骜走进来,感到惊讶,也就以惊讶的神情盯着刘骜。他是个英俊男人,风度翩翩,很有吸引力。当然,还令她感到惊讶的是一个男人竟然跑到丝绸店来,这打的是什么主意呢?她心里嘀咕着,这地方,通常是女人才会来的。刘骜也很有趣。这女店员的古怪神情,让他感到愉悦。他便在绸布上摸了一下,然后跟张放说:
“张贤弟,我看这里卖的丝绸,不怎么样嘛。”
女店员这时清醒过来了。
“您说得不对呢,客官,我们店卖的,是上等的丝绸,而且价钱公道。”
“不对吧,这样的丝绸,就算是上等的丝绸?张贤弟,你说她是不是在哄我们呢?你看这手感,能说是上等的么?”
“客官,这个,我不跟您争。但是这的确,是上好的丝绸。”
店员的意思很清楚,在有关布料的买卖上,只有女人才有发言权。
“做买卖,骗人可不好噢。”
刘骜继续一本正经地说。
“客官,我不骗人的。我们卖的丝绸,甚至比得上皇家用的呢。”
女店员坚定地维护自己的商品的荣誉。
“可比得上皇家用的东西呀?这么吓唬人呀?噢,噢,那么,我们还是到别处看看吧。别到时候皇帝真来了。”
刘骜故作惊讶地说了一句,然后拉着张放离开丝绸店,留下女店员奇怪地望着他们的身影,觉得他们真是两个奇怪的人。而他们也觉得这个女店员奇怪得很有趣,一离开丝绸店,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里有一家茶庄,卖的茶叶很有名。刘兄看我们去品品茶?”
笑过之后,张放就给刘骜建议说。
“好。为兄正好感到口渴。”
张放带刘骜到了那间茶叶店,店主和张放相熟,热情地招呼他们。
“我们正在逛街,这位是我的亲戚,我们有些累了,有点心吗?给拿一点。”
“好的。好的。”
店主说着,便回里头把点心拿出来。他大约有30岁,眉清目秀,可能是经营茶庄的关系,看上去不象生意人,倒象是读书人。
他们坐下来,店主为他们泡上一壶上等的好茶。
“这是我新进的茶,你们看这茶叶,乌黑油润。再看这茶汤,颜色红艳明亮,轻轻嗅一下,你会闻到一阵独特的香味,再呷一口,这清鲜的香味,就一直留在你的口里。很香很香。”
“好。我试试。”
张放呷了一口。
“嗯。是很不错。”
“请用点心。”
店主对刘骜说。
刘骜一面品着茶,一面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店面布置清幽雅致,让人体会到店主人的高尚情趣。
“有一件事情,你有没有觉得很有趣?”
刘骜忽然这样对张放说道。
“什么事呢?”
刘骜没有回答张放的询问,转去问店主说:
“我说店主,你这拜的什么神?”
刘骜指着挂在店铺正中的神像。
“这是神农氏呀。”
店主正给他们斟茶。
“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挂他的画像拜祭呢?”
“这个,我觉得大家都这样,也是习惯。神农是茶叶的发明者,我想,我们做茶叶生意的人,拜祭他是很应该的。”
店主有点奇怪刘骜为什么会这样问,因为,每间茶叶店都会挂神农氏的画像。
“我的意思就是这个。”
“什么?”
张放没听明白。
“我是说,你有没有留意到刚才在丝绸店里?”
“嗯?”
“就是在墙上,丝绸店里拜的神。”
“那是嫘祖。”
店主听明白了。
“她跟你的神是不一样的。”
“那不奇怪。嫘祖发明了丝绸。丝绸店设坛拜祭她,那很应该,就像我们卖茶叶的设坛拜祭神农。”
店主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相反,如果他们卖茶叶的拜祭嫘祖,卖丝绸的拜祭神农氏,才有点类不伦不类吧。
“我就觉得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好理解的地方?”
“各拜各的神,各吃各的饭。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店主很实在地说。
“还有在陶瓷店里见到的伏曦氏,那个男女同体的神。”
刘骜又说道。
“伏曦氏发明了阴阳八卦,所以,被画成了男女同体的形象。”
张放回答道。
“神难道不是应该很有能力的吗?”
“是呀。”
“神的能力难道不应该是无限的吗?”
“如果神的能力不是无限的,那神和人就没什么区别了。”
张放说。
“如果神的能力是无限的,那神难道不应该是唯一的吗?”
刘骜又再问。
“哦。也许……”张放想了一下:“也许神跟人,他们的区别,并不如一般人所认为的那么大。”
“你是说,神跟人,其实是一回事?”
