透着放弃。
“不,从来没有。已经尽力了呢。”我颓丧着,半点精神也打不起来。侧着头,眼睛就落到顾北辰办公室里那大大的落地窗。
夜快来了。
夕阳射进来,在空气中央的位置耀出一小圈彩虹,漂亮极了。
我甚至可以看到彩虹上飘浮着的,空气里零散的飞絮。
一点一点,在空气里翻腾。
“他在警局里,应该对外面的情况还不太了解吧?”我想起上次见华震时他那自信的笑容,“我想去看看他,少爷,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顾北辰说,顿了顿,“还是算了吧。呵呵,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况且,他也不一定想要见到我呢。”
我没再理会顾北辰,自顾自出了门。
那会儿我还不知道,将会有比周卫天死亡更严重的事情发生在暮城,甚至让暮城的势力有了一次大洗牌的机会。
我在警局马上下班的时候见到了华震。
直接在三面墙,一面栅栏的房间里。
华震盘着腿,斜靠在左面的墙壁上,脸抬了起来,看着天窗发呆。甚至连我来都不知道。
“我都知道了。”他忽然说。那时我正站在外面,手指摩挲着铁杆,心不在焉。
“……嗯。”
“算差了一步,没有想到周海莎跟北朗,他们两个会做这么绝。”
“真是他们?”
“还能有谁呢?”华震回过头来,一束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黑暗。笑着的时候,也只有半边脸在笑。
我不知道另一半的脸,是否躲在黑暗里忧伤。
“还有有办法的。”他说。
“一定会有。”
“……一定会有。”
“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
“不会有不测。”他抢着说出来,斩钉截铁。
“无论怎样,我都会陪你。”
“这句话……”华震轻轻抬了下脑袋,目光平视着,刚刚好对上我的脸。那双眼睛里透着沉思,沉吟一会儿,接着说,“似曾相识呢。”
“你曾对马梦昂说过。无论怎样。”
“啊,是这样。”华震拍拍脑门,调笑着说,“你们两个还真是无话不谈。”
我没再说话。
华震低头沉默一会儿,把身子转了过去,继续看着天窗发呆。
他嘴巴里喃喃地,只是一遍一遍地说,“快了,就快了。”
我离开警局。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步行回去。
当我走到暮城的街心时,天黑得深了。街上开始热闹起来。
我瞥到马路旁的公共坐椅,朝那里走去。
明天过后,不出意外的话,华震就会被定罪了。
也许真如顾北辰所说:回天乏术。
我弯下腰,手指碰到公共木椅的扶手,欠着屁股,准备坐下去。
忽然,后腰上有了冰凉的触觉。
然后这份冰凉就顺进了肚子里。
愕然回头。
在我身后,站着一个带着口罩,若无其事的男人。
然后,在我看清他口罩上的花纹时,他又若无其事地把刀子从我身体里抽出来。
第四十五章
他推开我的身子。
那一刻,我的目光先是落到他的眉宇,再到脖颈,到身躯。然后整个身子向后倒去。
“扑通”倒下时,那个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大众式的穿着,很快溶进人群,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我们一定见过。他的眉宇似曾相识。
这里发生的变故很快惹起周围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围上来,对着我的身体指指点点,还有提议拔急救电话的声音。
不过他们都没有太靠近,很自然地隔出三步距离,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圈。
我有点冷,手在后背的伤口处捂着,指缝之间粘稠得很。
“救、救……”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后面的话就没有气息再接上来。
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到,我知道的是,我已经渐渐听不到他们讲话了。
再醒来时,已经躺到了暮城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里。
这里很空荡,蓝色窗帘拉开了一半,大约是中午的阳光射过玻璃照亮整个房间。医生,或者朋友都没有,有的只是来过的痕迹。
我看了看右手上方的点滴,已经输过一半。
略略掀开被子,身上穿的是医院里专门准备的蓝白相间的条纹衣服。腹间露出来一小块,缠着一圈绷带。
没有朋友过来探望吗?大概是没人知道。
我拿起我不知被谁放在桌上的手机——电量有些不足,但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喂,是少爷吗?”我拔通顾北辰的电话。
“啊,是我……你,醒了?!”
“嗯。”
“还痛吗?”
