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浮生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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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浮生是梦中-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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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昸姚孺中的一个。
  
  待到王爷松懈得意之时,派秦子嘉诱使他发动宫变;在三王爷自以为万事俱备之时用涂了蓝泽的剑杀了皇上,又自刎而死。
  
  此时,那医师便成了证人,认定那两次刺杀用的毒是同一种罕见的东西。而第二个刺客秦子嘉是三王爷的门客,会审既证得他剑上有毒,谋害皇上,三王爷便扯不开关系。
  
  如此,便一举清除了皇上与王爷的势力,接下来只需稳固朝政,太子便能成为万人之上的新皇。
  
  岳霖这次竟如此狠辣,一连牺牲了两个人。他和太子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子衿一边想着,一边将酒洒在秦子嘉墓前,聊表祭奠哀思。他虽只见过子嘉一面,却知那人风华气度非常人所能及。
  
  这样的人,才是真名士……却又剩下几个?
  
  明白人,子衿想着岳霖的话,自嘲地一笑。
  
  越明白,便越知道世上没几个干净人。
  
  他站起身,望了望西斜的夕阳,找到东南的方向。天上有队鸟儿颉颃盘旋,不知是不是南归的雁。
  
  他望向东南方的天际,良久,低下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兀自叹道:“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郁陶思君未敢言,寄书浮云往不还?”
  
  不知江南那里的姻缘树,可系上了一根红线……若有,真能让异地的情人有缘相会?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别日”一句,是曹丕的《燕歌行》其二~读多了律诗绝句的近体诗,也可以读读诗经和古体诗,别有风味,呵呵O(∩_∩)O~。




47

47、回乡 。。。 
 
 
  国丧后不久,朝中的大臣竟换去多半。朝中六位尚书换了四位,而最易变动的京兆尹却因是新皇的外戚连任两年。
  
  子衿仍是兵部侍郎,兵部尚书却换了一人,正是春秋鼎盛之年。动荡过后,人人只图自保,因而兵部两位年轻的官员并未引得朝臣大发议论。
  
  新皇稳固朝政极快,胡人未来得及动作,近来战事渐息。
  
  子衿以为日子终于平静下来。不管先生为故人旧事做了些什么,都已过去。
  
  然而,一日岳霖递了封信来,说是吴钩重病。子衿拆信一看,确是吴钩的字迹,赶忙请了探亲假便赶往江南。一路上他乘船顺流而下,走陆路时又一日换一匹马地疾行,星夜兼程,竟是在六日内赶到镇上。
  
  此时正是梅雨时节,风中飘来一阵阵青梅红莲的香。江南仍是那个柔软的样子,河岸垂柳依依,绿水上飘着画舫行船,小雨霏霏沾湿罗幕。
  
  子衿走在湿滑的青石板上,一不小心便摔了一跤。旁边的孩童笑着从他身旁跑过,拍着手唱着童谣。
  
  他掸了掸沾湿了后摆的衣服,加快了脚步。
  
  偶尔有几个撑着油伞的行人走过,带来一阵脂粉香。
  
  离家已愈来愈近了。
  
  他停了停脚步,凭着记忆闪入一条小道,穿过了几个巷子,抬头,正是刘府的后门。
  
  终于回来了。
  
  他心中一动,却仍是转身往另一头走去。
  
  吴钩。
  
  门上挂着的春联已经褪色,子衿细看时发觉那联竟还是自己写了亲手贴上的。
  
  他颤着手推开门,木扉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跨过门槛,他急急地跑进前院。
  
  石桌,石椅,那人做的棋盘棋子,整齐地摆着。院落一角,藤架上的花已快落尽了,反倒是碧绿的藤叶层层叠叠。
  
  他走到屋前,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许久没有应声,子衿直直地站着。小雨连绵不绝,而从黛瓦上滑落的水珠竟已将他的衣衫淋得透湿。
  
  过了两个时辰,屋内终于有轻轻的响动。
  
  又过了一阵,吴钩的声音传了出来:“请进。”
  
  子衿推开门,一阵暖气扑面而来,他连忙进了屋,掩上门。吴钩的衣服穿得齐整,想来是刚起身,只能用左手穿好衣裤,才弄了许久。
  
  子衿紧紧地盯着他,忽然笑了:“我回来一阵,先来看看你。”
  
  吴钩形容憔悴,喘着气,脸色发白,竟是比两年前消减了五分。子衿见他一只手撑在床上,忙上前将他扶着,半卧下来。
  
  吴钩使劲地眨了眨眼,苦笑道:“眼睛已经不太好使了。”
  
  子衿瞬间落下泪来,和打湿了脸的雨水混在一起,极其狼狈。他的手抚上吴钩的鬓—— 
 47、回乡 。。。 
 
 
  那里已有大段的银白,混在黑发中极刺眼。
  
  吴钩笑着说:“手上长茧了,看来没有偷懒。”
  
  子衿沉默半晌,问道:“屋子里药味这么浓,怎么不通风?”
  
