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上来,拉着她的胳膊,带着勒令的意思,道:“你说,你不会再开这种玩笑了。”听不到她亲口答应,他总是惴惴不安。
她老脸微红:“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说!”他坚持,罔顾路人的侧目。
徐辰只好认输,敷衍道:“好好,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行了不?”
他这才勉强放过她,但心仍旧提着,时时揣摩她的脸色,也不敢像前几日一样拉她的手,就怕她一个不高兴,又要重提分手的事。
两个人各怀心事,走马观花地边走边看,到了官府张贴告示的地方,望见许多人围在那里议论纷纷,多是一脸喜气洋洋的。
徐辰钻进人群凑热闹,望北只好跟着挤了进去。
长长的一则告示,密密麻麻全是小字,又是竖行的,又是从右往左的,徐辰看得眼晕,转头问道:“说的什么?”
“谢将军的安民告示。”望北快速浏览一遍,拣要紧的几条说,“大致就是声讨一下当朝昏君,许诺城中一切财物不征分毫,并减免一年赋税。走吧,其余也没什么了。”
徐辰指着角落里,紧接在安民告示后面的另一则,道:“除了安民告示呢?还有一张呢。”
望北却似乎没听见,转身走出了人群。
她只好挤上前自己看,这则告示不长,她连蒙带猜,加上朝周围的人打听,终于读懂了。原来是一则寻人启示,寻的是谢家五年前在灭族之灾中幸存下来的小公子,名叫谢子珩,年十五,是谢老将军的侄子,谢将军最小的一个堂弟。当时年方十岁的谢小公子在门客的拼死保护下流落到了祈城,以后就不知所踪了。现悬赏黄金万两寻人,提供有用线索者,也能得到白银千两的报酬。
周围的人连声啧啧,道:“黄金万两啊!谢小公子身上拔一根毫毛下来,就够我过上一阵好日子了。”
旁的人笑道:“人家将来弄不好是要坐龙椅的,身价自然不是我们这种草民能比的。”
战局的走势已经明朗,这江山改姓谢只是迟早的问题。谢老将军年事已高,谢将军的孩儿们也在当年的大劫中全数被杀,谢家除了这两人,只余谢子珩一个男丁。若谢将军一直膝下无子,那么……
这位谢家的小公子,是唯一能将谢姓江山传承下去的人。
徐辰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转身过去找望北。
他略显落寞地站在檐下,离人群远远的,只拿眼睛不断朝这个方向张望。见徐辰出来,他忙快步走来,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了一段路,徐辰突然回身道:“十八,问你件事。”
望北正盯着她的后脚跟想事情,她突然一停,他一时收不住势,差点要撞在她身上。怕她不高兴,他慌忙退了几步,深深地吸了口气:“你问。”
“一万两黄金能干些什么?”
他松了口气,原来只是问这个。“够买一座大宅子,一群奴仆,一大家子能够衣食无忧地过上一世。”
徐辰掰了掰手指,盘算着:“这么多啊……不如我们去找那个‘蟹子横’吧,既能拿赏金,也能让人家叔侄团聚,一举两得,多好。”
他看她竟是认真的模样,心里一惊,愣了片刻。离了一下头绪,一条一条否定:“已经过了五年,那小公子说不定早就去了别处,如何找?一个小孩子,或者半路夭折了也是有的。这是其一。其二,你如何肯定那谢子珩愿意回来团聚?”
徐辰笑道:“别傻了,怎么可能不愿意?抛开荣华富贵不说,就冲着两位将军是他仅剩下的亲人,也该认祖归宗啊。”
他冷嗤一声,“亲人,亲人怎么了?害得他失却所有亲人的,不正是这位伯父?”
徐辰把他的话在脑中转了转,道:“不对,是后越皇帝灭了谢家九族,要恨只能恨那个皇帝。”
“皇帝因为什么要灭族?还不是因为那伯父企图谋反!如今他真的反了,那一大家子真是死得一点都不冤!”
她期期艾艾道:“这事……这事也说不清楚罢,哪个是因,哪个是果,不是当事的人,谁知道呢?”
望北不知为何突然生起气来,什么话都没回答,沉着脸快步走开。
“哎,等等。”
这小子腿长了不少,徐辰跑了几步,才堪堪追上他。她气息微乱,抚了抚胸口,问道:“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他停下脚步,顿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嘲讽地开口:“……我只是看不惯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一点破事就打打杀杀,今天我灭你全家,明天你夺我江山,折腾得天下的百姓都陪着受难。”
徐辰道:“原来你胸怀天下,忧国忧民呀。我还以为……”声音渐弱,故意留了个悬念的尾巴。
“还以为什么?”他浑然不知地吞了钩。
她遗憾万分地道:“我还以为捡到块宝,你就是那只横着走的蟹子呐。啧,白期待一场。”
望北拧起了眉:“怎么,你希望我是?”