“神农、嫘祖、伏曦,他们本来就是人呀。”
店主说。
“他们成为神,是因为他们对社会作出了很大贡献。嫘祖发明丝绸。神农发明茶叶,伏曦发明易经八卦,他们都是很伟大的人。活着的后人纪念他们的贡献,为他们画像,为他们竖碑,他们也就成为神了。”
张放说。
“神是上了天堂的人。而鬼,则是下地狱的人吧。”
店主满有见识地说了一句。
“神与人的不同,在于神是永生的。这些伟大的人物,他们在人们心中得到了永生,他们也就成了神。”
刘骜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是因为皇宫内是没有神像的。皇帝不拜神,皇帝只拜天地。天地是一个非偶像化的神,是关于自然规律、自然真理的象征。这一点,古代中国贵族与古基督教和*教近似,是非偶像崇拜的。中国民间拜神,这是偶像崇拜。但是对人的纪念,与天主教相似。天主教拜耶稣,也是为着纪念耶稣这个人。当然,刘骜并没有研究人的宗教意识的兴趣,也不可能有这个兴趣。因为,从古到今,中国就一直是个非常人性化的社会。强调人性,从不宗教那种超越*以上的神性。即使在稍后传入中国的佛教,所以能传播开来,也是与其中的非宗教性有关。因为,佛教的实质是佛陀的教育,而不是拜佛的宗教。佛教的庙,更多的是象一间学院。就仿佛是另一种孔子学院一样。当然,孔子不语神。刘骜也无什么宗教意识,他只是想理解一下皇帝与平民的差异而已。
‘他们一面品着茶,一面体验着不受约束的交谈,刘骜感到实在开心。店主是个很有雅兴的人,除了茶,他的话题还是非常多的。刘骜感到自己的思维也变得宽阔、变得活跃起来。
坐了好一会,感到有点累了,刘骜就起身要继续走走看,店主送他们走出店外。他们信步而走,刘骜忽然突发奇想,要到城外跑马。他们走出商业区狭窄的街道后,上了马,就松开缰绳,拍马往城门的方向去。在快到城门的时候,经过一间王侯的府第,刘骜为这座府第的豪华气派所吸引,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家的府第,便勒住马绳,让马停下来。
“这是谁家的府第?”
“这是阳阿公主家的。”
“哦。”
阳阿公主是汉宣帝的女儿,和敬武公主是两姐妹。刘骜的小姑奶奶,张放的小姨妈。
“是阳阿公主,我好久没见她了。我们先不到城外,到她家里坐坐去。”
有点兴奋地说。
“好呀。也正好探望一下姨妈。”
张放也很高兴,下了马,便去敲门。
第六章 初识赵飞燕
阳阿公主是汉宣帝的女儿,与张放的母亲敬武公主是两姐妹,汉成帝的小姑奶奶,但她们比汉成帝大不了多少,与其说是汉元帝的妹妹,还不如说是汉成帝的姐姐。他们几个一起长大,相互间感情很好,尤其是敬武公主与阳阿公主,在出嫁以后,仍然保持着做姑娘时的良好关系,两家人常有来往。所以,当张放去敲阳阿公主的门时,看门的不仅认得他,还和他很熟络,也不多说什么,就打开门让刘骜他们一行人进屋。然后,他自己再去通报来客人了。
阳阿公主的府第,占地面积也不少,有十数间房间,还有后花园,场面上,不失皇家的架子。见到汉成帝,阳阿公主十分意外,她没有想到皇上会到自己家来,这是从没有过的,是第一次。不过,阳阿公主没有因皇上的到来而感到不安,更多的是惊喜。因为,阳阿公主只比刘骜年长三岁,本就是一块长大的人。只是后来刘骜登基当了皇帝,他们之间就有了堵无形的墙。与他的关系,也就只有场面上的,礼节上的来往。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难怪阳光如此明媚,原来陛下光临府中。”
刘骜的到来,阳阿公主很开心。
“我们今天在城里四处逛逛,逛了一整天。正准备回宫,路过这里,朕还不知道公主住这儿。见有如此华美的府第,富平侯告诉朕说,这是阳阿公主家,朕才知道呢。”
“谢陛下前来探望。”
“公主这里,布置得很别致噢。”
阳阿公主家的布置,很有艺术氛围。造型别致的小摆设,美妙的陶器,无不让人感受到主人家的艺术气质。客厅里,还摆着一把古琴,刘骜看了一下,做工精细,上面还刻着“百花”二字,这是琴的名字。古时工匠做琴,对精心制作的作品,都会给起个名字。有名的如琴仙伯牙弹奏的“号钟”琴,汉梁王赠予司马相如“绿绮”琴,以示自己的造物是有生命的。刘骜轻拔一下,琴弦发出了悠扬悦耳的乐声。
“看来这琴比得上楚庄王的‘绕梁’琴,音色悠扬悦耳,余音不断。”
“谢陛下欣赏。诗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请陛下上坐,我为陛下奏一曲如何?”
“好呀。”
刘骜高兴地说。他已经转了圈,欣赏过房子里的好东西,便坐下来,听公主奏乐。
“公主还象过去那样喜欢跳舞吗?”
当阳阿公主奏乐后,刘骜问她道。
“陛下还想看我跳舞?”
