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令狐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以为除了南宫秋水,当年一战晋朝七位帝师仅存的另外两位不会再出山。
晋帝对外放出的消息也是如此,皆道除南宫秋水继续任职宫中,其余人均已归隐。
至于何时归隐归隐何处皆语焉不详,甚至前些年隐隐有人猜测剩余六人皆已死去。
现在看来虽然另外四人已死无疑,赫连家与赵家却依然在暗处扶持晋帝。
既然眼下这位精神矍铄老者是赫连齐,那么剩下这位,必是赵家的传人。
为了拦截自己,望京出现了一位帝师,和一位帝师传人。
第六十八章 起于微末
不愧是南宫秋水。
她的九天幻阵纳了晋朝七八分的气运,自然不会轻易被放走。
以她如今的自身力量,暂时无法与目前三人抗衡。
但是她并不想动消耗九天幻境中的气运来助自己离开,这样一来她费尽心机收集的气运便毫无意义。
她将琵琶收起彻底息战,冲着配双刀的中年男子问道:“既然如此,阁下便是赵家传人了?”
配双刀的中年男子重新纳刀入鞘后点头道:“在下赵树人,先祖赵道蕴第九世传人。”
果然如此。
令狐容点了点头,放弃抵抗走到南宫秋水面前。
“我败了,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她料定南宫秋水不会轻易杀她,她也不是轻易放弃希望的人。大不了被抓回去,再慢慢想办法。
果然南宫秋水斜扫她一眼,紫毫毛笔一挥,空中遥遥一点,白雾变换间,令狐容被送到了熟悉的晋王宫宫苑,直接摔倒在寝殿的地上。
翠青色宫装侍女小青见到凭空出现从天而降的令狐容,吃了一惊,随即连忙过去将她扶起。
令狐容咬牙切齿道:“这该死的南宫秋水,居然将我的经脉封了。”
一边骂着一边由小青扶着,僵硬着四肢,十分艰难地站起身来。
她除了双足勉强能动,整个手臂都是麻的,更别说手指了。
这样一来,莫说是弹琴,就连喝杯茶都得有宫人伺候。
不得不承认,南宫秋水这招虽简单粗暴,却很有效。
令狐容心中暗恨,却又无计可施。
翠青色宫装侍女小青扶起再次将令狐容扶到美人靠上躺下,随后从耳后拿出两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用手掌托起给令狐容过目。
随后小青的眼神看了看殿外恭敬侍立的四名侍女,示意之前被琴音所迷的四名侍女,皆有此物。
令狐容看到两个小耳塞,哂笑道:“南宫秋水真有心。”
她之所以能够侥幸逃到玄武长街,乃是南宫秋水以为她只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施展幻境,本就是小小的失算。
犹豫了一下,小青弯下腰俯身在令狐容耳边道:“主子,南宫公子让我将这个给您。”
说着小青四周扫了一眼,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个圆筒递给令狐容,随后去取了一个烛台。
令狐容接过圆筒,长袖一掩。
她自然知道小青所言的不是南宫秋水,而是南宫无痕。
如今宫中禁严,南宫秋水就连自己亲弟弟也不放心,同样禁足在家。
私相授受本就不易,况且还是传信这么明显的东西。
宫禁重重,难为他了。
令狐容让小青关上殿门,然后将圆筒中藏着的帛信取出展开。
很快看完帛信中的内容,小青已经将取来烛台上的蜡烛点燃。
帛信随着蜡烛很快烧成灰烬,落在烛台里。
小青默默抱着烛台去了殿内一角继续处理痕迹。
令狐容皱起好看的蛾眉道:“巨墨门?”
已经将帛信燃烧痕迹处理完毕的小青回到令狐容身后,静静侍立。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原点,令狐容轻叹一声。
那是当年她未曾进宫也未曾学习琵琶,命贱如路边一棵小草时,所待的地方。
那一年,她一家逃避战乱被流寇所劫,她爹娘拼死将她扒到乱葬岗的死人堆里,自己却双双毙命。
她在死人堆里待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走到城外,却衣衫褴褛又无通关文碟,被城口的守兵当作乞丐撵走,如赶苍蝇一般,生怕脏了他们的地。
那时下了好大的雨。
三天未曾进食的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墙角。
就像墙边不起眼的一棵小草,哪怕枯萎也无人在意。
她觉得自己大概快要死了。
她昏迷前只记得一把黑伞的影子遮住了她全身湿透的身躯。
一个男人举着那把黑伞,替她挡了雨。
男人救醒她,给她治好伤寒,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后来,那个男人带她去了巨墨门。
在那里,她认识了南宫无痕。
也是在那里,她学琴棋书画,学各种贵族女子该学的东西。
十二岁那年她被带到望京,有了新的身份。
再后来,她进了宫。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男人不是巨墨门的人。
除了被男子救醒后,答应他恪守的那个承诺之外,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如今那张帛信上的熟悉字迹,让令狐容原本已经消沉近十五年的记忆再次复苏。
与君隔山海,山海可平否?
