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生大为好奇,自动将理念不合放弃理解为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原来严肃敬业的欧阳大师曾经还被巨墨门无情地拒绝过啊!
难怪提起过去的事情欧阳大师总是讳莫如深。
她暗暗感慨一声。
欧阳先生已经很厉害了巨墨门尚且瞧不上,那巨墨门又是何方神圣?
孟神机接着说:“这兵法我看了一半,中间有几处问题想要问你。”
汉生正准备凑近去看时,营帐里又进来一个人。
又是他!汉生在心中深深翻了个白眼,表面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
章恬原本是来找孟神机议事,却又看见汉生正欲往孟神机跟前凑的样子,立刻黑脸。
孟神机见势气氛诡异,连忙站了起来想打圆场。
章恬一挥手,孟神机刚刚准备开口的话就被憋回去了。
“我与孟军师有事商议,闲杂人等还请回避。”章恬看也不看汉生,径直走到书案前。
汉生一咬牙,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孟神机张嘴意欲说些什么,硬生生停在嘴边,也未曾挽留。
章恬道:“张雪英要来。”
孟神机张大嘴巴:“她来做什么?”
说的话和陆沉一样。
章恬道:“自然是来找你的。”
孟神机的眉头皱成一团,“可我不想见她。”
章恬道:“她是主公的女儿,又与你有婚约,听说你受伤自然要来探望,你推不掉。”
章恬又道:“正好这阵子我们在金城修养生息,没别的事,你好好陪她。”
孟神机一个头两个大。
自小这位神仙姑奶奶就不好惹。原本在家时就随她父亲的跋扈性子。
原本张仪大公举兵造反前,坐拥千亩良田,是个不大不小的地主。由于张仪为人仗义性格爽直,在青州当地不大不小的县城算是名人。张仪大公未发迹前好交友,遇到投缘的朋友好吃好喝招待着有求必应,遇到不喜欢的人或是看不惯的事,横眉冷对破口大骂一分面子都不会给。
张仪大公虽然性格直接,但是看不惯的人多是虚伪奸恶之徒,看不惯的事多是欺邻霸里之举,时常替穷苦人家出头,因而颇得人心。
张雪英正是张仪大公唯一的女儿,是非善恶分辨上一言难尽,在性格直接上却青出于蓝,甚至用性格莽撞来形容更为合适,稍不顺心不但破口大骂还动辄出手伤人。
孟神机家住过去家境尚可。孟父为人亦豪爽,在十几年前曾经机缘巧合,从张仪仇敌手里救下张仪一命,二人性格相投便结拜为异性兄弟,亦给张雪英与孟神机定下娃娃亲。
后来孟神机十六岁前往青州求学,师从兵阵大家臧法,便借住张仪家中。
一日在外门庭院的树荫下摆弄石子推演阵法。
原本内门外门相隔,孟神机没机会见到张府内宅的女眷,不巧张雪英出门踏青迎头遇上。
张雪英一进庭院,就见衣着俭朴的孟神机在自家的庭院乱翻石头,皱眉不悦道:“哪里来的叫花子,滚开滚开。”
孟神机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姑娘穿着石榴红窄裉袄,一根丝带系住披肩长发,手里扬着一尾九节鞭,飞扬跋扈往那一站,脑袋扬得高高的,看向孟神机的眼神中还带着鄙视。
孟神机性格同样不服输,打嘴炮功夫极为利索,只因见着是个女子不欲和她一般见识,于是一个白眼转过头来自顾自摆弄阵法,并不搭理。
张雪英自出生以来便受人追捧,又因是家中的独女备受宠爱,何尝受到过这样的冷遇,一怒之下挥鞭而起将孟神机刚刚摆好的石子阵抽了个稀烂。
“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吗?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孟神机大怒,眼神往张雪英全身一扫眼珠一转,故意问道,“你说什么?听不见!”
“你是聋子吗??”张雪英又重复一遍,一脸不屑。
孟神机一个冲天大白眼,“哎呀,不好意思啊,狗吠太吵,实在听不见你说什么。”
张雪英先一愣,庭院里哪里来的狗吠?
随即反应过来孟神机在讽刺自己,气得脸色通红,直接连续三鞭向孟神机身上招呼。
孟神机因天生体弱自小练武强身,身手比一般人敏捷,左躲右闪之下不但鞭子丝毫不沾身,最后还一个反手握住鞭梢,将鞭子抢了过来。
张雪英满腔怒火正欲发作,默默溜走报信的下人已经把张仪请进了庭院。
张雪英当时碍于父亲不好发作,从此就结下了梁子。
当从张仪处得知孟神机便是她定娃娃亲的对象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从此以后各种使小计招呼孟神机。
譬如画阵法图画到一半时,毛笔齐根而断整张图前功尽弃。
譬如夏日里的绿豆汤兑了苦瓜汁苦得牙根疼。
又譬如先生给自己的绝版古阵图被画上了大乌龟。
。。。。。。
一想到当年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孟神机就觉得头疼。
第二日清晨,一列骑兵不急不缓驰来,为首的帅旗上一个大大的“英”字迎风飞扬。
为首一袭潋滟红衣,一尾九节鞭换成了更强的十三节水磨钢鞭,甚为惹眼!
