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主意,陈近南倒是个生财有道的。”
汉生点点头,决定找陈近南问问。
第二日下朝以后,汉生直接微服去了文馆,一边喝了一杯陈近南亲手泡的茶,一边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陈近南。
仅有他们两人在的房间内,陈近南听完汉生所说始末,露出一丝不明其意的微笑。
“此事不好办,却也并非毫无办法,若王上默许,微臣愿为王上分忧。”
陈近南悄声对汉生说了许久,汉生侧耳倾听。
“这。。。你容孤考虑一番。”
听完以后,汉生顿了顿,拿茶碗盖拨弄着茶杯内的茶,沉吟道。
“这是自然,新东西总费些思量,臣下才疏学浅,此计虽不完善,却是臣目前所能想出的最快见效的法子。”陈近南道。
“孤知道了,改日再来喝你的茶。”
说着,在陈近南恭敬道别后,汉生风风火火回了王宫,直奔上书房,从御案下找出那份藏了许久的帛信,在手中反复掂量。
推恩令。
一张帛信简简单单百字余,汉生几乎倒背如流。
犹豫良久,汉生又将帛信收起。
“罢了。晚几十年便晚几十年吧。”
在原处藏好帛信以后,汉生继续批阅御案上每日都一样的、堆积如山的奏折。
年稷尧盯着第二幅壁画看了足足三个时辰,静立不动。
暗红色的灯光昏暗飘摇,看久了眼睛其实会很吃力。
她既没有离开这幅壁画,也没有动身去看另外一幅壁画。
就这样死死地,如同呆滞一般,看着眼前的壁画,看着天上的人与地上的人。
人死如灯灭,灵魂若存,又将前往何处?
若不在人间,在哪?
天上?地下?
盯着这幅壁画看着看着,年稷尧忽然感觉到一种脉动,仿佛整个北戎陵墓便是在呼吸,那是一种极为有规律却又平稳的起伏。
是什么?
是死去的魂安歇的声音吗?
她细细感受,试着将自己与整个北戎十三陵融为一体,感受它的气息。
天上人,地下人,唯独地上无人,只有空旷的城墙与高台,一如既往,过去与未来都不会变。
北戎十三陵中,那股带有死尸味的腐朽沉闷空气中,更携带着一股平静的气息。
尽管这平静很脆弱,少有响动便会打破。
年稷尧干脆闭上眼,将自己的呼吸也放慢,意识全部用于感知那一丝脉动与若有似无的呼吸。
滴答,滴答。
极其轻微却清脆的声音传入年稷尧的耳中。
仿佛鲜血滴落的声音在流逝,又仿佛雨水滋润大地在催生。
死亡,似乎是为了证明,生命曾经鲜活的轨迹。
那些魂灵,仿佛从未离开过,只是在世间静静寻找,无声静默地等待着,注视着一切新生的鲜活生命。
既然身死如灯灭,为何要有陵墓?
镇墓湿奴肉身鲜活如生前,为何不可算作生人?
姜在北戎陵中死朽千年,为何可以重得肉身?
何谓死?何谓生?
生死之门在何处?
或归天门,或归地府。
迷失肉身的魂魄,总要有一处安放。
年稷尧猛然睁开眼,双手微微颤抖,心跳如擂鼓。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仍在继续。
在年稷尧的身后。
姜的肉身已经全部消失。
包括那一层还不算难看的皮囊,这三个时辰内像是被轻风吹起一般,迎刃而上被铁钉与尖刀划得四分五裂,消散化为无形,化在风中不知流向何处。
唯独一具衣裳之下的骸骨被压制在铁钉木板之下。
一些骨头正好被钉在铁钉中间动弹不得,少部分骨头比较幸运,在铁钉之间的细小缝隙中得以保全。
这一切,都发生地无声无息。
人死后,肉身自然会腐烂,水分流失后风化到只剩骸骨,甚至更长久以后,暴露在风雨中的骸骨也会化为乌有。
若动代表生,静代表死,这一切的变化是否只是没有灵魂的另一种生?
