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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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邻-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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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捷很难描述现在的心情,但依据和方季交往的经验来看,接下来多半会接吻。
刚刚吃了零食,他还没刷牙,薯片里蒜味有点重……
眼前一黑,郑北林的吻落下来了,在他的额头上。
阮捷像是毒辣日头下的植物,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叶子全焉了。
郑北林把脸推开,两只手也跟着抽离,转了个身,靠上墙壁,和他并排,侧身相贴。
他看不见郑北林的表情。
“你觉得我老么?”
阮捷一愣:“你不是还挖苦北夕姐老么?”
郑北林笑了一下,“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喜欢。”
“啊?”话题跳度过大,阮捷一时没跟上。
“我只喜欢乖的。”
郑北林声音不大,像是从胸口里发出的,有些沉闷。
阮捷心里那支鼓队忽然罢工。
忽然就想起在麻辣烫馆子里偷听郑北夕说话,对方说过他乖。

那个吻加上那句话,信息量有点大,阮捷又失眠了大半夜,临近天亮才睡着,没睡多久就被闹钟吵醒了。出卧室刚好看见郑北林脖子上挂着毛巾站在玄关换鞋,刚晨跑回来的样子,手里拎着油条豆浆。
印象中今天早上头两节他没课。
洗漱出来,看见郑北林带着穿戴整齐的乔锐出了卧室,他去厨房,郑北林便带着小孩进浴室洗脸刷牙。阮捷快吃完早餐,见郑北林也换号衬衣长裤进来了,乔锐看见早餐就撇嘴,郑北林头也不抬:“不吃就饿着。”
乔锐噘嘴,却终究没说什么,拿起一只油条吃起来。
多半是挨过教训了。
想起乔锐的年纪,阮捷也差不多反应过来,郑北林大概是要送他上幼儿园。
三人一起出家门,乔锐抢着要按电梯,阮捷退开身子让他,电梯到达,他第一个冲进去,郑北林跟得紧,阮捷靠后一些,结果脚才迈入一半电梯门就合上了,郑北林忙伸手抵住,又扭头皱眉瞥了乔锐一眼。
原来是这小鬼按的。
阮捷硬着头皮进去,真正意识到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直到阮捷上了地铁才想起郑北夕嘱咐的事还没办,要是郑北林送完小孩直接去找乔文昊就不好办了。明知郑北林在开车,还是拨了电话过去,让他一有空就回电话给他,郑北林似乎觉得新奇,应允时候声音里带着笑。
郑北林再打过来时候,阮捷正在办公桌前打着哈欠喝咖啡。
阮捷起身去了吸烟室,才刚到不久,还没人进来吸烟,比较清静。
已经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打腹稿。
“我从小就蹲民政局里玩泥巴,听我妈说的也多,感情这种事呢,其实就是周瑜打黄盖,外人……”意识到不对,赶快打住,“总之就是,还是看当事者自己的想法。北夕姐对乔锐的爸不是有感情吗,她只把乔锐送出来,自己还回去住,就说明她是不想结束的。况且他们还有了乔锐,哪个当妈的希望孩子这么小就单亲啊……”
郑北林沉吟片刻,道:“郑北夕还跟你说这些。”
阮捷道:“总之……我觉得你还是先别插手的好,退一万步说,打出什么问题来了他还能撕着你不放,你多吃亏。”
郑北林笑了一声:“你倒是想得周全。”
那声笑别有意味,阮捷有些不好意思,傻笑了一下,“你是想让北夕姐趁早离了好改嫁啊?”
郑北林道:“听出来了?”
阮捷道:“我又不傻。”
郑北林低笑,过了一会才道:“乔锐都五岁了。”
乔文昊也戒了五年的酒了,还是这个样子。
阮捷道:“还是听北夕姐的吧,我说句话,你估计不高兴……”顿了顿,郑北林没接,他还是说了下去,“现在这个样子,是她自己心甘情愿,你该做的都做了,是她不想你插手,今后结局怎么样,也轮不到她怪你,你也问心无愧。”
郑北林很久都没出声。
阮捷估摸着他是不是真不高兴了,忽然又听见他道:“晚上想吃什么?”