“不痛了吧……哦,还有一点,按下去就会痛。”我轻轻按了下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就好。你在医院好好休息,因为社团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阿大阿三,还有林楠这些你的手下都被我调过来了。等我处理完就过去看你。”顾北辰一股脑说完,我听到有人在叫少爷,“……先这样,好好休息!”
我一头雾水:在我昏迷的这几个小时里,社团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的手下竟然全部都调走了!
我想给阿三打个电话问问具体情况,但想到顾北辰那边一定很忙,就忍住没打。
还是等他打过来吧——如果事情告一段落,肯定会有电话打过来的。再不济我也是社团的副头领,不能沦落到生命告危都没人来看望这么悲催……哪怕有人来只为了告诉我:
你也有今天!
但我的电话直到天快黑了都没再响。
直觉告诉我,社团里出的事情一定很大。
趁医生们都不注意,我掀开被子,在病号服外套了一件大衣就从医院逃跑,直往顾北辰那里赶。
我实在受不了在医院里像个傻子一样屁也不知。自己死了也不知。
坐上车的时候,我先给阿三打电话了解情况,可很久都没有人接听。接连几次都是这种结果。最后甚至直接挂断了。
该死!我把手机狠狠砸在膝盖上,然后在司机异样的目光下嗷嗷叫。
“瑶姐,有什么事?我在开会。”阿三的短信发过来。
“开你个死人头!社团出事了吗?怎么我被人刺杀,那么严重都没有人过来看?”
“……在你昏迷的时候好多人都去了。但今天社团里一直都忙忙碌碌的,我也想去看你,可是实在抽不开身啊!”
我看过医院的病例,虽然一刀入肉,但很奇异地没有伤到内部器官。因此说起来再严重,看起来再惊心,也不过是个伤到内部的外伤,一点儿生命危险都没有。我没有真要责怪的意思,所以回复阿三把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我。
然后阿三说,顾北辰怀疑我被人刺杀,是周家派人干的,今天部置行动,明天晚上,发动总攻。
“瑶姐,你现在在哪里?”
“医院躺着。”
在总堂别墅区的门口下车,这里戒备松驰,看不到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氛。
往前走了一步,牵动伤口,我疼得呻吟起来。然后托着步子,像瘸了腿,走进别墅大门。
中央最豪华的那套别墅灯火通明,周围安静极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儿就是阴谋的发祥地。
顾北辰真的是为我报仇吗?
我有点怀疑。连我这个当事人都摸不准刺我的人是谁,顾北辰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查到。
所以,复仇只是个借口。借华震翻身无望的机会吞掉周氏社团才是真!
可是华震人还没有死,河西的社团也有他一份。我不想让华震这不知经历多少磨难才得到的小小回报就此付之一炬。
敲开门,在座的除了长老、各区头人,还有一小批他们最顺心可意的助手。看这阵仗,河西与河东的一场恶战再所难免。
顾北辰与阿三他们都很惊讶,阿三机灵,一个箭步都冲过来掺住我。扶我走到我本该坐的位置上。
顾北辰看我一眼,神色动了动,笑着说,“在医院里不甘心吗?”
“嗯?”
“来参加这个会议,一定是不甘心吧?”他走到我身后,扶住我的肩膀,“还痛不痛?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这样乱跑,总会牵动伤口的。”
“要利用这次机会吗?”我凑到他耳边,很小声的说。
“当然。”顾北辰神色一变,笑了。
“幸亏我过来了,可以亲眼看一看。”
“不打算帮我?”
“可不是用这种手段。”我的口气变冷。
“骑虎难下。”顾北辰长舒一口气,“现在各个堂口都派满了人驻守,随时准备进攻。过我们这种日子,吞与被吞都常见的很。”
“收手吧。”
“不可以。”
“那我来说。”
顾北辰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停闪烁着。向后退两步,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看他一眼,站起来。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们两个身上。
“各位。”我环视一圈,“先谢谢你们为我的事情这么尽力,但我还是要告诉大家,整件事还有疑点,或许,我们需要再等一等。”
“秋瑶说得对!”
立刻就有人回应。但万万想不到,站起来的竟是顾北辰!
“只需要再等一等……”顾北辰笑着,看着我,又看向所有人,“等到今晚子夜的时候,我们就到华西去问个清楚明白!”