一种更大的生?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姜变化的年稷尧挪步,走向第三幅壁画。
又是长长久久的站立不动。
猩红的灯光依旧飘摇,壁画上影影绰绰的光线依然模糊难以看清。
不知何处来的风让烛火一直在动,仿佛从未停过。
也仿佛从未变过。
人生从生到死不断,灵魂从始至终不改。
不几日,北戎王城忽然多了一个组织名为“聚财庄”,能够存取银两。
与普通的钱庄不同,此处存取银两,每存一两每日可得三厘利,且可随时存取不设时限。
此处与别家钱庄不同,根据存的银两数量,会向存钱的百姓发放特有的半个手掌大小的钢牌。
钢牌分为四种,分别刻着一两,十两,百两,千两,每一块钢牌对应着相应数额,皆有特定的数目编号。
极为诱人的一点是,只要来聚财庄存钱的人,甚至不用麻烦存取银两,只需要出示钢牌与户籍文书,便可领取每日的红利。
更重要的是,“聚财庄”的匾额,由北戎王嫡子商斌亲自所提,整个王城为之震惊。
很明显了,聚财庄身后的背景是北戎王的公子,包括所发放的独一无二的钢牌,皆注定了这个组织的不凡。
炼钢技术,乃是兵冶司严格控制不外传的技术,甚至整个中土,也唯独北戎一家,钢牌自然也无人能够仿造。
种种原因之下,聚财庄开办以来生意极为火爆,大量王城的人来存钱,甚至吸引了一些不住在王城的北戎人前来瞻仰。
半月以后,聚财庄发布了一项新策,若将银两存在聚财庄半年,签字画押走完流程后,每日可得红利便能多一倍。
新策发布后,不只是商人,许多家境稍微富庶的北戎百姓也乐于将银两存在聚财庄,每日或每旬前来领取红利。
汉生看着陈近南送来的账目道,“此举终究治标不治本,乃饮鸩止渴。”
“至少今年这场仗够用了。”陈近南倒是不太担心。
第一九六章 争分夺秒(上)
“三百万两,此法敛财果真极快,却是寅吃卯粮,恐难长久。”
汉生没有因为短短两个月内积累的巨额财富而欣喜忘形,而是为这个速度多出一份警醒的认识。
“王上若觉得不妥,此战结束后,将聚财庄关了便是。”陈近南劝慰。
“出尔反尔,岂非小人?”
“王上可从未明言聚财庄乃王上所有,借的是二公子的名义。”陈近南道。
“即便是公子,与孤何异?”汉生皱眉。
陈近南呼吸一重,很快掩饰过去,“二公子年幼,算不得贻笑大方。”
又咬咬牙,“到时候大不了微臣另外再想一策。钱这个东西,怎样都能赚的。”
“你倒看得开。”汉生面色稍霁,呷了口茶。
“孤下次再来。”
汉生带着莲心回了宫,一路上马车疾驰朝王宫内驾去。
“不知为何,孤虽每日练武,近日却总觉得疲乏。”汉生在马车内嘟囔着,打了个哈欠。
“你找个太医看看。”神屋道,很是关心汉生的身体状况。
“太医每隔一日便来请平安脉,皆道无事。想来是查不出来的。”汉生回应。
“或许过阵子就好了。”
“又或许,是孤之前使用阵法太多留下的后遗症?”汉生问。
“或许吧。”
气压有些低,汉生回到宫中没有直接去上书房,而是去了公子府。
检查了两位公子的课业,商朝的表现差强人意,只能说比上次强,还是比不上商斌的灵思巧辩,思维敏捷。
商斌每一次的出色表现,都让汉生欣喜,问及一部分《大学》的内容都能对答如流,可见在读书上下了不少功夫。
当然汉生也没有打击商朝,分别勉励了一番方才回了上书房,召来教导二位公子读书的太傅前来相问。
“二位公子平日表现如何?”
“二位公子各有所长。大公子骑射俱佳,诗书尚可。二公子才气斐然,学什么一点即通,骑射亦有所进益。”
太傅缓缓道,说起二公子时脸上明显多出一丝笑意。
汉生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和汉生预想的答案一样。
“下去吧。”
太傅恭敬离去,汉生拿出一张空白的帛书,紫毫毛笔沾了朱砂,似乎想要写点什么。
提笔之后却又犹豫起来,最终将笔放下,空白帛书也放到一边。
她揉了揉额头,继续批阅奏折。
久违的一封帛书压在奏折最底下,乃襄侯所书,记载了潜伏在晋朝的耳卫传回来的一些消息。
如今秋初,果然不出她所料,晋朝数十万大军蠢蠢欲动,原本边牧族最近的离石要塞是晋朝屯兵的要地,却在暗暗将兵力朝东北方向调动,正是离赣关的方向。
潜伏晋朝的耳卫只传回来模糊的消息,根据运粮的蛛丝马迹推出离石要塞至少五万以上的军队调动了,其他地方的兵力具体数量还不清楚。
汉生猜,这一场好战,晋朝出兵绝对不会低于二十万。
聚财庄的钱汉生的打算是全部投入招募兵马与制造兵械,这一场仗若输,北戎轻则五十年不得喘息,重则亡国。
第一九六章 争分夺秒(下)
虽然武器能够尽可能配备精良,斩马与第二代北戎刀固然占优势,铠甲,头盔,盾牌,强弓,利箭同样重要,还有大型军械、如冲车,攻城车等的准备也不能马虎。
目前兵冶司光是负责斩马与北戎刀的锻造与铠甲盾牌的研究就已经忙碌到不行,兵部同样紧锣密鼓,各种军械的制造耗费木材石材人力巨大,同样不敢有半刻停歇。
是以,这半年来整个朝堂虽然紧张,每日议论的重点也主要是备战,显得空前团结。
“秋末晋军必然再次大举进攻我北戎,此番派兵恐怕不下二十万,须得做好准备,备战所用军械按照十五万兵力来准备布置。”
“如今新兵营如何了?”
