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这些关于过去的故事，因为父亲死得早，王莽平时很少有机会能听得到，如今难得孙太公兴致勃勃地说了开来，他也就兴致勃勃地听着。
“因为你太爷，是个仁义的人。即使在他死后，我还常听到人们感念他的仁义。你知道你太爷为什么被免了官吗？”
“不知道。”
“那是武帝朝的时候，你太爷官任绣衣御史。被派到我们这里督责郡守县令*坚卢叛乱，事后，他放过坚卢以下上万部众，让他们回乡务农，并没有处死他们，这可是触犯法律的。不过，王贺虽然被免官，但我们魏郡的老百姓，却是十分感派他的仁义的。话说回来，你看上去还真很有点你太爷的样子，有点像，尤其是你说话时的神态，简直可以说是很象。而且，你也是象你太爷那样崇尚仁义，如今你也当官了，我相信，你也会象你太爷一样，做个仁官的。”
孙太公饮了一点点酒，虽然没有饮得太多，不过，足已让他不知疲倦地地往下聊：
“说起来，这仁义，就是我们的家风。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是崇尚仁义的，我们是一家人。在五百年前，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都是齐国田氏的后裔。你知道吗？”
“对我们家的来历，我略为知道一些，曾经听说，但并不是很了解。”
“你爸不幸死得早，也没人跟你说。我可是知道的。那是很多年前了，还是春秋时期，那可是个天下大乱的时候，不比现在太平盛世。陈国内乱，陈厉公子完避乱奔齐。齐桓公封他于田地，为感谢齐恒公的恩典，陈完以采地为氏，后代子孙就改姓田了。到后来，就有齐国名臣田恒子的曾孙田和代齐康公为齐太公，史称田氏代齐的大事。秦始皇统一中原，田齐未代君主建被流放。项羽起，封田建之孙田安为济北王。至汉兴，安失国，田安之子田遂改姓王，这就是你们王家的来历。”
“哦，这段故事，我是听说过的。”
王莽说。
“我们孙家的姓氏就改得比较早，田恒子的三儿子田书因伐莒有功，被齐景公封于乐安，并赐姓孙氏，这就是我们孙家的来历了。虽然，我们孙家没那么显赫，但我们孙家人也不差劲。孙书的孙子孙武，孙武的孙子孙膑，可都是能打仗的统帅呢。”
孙太公说起祖上的事情，心中不无骄傲。
“我们先祖田完，为人仁义，谦逊有礼，一向有贤名，所以，才才会获得齐恒公这一代霸主的赏识。”
孙太公继续说。
“不过，后来田和代齐，这算不算为臣不忠？”
王莽问。
“这个，要看怎么看待了。对齐康公来说。的确有所不忠。但齐康公淫于酒妇人，不理朝政，导致国势渐弱，负义于天下。所以，田和虽对齐康公不忠，对天下百姓却是义的。周天子接纳田和为诸侯，说明他虽有不忠，也是义的。而代齐后，田和也没为难齐康公，迁他于海滨，食一城，得奉先祀。这是仁的。”
“谢谢孙太公，您可是解了晚辈心中一个疑团，晚辈要敬您一怀。”
说着，王莽分别在孙太公的碗上和自己碗上斟上酒，然后举起来，轻轻碰了一下碗：
“祝孙太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王莽一饮而尽。
孙太公年纪大，不能多喝，就只能喝一点：“我们的先人，都在天上看着我们。世侄既孝顺，又勤学能干，耐得住寂寞沉得住气，实在是难得人才。相信你不会辱没先人，定能为祖先争光的。”
“谢谢太公教诲。”
王莽多谢孙太公道。随后他站起来，为自己的碗上再斟满酒，到士兵们身边，他举起碗说：“这几天要辛苦各位了，今儿个，各位就多喝几碗，来，这一碗我们就干了。”
“好。”
田军侯站起来说。
士兵们也都站起来，田军侯看到一些人的碗里没有酒，便去捧起一坛酒来为他们各人斟上。待他斟好酒好，王莽再次举起碗来：
“为皇上的健康。”
“喝——”
士兵们吼了一声，之后，一齐捧起碗，一饮而尽。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做人的原则
汉朝军纪严明，这是高祖刘邦入秦约法三章垂范下来的。但饮酒不禁，因为酒能壮胆，能鼓舞勇气，能尽显男性雄姿。当兵是很苦的，乐趣不多，豪饮是其中难得的欢乐。所以，即使酒能乱性，皇上劳军，也一定少不了美酒。而由于酒和人的勇气，和男性的气概这一层关系，不仅在士兵中，在贵族中，也是形成了豪放的酒风，而不是慢饮细品。
王莽的妻子王氏虽然算不上是个有大姿色的美人，但五官端正，身段匀称。这会儿酒气上头，脸色绯红的，别有一番韵致。她陪王莽向士兵们敬酒，士兵们正喝得兴高采烈，浑身发热的，就鼓噪要和王氏对干。田军侯想阻止他们，王氏却是大方。她说：
“你们为保护我夫君的安全，辛苦地来一趟，接我们，路途劳累，又费心力。小女子在此谢过了。小女子虽然很少喝酒，但这一碗，是一定要和各位对干，以表示心中谢意。”
