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您终于醒来了…臣妾好担心您…”带着哭腔的美人扑在她怀里不住哭泣,汉生措手不及。
她竟已有家室?
华服美人长了一张鹅蛋脸,高挺的琼鼻,娇艳的樱唇,配着与腮红相得益彰的桃色眼影,蹙着弯弯柳叶眉,乌黑的大眼睛一粒粒饱满的泪珠不值钱似的坠着,格外惹人怜惜。
可是…
她也是女的啊!
华服美人握了她的手,忍了。
华服美人扑在怀里哭,忍了。
华服美人的手忍不住开始抚摸她的鬓角,忍无可忍了!
她忍不住一把推开美人,朝床上不动声色缩了缩。
华服美人一脸不可置信,原本梨花带雨的脸更是发展成了泪眼滂沱。
“王上…可是在怪罪臣妾那日未能来救驾?”
美人如娇似怯的眼泪刷刷朝下掉,凄凄切切的声音让汉生打了个寒战,尤其是见到汉生推开她又朝后一步的动作,更是受伤不已。
“孤…有些累了。”汉生连忙用手触额作疲惫状。
华服美人显然也不是不知情重,想着汉生重伤初愈,也红了脸,声音小了起来:“那王上先早些休息,妾…晚些再来看您。”
说着又抬头看了汉生一眼,苍白的唇色和发青的脸颊,又忍不住带下一串泪珠,磨磨蹭蹭退出了寝殿。
余光扫到华服美人走远,汉生这才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将手从额头上放下来。
她究竟是谁?
那华服美人又是谁?
妩心悄声对她道:“王上这般…这回惠娘娘怕是要伤心了。”
这话,提醒意味很浓啊。
汉生看了一眼妩心,后者说完这句话便敛容低眉。
“把你知道的…孤昏迷这几日发生的事说说。”
第一五九章 明枪暗箭
妩心依言称是,细细讲了这几日以来的境遇,汉生也在努力从她简要的描述中获取信息。
“今日,太后娘娘与王后娘娘每日都来问,其余时候各宫妃子们轮流侍疾,今日是惠娘娘侍疾。得知王上已然苏醒的消息,想来此刻王后正在前来的路上。”
汉生听着妩心的话,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有偌大一个后宫,听到最后一句连忙道:“今日…孤觉得疲乏,让王后不必来了,明日再说。你接着说。”
妩心奇怪,却也不敢违抗,诺诺称是吩咐下去,然后继续讲起来。
“平南侯因与王上比箭而致王上遇刺坠马,每日惴惴难安,三日前已经在府内袒跣、席稿饮冷水'注1'请罪。太后命他禁足反省,等王上醒来再作定夺。”
汉生点了点头,从妩心的话得知,原来自己是因为坠马昏迷,还和这位平南侯有不小的关系。
“这些明日再说。”
“王上昏迷这三日的政务,由公输端大人代为处理,除了一些重要的事项还有待王上定夺。”
说到这里,妩心闭嘴不言了,身为宫女,虽得北戎王信任,这些事务依旧不容她知晓。
贴身的宫人莲心也入了殿,看了一眼妩心,朝着汉生一礼,“王上,襄侯求见。”
汉生皱眉,目前这些亲戚关系她还没理清楚,“不见!”
莲心眉头一跳,遵旨退下。
汉生对妩心说:“把宗谱拿来。”
妩心犹豫了一下。
“还不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宗祠为王上取完整的宗谱。”
妩心双手握紧,躬身称是,面色严肃准备退出寝殿。
“等等。”
汉生注意到妩心的表情,叫住了她。
“完整的?”汉生问道。
妩心低眉:“奴婢愚钝,王上若是要看十代以内的族谱,奴婢便去上书房为您取来。”
“孤床上躺久了,今日难得舒展舒展,准备一下,孤要去上书房。”
“是!”妩心这次回应得格外爽快。
换了一身黑色常服以后,汉生坐着轿子来到她的上书房。
上书房金碧辉煌,明晃晃的明黄色看得汉生皱眉。
看来下令建造这个书房的某位君王品味着实一般。
她来到御案前坐下,伸手结果妩心递给她的族谱,对妩心吩咐:“今日谁来都不见。”
妩心屈膝一礼退后,与刚刚来到上书房的莲心悄声耳语了一句,便候在上书房外的小间,莲心静默侍立御案旁伺候笔墨。
看着族谱以及一些记录,汉生大约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自己是北戎王第三子商固,两个大哥都已经亡故,一个死于对抗晋朝的战役中,一个战败被俘后醉酒纵火烧了自家府邸。
那时前任北戎王也就是汉生目前的父亲还在人世却也老迈,只得顺位任命自己为王。平南侯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商汤,出自现在的太后高扬氏,襄侯则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商钰,母亲出身不高。
此时此刻,汉生心里有了底。
她是现任北戎王,四日前春猎,她与自己胞弟平南侯行猎时相约比箭,共同追逐一只惊鹿深入林中,追逐过程中遇到岔路口,她与平南侯分道。
随后遇到歹徒行刺,与歹徒奔逃缠斗一番后马匹受惊,她坠马昏迷,今日正是她昏迷三日后醒来。
汉生皱起眉头,这件事疑点重重。
首先春猎的地点是王家园林,平时都是禁止平民入内的,春猎之前更是会有众多侍卫进行严格的人员检查,刺客如何混进来的?