徐辰眉飞色舞,算盘打得噼啪响:“如果你就是谢家那小鬼,我就把你交出去,先换万两黄金,等你发达了,再向你讨好处,两头利都不能放过……噢,对了,到时候你会舍得分我一杯羹的吧?”
他面无表情地走开,对她的计划评价了四个字:“异想天开。”
她佯装发怒,追在后面叫道:“你也忒小气了,口头上许诺我一回又不会让你掉肉,真是的……”
六六、预言的命运 。。。
找蟹子拿赏金不可行,徐辰只能放弃了一夜暴富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走勤劳致富的传统路子,街上铺子里一家一家问过去,看能不能找到点事做。
望北很快在一家酒楼里找到一份对账的活计,第二日便可开始工作。虽然只是让他暂时顶替逃难去了外地的账房先生,但也算上岗再就业了。徐辰这刚从千金小姐的位置上失业的人,找起活来却是分外艰难。
工作的机会虽多,急着在战后养家糊口的人却更多,没有一技之长,想找一份活干简直比登天还难。
人家一看她被精心保养了一年的手便直摇头,还没等她开口,就已经摆出了拒绝的态度。更有甚者,怀疑她是从良的某种特殊职业者,才会出来寻活干。这种女子,为了自家店里的风气着想,自然更加不能留。
徐辰连着被拒了十余次,气得在人家铺子门口直骂:“这是职场歧视!”
然而她再骂,也妨碍不了腰身粗如木桶的妇人抢到了她得不到的那份活计。
望北倒是一点不着急,悠然道:“既然找不到,你就不要出来干活了。我说过了,我养着你。”
她觑了他一眼,道:“哟,口气倒是挺大。”
他坦然一笑,“养着你,就先要把你喂饱。走,别愁了,吃饭去。”望北一边带路,一边回忆道,“我记得有家铺子做的饭菜又便宜又好吃,铺子前面有一株老松的……”
凭着儿时的记忆七拐八弯之后,还真让他找到了。
说实话这几天接连喝粥,徐辰一直没有吃饱,此刻站在饭铺子外面,光是米饭的诱人香味就差点让她幸福得流下泪来。最重要的是,这餐饭是有了经济来源的十八同志请,她终于可以敞开肚皮、毫无负担地大吃一顿了!
饭铺子外面的树下,摆了一个算命摊子。徐辰进铺子吃饭之前不由多看了一眼,这年头大家伙饭都吃不饱,谁还有闲钱听算命先生胡扯?
算命摊子摆得很简单,甚至于显得敷衍潦草了。一张简单的桌子,一旁树干下倚了一个青布招子,上面只龙飞凤舞地写了“算命”二字,连为自己打个“神机妙算”的广告都欠奉。更奇怪的是那算命先生,年纪望之不过二十出头一点,面如冠玉,鬓如刀裁,无半点算命先生的潦倒气质。不知这样一个前途大有可为的俊朗男子,为何要堕落至算命为生?
徐辰多看了两眼,那年轻的算命先生就朝她颔首微笑道:“姑娘,来算个命吧。”
那声音有与他的外表相称的醇厚,不疾不徐,温文尔雅的。徐辰愈加好奇,道:“算命什么价钱?”
望北见她似是产生了兴趣,道:“这种江湖术士大多都是骗人的,况且我们也没有什么闲钱能给他。”
“不收两位的钱。”算命先生仔细地打量着徐辰的脸,道,“这位姑娘与内子相貌酷肖,今日能得一见也是有缘。”
这是什么理由,辰辰像他老婆?望北瞪了他一眼,与人套近乎也不能用胡编乱造这样的话。
徐辰却是小市民心理发作,听到是免费的,就拖着望北要去算上一命。
后者一脸不甘愿,道:“这样的骗子你理他作甚。”但架不住她死拉活拽,只能跟着到了算命的摊子前。他见桌上空空荡荡,连装样子用的龟甲和筮草也没有,不禁越加不以为然,也不坐,居高临下地站着,说:“既然你会算命,问你个最简单的,我今年多大了?不能说个大概,要把年月日都说准了才作数。”
他只想早早打发了那人,好带着辰辰去吃饭。
那术士道:“借手一观。”
望北不耐烦地把掌心伸到他眼皮子底下,见那先生煞有介事地仔细研究起手纹来,只觉得荒谬可笑。看牙齿说不定还能看出个大概年纪来,看手,能看出什么?
“公子的年纪……”片刻之后,算命先生长叹一声,道,“很是难判哪。”
望北冷笑,看罢,果然是个骗子。他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拉了徐辰走,却又听到那术士慢慢道:“你的命纹有一处折叠,所以你有两个年纪……公子问的是哪个?”
