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见到王爷,都暗暗松了口气,好在王爷赶回来,不然就要误了吉时了。他们趋步上前就要行礼,却被楚亦潇伸手制止,他大步沉重地走向大鼎,霜雪模糊了他的脸上的沉痛,几许沧桑几许风雪。
霓儿识礼的朝王爷无声屈身作揖,正准备按照以往的规矩离开这个神祠,却被石管家叫住。
“霓夫人请留步。”
“石管家还有什么需要用到霓儿的地方吗?”霓儿疑惑地回头,甚是不解,祭祀大典就要开始,她留在这里于礼不合。
“有劳霓夫人张罗了这么久的琐事,霓夫人不在乎多上一炷香吧?”石管家深思着说道,然后请求地看着王爷,希望王爷点头,留下霓儿,他心中自有盘算,未来的楚家子嗣的娘当然要见过楚家的列祖列宗。
楚亦潇只是凝视着石叔两鬓的稀松白发,愧疚啃噬着他的心,他没有多想便顺了石叔的请求:“霓儿你就留下来帮石叔的帮吧。”
随后他久久地站立在大鼎面前,看着那清晰又模糊的梵文,他仿佛闻到亲人的腥血,任往事吞没自己的哀伤,他沉声艰涩地下令:“石叔,开始仪式吧。”
日月两人熟稔地各自端上炉火跟一支长长的香烛呈上去,让王爷亲自焚香拜祭,仪式正式开始,再没有人说话,氛围沉浸着缅怀的凝肃……
神祠门外的转角处,寒雪顶风迎雪静站,纤白的玉手紧抓着墙角,指节苍白,门里门外一样的沉痛。
身旁的金嬷嬷撑伞陪站,喃喃自语:“奴婢怎么给忘了呢,每年的今天是王爷祭祀亲人的大殿,这天王爷的心情总是特别不好,难怪王爷会突然对雪妃发脾气了……”
寒雪静听着从神祠里传出来松针叶的呼啸,鼻尖飘过香烛的味道,茫茫雪仿佛落在心头,一颗心很沉很沉,沉到她几乎负荷不了。
第2卷 第98章 痛苦泥沼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秋冬。
月下书楼,楚亦潇倚窗迷惘。一手提起酒壶,斟满清冽的冰酒,一杯接着一杯灌入愁肠,他的眼神有丝迷乱,月色流萤在破碎的眸光中斑斑驳驳。
他仰望看不清东南西北的黑暗夜天,举杯邀月,怀着深沉的孤寂嘶喊:“爷爷,爹,娘,华阳妹妹,我们干杯!”
说着,他泼洒一杯清酒,酒水撒到窗外的黑泥里,只闻淡响不见酒湿,再斟满一杯,他仰饮而尽。
雪风灌窗而入,室内冬烛晃晃,细看竟有几分飘渺的沉郁。
石管家推门而入,就看见此番让人叹息的情景,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王爷恍惚得浑然不觉自己骤然出现在书房里,幽幽一叹,敛下眼皮双手有力地握了握带来的香酒,然后才提起嗓子喊道:“王爷,今晚让我们一起来不醉不休吧!”
楚亦潇这才发现室内有人,他甩了甩有点醉沉的脑袋,走得有点晃,他艰难地敛起孤独无助的孩子般的神色,然后醉眼不减沉稳地看向石管家:“石叔说得好,来,喝酒!”