……
庭院内。
汉生饶有兴趣地研究着金丝楠木匣子里的竹片。
“神屋,令狐姐姐送我的竹片和你之前在轮回阵图里用的算筹是不是一样的?”汉生问。
。。。。。。
“材质比一般的竹片要硬,是不是更特殊?”汉生又问。
。。。。。。
“你既然想起来了物阵,是不是其实你也是个阵法高手?”汉生再问。
神屋:“。。。。。。”
“龟壳子你倒是说话呀!别老是不吭声,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汉生嘟起嘴不满道,小眉毛皱起来的样子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自从上次从轮回阵图出来,令狐容送给汉生的明黄色旗帜褪色以后,汉生与神屋的关系忽然间拉近了许多。
之前神屋一直对汉生爱搭不理十分高冷,现在说话也不多。
但是汉生身为女子敏锐的第六感能明显发现,神屋似乎,更温柔了。
“我虽然会,但是阵法不是那么容易学的。”
神屋拗不过汉生的执着还是开口回答了。
细长的柳叶眉微皱形成一个倒“八”字,表情甚为无奈。
汉生听见神屋的肯定回答,眼神一亮继续兴致勃勃道:“那你教教我,物阵比人阵有意思多了!”
汉生见识过**大阵的威力之后,心中一直蠢蠢欲动。
兵阵劳民伤财又繁琐晦涩,两军对战动辄损兵折将,堆进去的都是一条条人命,哪有物阵来得省事。
就如同当时在雁荡关,一个物阵便能困住足足三万秦阳军。
神屋看了一眼汉生的神情,便知她所想,严肃道:“物阵虽强,但是有它致命的缺陷。你学得太多并非好事。”
汉生睁着大眼睛疑惑不解。
神屋继续说道:“首先,只有灵体能够修炼物阵,现在灵体数量极少。但是在一千年前,灵体十分常见,尤其是在国都级的大城,掉一块砖砸中十个人,能有七八个灵体。”
一边说着,神屋一边陷入回忆,似乎格外缅怀过去的那段时光。
第六十九章 陈年旧事
汉生托起下巴认真听故事,大眼睛一眨不眨。
“那是物阵发展的鼎盛年代,万物皆可为阵。那时候有金灵体以刀为阵者一刀破甲三千,有土灵体以山石入阵者移北斗山填南海,有木灵体以书入阵者读书破万卷下笔鬼神惊,那时候,雄才伟略的先秦开国之君一统平原震慑天下,无数阵法高手在其效忠麾下,那时候,没有人阵这个说法。”
汉生听得津津有味,在脑海中想象着威力极强物阵的宏大气势,一人一阵傲视千军万马的壮阔场景,恍若身临其境,不由心向往之。
“那后来呢???”
神屋眼神一黯,“后来一场大战,他们都死了。先秦王朝亡国之君…以三十万灵体献祭,布成护国大阵。”
说到这里,神屋声音忽然激动起来
“人人都道昏君误国,但在我看来,他是先秦最伟大的王,比起开国那位先祖丝毫不差!”
“秦厉王?”汉生脱口而出,声音却带着一丝不确定。
她记得史书上的内容,这位横征暴敛的先秦亡国之君在史书上受尽骂声,原本寥寥几笔便带过一个朝代的青史,竟然用了整整两行来形容他某一年的斑斑劣迹
“厉王十五年,信谗言,亲小人诛贤臣,穷奢极欲,征民三十万重修大秦宫,名相殷正苦谏不纳,厉王怒,制巨鼎烹之。”《先秦王史》
哪怕通过谥号都能看出来。
君王死后会根据其生前事迹得到一个谥号,明君的谥号多半“文”“武”“庄”“宣”一类。
平庸君主再不济也能有个“怀”或“闵”。
至于谥号“幽”,“厉”的,生前的统治生涯就不尽如人意了,历史上的昏君暴君,死后多有此谥。
杀戮无辜曰“厉”。
虽然现在发生的历史已经改变,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而改变,但已经过去数百年的史书工笔总该不会变吧。
神屋低低嗯了一声,似乎对汉生所说“秦厉王”这个称呼不是很满意,失去了谈兴,又沉默起来不再言语。
小巫握着自己的小铜板出了自己房间,正好听到神屋与汉生最后的对话。
原本小巫还不错的脸色很快由晴转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汉生原本见到小巫很开心,看到他脸色变化亦是奇怪,便冲他问道:“小巫,你怎么了?什么事情不开心了?”
小巫脸色赧然,看了眼汉生道:“没什么,我觉得。。。神屋说的有道理。先秦最后一任君王不是坏人。”
他和神屋一样,不愿意用“秦厉王”这个称呼来形容那位亡国之君。
说罢小巫就低了头,睫毛忽闪忽闪。
咦?
小巫和神屋二人的意见一致。
看来他俩有和好的迹象!