陆沉,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等姐姐和孟神机那个王八蛋解除婚约以后,就带你回家!
第三十四章 不堪回首
章恬带着孟神机与陆沉相迎。
张仪大公拗不过女儿入军伍的要求,去年特许张雪英独自成立“雪英骑”,自领一队五百兵马。
这营兵马多半时候只是校场操练,少有直接杀敌的机会。仅有的一两次,也是跟在大军后面追追残兵善后。
张雪英却十分得意能在战场上如男儿一般驰骋风流,自认为自己乃女中豪杰。
章恬十分客气地迎了张雪英入营。张雪英见了陆沉眼前一亮,再看到陆沉身旁左手绑着绷带的孟神机,小嘴一撇。
臭小子没本事逞什么强,手摔断了活该吧?
哪有我们陆沉为人谨慎沉稳靠谱,就连晋朝第一美男子南宫无痕也比不上陆沉一根手指头,更何况是你?
同样是军中青年将领,年纪也差不多,差距怎么这么大?
“哼。”张雪英浓浓的鼻音,并没有刻意收声,正好让在场的孟神机听见。
孟神机亦装作视而不见实则斜着眼悄悄打量张雪英。
个子比以前更高了些,女人要那么高做什么,张牙舞爪当个母老虎?
一身红衣,还是与以前一样张扬,能做什么?晚上扮鬼吓人?还是在战场上当弓箭手的活靶子?
十三节水磨钢鞭,没有足够的腕力挥舞就是鸡肋,华而不实还容易受伤。光顾着好看,小心甩闪了腰。
这个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张扬浅薄,惹人讨厌。
“嘁。”孟神机毫不掩饰的白眼向上一翻。
陆沉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对二人空气中无形的气场拼杀视若不见。
章恬未曾多言,寒暄几句便让孟神机招呼张雪英,陆沉借故整理军务先行告退。
一时营帐外只剩张雪英与孟神机二人大眼瞪小眼。
气压陡降。
最后还是孟神机先开的口:“喂,你没事在家绣绣花耍耍花拳绣腿就好了,来这里做什么?”
张雪英双目一瞪,正欲发作。
随即却又反常地和颜悦色起来。
她一笑,眼神娇媚:“听说你受伤了,当然是来看你了。”
这一笑,孟神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往身后跳了一步。
他知道,这些年这位神仙姑奶奶已经变了些,往往这种反常的时候,比生气的时候更可怕。
“你,你,你,你不许乱来!”
孟神机看到张雪英笑意嫣嫣缓缓靠近,避之不及。
张雪英的右手轻轻抚上缠着厚厚绷带的左臂。
“听说,秦阳军中的将领就你伤得最重了,我怎能不来看看我的未婚夫婿呢?”
说到“未婚夫婿”这四个字时,张雪英尤其咬牙切齿。
孟神机撇了撇嘴,什么未婚夫婿,想到这里自己就头痛。
父亲居然给自己定下这样一门亲,没有温柔贤淑也就罢了,还是这么一只母老虎。
张雪英比孟神机大三岁,尽管年纪丝毫看不出。
而当时定亲时两家长辈觉得“女大三,抱金砖。”
自家老爹更是认为合适得很,都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真的是亲爹啊!
于是孟神机愤怒开口反驳,“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啊,我娶个年轻貌美的小娇娇,也比娶某位老大姐好!”
张雪英右手用力一捏,杏眼瞪得老圆:“你说谁老大姐?!”
“嘶。。。”孟神机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张雪英右手捏的地方正是自己受伤的左臂。
孟神机想要挣开,碍于自己伤口不敢用全力,张雪英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自然不是说你,张大小姐看上去年轻漂亮怎么会是老大姐呢???”
孟神机强行从疼痛中扯出一个笑脸,连忙补救。
张雪英这才松了手,孟神机连忙后退三步,用自己右手托着被rou躏的左手,一脸心痛。
“什么叫看上去年轻漂亮,我本来就年轻漂亮!”
张雪英见到孟神机痛苦皱成一团的脸,心情顿时愉快许多,一脸得意道。
随后孟神机笑道:“没错没错!张大姐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保养得宜年轻得很!”
说完拔腿就跑。
等张雪英反应过来,孟神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张雪英一跺脚,“姓孟的小王八蛋!你等着!”