其次,既然刺客行凶是为了行刺自己,为何自己坠马以后没有直接被杀,还留了一条命在?
其三,既然与平南侯一同深入林中猎一只鹿,这番刺杀是否与他有关,或者根本便是由他主导?
太后下令平南侯禁足府中等候自己发落,如果自己醒不过来呢?
这态度,耐人寻味啊。
汉生眯起眼。
莲心悄声入内,躬身对汉生道:“王上,王后娘娘来了,奴才已经禀过王上不见任何人的旨意,王后却不肯走,已经在门口候了一个时辰。”
“罢了,让她进来。”
汉生摆摆手。
莲心躬身应诺而出,很快一阵脚步声,是王后来了。
汉生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的王后。
她穿得很素雅,不论是妆容还是头饰皆素净不失庄重,脸色同样透着肃穆。
“臣妾拜见王上。”
王后看了一眼御案前的汉生,盈盈下拜。
看到眼前屈膝行礼的神色端庄的王后,想到之前浓妆华服的惠美人,汉生心头有了对比。
“王后平身。”
汉生声音轻柔。
“孤病的这几日,想必王后辛苦了,先坐。”
莲心很善解人意拿了凳子,王后依言端庄落座。
王后因汉生这番话十分感念,王上一向淡淡的,这还是头一回如此和颜悦色对她,忍不住红了眼圈。
“多谢王上关怀,臣妾很好,听闻王上已经醒来,实在挂念,便想来看看。”
“孤已无大碍。”汉生道。
王后腼腆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左右,汉生心领神会,屏退了左右。
王后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果不其然,王后悄声对汉生道,“王上,襄侯此番求见是收到消息,众多文臣欲弹劾平南侯,如今王上已醒,明日上朝便会收到。”
汉生沉默想了一会,“孤知道了。”
王后站起身,“臣妾不打扰王上了,王上…好生照顾自己,臣妾告退。”
汉生点点头,执着王后的手送了她几步,就这样一个简单动作,王后眼圈又有些红,临出殿门前,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王后离开后,汉生在上书房内翻阅了一下桌子上堆的奏折,左手边一大堆,右手边一小堆,左手边是尚未批阅的,右手边是已经批复的。
既然她是王,处理政务自然而然是本职工作。
翻开最上方第一卷奏折,她的神情渐渐严肃,翻开第二卷,第三卷,第四第五第六卷以后,手无意识地摸着左手小拇指,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之前的北戎王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样一个烂摊子,内忧外患大敌当前,居然还有空去春猎,还比箭法?!
(注1:袒跣、席稿、饮冷水,古人请罪礼节,尤其王侯权贵。袒跣:脱袜赤足,古代致敬谢罪的礼节。席稿:跪在草垫子上请罪。)
第一六零章 明日上朝
一仗惨胜,北戎折损兵马一万余人,晋朝死了三万余人离赣关外败走,却又派了十万雄兵马不停蹄朝着离赣关赶来,大有扫平北戎之意。
北戎虽向晋朝称臣,为其附属国,却也有自制之权,无非每年纳贡而已,一直以来相安无事。
第一卷来自公输端的奏折赫然写着,平南侯因放纵手下兵马过边境劫杀晋朝商贩抢劫钱财,引起晋朝不满方才起了祸端。
后面几卷奏折也都是有关战报的,几次摩擦下来,北戎与晋军有胜有负,最近的一场仗打得比较大,北戎虽然惨胜却也死了不少人。
北戎许多人洋洋自得,皆为此战自豪,甚至就连这卷奏折的撰写者,也在文中显露出明显的自得之意。
汉生却没有丝毫喜色。对于人口本就不多的北戎而言,惨胜即惨败。
她暂时在奏折上留下没有批复,只是继续看下去。
除了战报之外,修建宫殿的,赈济灾民的,武试选拔的,五花八门。
汉生揉了揉鼻梁,恢复恢复精神。
下一卷奏折却吸引了她注意力,北戎东北方向,北平镇内发现一座铁矿,储量惊人丰富。
她目前已经知道北戎矿藏多,却不具备冶炼制作兵戈的技术。往往得了矿脉,便将原矿卖给晋朝,再由晋朝购入成品兵器。
她心思一动,回头看了一眼御案右边墙上悬着的北戎边境图,目光落在地图标注北平镇的地方。
北平镇,是平南侯的封邑。
很快奏折看完,汉生这才发现,压在所有奏折之下,还有一封帛书写就的密折。
汉生看完,手又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小拇指。
推恩令,陈近南。
汉生一下子记住这个词和这个名字。
“莲心,孤记不得了,陈近南是…”
一直低头研墨的莲心道:“陈近南,祖籍晋朝绥州,曾为平南侯门客,据说因惫懒被逐,后入公输端门下,现任从六品国馆修撰。”
汉生哦了一声,注意放在了祖籍晋朝绥州这六个字上,随手将帛书放下。
随后,她又将右手边已经批示过的少数奏折拿起来看,奏折一共三卷。
最上面一卷,是国馆祭酒所上,请求将原本是附属国馆的文院独立出来增设文馆,将国馆分设文武二馆的奏请,北戎王只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她注意到,北戎王的字迹倒是很清秀。
再就是军费供应与派兵离赣关的奏折,一卷来自惠美人的父亲正三品大将军吴涯,一卷来自从四品奋威将军臧元,北戎王皆批了“准”。
所有奏折看完,不知不觉已是两个时辰后。
汉生动了动略僵硬的背,只见侍候笔墨的莲心笔挺着腰,依旧一丝不苟,仿佛早已习惯。
她感慨,处理政务并不是件易事。
她只将那封帛书奏折收好,其他的没有动,未添一笔批复。
妩心进来行礼道:“惠娘娘为王上献了一盅安神汤,此刻人也在殿外。”
身后跟了一个捧了托盘的侍女,托盘之中正是一盅汤。
一盅汤?
