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所担心的事也得到证实了。她担心两件事,一是狗子对她的忠诚程度,她经证实,狗子直至现在都照常和叶子同居着。二是担心狗子的投资出现方向性的失误,这一点起码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像是这样。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检查一番了。
为什么会这样?
秀秀百思不得其解。
秀秀和狗子刚结婚时,那种恩爱是让秀秀至今无法忘怀的。一直到去年的中秋节,秀秀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狗子也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老公。为什么要让我打碎这个美梦?秀秀恨狗子,秀秀同样恨叶子。
当她冷静下来时,她又会原谅狗子和叶子。作为女人,秀秀都对叶子欣赏不已。叶子实在太美了,她作为女人都打不到有什么可以挑剔的,这样的女人恐怕所有的男人都无法抵挡得住诱惑。狗子是男人,他受不了这种诱惑是可以理解的。相反,如果狗子受得了诱惑,也许还不算太过于正常。这样想着,她原谅狗子了。毕竟,无益何种时候,狗子对自己都是那么好,他跟叶子鬼混上了,他还不是很怕自己知道?他还不是舍不得让自己伤心?单从这一点上说,狗子的心目中永远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一个男人,唉,他也难。
她甚至原谅了叶子。叶子也许是因为家里过于贫穷?是的,一定是的,秀秀一直这么认为。她从小就受过贫穷的苦,知道贫穷的艰难,一个女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也是轻易不会做出这种事的。都怪钱这东西害人。在她自己的眼光看来,叶子不是那种太坏的女人,她在狗子身边工作还是有能力的,而且,叶子每次见到她都对她十分尊敬,而且总能与狗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动摇她的家庭地位这一点上,她不太担心。但是,她觉得她需要清理一下这种事情了。她想,如果仅仅是因为钱,她可以一次性给叶子十万元,然后让她另谋职业,从此远远地离开富油市,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没想到狗子居然对秀秀提出来的想法极力反对。狗子说,现在不是秀秀提什么感情困惑的时候,他得做事,他得需要叶子摆在这里。如果叶子在这个时候走了,对他来说是一个重大损失。秀秀气极而泣,说,一个狐狸精走了,对你能有什么损失?她不走,有朝一日你会后悔的。狗子没听出来秀秀的话中有话,他只知道这个时候叶子敌友未分,他得谨慎。如果这个时候真的把叶子赶走了,叶公龙就必定认为自己已经察觉到他有异谋了,这将给他日后的工作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换一个角度,如果叶子因此而公开跟着叶公龙了,在富油市这个小地方,你叫他狗子以后还怎么做人?
秀秀想起了狗子从前对自己的万般好。狗子是多么重情的一个人啊,秀秀总是在想,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怎么会这样呢?
秀秀的确十分怀念从前还很贫穷的日子,怀念那段还算是真的困难的日子。秀秀想,起码,那段日子里,狗子对自己的感情是真实的,真实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刚结婚时,狗子没有工作。那时候,狗子对外说是香港大学毕业了,分配了工作。在那个年代,你说是大学毕业了如果没有分配到工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的国家那时候还实行统一分配制度。所有的大学生都还必须要由国家分配到具体的工作单位去,谁也违反不了。狗子这样说了,狗子也就没有了退路。
秀秀默默地对着狗子。两人都没有钱了,怎么办?狗子对秀秀说,你不要慌,我有办法。秀秀不慌,说真的,只要跟着狗子,即使去乞食,她也觉得没有什么。一个人能够跟着自己心爱的人去流浪,你说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快乐呢?