说着，王氏一饮而尽，王莽看着也惊讶。过去，她没这样喝过酒，也很少喝。今天，可能心中高兴，也可能是不愿丢王莽的面子。不过，竟然能这样和士兵们对饮，王莽心中也高兴。但他怜惜妻子，提醒她不要喝得太多。
“好。好样的。”
士兵高声喝彩，接着，也饮干满满的一碗。
天快黑时，孙太公的两个孙子和一个小孙女过来接他回家。他们怕天黑了路不好走，孙太公年纪大，不小心会摔倒。王莽和他的一个孙子在两边扶起孙太公，送他到院子门前。王母在旁边陪伴，同时提醒他们小心。走到门口那儿，孙太公停住脚步，对在一边搀扶着自己的王莽说道：
“世侄，你有一颗仁义之心，要大胆发挥你的力量。孔子说过，五十而知天命，我是快到九十岁的人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定能为我们的祖先争光。所以，大胆去实现心中的理想，那怕遇到挫折，也要能坚持下来。听从天意，顺应天命，你将来的成就，定会是非凡的。”
以孙太公的年纪，凭着他满头的白发和他白色的胡子，话说出来是很有说服力的。王莽心中，有远大的理想。他希望改革这个时代，使不再有赤贫，使不再有苦难，让人民过上好日子。“仁者爱人”，这就是天命，就是天意。
王莽谢过老人家后，把孙太公交到他的另一个孙子手上。两位年青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他，他的可爱的小孙女在前面照着灯笼，望着他们慢慢离去，王莽心中有些温热。孙太公这番肺腑之言，对他是很大鼓励。
随着孙太公离席，其他客人也都起来告辞。
“好邻居，今天吃得可真开心。”
临别时，孙大叔这样对王母说。
“要谢谢你帮忙呢。不然，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
王母面带笑容回答他说。
孙里长走去问田军侯，是否需要带他们到祠堂。田军侯感谢他的热心，他们认得路的。孙里长就自己回家去。走过院子前门，王母和王莽在门口送别宾客。孙里长对王莽说：
“世侄，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呵。”
“谢谢里长，好的。我一定会的。”
王莽向孙里长拱拱手说。
客人们走后，田军侯分派任务。有人负责把碗筷收拾入厨房，有人负责抹桌子，有人负责收拾桌椅。一声令下，士兵们即各按各的任务完成。大嫂连声说道：
“哎呀，不用啦，我们自己来就行啦。你们这么多人涌到厨房里来，都碍手碍脚啦。”
大嫂把他们赶了出去。
“你们不用啦。你们干脆洗个澡早些休息。”
王氏也说。
“没事没事。我们还是很能干的。”
士兵们回答说。
王莽让田军侯整理队伍，并带士兵回祠堂休息。
“集合——”
田军侯叫了一声。士兵们听到命令，停下手上的事情，到前院集合。士兵们年青，手脚快，只不大一会功夫，前院早已收拾好。
“呆会这样安排。先整理内务，洗澡，然后休息。明天早上，五更起床，早操。好。一队，留下；二队，跟我走。”
留在王莽家里的那个小队，在小队长带领下，他们到河边去，一面哼着歌，一面洗澡，一面谈论着这天晚上的美食，对能外出一趟，倒是感到满开心。回到王莽家时，他们见到怀能已在前厅用干草给他们铺好了床。他们更是开心，躺在这样松软的床上，是满舒服的感觉。
酒饮多了，有些顶肠胃，王莽躺在床上，但睡不着。王氏也这样，她想到就快要到长安去，心里有不少暇想。比如，他们将如何在长安那边生活？王莽准备的房子怎样了呢？男人的事业是他的天地，而女人的天地在她家中，在她的住房里。所以，王氏对房子这个事情很是挂想。
“我们在长安的房子是怎样的呢？大吗？舒服吗？是新房子来的吗？能住得下我们这么多人吗？”
王氏问了王莽一连串的问题。
“房子虽然不是全新，但已经翻新过。比我们这儿大的，有院子，有花园，有更多的房间。原是皇上赐给御史中丞陈咸的。”
王莽回答说。
“现在他升官了，搬到更大的房子去了。”
“陈咸是因为指控石显独断专行，而被石显报复。被罚四年劳役，废为庶民。石显倒台后，大伯王凤认为陈咸为人耿直，奏请皇上起用。皇上念他之前受的苦，把这房子赐予了他。”
“原来还和大伯有关”
“这房子空出来是因为原京兆尹王章犯大逆罪，陈咸受牵连被再次贬官回家。离开长安时他把房子退还给皇上，皇上知道我们在长安没房子，就把房子赐给了我们。”
王莽这么说来，王氏就有些担心了。
“陈咸是被贬官的。这房子……”
“陈咸又被重新起用。现是南阳郡太守。况且，这房子是皇上的恩典。皇上的天威。况且，已经重新修葺过。”
王莽明白王氏没说出口来的那句话，以及话里的那一点担心。