他边说着便已经走回书房内室的歇息炕几上坐下,并摇手招呼着石管家一起。
“王爷,这是老奴亲自酿制的冰窖烈酒,王爷要不要也来试试?”石管家将手中的酒瓶放到中间的案几上,斟一杯,醇香四溢。
“石叔,你这酒好,一闻就牵动肚肠里的酒虫,本王干了!”楚亦潇的眼底点上纯粹的兴奋,这是酒劲的使然。
“王爷,干!”石管家也拿起另外一杯,与王爷碰杯畅饮。
月上中天,远处昏暗的回廊上,一道窈窕的人影移步而来,出了前廊,经过九曲小桥,如入无人之境轻松走进书楼。
内室里,楚亦潇已然醉醺醺,冷峻的脸庞上不知何时染上不同寻常的暗红,他甩了甩沉重的脑袋,努力想要撑开眼皮,只能看到石管家的人影在晃动。
思绪开始浑浊,好像有万马奔腾在脑子里震动,酒气血气冲向脑门,他开始感到浑身不对劲的燥热。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举杯对着石管家邀请:“石叔,来,再陪本王喝一杯。”
“王爷,你醉了,不如让老奴送王爷回去歇息。”石管家站到楚亦潇面前,准备好随时出手避免王爷醉倒,眼睛闪烁地端详着王爷谜样的眼睛夹杂着点点涣散,他知道酒中的药效开始发作。
“我没……醉,放手!本王不用任何人扶!”楚亦潇粗哑地吼道,暗眸里里无意识地掠过一点孤傲的沧桑。
一双纤纤玉手推Kai房门,嗓音柔柔:“石管家,侍候王爷就寝就由妾身来吧。”
霓儿边说边靠近王爷,娇媚的翦瞳盈盈注视着王爷醉魅人心的俊脸,好艰难才稳住心跳,不胜娇羞地与石管家对上一眼,交换彼此了然的眼色。
石管家看了看王爷,慢慢舒展眉心,笑呵呵地说:“那王爷就有劳霓夫人了。”
“石管家慢走。”霓夫人款款摆动腰身轻点颔首,目送着石管家转身离开内室,顺手带上门,将室外的寒潮隔绝。
——
月色落落,松针斜影碎了莹白的雪地,摇曳生姿。
寒雪翻来覆去睡不着,往事历历在目缠绕着她的思绪,她睁眼看着窗外一盘银月,在静默的夜里,凄清寂寥。
辗转了许久,她终于耐不住心头的驱动起了身。
着装完毕后,她添上一件红色的披风,便就着皎洁的月光摸索着来到衣柜里,随意翻了翻,她拿出一件黑色的衣裳,伸手轻抚着衣服上的一针一线,她纷乱的水眸里注入丝丝的柔情,莲唇禁不住泛起淡如轻雪的微笑。
她走出大门,剧烈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在身上如剔骨一般刺痛着寒冷,她揪紧衣襟,吟然地看着冰雪覆盖的庭院,胸口默然一痛,皑皑的白雪竟让她些茫然,前路……如雪如霜般的锋芒闪耀,似乎荆棘满途。
暗暗吸气,雪嫩出尘的绝丽面容重新恢复平静,她步入霜雪纷纷的夜里世界。 雪,静静地飘落,一抹殷红色的淡影在雪帘中穿梭,转朱阁,绕亭廊……
伫立在玄央院的大院门外,寒雪忽略守院的侍卫惊讶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深夜造访很贸然,但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就是如此的心随意动而来了。
“雪妃,这么晚了请问有什么事?”看着细雪批身的绝色姿容,铁铮铮的侍卫不觉放柔了脸上的表情。
“我亲自给王爷送东西过来,但是我保证不会干扰到王爷歇息,我只要放下东西就走。”寒雪脸上有点郝然。
侍卫看了看雪妃手中的包袱,没有多想是什么便歉然道:“王爷不在里面,今晚王爷一直没有回来过,可能是在书楼看书晚了顺便在那里就寝了。”
“这……样吗?”寒雪柔郁地看着侍卫,语气有点涩,希望从侍卫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然而一无所获。
她只好淡笑吟然:“那我回去了。”
她垂下颔首,转身便离开。隐藏在眸底的,是一片沉重的思虑,王爷当真不在里面吗?还是他下令不许任何给她放行,所以侍卫才会这么说?