狗子所说的办法就是帮别人当枪手。所谓枪手,就是专门帮人写文章的人。这个世界真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玩意儿都有。居然有人专门请人写文章的!如果没有这种人那也成不了世界,因为这个年代,有钱人开始多起来了,人一阔脸就变,这话没错。人阔了,脸自然也就阔,你总不能让什么都维持在原有的水平上。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有钱人自然要留下自己的风流史。于是乎,这个世界也就有了专业拍马屁的人。狗子在高凉中学读书时其它成绩不行,但写作还真的是有两下子,他还多次得过富油地区的中学生作文比赛大奖呢。只是,不管拿到多少奖,永远都无法改变他学习成绩差的这个事实。
高城市宣传部当时有狗子的一位好朋友,叫老曾。老曾不怎么写文章,但是请他写文章的人特别多,这就是怪事。别人请老曾写文章,是因为他的名气。老曾以写文章奇快而著称。那时候中国人还不太怎么接触电脑,写文章都得依靠手写,手写多了肯定会累,但是他老曾一天一夜能够搞出两万多字来,这就是他的本事。老曾的文章快而且好,价钱也合理,一点都不算贵。老曾才收人家多少钱?一篇文章写下来,如果以一万字计吧,无非也就是六七百元。老曾就这样赚着他的外快。
狗子知道老曾有办法接生意,他也知道老曾不是那么喜欢亲自动手写文章,所以他找到了老曾。狗子是了解老曾的,事实上,老曾自出娘胎以来也许从来就不用写文章,他的文章都是别人写好了署上自己大名的。他能接到货源,接到货源后要找枪手到处都是,这个年代,你只要肯把钱送给别人花,你要什么样的名誉没有?可以说,有钱就有了一切。以前有人批判有奶便是娘这句话,认为这句话思想有问题。狗子想,批判这句话的人才真的有问题。其实这句话说明了多么深刻的哲理啊,谁真的领会了谁就可以发达,这也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呀。老曾就这样出了名。狗子找到老曾,老曾也很爽快就跟狗子达成了协议,每篇一万字的文章四百元稿费,作者名字当然是署老曾。老曾说,其实,他的文章多了,再发也没有什么意思,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愿意多点扶持一下后进,但是,没办法呀,人家就是冲着他老曾的名头才肯把任务给他的,如果知道他老曾中途转包了给别人,他如何才能给别人一个交代呢?至于稿费,狗子代笔,大头也就归了狗子,他象征性地只要三二百元算了。说到更深一层,老曾警告狗子,这是一个秘密,对外是绝对不能讲的,否则他老曾的名声就算是彻底地砸了。狗子认为没问题,他要的是钱。
狗子和秀秀在富油市区边边上租了一套农民房住下来。初初的时候,他们都穷死了,交了房租,就剩下不到三百元钱。但是,他们还得买很多东西呀,他们甚至连做饭的工具都没有,样样东西都得花钱。如何用这些钱?秀秀伤透了脑筋。
生活总是要继续。狗子说,别怕,什么都别怕,我们先把生活安排好。现在我们已经有了生意,活路也就有了,好好地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吧,不用担心的,我一定会让你过得好。秀秀感动极了,她说,我不怕,我支持你,你去哪我保证跟到哪,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狗子说,如果有一天要去讨饭,你还会跟着吗?秀秀说,我其实只需要你对我好,我根本不在乎我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秀秀又说,说真的我也想过上上等人的生活,但是我们没必要去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我从小就受到了不平等的待遇,我也很想能够通过我和你的共同努力来改变这一切,改变我父母所处的地位,但是,如果你没有能力,我不会勉强你的。两人在一起,生活再苦点都没有关系,我吃过的苦太多了,我什么都能坚持。只要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我没有拖着你的后腿,我就开心了。那一刻,狗子感到了融融暖意。
先买了做饭的工具,比如煤气灶什么的。买了以后就没钱了。没钱了就不买其它东西,因为买不起。床总得买吧?不买。没钱了,买什么?于是,他们当时连床都没买,就这样过上了独立生活。
狗子开始了他的创作生涯。开始时什么都没有,可是他们的周围,威胁着他们的却什么都有。蚊子就很难对付,天气又热得厉害,他们根本无法睡。别说睡,连正常的写作都要经常被打断。你试想想,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下,狗子是很难专心写作的。怎么办?秀秀给他想了个好办法。秀秀每当狗子开始写作时都用一个塑料桶装满水摆在狗子的脚下,狗子把双脚浸泡在水里,这样就能够驱赶蚊子了。然后,然后呀,秀秀幸福地回忆着,然后呀,她就给狗子打着扇子,既为狗子扇凉,也为他助威。狗子连写字台都没有,他们用煤气灶的纸盒盒做写字台,狗子到外面工地上偷了两撂夸砖头回来,就那么直腾腾地撂上去,成了写字台,倒也舒心。就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狗子居然有着十分高涨的热情,写起文章来得心应手。
可惜,这样的工作没有维持多久,老曾再也没接过这样的好事。没有了门路,自然也就断掉了财路。
狗子因此才需要重新考虑做生意。
也因为如此,狗子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外界传说沸沸扬扬,搞得秀秀心烦意乱。但是,秀秀又想起了从前,但是,从前,唉,从前多么好呀,他们的女儿幸幸出生以后,狗子在富油市做工,秀秀住在高城市,两地相距大约有四十余公里,狗子每天晚上都骑着摩托车来回跑。秀秀感动极了,她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让她遇上了,她今生可以无悔。
单单说幸幸出生时的情景吧,就足以令秀秀感动一辈子。