此时陆沉已经回到军营换了身常服,准备去金城里看看战后的收尾工作进行得如何。
顺便避开一些不必要的是非。
不止孟神机头痛,陆沉更为头痛。
陆沉初次与孟神机认识时,就是见到孟神机借着小**阵捉弄张雪英。
小**阵是一种借用外物而非兵士形成的小阵,一般借用密林与石块,进了此阵的人会误以为自己迷路,长久地出不来。
孟神机不知用了何计将张雪英骗到一个树林,树林的入口便是入阵口。
张雪英在里面转悠了很久都未能走出,反而奇怪自己走过多次的树林居然还能迷路。
整整走了数个时辰发现自己来回打转就是出不来,以为有鬼怪作祟。
张雪英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自己越想越害怕便哭了起来。
陆沉代父亲前来拜访张仪时正好路过那片树林,一眼看穿这个小**阵,还看到蹲在树上偷笑的孟神机便产生误解,以为孟神机是个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于是陆沉便破了阵,将哭得稀里哗啦的张雪英救了出来。还狠狠批评了孟神机一顿。
自此以后,陆沉便开始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尤其了解孟神机以后,陆沉发现他虽然鬼主意多又毒舌,其实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尤其是孟神机在兵阵一道的天赋,时常让自己惊艳,二人相谈甚欢。几次交流下来认为彼此性情相投,索性就结交成了好兄弟。
而自己救下的张雪英,则是不折不扣的跋扈性子,时常闹得鸡飞狗跳。
可张雪英却偏偏因为自己的路见不平,对自己分外热情,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格外的明亮热切。
被这样一位大小姐讨厌,比被这样一位大小姐喜欢,实在是幸运得多。
而孟神机又与这位大小姐有婚约,这就很尴尬了。
陆沉不是看不出来这种爱慕的眼神是什么含义,平时在张府时能避开就避开。
张仪起兵后的这数年,自己未选择留在张仪大公近旁,而是跟随章恬一路征战,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第三十五章 相见不欢
汉生一大早起来闲来无事,便想起老妪的两个儿子,赵叔赵季两兄弟。
也不知道金城之战结束后,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或者阵亡。
自己前两天昏睡不醒,如今是第三天,也该去看看他们。
想到这里汉生便直接去了后勤炊事营的营帐。
一进营帐便看见一个少年,正是赵季。
“赵季,你哥哥在吗?”汉生见只有赵季一个人在营中,有些担心地问道。
“三哥没事。只是年满了十五岁,自请转去了刀盾兵营。”赵季看出了汉生眼中的担心,答道。
还好还好,老妪的两个儿子都还活着。
至少这一仗没有波及到他们,汉生心下稍安。
“姐姐,你教我认字吧。”赵季忽然说道。
汉生回神,看向赵季。
赵季的眼神已经不像上次那般懵懂,而是透着一丝坚毅。
看来经历了这一仗让他成熟了不少。
战争让人快速成长,自己如此,更何况是赵叔赵季这些身临战场的人。
“怎么突然想认字了?”汉生问道。
“姐姐曾说过知识就是力量,这次我亲眼见到秦阳军的骑兵阵如何打破敌人的大阵。我不止要学武艺日后上阵杀敌,我还要学兵法,以后要当上统帅千军的大元帅!”赵季眼睛发亮,眸中透着坚定。
赵季接着说,语气十分诚恳:“我难得今日上午休息,姐姐你若有空现在便教教我吧!”
“好,我现在便教你。”汉生答应了。
原本她也承诺过赵叔赵季兄弟二人抽空便来教他们识字,之前一直耽误了没来。现在赵季提出了,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汉生未曾携带竹简与毛笔,便随手用树枝在地上的沙子比划起来,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开始教起赵季识字。
赵季虽然悟性不高,但是十分认真,学习的态度十分值得肯定。
原本汉生想着,若是赵季不忙可以每日到她军营来学习认字,这样一来更为方便,便问了赵季的每日的差事。
赵季说,自己原本只是负责准备一日三顿的食材。如今由于要帮助金城重新恢复修养,章恬下令炊事营必须协助负责为城中一些失去家园的老百姓提供食物,故差事反而比战时忙些。
汉生听了只好作罢,趁着现在有空的时候便多教几个字,不知不觉到了中午,赵季又该忙碌起来。
“回头我将今日教你的这些字写在竹简上带给你,你记得有空就多记。”
赵季点点头,回头最后看了眼汉生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出的字样,嘴里念念有词。
“等到我将兵法上的所有字全部教会你以后,再教你兵法中所说的意思。”
汉生揉了揉久蹲以后有些发酸的腿,见赵季回营帐开始干活后,起身准备离去。
此时忽然来了一个人,一步步向炊事营靠近。
这是一个高个的红衣女子,正是张雪英。
一袭红衣在军中众人的制式黑衣军服里显得甚为惹眼。
汉生不由自主开始打量着向自己靠近的女子。
女子的衣着裁剪得体色泽鲜艳,脸上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傲色,双眉英气十足中透着一股不乐,手中握着一尾长长的鞭子,一步步昂首挺胸,步伐短促有力,甚至可以说器宇轩昂。
这并不像是个普通负责后勤的妇人。
汉生心中暗暗奇怪,何时军中多了位女将军。
张雪英走到汉生跟前,居高临下的眼神瞟了眼,命令汉生:“小丫头,给我拿些吃的来。”
汉生十分客气地回绝:“不好意思,我不是炊事营的人。”
张雪英眉头一皱,神色不耐烦语气更加不客气,“我管你是不是,我要你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