汉生心中高兴起来,很快忽略掉秦厉王的问题,将注意力转移到如何让他二人重归于好上。
在识海内的神屋听到小巫此言心中一动,透着慈悲的柳叶眉先是皱起又重新舒展,但没有继续言语。
真的是他,果然是他。
神屋的神情变化,未进入轮回阵图的汉生自然看不到。
汉生道:“果然还是你们二人心意相通,连想法都一样。”
小巫:“。。。。。。”
神屋:“。。。。。。”
汉生原本还想继续说点什么。
但是小巫已经低头闭了嘴,神屋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汉生不由得讪然。
还好这时候月季的一声呼唤结束了整个庭院沉默的尴尬。
“小姐,吃午饭了!”
汉生立刻无比积极接下话茬:“来来来一起吃饭了。”
还好这一回的饭桌氛围温馨,比上一次的无言沉默好了许多。
小巫。汉生与月季三人坐在同一张桌上,汉生看着胃口大开埋头认真吃饭的小巫。
小巫心情好起来了,与神屋的关系很快会和好如初。
前几天小巫茶不思饭不想的时候,自己吃得也不开心。
看着小巫食欲大开,汉生觉得每日大同小异的饭菜也可口了许多,心情也格外好起来。
一顿饭吃得异常融洽。
刚吃完饭的汉生正准备回房间继续研究阵法,问神屋道:“对了神屋,你还没有说完,到底为什么不教我物阵?”
屋内安静无声,神屋没有回答,汉生殷切等待回音。
等了好久,汉生几乎都快放弃追问的时候,意识海才传来神屋低低沉沉的声音。
“自那场大战之后,几乎所有的灵体死伤殆尽。”
汉生竖起耳朵认真听。
神屋顿了顿,继续道:“在那场大战之前,任何灵体想要催动物阵,都会付出代价。”
汉生问道:“什么代价?”
神屋答道:“与阵法威力有关。威力越大,代价越大。”
汉生想起来自己在轮回阵图中实验之前,曾在自己房间中试着布了个不使用阵眼的**阵。
于是紧张道:“那**大阵呢,催动此阵,会付出什么代价?”
神屋自然也知道汉生的紧张,放轻了声音温柔道:“**阵的代价于布阵者而言较小,但是太乙大阵一样,耗的是国家气运。”
汉生想起那面褪色的明黄色旗帜,不由心疼起来。
难怪自己布了个阵,龙袍做成的旗面就褪色了。
原本还指望着用**阵帮助秦阳军取胜的汉生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神屋继续补刀,“其他的物阵,同样会付出代价,轻则短寿重则丧命。”
汉生更为沮丧,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全然没了刚才听故事时候的神采飞扬。
“所以我才不愿意教你。”
汉生脑中忽然冒出个福至心灵般的念头,一念起就再也无法抑制,她抬头问道:“神屋,你当年是不是也是为了催动某个物阵,所以才会失去肉身?”
神屋听到汉生一问,不由愣住。
脱口而出以后汉生便发觉这个问题的不妥。
这个问题无异于揭人伤疤。
于是汉生连忙补救道:“我刚才脑子糊涂,如果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就当我没问过。”
“不错。”
神屋没有任何隐瞒,声音不曾低沉更没有悲伤。
就这么平平淡淡二字,汉生倏然一惊。
心脏似乎漏了一拍。
第七十章 冬季日常
冬季的日子显得漫长乏味。
对于汉生而言,生活渐渐安定规律,依旧参加每五日一次的军事会议,以及与欧阳先生盯着军械制造的进度。
望京与其他地方的消息陆陆续续传来。
比如王童安与他次子王仲义已经抵达望京,与捏着禁军的胡元庆斗得不可开交。吴钩原本不日便能赶回望京,却偏偏晚了王童安一步。
又比如容佳贵妃被禁足宫中,南宫秋水死守晋王宫,却又耐人寻味地没有与打着“清君侧”名号的王童安发生冲突。
再比如太子搬出晋帝“若朕病重,太子监国。”之言暂代朝政,南宫秋水将晋帝钦定的辅政大臣,原本病重的温太师请了回来。
乱,一团乱。
军事会议讨论时,秦阳众将讨论得热火朝天,尽管也未曾分析出什么头绪,但是总体是高兴的。
懂政治的人不多,大家都明白一个简单粗暴的道理,那就是晋庭越乱,于秦阳军越有利。
同样,这些庙堂之事汉生并不在意,也不擅长,比起侃侃而谈头头是道的孟神机差远了。
她一心一意琢磨兵阵,包括人阵。军械处的任务并不繁重,每日只是去看看进度,与欧阳先生讨论一番,也就半日功夫。
至于下午,就是与陆沉一起研究阵法图与兵法。
老子兵法只是兵法总论,汉生与陆沉小半个月讨论下来,发现自己知识量其实远远不够。
关于行军打仗,其实更为实用的是《吴子兵法》,具体带兵领将的方法,实地演练兵力配置比《孙子兵法》更详细,只可惜当年还是现代少女的汉生并没有背过这一本书。
一来冷兵器时代早已过去,二来高考不考,三来提到兵书,向来最广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