阳阿公主兴致来了,也想表演一下。
“那当然。”
刘骜几乎是拍着手说。
阳阿去叫来了乐师。他是个中年人,中等身材,瘦削的脸庞,轮廓分明。他来到客厅后,先向刘骜行过礼,然后再到琴前坐下来。他弹响了乐曲,阳阿公主随着他的乐声,翩翩起舞。
阳阿公主有四十了,她生性好动,特调皮,是那种敢于自己去做尝试的人。小时候喜欢跳舞,就歌伎排练时跑去跟着练,开始只是当玩儿,但久而久之,就成了终身的兴趣。
一曲舞完,刘骜对阳阿公主大为赞赏:
“公主真是跳的太好了。让我想起小时候,每逢过年过节,太后总会让你唱歌跳舞。而你总是能唱得太后脸带笑容,开开心心的,常夸张你。”
“我只是爱玩。”
阳阿公主笑着回答道。小时候的她,那是比较远的过去了。然而,也许是因为想到自己小时候,阳阿公主就特别有兴致:
“陛下还想看我跳舞吗?我们最近在排着一个新舞呢。”
“是吗?是新编排的舞蹈,那一定得看看了。”
刘骜本来就喜欢艺术,很鼓励人的创意,从不排斥新东西,而且,他的艺术品位本来就很高。
阳阿公主着乐师把歌伎叫来。一共有五个,连她六个。刘骜品着茶,这很重要,在这么一个艺术的一个时刻里,怎么少得了香茶呢?一面让茶香拂面而过,一面欣赏着曼美的舞蹈,实是人生一大乐趣。
乐声响起了。先是阳阿公主一人在场中舞蹈,随后,乐曲的旋律发生了变化,气氛不同了,于是,其他几名舞伎,就走出舞池,围着阳阿公主翩翩起舞。六个人,不断地变幻着不同的图案,让刘骜看得如痴如醉。就在最激动人心的时候,乐曲停止了,几位舞伎迅速地从屏风后出去,留下阳阿公主,她回到刘骜身边坐下。
“陛下觉得这舞好看吗?”
“好看。编得好,跳得好。朕以前还从没有看过这么好的舞蹈。”
刘骜连声称赞说。
“陛下太夸奖了。我老了,不可能跳得好看了。”
阳阿公主不无伤感地说。
“但朕看到的依然是那么一股充满朝气的活力。”
“唉——”阳阿公主叹了口气。衰老的威胁让人伤感:“其实舞不是我编的。我只是跳着玩。舞是一个歌伎编的。她很有天分。当初她到我这儿来,我原想是安排她做杂务。我见她的身段不错,模样儿也好,就教她跳舞。她学得很快,现在,可以反过来教我跳舞了。”
“能教出一个好徒弟,也说明公主天赋非凡。”
“现在老了,不能跳了。她能教我,我也学不了她们的舞蹈了。我更多的时候,是在看她们跳吧。”
阳阿公主其实也不算老,40岁左右的年纪,只是和那些才10多岁的小姑娘相比,是多经历了许些春秋。
“是在你旁边穿白色裙子的那位舞伎吗?”
“陛下也看出来了。就是她了。”说着,阳阿公主对仍坐在琴前等候吩咐的乐师说:“你去把赵飞燕叫过来,让她向皇上谢恩。”
乐师去找赵飞燕,告诉她阳阿公主的吩咐。听到皇上要见她,赵飞燕很有些心情激动。皇上的赞美,那是最高的肯定了。赵飞燕从屏风背后走出来,身上穿着白色的舞裙,如同一片云彩,轻轻在从板上飘过。她来到刘骜跟前,向他行礼。
“妾赵飞燕拜见皇上。”
“平身。”刘骜说道:“朕看你刚才的舞跳得不错,听公主介绍,刚才的舞是你编的?”
“奴家不敢。”
赵飞燕自谦说。
“不过,舞真的是跳得很不错。你很小的时候就学跳舞了吗?”
“你的舞蹈,让朕感受到一股新春的气息,充满朝气和活力。”
“刚才这个舞就叫《春暖花开》。”
“哦,难怪难怪,刚才你们舞蹈着的那些图案,就是花的图案?”
“是的。我们的想法就是想通过舞蹈,这是公主教我们的,通过我们手的动作,通过身体的运动,把春天花开的精彩给表演出来。”
“想得很好。表演得也很好。在你们的舞蹈里,朕的确感受到了春天花开时那绚丽多彩的时节,花的美丽,那充满生机的活力。”刘骜赞叹道。后来他又说:“还有什么好的舞蹈吗?再给朕跳一个。”
“妾领旨。”
赵飞燕回去找到乐师及几个舞伎,商量一下要表演的节目。因为是皇上特别要看的节目,就不能只是她们自己最爱的,而应该是能让皇上感到喜欢的,这也是对贵宾的尊重吧。赵飞燕认为,皇上喜欢有活力的东西,就提表演前一段时间她们曾排过的《水中花仙子》,表现的是一个姑娘与水中荷莲的故事。赵飞燕是主角,说话比较有份量,大家都认为把这个节目献给皇上最好。
于是,乐师回到琴前。他慢慢地,把手放在琴上。然后,弹响了一个音,慢慢地,又是一个音。随着旋律的渐渐发展,乐师手指的运动加快了,奏出一连串的乐音,像湖水的荡漾。这时,赵飞燕随着湖水的荡漾徐徐舞出。她飘到舞池中央,转了几圈,接着又是几圈,湖水越发荡漾起来。一串乐音之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