尘埃落定。
顾北辰散了诸位,让他们集合手下,子夜的时候在这里集合,一起进攻河西。
“你不怕警察倒打一耙?”我点上支烟,狠狠地抽。
“十二点之后没有警察,只有顾家与周家。”顾北辰笑着说,“还有三个小时。秋瑶,你先回医院去吧,带着伤,不宜行动。去了也帮不到忙。”
我不搭理顾北辰,自顾自一口一口地吸烟。烟头一个一个往烟灰缸里扔,我头痛极了。
十二点,慕公湖别墅大门前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清一色的黑衣,手里都拿一把片刀,下巴与脖颈之间围着三角形的面巾。
顾北辰站在他们对面,无声扬起刀,对着夜空,越举越高。
然后,他把黑色面巾捂在嘴巴上。几百个人跟着他一起做这个动作,响起片片猎猎声。
整理完毕,六十人一组,上了特别弄来的大型客车,缓缓朝河西开去。
我与顾北辰坐上他的奔驰600行在最后。
我们的目标很明确,主要攻击周家在河西的酒吧、地上赌场等晚上营业场所。过了贯城河就兵分好几路,分别进攻。
我跟顾北辰尾随我的班子。
目标是河西新城区最大的地下赌场:皇庄!
拐到街角,顾北辰就让司机把车停下,由得他们去行动。自己却拿一个无线电,居中指挥。
“怎么今晚就行动了呢?”我问他。无线电里传来各个头人、副头人汇报位置的声音。
“你给我下了绝路。”
“嗯?”
“如果今晚不行动的话,就没有理由了呢。你差点把话说得没有转寰。”顾北辰叹口气,侧过头去看窗外的街景,“你不会怪我吧?”
我没回答他,只是看向与顾北辰相反的方向。
这里离“皇庄”不远,抬头向前看的时候,已经可以隔着楼层,看到皇庄明亮闪耀的霓虹灯招牌。
那里一定热闹非凡。
不过,呆会儿肯定会更加热闹。
忽然,我听到自那个方向传来的急刹车声。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听起来份外刺耳。
紧接着,顾北辰的无线电里,头人们着急地汇报情况:
“一区异常!”
“二区异常!”
“三区被围堵!”
而他们最后的汇报竟然出奇地一致:
发现非周氏社团的敌人!
那一刻,顾北辰淡定的神色有点苍白。立刻带着我下车,小心翼翼地走向皇庄。
我们走的都是阴暗处的小路,紧紧贴着墙壁。
“皇庄,皇庄行动负责人告诉我你们的情况!”顾北辰压低了声音,走到一个拐角,先探出头来,四下里观察片刻,才带我继续前行。
“已经与敌人开战!”伴随着利器相击声。
“尽快弄清敌人的身份!”
“太混乱了,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只看到这些人开来的车都是边城的车牌号码!”
边城?我略微停了停,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城市不止一次出现在我耳朵里:
阿三告诉我,边城那里发现金矿。
陈天烨的家里,停有边城牌照的车子。
与他在远东偶遇的时候,他拿着写有“边城”字样的资料文件。
而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万分巧合地与我们开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边想边走,一个不小心绊到地上的石头,踉跄摔倒。双膝跪在地上,我痛得惊呼出声。
顾北辰闪电似地退回来,半跪在我旁边,扶住我的身子,一叠声地说怎么样。
“没……没事。”我捂着肚子,那里又开始痛了。寸寸钻心。
顾北辰看着我捂在肚子上的手,又朝身后看了一眼。
“我带你回医院。”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目光坚定无比。
“不要。这里的事情不能没有你。”
“没关系的,只要让他们撤退就好。你的伤……你的伤……”顾北辰盯着我的伤口处,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来都已经来了,如果不弄个清楚明白,不但你会失望,我也会感到内疚呢。”
“真的没事吗?”
“嗯!”我忍着眼睛里疼痛的泪花,重重地点了头。
“上来!”顾北辰背对着我,跪着向后伸出双手,把我背起来。
他走得很慢——比刚才还要慢。
我知道,他是怕走得太快颠到我。
过了一条街,走进两栋楼间的胡同,喊杀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顾北辰问他们战势如何,结果却并不太叫人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