  “大夫说不能受寒气,”吴钩捶了捶膝盖,“还是老喽,一到这时候就到处痛。”
  
  子衿闻言,又将他的被子往上掖紧了点。
  
  “你怎么回来了?”
  
  “先生说你生了重病,我……我请了探亲的假。”
  
  “怎么不先回家?”吴钩就手摸了摸子衿的衣服,“都湿了,小心生病。”
  
  “我等一下就换。先……让我在这休息一下吧。”子衿声音慢慢低下来,他已经疲倦地开始打盹。
  
  吴钩的手抬了抬,搂紧了子衿。他轻叹道:“怎么觉得两年里长大了点,却还像个孩子似的。”
  
  先生说自己重病……这两年里也不是没有。怎么这回会将子衿赶回江南?
  
  京中的事情,自己已大致听说了。叶昸赶到江南时伤口已差不多愈合,又在自己家中待了几日。此时,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
  
  李家的事情自己有所了解,然而先生所为也是惊世骇俗了。
  
  令人不解的是,前些天大哥又来了一封信,要自己保重身体,不久后便来江南,用的,是家中绝密的渠道。
  
  京中难道又要有所变动?
  
  他边想边扶着子衿的头——很重,压得膝盖发麻。也不知这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苦。
  
  这边子衿昏沉地睡着,手却仍紧抓着吴钩的袖子,嘴角带上点笑意。
  
  两年多了,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48

48、夜雨 。。。 
 
 
  子衿晚上回到家中。母亲连忙让他换过了半湿的衣裳,拉着他坐下来。
  
  府中少了妹妹,又遣散了一些仆从,冷冷清清的。
  
  桌上父母和子衿谈了些近来的事,饭后父亲说道:“你大了,我们也管不了了。满二十的时候没时间,就别赶回家行冠礼了。京中没什么长辈,便算了吧。”
  
  子衿一一应了。
  
  晚上子衿回原先的卧房睡下,半夜时忽然醒了。他坐起来,推开窗子。
  
  晚上雨仍在下着,淅淅沥沥敲打屋檐,一醒,便搅得人再也睡不着了。子衿任凉风吹了一阵,又伸出手去,接了些雨。
  
  真的太冷了。
  
  他披衣起身,想了想,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大袄,用油纸包了,打着伞跑出房去。
  
  来到后院,他看了看周围,仆人都因下雨而早早睡了,连看院子的狗也躲进了房内。他出了门,轻轻敲了敲吴钩的院门,无人应声。
  
  他将衣服和伞扔了进去,又翻身而入。
  
  他拿上东西走到房前,屋里没有点灯,却隐隐传来低咳声。
  
  “吴钩?”
  
  “子衿么?进来吧。”
  
  子衿推开门,踏进房里又迅速关上。“我……怕你觉得冷,带了件大袄来。”他边说便将大袄盖上吴钩,直围到脖颈。一低头,却见吴钩床边放着炭火,他尴尬地笑了笑。
  
  吴钩笑问道:“怎么上午是湿的,现在又淋湿了。”
  
  子衿伸手在炭火上烤了一阵,仍是冷得浑身发抖。吴钩道:“把湿衣服脱了吧。”
  
  “嗯?”子衿有些脸红。
  
  吴钩嗤笑出声:“反正我晚上更看不清楚。”
  
  子衿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外衫脱下,坐在床边,就着炭炉烤了一会。吴钩等他坐了一阵,掀开被子一角:“进来吧。”
  
  “不行,我现在手脚有些凉,你不能受寒。”
  
  吴钩想了想,把子衿披上的大袄揭了,又裹在子衿身上:“现在可以了。”
  
  子衿钻进被子,被子里的温暖让他身体微微发抖。他探过去,握住吴钩的手。
  
  “这两年过得怎样?”
  
  “还好。”
  
  “什么叫还好?身体怎么样!”
  
  “都还好。冷天的时候,少出门便好了。京城可比这边更冷,你受得了么?”
  
  “那边是干冷,比这边好点。”
  
  “跟着先生,学了不少事吧?见了我大哥没?”
  
  “他好得很。”子衿回了句,却又觉得语气生硬,仍说道:“我看他身体康健,在朝廷上也很得皇上信任。”
  
  “你不喜欢他?”
  
  “没……只是他,吴嵋儿……”
  
  “呵呵。我走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呢。我记得那时候她已出落得很标致了。和先 
 48、夜雨 。。。 
 
 
  生的妻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子衿微微皱了皱眉。先生的妻子,与吴嵋儿长相相似?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吴钩倒是没有注意,只想着看来大哥并无危险,只是有些事情罢了。说起来,自己也好久没见过族人。
  
  却听着子衿问道:“我信里说的事,你去了么?”
  
  “什么事?”
  
  “就是……你肯定知道。”
  
  吴钩笑着轻轻挣脱子衿的手,将他的头搂进怀里:“别孩子气了。”
  
  “我不是孩子了,吴钩!我再过一年多便要行冠礼了!”
  
