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他,她有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他们已经认识很久,或者该说他对她太熟悉,他似乎知道她所有的事,但是她却从来不知道他是谁?
老人的眼睛看了看那株梅花,然后望向她方才眺望的远处天壁,轻轻叹息:“你应该回去属于你的地方了,你不想再见到他吗?”
他们心里都清楚,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只是……她的目光有些闪烁,有些逃避:“师傅,对于过去,我已经不存在了。”
“你是怕那里不再有你的空间吗?如果你害怕这个,那你就真的辜负那个男人对你的爱。”老人皱了眉,眼神有不舍,却更有叹然,去也终须去呵……
寒雪的心口一震,有刹那的动摇,却很快又被理智给压下了,层云Bi压的天空下,回忆如潮水般将她席卷。她笑得苦涩,望着空中飘飞的雪花,她有些失魂落魄,眼眶发红:“师傅,我不能回去了,我应该死的,我欠柳公子太多,我应该在黄泉下赔他一命,我害死了一个这么好的人,我怎么还能安心地活着,我不能……不能……”
听到她激动地喃喃,老人惊呆了,他瞪大眼睛,眼神无法遏制地震动,他握住她低泣颤抖的肩膀,声音有着压抑的痛心:“你……你为了柳飘风而自杀的?为什么你要这么傻,你难道不知道他死了也希望你幸福吗?你怎么那么傻……你好傻……”
他无法控制地抱她入怀,眼角处流下一滴滴的泪水,心胸澎湃几乎将他湮灭。
忽然遭到这样激烈的拥抱,寒雪有些无法反应,她怔怔地开口:“师傅……”
老人放开她,然后背过身,深深吸气,压下心头的激动,眨去眼中的水雾,才又转身面对她,专注地看着她带疑惑的眼眸,他伸手,缓缓撕开脸上皱巴巴的皮,伴随着他的动作,一张年轻如玉的脸庞跃入她的眼帘,如画般的面容因笑容更显绝美。
“柳……飘风……”寒雪惊愕得只能呆呆地叫出他的名字,然后便陷入迷惑中,他没有死?老人是他?他是师傅?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拿掉头上白苍苍的假发,柳飘风俊逸邪美,风度翩翩的模样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无法自已地惊呼:“真的是你吗?你没有……没有……”
“是的,我没死,之所以化装成老人进雪宫,是因为想要保护你,更想要……帮助你,曾经,你陷在怨恨中无法自拔,我只能帮你去发泄心中的恨,因为那是你当时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原以为你回到潇身边会幸福,却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因为我的死而……”他越说越激动,眼眸中满溢着心疼,还有浓浓的不赞成,她怎么能够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怎么能……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不肯回去的原因,原来一切竟是这样……
她为他而死,她竟然会为他死,他无法掩饰心中的激动再次抱住她:“寒雪,你不该这样做的,不该这样……”
这样的她,让他如何放手,让他如何放下,她为何总是让他这般地心疼,让他这般地牵挂。
唉……罢了,曾经不想再见,以为可以不再牵挂,却还不是从不曾真正放心,要不然他就不会在她大喜的日子偷偷躲在一边,只为看她能否幸福,结果,却让他从潇为她建筑的皇陵中把她了无气息的身子偷出来,即使没有把握,他也要股息一试,即使要耗尽毕生的心力,也要让她起死回生。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把她救活了,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她在他的呼唤中睁开眼睛,只要她能活,什么都不重要了。
忽然忆起她那一刻的呼唤,他的心习惯地刺痛,却也安慰。
寒雪只觉得心中的遗憾在刹那间被抽走了,柳飘风没有死,他还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她不由得喜极而泣:“谢谢你还活着,谢谢……”
轻轻推开她,他迎着耀眼的雪光,低首浅笑,目光温柔如水:“我还好好的,那么……你是不是该回去拯救另外一个就要为了思念而枯萎的男人?”
有她如此把他放在心上,这样就足够了。
“潇……他怎么了?”寒雪颤抖着嗓音,压抑已久的感情排山倒海地席卷向她,潇……她的夫君,还好吗?