第二天，怀能象往常那样起来准备早餐。王氏没有睡好，听到了动静，也起床来。王莽仍在熟睡中，她放轻脚步走出房门到厨房去，经过前厅，竟然见不到人，士兵们不知什么时候都起床了，而且迅速，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人。王氏几乎吓了一跳，这些士兵，真是神不知知鬼不觉的。王氏走到厨房，见大嫂和怀能，赵根和赵驹两兄弟也在那。便问他们：
“那些士兵呢？怎么都看不见人了？”
“他们都不在？不知道。”
赵驹摇摇头。他们住的下人房不靠近前厅，对在前厅发生的事情不晓得的。
“他们一早出操了。”
大嫂告诉她说。
“原来是这样呀。我能帮些什么忙？”
王氏问大嫂。
“没什么。都准备好了。”
王氏看她们在一张桌子上已准备好了碗筷，面条、酱料，等士兵们回来煮给他们吃。另一张桌子上，因为要下地干活，赵根和赵驹已经坐着在旁边用餐。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到长安去。如果都去长安了，我们怎么办呢？”
赵根很关心这个问题，王莽是想让他们跟着到长安去，还是想让他们留下来继续种地？他其实无所谓，他的希望是能够跟着大嫂。如果大嫂去长安，他就想跟着去，如果大嫂留下来打理这边的事务，他就想留下来。
“你们的话，我想，应该留下来吧。庄稼已经种下，总该等到收成。而且，今年的庄稼长势这么好。”
大嫂按常理推断说。
“只剩下我们在这里，我们下地干活去了，那谁给我们煮早餐，谁经饭我们煮吃呢？而且，这里的东西，这里的事不就都没人管了吗？”
赵驹把一箸面条塞往嘴巴里后问，他是想跟到长安去的。
“这个……是呀。夫人会有考虑的。”
大嫂说。
“干脆，大嫂留下来管住我们得了。”
赵根半开玩笑似地说。
“你们将来怎么办，是跟我们去还是留下来，夫人会有安排的。”
王氏说他们。
“我们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根叹了一口气。
“怀能，你扫一去前院。昨晚还有些没扫干净的地方。”
大嫂对怀能说。
怀能应一声，找了扫帚，到前院去打扫。赵根两兄弟也吃完了早餐，他们便从后院出发到地里干活。
“赵根应该娶媳妇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王氏对大嫂说道。
王莽起床后往前院去，见到怀能正在打扫。
“你在忙呀？”
他对怀能说。
“昨晚有些来不及清理的地方，没搞干净，所以清扫一下。”
怀能回答他。王莽想起她的家人。便问：
“你妈来过吗？你爸的病现在怎么样了呢？”
“上个月我妈来过。她告诉我说，爸已经死了。妈也准备要改嫁。她希望我在这里好好做工。”
“哦。”
这消息王莽意外。他还记得她们母女俩跪在小镇茶叶店前的样子，那还是不多久以前的事情。而现在，她们的这个家已不复存在。
“命中注定如此，就顺应天命吧。今后你就安心在这里，把这里看作是你自己的家一样。”
王莽安慰她。
随后，王莽去洗脸，怀能跟着他回厨房去。王莽洗完脸后回到前厅，母亲、王氏，妻子，都在等他一块儿吃早餐。
“我们到长安去，那这里的地、房子，怎么处理呢？还有赵根和赵驹他们兄弟俩，在我们家也干了好几年，他们怎样安排呢？”
王母问王莽。
“地来说，不外乎这几种选择，或者卖掉、或者荒掉、或者托人代管。荒掉的话那是没意义的，不如卖掉。托人代管也是一种选择，但找谁呢？孙大叔吗？”
王莽问。
“不过，今年的庄稼长得很好，如果卖掉，不知作价多少好。”
大嫂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把地荒掉的确很可惜，这么好的庄稼。或者，就让赵根他们留下来。”
“房子好办，锁住就行。我们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如果是他们两个留下来，光他们两个行吗？是把地交给他们代管吗？”
“这不好，不能这样。”
“要不我就晚一点过去，等收割了粮食以后。”
大嫂说。
“这不行。”
王莽断然道。
他们是舍不得那庄稼，尤其王莽，这是他第一次试用“代田法”耕种，他曾抱着极大热情尝试这件事，见不到收成是痛苦的。但现在看来只有放弃，因为不管怎样处理都困难，不是有这个问题就有那个问题。
“或者，托付一下孙大叔照管是一个好办法。反正孙大叔的地也紧挨着我们家的地，让孙大嫂在煮的时候多预备他们两个人的就行。”
“虽然这也是个办法，但这地以后呢？只是今年还是以后都这样？”
“唉，算了。如果这就是天命。那就算了。我们就把一切东西都卖掉。干手净脚地走，不再留一丝牵挂。”
王莽最后说。
“都卖掉吗？地，庄稼？”
女人们问。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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