想起楚家的祭祀大典,她的勇气突然消去了一半,然而金嬷嬷的话语不时响起,又给了她一丝希望。她与他的路,很长,很长,长到让她看不到未来,却又渴望看到……
总是在每个需要转弯的路口徘徊着,她的脚步踌躇,有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最终,她还是来到了书楼,当她走进院子的时候,不免惊讶,这里平时应该算是警戒深严的地方,如今却连一个站岗的士兵都看不到,她不禁感到疑虑。
太过安静无人烟让她的脚步也开始忐忑起来。
“难道王爷出事了?”她喃喃自语,注意力开始高度集中,就连挪动的脚步也变得小心翼翼,就怕惊动了什么。
沿途中,她见不到一个人,心,着实慌了,该不会是王爷受伤了吧?焦急使得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不禁唤出声来:“王爷,你在哪里?王爷……你听到寒雪在叫你吗?王爷……”
就这样一路担忧慌乱着而来到书房回廊前,这里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如果再找不到王爷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随着距离的接近,她的手心不禁冒出汗迹,心里祈求着老天爷一定要保佑王爷平安无事。
就在她气喘吁吁地奔跑到书房门前的时候,里面却传出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
“王爷……啊……王爷不要那么快,饶了霓儿吧……”破碎的ShenYin一声声传出来。
不想听,然而那一道道混杂着男人的粗喘***声却如魔咒一般直直穿透她的耳膜,直达她的脑子,刺得她的脑鬓隐隐生痛。
仿佛失了魂般,她怆然呆立着,手中的包袱不知何时落了地,被遗忘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忽然觉得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满腔的焦急化作愕然,凄然……
空旷的长廊上只有长长的影子伴随在她后面着,月亮如银盘挂天,洒了一地柔柔银光,却柔和不了那棱角分明的冰雪。
长夜更深,静寂的书楼上空,似乎也弥散着那刺透心扉的春意黯然,白雪苍苍,偌大、空旷、冰凉、静悄无声。
室内,凌乱的床褥上,楚亦潇仿佛失了缰的野马驰骋在女人的柔软里,他气喘如牛,脸上一片异常的Chao红久久不散。
他蹂躏着ShenYin的女人,黑眸净是狂乱的浊光,倒映着那抹雪白色的Jiao躯,他迷乱地看着她身上半褪的红色衣裳,眸色越发昏暗。
迷离的眼里,似乎看到一张绝美清丽的容颜,混沌的脑海被一身红色衣裳伫立梅林间的身影占据,他无意识地勾起了薄唇,浑身的血液更是沸腾,不自觉地轻喃出声:“寒雪……”
霓儿几乎承受不住王爷的侵略,她媚眸含爱意地看着身上那伟岸的胸膛,听不清王爷在说什么,只能断续地问:“王……爷……你说……什么?”
“闭嘴,本王要你!不许再想其他的!”楚亦潇觉得脑海里闪过什么,然而满是浆糊的记忆却记不住,只是本能地不满着叱喝。
“好……好,霓儿……不说话。”她无力再想其他,只能全心全意地迎接身上的男人。
空气弥漫着杂乱的暧昧气息,飘散,飘散……
门外,一抹殷红伫立在霜雪飘荡的回廊上,如此孤单。她想要举步离开,却发现浑身仿佛被冻僵了,竟然无法挪动半步。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眼神呆滞地望着廊檐外的飘雪,心痛,再也感觉不到,也许已经麻木了。
末了,她露出飘忽的一笑,苍白如洒下的月华,却失了月的华光。努力着,挣扎着,她的脚步似乎终于能够迈动了……
第2卷 第99章 争斗
天壁暗沉,沉郁了王府里一片壮观的雪海。
寒雪斜靠着躺椅,轻托香腮,敛眸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清香膏药出神,如秋水的翦瞳暗淡了光彩,绝美的容颜竟然沉寂得让人心痛。
日子似乎总在朦朦胧胧中度过,她已经不记得王爷是什么时候送给她这些药膏了,一切的记忆都在模糊,只有手臂上的伤疤依然如此清晰。
举手撩起衣袖,她望着右臂上一条长长的疤,一直延伸,仿佛延伸到心里,几番苦楚,几番自嘲,几番伤痛,几番晦涩。