  “再过一年我已经四十了,子衿。”吴钩仍是笑,无奈又疼惜。
  
  “嗯。”
  
  “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探亲假,路上还要赶五六日,只能在这再待三日。”
  
  “五六日便赶了回来?”吴钩算了算,说道:“腿里的皮是不是磨破了?给我看看。”
  
  “不用了!呃……反正你眼睛也看不清楚。”
  
  “要不,自己上点药?”
  
  “没,上过药了,不疼。快点睡吧。好久没睡过好觉了。”
  
  炭火散出暖气,两人都不出声了。子衿微微挪了挪身体,将腿分开一些。从京城一路赶来江南,水路尚好,只是陆路为求快整日整日地骑马奔驰,原本已经有些薄茧的腿内侧又磨出了血,回家擦上药后还是痛得厉害。只是几年来练武健身不曾懈怠,才行走如常。
  
  他往枕头上摸了摸,牵起吴钩散落的头发。
  
  “怎么了?”
  
  “看看。”
  
  “这两年头发白了很多,”吴钩将自己的头发扯了回来,“有什么好看的。”
  
  “先生寄给你的药呢?”
  
  “吃了。那些药虽珍贵,还是不能让人返老还童哪。”
  
  “别开玩笑!”子衿有些羞恼,“我也没那么想……睡吧!”
  
  吴钩的呼吸渐渐沉了,子衿的手又探上枕头,细细地抓起一缕缕发。黑白相掺的发很硬,甚至有些扎手。在一大段的长发中,有一缕发短了一截。
  
  他侧过头,看着枕上吴钩的脸,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红线结发。
  
  回程时,定要去云阳西边的姻缘庙看看!




49

49、再别 。。。 
 
 
  “日子过得太快了,转眼已到离别之时。”子衿坐在吴钩院里,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吴钩按住酒壶,说道:“别再喝了,对身体不好。小心明日起不来”
  
  子衿推开吴钩的手,又倒上一杯:“吴钩你知道么,在京城先生要我处处小心,不得行差踏错一步。官员们什么事都要挑拣我的错处,指摘我,因为年轻办事不牢靠。我已经很久没醉过了。”
  
  “那,我陪你喝。”
  
  “不……不行!你身体不好,不能喝……”
  
  “自从到了这里,我也没喝过几次酒。明天你还得回去,我不得送送你么?”吴钩笑着拿起杯子。
  
  “吴钩……我、我还想看你的剑。”
  
  “现在……怎么舞剑?我已经老了,子衿,我已经老了,全身都是病,我连剑都拿不动了,你知道么?”
  
  “那……那就算了。”
  
  两人已经喝得半醉,半撑在石桌上。
  
  “我明天就要走了。”
  
  “嗯。”
  
  “你要说什么么?”
  
  “有什么可说的?我想不到,我嘴笨。”
  
  “呵呵。我妹妹嫁到京城的时候,她也问,问我有什么可说的。我说,没什么了。吴钩,你知道么,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这次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冷清得像是只有父母两个人住着一样。”
  
  “嗯。”
  
  “我很想学,学你的剑。可是我一直学不会……”
  
  “嗯。”
  
  “后来,我还是一直不停地练,练得手都起茧了,先生说,重新学。”
  
  “嗯。”
  
  “先生给我一匹马,叫穆。学骑马的时候不能在大街上跑,只能骑到京郊,摔下马的时候很疼,在马鞍上颠簸也很疼。”
  
  “嗯。”
  
  “别再说我像个孩子,吴钩。”
  
  “好。”
  
  “……喝酒!”
  
  “对,喝酒……”
  
  “你别喝……我来喝。先生什么事都瞒着我,吴钩,你也是一样。”
  
  “怎么了?”
  
  “吴嵋儿跟我说过,她以前常常到你家去,你肯定认得她,对不对?”
  
  “嗯。”
  
  “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甩开她?先生却告诉我,他在江南时就已经知会过你!”
  
  “……子衿。”
  
  “嗯?”
  
  “……没什么。回去京城,要更加小心。”
  
  “嗯。”子衿摇了摇酒壶,已经空了。他慢慢趴倒在有些冰冷的石桌上,睡熟了。
  
  吴钩右手轻捶着身上的关节,发出轻声的呻吟。两年来身上疼得愈来愈厉害了,如同慢性的毒发。大夫开了许多药方,弄得满屋子都是药味,自己只能在晴天出门走走,其他时日只能呆在屋里。好在江南的 
 49、再别 。。。 
 
 
  旱季已快来了,到时候身体便会好转。
  
  只是,子衿若是到了边关苦寒之地,只怕会更加不惯。他下次回来,若也是自己这样……醉意迷蒙,他看着子衿的眉眼。虽在京城待了几年,换上衣袍也仍是一个江南的文秀书生。
  
  他看着空了的酒杯。
  
  若是这两年放出的河灯真能通得神灵,千万保佑这孩子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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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子衿别了父母,吴钩仍是送他到郊外。
  
  这次是走的陆路,新买的马踏在地上,发出闷响。
  
  子衿牵着马,和吴钩并肩走到长亭之外。
  
  “就到这里吧,你身体不好,别再往前走了。”
  
  “嗯。到了京城,记得来封信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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