柳飘风缓下了语调,有丝伤感:“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寒宫,雪花大片大片地砸落,几乎要密密地盖住庄严的皇陵,却又被外力阻扰而无法得逞,一切的阻挠,只因一个银发披散的男人正拿着木帚,奋力地扫去一层层的积雪。
寒冷,将他的双手冻得红Zhong,甚至龟裂而透出血迹,然而他却毫无所觉,只是一个劲地埋头扫去厚雪,似乎不清理干净誓不罢休……
寒雪站在远处的角落,看到这一幕,惊呆了,她的潇,怎么头发变白了,他的头发……他的手,在流血啊……
当她的视线落在皇陵的墓碑上的时候——永远的爱妻寒雪,她无法控制地哭泣出声,那是他为她建造的,墓碑上有他的亲笔题字,她竟然带给他这么多的苦难,天啊……
伸手捂住嘴,她呜咽着,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柳飘风站在她身后,也红了眼……
没有发现有人来,楚亦潇有些欣慰地看到自己终于清干净了积雪,他缓缓坐到墓碑前,伸手轻轻抚着上面的字迹,开口,却忍不住哽咽:“寒雪,你已经离开我三年了,三年……好漫长,不知道我还能孤单多少个三年?你说过,希望我好好治理天下,所以我不敢现在死,因为我怕……我怕不答应你的要求,以后到了黄泉,你会生我的气不理我,我怕你会躲起来,更怕找不到你……”
他的声音,很沉重,很无奈,很悲伤,声声穿透寒雪的心扉,看着他满头银发,她的心几乎要被撕裂了,再也不能承受他的悲伤,她迈开脚步,飞奔过去,哭喊:“潇……潇……我回来了,你不要这样,潇……”
听到魂牵梦绕的声音,楚亦潇几乎以为自己疯了,他反射性地站起来,转身寻向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她奔进他的怀里,他本能地伸手紧紧抱住她,想要抓住她。
“我梦到你了,我终于梦到你了,我好想你,寒雪……寒雪……我终于可以在梦中抱住你了,别再离开我,如果在梦中能够抱到你,那我永远都不要醒来。”楚亦潇闭上眼睛,激动地无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紧紧抓住她,再也不放手。
“不是作梦,潇,你不是在作梦,是我,真的是我啊,我是寒雪,是你的妻子,我回来了,我没有死,我是真的,是真的。你听听,我是有心跳的,我有温度,我是活生生的,你不是做梦。”心痛他竟然虚幻也不分,她哭泣着,紧紧抱住他,忙乱地伸手抚摸他脸庞,让他感受她的温度。
胸膛中传来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楚亦潇呆了呆,脸上,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源源不断地传来温度,他狂喜地拉开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双手抚着她的脸颊,红了眼眶:“你……是真的?你真的回来了,你……怎么会……天啊,不管你怎么回来的,我都不会再放你走了,永远都不会!”
他又哭又笑地紧紧抱她入怀,感觉她柔软的身子毫无缝隙地贴在怀中,他的心,终于踏实了,安定了,那股痛,也消失了……
许久,寒雪才想起什么,她退开他的怀抱,回头看去,却看不到柳飘风的人,她有些失落地暗了眸子。
楚亦潇知道她在看什么,他方才就已经看到了柳飘风,也看到了柳飘风的辞别,这辞别,他懂,他也懂,不忍看到她失落,他伸手转回她的脑袋,覆上她的唇,纠缠着她的丁香舌,用他的吻,吮去她所有的失落,也平复自己满腔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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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后,楚亦潇带着妻儿微服出巡,把宫里的一切都丢给日月两个苦命的属下,就这样逍遥自在地尽情玩乐。
热闹的街头,小太子化身成贵公子,奔走在街市上,不时地回头笑喊:“娘,快点,走快点,娘好慢,爹,你快抱着娘走啦,就像在家的时候一样抱着娘走嘛。”
楚亦潇听到儿子的童言童语,一把搂过身旁的妻子,低首看向早已经耳根通红的她,眸光温柔含情,揶揄道:“亲爱的雪儿娘子,我们的儿子让我抱你走,你觉得如何,省力又省气,你也就不用再喊累了。”
寒雪羞赧地瞪他一眼,推了推他:“别闹了,这里人来人往的,也不害臊。”
“哦?这么说娘子害臊了?念风,你娘害臊了,怎么办?”楚亦潇忽然扬声问前面的儿子,眼睛眨亮着恶作剧的光芒。
被唤作念风的小孩偏头想了想,然后圆溜溜的眼珠一转:“那爹还不赶紧抱娘亲回房躲着。”
一句话,弄得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尤其属楚亦潇笑得最大声,寒雪羞得只差没找个地洞钻起来,她奋力挣开他的手,转身就走掉。
楚亦潇投给儿子一个眼神,一大一小笑眯眯地也往回走,追上他们都最爱的女人。
身后,路人们还意犹未尽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笑得善意,心中感叹,真是幸福的一家!
……
“哎呀!”
走到郊外的时候,念风突然被什么绊倒了一下,他很快地爬起来,自己整理好衣衫,然后疑惑地看向绊倒他的人。
楚亦潇跟寒雪立即转身来到儿子身边:“念风,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爹,娘,这人是谁啊?为什么直看着你们不说话?”念风不答反问,稚嫩的声音里净是疑惑。
楚亦潇朝半躺在地,衣衫褴褛看似叫花子的人望去,却在看清楚的一瞬间,一把拉回妻儿,警惕地看着那人,眼中有着异样的复杂,这人……是过去的吕丞相?
寒雪也认出了吕丞相,她下意识地靠进楚亦潇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儿子,眼中闪烁着怜悯,却也夹杂着戒心。
看到他们瞬间变化的神色,吕丞相却笑了,这些年来的落魄跟人情冷暖让他尝尽了辛酸,却也让他遇到不少感人的善人,他痛悔当初的利欲熏心,如今的落魄,也许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吧。
太头注视着他们一家三口,他的视线落在楚亦潇身上,仰天长叹:“善恶到头终有报啊……楚王,其实梅家没有欠你们楚家,当年……”
……
听完吕丞相的话,楚亦潇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温柔地凝眸转向寒雪,眼中的深情不变。寒雪回望他,柔情依旧,心照不宣,过去,在他们的心中,早已经成为了过去。
夕阳西下,把他们一家人远走的身影拉得很长,金HuangSe的晚霞高高挂在天边,吸引着人们去追逐。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人生七十古来稀;及时行乐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