望着窗外凌霜傲雪的雪莲花,白嫩透析,散发着淡淡的清冷,渗入心扉,压抑了心脏里那漫流的热血,凉凉的。忽然觉得想念梅家庄那殷红胜火的梅花林,充满朝气,带着希望红胜火,只是时间要流走,过去的也不再。
她将桌面上的一个盒子移过来,一打开,一条站着斑斑血迹的白丝娟静静地躺在里面,她伸手握住,辗转沉吟。
眸光挣扎了许久,地牢里,壮士近似绝望的期盼,自残的忏悔,拉扯着她的心弦。
也许,她开始渐渐迷失了生活的目标,但是这件事她必须去做,无论是为了那位已经放下屠刀的壮士,还是为了王府,或者是为了一点人道。
纷纷扰扰间,她自觉自己偏神太远,想太多,也是枉然。收起药膏与血书,她小心翼翼地藏在衣袖里,然后走出东厢。
莲步轻移,落雪轻盈拂过她如婴儿般透嫩的肌肤,恋恋不舍地落下,逗留在她的香肩上,带给她丝丝凉意,冷,却并不让她凉凉的心窝再感到刺刺地疼,也许她会慢慢习惯一颗冰雪心,落尽凡尘,掩盖疤痕,晶莹,不染尘埃。
来到鲜少人烟的马厩,她估量了一番这安静的马厩,转眸寻找想要找的人,却在一簇枯草堆上看到哑福正在那闭目沉睡。
她内心踌躇了一下,看着这张年轻略显稚嫩的脸,她的心情是复杂的,也是猜疑的,壮士来不及说明谁是他的牵挂,只留下“手……腕疤……”三字。
她深深吸一口气,眼神细细地打量着沉睡中的哑福,脑海中不由地想起那天她偶遇哑福的时候,乎看见哑福不经意拂过受伤的手臂时,衣袖顺带被撩起了一点点,她隐隐约约似看见哑福的左手腕处有一道肉红色的疤痕。
为了证实心中的疑问,她悄悄地举步,力求不惊动地靠近他,她蹲***子,将手中的小包袱放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想要碰触哑福那挂在草堆边缘的左臂,就在她要翻起他的衣袖的时候,哑福忽然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睛充满敌意地看着她,手的动作更是快速,同时掐住了她的喉咙。
寒雪愕然地对上哑福充满戒备不再怯懦的眼神,她心下明了了,没有说话,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镇定的模样仿佛脖子上没有紧窒的威胁。
看清是雪妃,哑福似乎吓了一跳,他骤然放开手,猛地跪在地面上,眼睛换上怯懦,颤着手比划:“雪……雪妃,对不起,哑福该死,哑福该死……”
她吟然轻叹,垂下眼眸,将地上的小包袱解开,拿出那瓶药膏,语气淡然无起伏:“哑福,不用再装了,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你的手臂受伤了,这个药膏的效果很好,你敷上去会好得比较快。”
哑福浑身一僵,他慢慢抬起头,瞪大的眼里闪过各种情绪,惊愕,慌张,杀意,疑惑……
对于哑福的种种情绪波动,寒雪不是没有感觉到,她甚至知道他动了要杀她灭口的念头,她心头仅是本能地缩了一下,便继续手中的动作。
她拿出药膏挤出了一些透明的药,放置哑福手中,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呆然下不了决定的挣扎神色,清雅的嗓音有着压不下的沉重:“哑福,你表哥已经在地牢里去世了,他临走前说希望你能够放下所有的纷争,卸甲归田过自己的生活。”
凝滞的氛围在他们之间漫开,哑福一手紧紧握住手中的药膏,淡淡的馨香萦绕开来,窜进他孤寂的心田,竟撩起丝丝感动,他沉痛地闭了眼,无声地接受表哥死亡的事实,自从踏上死士这条路,他们便随时准备牺牲了,但是真到了死别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剜心地痛,他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雪……妃,你……不怕我会杀你灭……口吗?”哑福开口了,声音沙哑而浑浊,眼睛暗藏着波涛汹涌,却找不到固定的波纹。
“你会杀我吗?”寒雪不答反问,镇定的语调让他看不出她有任何害怕。
他愣愣地听着雪妃柔淡轻问,脑海中不觉地想起第一次见雪妃的时候,他跌倒在雪地上,她朝他伸出了手,那背光的姿容,嘴角轻扬,璀璨如星的眸子祥和温柔,如天地间的凡尘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