“汤拿进来。”
侍女将汤递到汉生面前,汉生直接抓起盅碗一饮而尽。
“去和你主子说,汤不错,有心了,让她也回去休息,莫太劳累。”
侍女唯唯应诺,行礼退去。
“孤今日疲乏,先回去歇歇。”
莲心与妩心皆躬身称是,莲心看了一眼正欲朝外走的汉生,又看了一眼御案上已经批复的那三卷奏折,犹豫问道:“王上昏迷前,特意留下这三卷奏折说是要再看看,还留吗?”
汉生想了想,“留。”
莲心称是躬身而退,出门唱道:“起驾太章宫。”
回寝宫以后,汉生屏退了所有宫人,连贴身的妩心,也只守在房门口。
汉生坐在寝殿内的书桌前,理着这一日下来所得到的信息量。
自己和目前的这位胞弟之间的关系,还真是一言难尽。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这一次她遇刺坠马,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可能不止出自他人之手。
这些问题倒是其次,汉生最为疑惑不解的是她的身份问题。
她到底为何会以北戎王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她感到疑惑,原来的北戎王是否已经死了?北戎王已有两子一女,因此她很确定她与原来的北戎王不是同一人。
男女之别,毕竟巨大。
但她更为奇怪的是,对于处理政务这件事,她似乎无师自通,仿佛自己以前就做过这样的事情,看到一卷卷奏折时毫不费力。
目前她已经确定了一些事情,只等明日上朝加以验证。
……
长康宫。
“王上要看宗谱?这是何意?莫非对汤儿起了杀心?”
太后皱眉,丝毫没有为北戎王的苏醒开心,反而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宫里是这么说的。”内侍佝偻着腰恭敬道。
“今日王上都见了谁?”
“今日惠美人侍疾,王上醒来后便让美人先回去了,之后去了上书房,下令不见任何人。襄侯被拒之门外,王后在上书房门口候了一个时辰,王上方才见了一面,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便出来了,后来惠美人也去了上书房送安神汤,却没能见到王上。”
“去把惠美人给哀家叫来。”
“是。”内侍躬身而退。
太后闭上眼,一名侍女为太后轻轻揉着太阳穴,另一名侍女为她锤着腿。
一位年长的女官走了进来,对太后一礼,太后摆摆手,让其他侍女出去了。
“汤儿如何了?”
“太后放心,平南侯一直在府内请罪,那些大臣的弹劾奏折被乐进压了下来,明日送不到王上那。”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神色却没有舒展,“哀家总觉得,王上这回遇刺未死之事另有蹊跷,汤儿的人收拾干净了吗?”
“太后放心,收拾得干干净净,王上寻不到证据。”
“怕是没那么简单。”
太后叹了一声,自己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明日下朝之后,哀家去一趟太章宫。”
不多时,惠美人来到长康宫,恭敬行了礼。
太后不多废话,“王上今日情形如何?”
“王上醒后并无大碍,只是精神有些不济。”
“那便好。汤儿在府中除了问王上,也问起你的近况。”
惠美人脸上失了血色,苍白着脸回道:“五表哥有心。”
太后将惠美人的神色收入眼底,笑道:“既如此,哀家便打发人回他,你在宫中一切安好。今日没别的事了,你好好照顾王上。”
“儿臣告退。”
惠美人的手暗中绞紧了一张手帕,恭敬行礼离去,直到出了长康宫大门才长呼一口气。正是春深,气候宜人,却惊起一背的汗。她不敢久留,一步不停回了自己的“惠风院”。
第一六一章 锦盒之秘
惠美人回到自己寝殿后,飞快写了一封帛信,递给心腹侍女:“务必今夜之内将这封信送至大将军府。”
侍女明白轻重,点头小心收好帛信,轻车熟路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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