少年一怔,离去的脚步停下了,“两个都不妨一说。”
对方掐指一算,道:“按现在的年月减去生辰年月算,你如今应当是十五岁四月零七天,但按照另外一种算法,是十九岁四月零三天。”
另一种算法,指的自然就是加上他重生的这几年。
寻常人不可能想到人有两个年纪,他说出这话来,就已经不简单。徐辰吃惊地问望北:“算对了没有?”
望北已经愣住了,发了一会儿呆,他才犹豫地在算命先生对面坐下,道:“先生神算……不知,还能算一算别的么?”
那先生好脾气,道:“自然可以。不知还要算什么?”
望北看了徐辰一眼,道:“算……姻缘。”他微红着脸,“还要再看看手纹么?”
算命先生微笑道:“不用,你的姻缘线很简单,没有什么横生的枝杈。”
是么?辰辰一直不肯点头,两人之间的关系进三步退两步,这叫简单?分明是曲折迂回得要死。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急问:“她……那个,和我共结连理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先生笑了,“我不能说穿。说得太明白了,会干扰你自己的判断。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
徐辰嘿嘿笑道:“一双人啊,十八你惨了,以后没机会纳妾了……”
他扫了这个没心没肺的人一眼,正要说话,不防旁边的老松树上忽然掉下一样东西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将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徐辰眼尖,看到是一只女子的绣鞋,不由朝那株郁郁苍苍的松树打量:“这树成精了么,都知道要穿鞋子了。”不知道它穿在什么地方……
算命先生神色如常地过去拾起鞋子,拿来扔进随身带的藤编匣子里,阖上盖子,才解释道:“内子在树上午睡,想是睡迷糊了,鞋子脱落了也不知道。”
他们这才隐约看到交错的树枝间,隐约飘下的一角衣裳。
作为一个越神秘越好的算命先生,大大方方地把老婆带在身边;而那位“内子”身为一个女子,居然趴在树上睡觉……徐辰默了,真是不是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对夫妻看起来都很……不拘小节啊。
“姑娘要算什么?”算命先生问道。
徐辰还没有作答,望北已经替她做了决定:“也算姻缘。”
她朝他呲了呲牙,道:“我谢谢你了,我还不至于担心嫁不出去。”她在桌子前坐定,道,“算我什么时候能找到活干吧。”
“算财运?”
“不,还是不问财了,”她仔细思考了一番,低声道,“替我批一批流年罢。”
她把掌心打开,放在桌上。
算命先生看了一眼,神情忽然变得严峻起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姑娘,你是一个可怜人。”
望北不悦道:“你什么意思?”可怜?莫非是说她今后跟着他会很可怜?
“我说实话罢,姑娘今后会受尽流离之苦。”算命先生也不说些吉利话过渡了,开门见山道。
“你胡说八道!”望北怒道,“我们马上就会找个地方定居下来,她不会受苦。”
算命先生竟是不再理睬他了,只对徐辰道:“你自己知道为何而受苦,对不对?
徐辰嘴角的笑意很苦,淡淡道:“嗯,我早就知道了……我就想问问,有破解的办法吗?”
“有倒是有,不过……”算命先生踌躇了。
望北简直要出离愤怒了,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钱!
“你的命格很乱,我暂时无能为力,或许等我回去了有办法……唉,可你那时候是否还在人世呢?”先生怜悯地望着她。
徐辰的脸色黯淡下去,许久没有说话。
松树上有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一个迷糊的女声道:“孔雀……我的鞋子呢?掉地上了么?”
算命先生扬声道:“没看见,或许被猫叼走了罢。”
那女声懊恼道:“那等会儿怎么走回去啊……”静了一会儿,声音的主人扒下一根松枝,露出一张盈盈笑着的脸,“孔雀,你背我好不好?”
望北循声看去,吃了一惊。那女子双眸明亮,神采奕奕,竟真与徐辰有七分相似。
被唤做“孔雀”的算命先生朝两人眨眨眼,转头就换了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道:“算了,那就再背你一回罢。”
徐辰名明明正顾影自怜着,不知为何却忽然却被这对不靠谱夫妇逗乐了,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六七、老牛吃嫩草 。。。
吃午饭的时候,徐辰有些闷闷不乐的,筷子拨拉了几下,便饱了。
望北明白她是为那算命先生的话糟心,开解道:“江湖术士的话,听过了笑一笑也就罢了。你要是真信命,我们以后上灵隐寺求个签,保准跟他胡诌的大不一样。”
她勉强一笑,顾左右而言他:“你吃完了么?吃完了我来付账罢。”
他奇怪道:“你付账?你哪来的钱?”那日他分明把剩下的钱全都收缴了自己带着了。
徐辰理直气壮地说:“昨天交给你的啊,我也要开始学着认钱币了。”
他啼笑皆非,敢情她说的只是“付账”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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