“回王上,如今新兵营已有新兵七万,每日训练。”
“不错,孤记得半个月之前还只是五万人,如今短短半月怎么人变多了两万?”汉生诧异。
“一部分国馆学生自请投军,包括一些大考落榜生以及一些已经学成之人,前些日子纷纷请愿入新兵营,国馆那边已经同意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无人向孤禀奏?李斯文呢?”
汉生有些生气,国馆的学子可是北戎的未来,若就这么草草训练几个月送上战场,沙场无眼送了命可是最大的损失。
吴涯道,“学子请愿一事来得太快,前日国馆祭酒已上过奏折,王上并未反对。”
“是么?孤不太记得了。”汉生揉了揉太阳穴,像是记忆中根本没有出现过这件事。
“国馆学子请愿一事规模较大,足足三千学子从国馆门口到兵部衙门门口请愿,群情昂扬,国馆祭酒与微臣都没法拒绝,当日便上奏了。”乐进道。
“学子们说,此战若败北戎便没有日后。宁死守国门,因为国馆学子请愿,许多其他的年轻人受其感召纷纷投军,为国一战。”吴涯补充。
汉生沉吟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
“也罢,为国效力乃本分。吴涯你好好训练,只是日后上战场,尽量不要让国馆的孩子做前锋。”
吴涯点头称是。
“离赣关的四万八千人马日夜操练,新兵虽训练时日短却斗志极高,皆道保家卫国唯死命一战,除了没有沙场经验,也不容小觑。”
“既然新兵人数变多了,便再加二百五十万两银用于军械,五十万两作为军饷,北戎迎战之时犒赏三军。”
汉生将聚财庄近日所得的银两分配下去,三百万两很快瓜分殆尽。
吴涯与乐进也不耽误时间,主要事情讨论完以后,便让莲心送他们各自离宫忙碌去了。
一眨眼又缺钱了。
新兵七万,加上离赣关的接近五万兵马,五十万两的军饷分摊在每个人头上,一个人不过四两,并不算多。
军械武器更是无底洞,二百五十万两,不过能多配备五万兵马所用。这还是在如今刀兵一项上北戎已经有自己的技术,省下一大笔银两的情况下。
三百万两丢进去,连个响声都没有。
送大将军与兵部尚书出了王宫后,莲心回来时脸色不是很好,对着正在继续批阅奏折的汉生说道,“王上,大公子病了。”
第一九七章 公子有恙
“病了?”汉生将头抬起颇为诧异,“前几日不是还活蹦乱跳的要策马练骑射吗?如何就病了?”
“跟着大公子的内侍说,是昨日大公子跑马时不慎惊了马摔下来,虽只受了点轻伤,却受了惊吓。如今精神不济卧了床,有些食欲不振。”莲心道。
“孤去看看。”小孩子出事,汉生还是很担心,不得不放下原本就很忙碌的朝务,去了公子府。
商朝的房间已经围了乌泱泱一圈人。王后也在,正满脸担忧坐在商朝床前的椅上,询问着他的情况。
“王上驾到。”
莲心一声唱毕,屋内众人皆转头来,向汉生下跪行礼,汉生不在意挥挥手示意诸人平身,直接来到王后身旁扶起她,又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商朝,问道,“朝儿,你如何了?”
商朝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汉生按住,他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儿臣无事,只是坠马受了些惊吓,过两日便好了,多谢父王关怀。”
“听说你受了伤,太医,大公子伤得可严重?”
“回王上,并无大碍,只是一些轻微擦伤,休息几日便可痊愈。”跪在地上的太医很是恭敬。
“可孤听说昨日起便食欲不济,又是怎么回事?”
“想必是受了惊吓。王上说的是,毕竟还要养身子,本宫已经让膳房为你备了骨头汤,朝儿你多少吃点。”王后握着商朝的手,一脸心疼。
“是啊,孤与你母后都担心你。”
“儿臣不好,让父王母后担心了。”商朝早没了之前调皮捣蛋的精神,深深低下头,一只手被王后拉着,另外一只手紧紧攥起。
“吃点,好好休息,这两日就别乱跑了,专心在府里养着。”汉生仔细问了太医关于商朝的伤势,又安慰了几句,便起身准备回上书房。
“景宁宫已经备下晚膳,王上不妨与妾身一道用了晚膳再去上书房吧?”王后还是温温柔柔的。
“下次吧,上书房还有好些奏折要批。”汉生婉拒了,的确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王后懂得如今汉生的忙碌,也晓得晋朝与北戎目前的情况,不再坚持,屈膝一礼目送汉生离去。
汉生上了轿辇,抬轿辇的内侍们走得飞快。
原本汉生在宫中是能不坐轿辇就不坐,想着借此机会锻炼身体,多运动总没坏处。
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如何传开,这样走了一阵子以后,汉生就多了许许多多的“偶遇”,且大多数是貌美年轻的嫔妃,很神奇的是,每一次汉生在路上偶遇到的美人都不同,从未见过第二次一样的面孔。
偶遇的理由也是各种各样,手镯掉了,手帕掉了,更有甚者说是迷路了。
北戎王宫并不大,能够迷路到汉生从上书房到太章宫的必经之路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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