秀秀就要生产的那两天,狗子拚命地出外赚钱,他不未凑够秀秀生小孩所要用的钱呢。到秀秀终于需要住院时,狗子的钱也够了。是这天早上才算够的。秀秀等不及狗子回来送她去医院,自己去了,狗妈出来照顾她。狗子从富油市开着摩托车赶回来,直扑医院。还差好几个小时呢,狗子就在秀秀面前一直焦虑不安地踱着步,对秀秀所表现出来的痛苦十分在意,好像恨不得自己替秀秀生下小孩一样。
秀秀终于由护士推着进了产房,狗子不能跟着进去。这时,狗子满头大汗,尽管这已经是秋天了,他还是觉得十分闷热。
幸幸生下来了。狗子没有嫌弃幸幸是个女孩,这天晚上去婴儿房看了幸幸八次。医院的护士都被狗子的举动吓坏了,以为他要换某一个人的男孩。是的,护士有权力这样怀疑,因为这是一个重男轻女的社会。
狗子才不干呢。说真的,除了很想见到自己的骨肉这一点之外,狗子反过来怕别人认错了自己的女儿。狗子想,只要是我狗子的,她将来就一定会好。也只有我的女儿,才会在我的家里值钱的。可是别人不知道狗子的想法,多次要赶狗子。狗子嬉皮笑脸的又让人无可奈何。
秀秀受到了狗家最隆重的款待。说白了是受到狗子最盛情的款待。但是,狗妈就在现场,狗妈代表狗家是无可厚非的,狗子说,他听命于母亲做一些狗家应该做的事。狗子用了烽火传军情的做法,买了蛇在医院旁边的朋友家里炖着,秀秀生下幸幸还没半个小时,就已经可以喝上狗子亲自端上来的汤了。同时住院的人都说秀秀好福气。
秀秀就是这样才想不明白。狗子是这么一个重情义的人,有什么理由背叛了她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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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死胡同
狗子越来越感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他知道他的路不应该是这样走的。
现在,放龟岛的工工程成了他的一块心病。看得出来,放龟岛的旅游项目已经注定是要流产的了,狗子支付不起如此庞大的开支。即使支付得起,这个项目也不能再进行下去,越往后狗子就越是被卡住脖子,动弹不得。狗子终于明白了,他目前正在走的是一条足以葬送自己一生的路。
但是,他还有退路吗?没有。这个否定的答案是一直都摆在他的面前。以前,他总是相信叶公龙的话,总是认为在现代社会,真的是谁拥有了资金谁就可以赢,所以他不顾一切地聚集资金,在短短的三四年时间里聚集了近五亿的资金,而且相当大的一个份额是高利贷般的欠债。他曾经赚过不少钱,为什么赚了钱还继续往前进?为什么不停下来好好地享受生活?现在,狗子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虽然手头上他有两亿多人民币,但是他知道,只要他再往放龟岛上投,他就一定会输得更惨。他得好好地考虑一下他应该走的路,他不应该再听从那些当官的所说的话了。官们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呢?几乎没有。像叶公龙,他只不过是要让狗子做一个垫背的,以便让自己疯狂聚财而已。狗子发觉自己已经不得不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了。
叶子陪狗子喝闷酒。
叶子在这里,狗子觉得更闷。狗子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这对于他而言,绝对是头一遭。从前的任何时候,狗子都那么热切地想见到叶子,哪怕只是闻到叶子走过时的风,狗子都会感觉到那是一种幸福。现在不一样了,他甚至无法确定叶子是不是与叶公龙站在同一战线上的,看到这么一个水性扬花的人,狗子真是觉得恶心极了。
叶子看到狗子只是一昧地喝闷酒,就劝他:“狗,别喝了。要喝也要让我陪你一起喝嘛,别喝闷酒。”
狗子又把一杯酒闷灌了下去,什么都顾不得了,错着几分醉意,冲叶子吼道:“你他妈的我就是见到你才觉得特别闷!”
叶子的反应何其的快,一听到狗子这么说,马上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她说:“狗,你误会我了。想听我解释吗?”
狗子说:“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就是喜欢人家权大吗?我难道连这点都理解不了?”
叶子还是低声下气地说:“不听听我的解释,你也许会后悔的。”
狗子继续吼道:“解释个屁!你只需要告诉我,有没有那个事儿?”
叶子脸色变了变,但是她忍住了,她说:“没有。你现在愿意听我的解释了吗?”叶子说这话时语气已经开始有点发颤,她觉得狗子在某种程度上侮辱了她,不过她能够表示理解,因为社会上这种现象太多了,而且自己也的确做得有出格的地方,比如她就不应该单独约叶公龙,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向狗子交代得过去?再比如,她已经明显地用各种暗示来勾引叶公龙,这无疑就是给狗子绿帽戴的一种前征。没准叶公龙拿着这件事在某种场合上散发了,而又通过某种渠道再传回到狗子这里来。叶子一下子觉得自己真的是对不起狗子了。唉,狗子也真是可怜!
狗子倒没有叶子想的那么复杂,他对叶子说:“好吧,听你的解释。”其实他是刚才听到叶子告诉他,她跟叶公龙没有那回事之后,他就高兴了,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得让叶子切切实实地感受一下,他想让叶子知道那是她的错。
叶子也的确知道那是她的错,从狗子的疲惫的眼神就可以知道。叶子心痛极了,狗子看起来十分憔悴,她知道这都是因为她。叶子总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让狗子生气,哪怕是自己有道理的事情,只要狗子不高兴,那就肯定是自己的错。自从认识狗子以后,叶子的大小姐脾气就改了,改得那么彻底,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其实,叶子在土巴出事之前是多么任性啊,她甚至不懂得什么叫烦恼,她只知道如何发泄自己的欲望,她把所有的追求者都列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她动不动就拿他们出气,看着他们受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