事情就这么揭过去,阮捷不再提,郑北林似乎也没去找过乔文昊。
接下来几天郑北林行踪都稳定了——阮捷几乎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客厅亮着灯,特别舒服。郑北林像个保姆,每天按时接送乔锐,从洗澡到穿衣洗漱一样不落,鞍前马后伺候着。阮捷问起才知道,以前乔文昊夫妻发生矛盾,郑北夕也是把小孩往他这里送,他也照顾出经验来了。同时,阮捷也看出郑北林不是对所有人都有耐心,之前猜测他喜欢小孩,却是是错误的。对待乔锐,几乎不见郑北林笑,虽然也不见他教训小孩,但态度总是那么不温不火的,乔锐要是闹了,他不会打骂,也不会去哄,就把他当空气似的晾在一边,一次因为乔锐要用郑北林的手提,郑北林顾忌着手提里重要文件多,让他用台式,他不肯,大哭大闹起来,郑北林把他反锁进房间里就坐在沙发上四平八稳地看书,眼皮都不掀一下。后来是阮捷听不下去了,也顾不上和小孩有什么新愁旧怨——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开了门进去哄,却反被这小孩踹了几脚,阮捷也一股火上头,又不能动手,正发愣,郑北林不知从哪冒出来,拽起手掉头离开房间,将门一砸,直到吃完饭才把小孩放出来。此后,阮捷再也不多管闲事。
一天晚上服务器出问题,阮捷一直加班到十点,到家已经十一点,客厅还亮堂堂的,再一细看,早该入睡的乔锐孤零零坐在沙发上,撇着嘴,小肩膀一抽一抽的,阮捷走近看了,才发现他在哭,眼睛是肿的,一张脸都哭花了,估计哭了不是一时半会。
这小孩素来像个刺猬,这时候看起来软乎乎的,委屈得要命,任阮捷之前如何反感他,也忍不住又心软了,去浴室洗了块热毛巾来给他擦脸,小孩哭魔怔了,居然也没推开他。擦了一会才发现简直无用功,小孩还是一直哭,眼泪刚擦掉又滚出来,阮捷没办法,只好问他怎么了,又问郑北林在哪。
提到郑北林,小孩抽泣得更厉害了,任阮捷怎么问都不说话,后来不知怎么又来了脾气,一个劲把他往地上推,阮捷只好站起来,又去看主卧,房门紧闭。
他也有些想不通,郑北林平常对乔锐还是很容忍的,今天这样实在反常。
刚要去敲门,房门开了,郑北林站在门后,精神不太好。
“回来了。”
阮捷刚想摇着尾巴过去,就听他道:“厨房有粥。”
这么一说,阮捷是真的饿了。但心里有疑虑,要开口,郑北林又示意他先吃,阮捷不多说,转回去问乔锐吃不吃,小孩不理他。
煮的是小米粥,老样子,口味不褒不贬,阮捷喝了两碗,去敲郑北林的门,这次对方让他进去了。
一盏台灯照着案头,桌面略显凌乱,一叠施工图纸杂乱堆积在一起,顶头一张由一支铅笔、一支直尺压着,有改动痕迹。阮捷凑过去看了看,道:“现在还手绘啊?”
郑北林点了点头,在床尾坐下,点了支烟:“学生作业,给修改意见。”
阮捷低头看了一会,反身靠着桌子站在北林腿边,低头看郑北林吸烟,笑了笑:“乔锐又闯祸啦?”
郑北林一蹙眉:“别理他,晾他一晚上。”
“不太好吧?”阮捷试探着道,“小孩子不懂事,他好像哭好久了。”
郑北林扭开脸,把烟头掐灭,扔进烟灰缸里。
阮捷一愣,这是撞枪口了?
大概感受到他的情绪,郑北林抬手捏捏他的脸,眉目渐转温和,“他把我学生的手绘图稿偷出去了,你说我怎么办?”
“多少张?”阮捷一脸诧异,“你不是都锁卧室的吗?”
自从乔锐来了,郑北林不在卧室都会确认门锁了没有,也交代过阮捷,因为乔锐有前科。
郑北林道:“估计是早上出门前,不知道怎么给他捞了空子。也亏他手下留情,只拿了五张。”
阮捷道:“偷出去干吗了?不能还你吗?”
郑北林道:“纸飞机。”
阮捷:“……那怎么办?”
郑北林道:“作业不返还了,那三张图我还没看,只能给中等偏高分。”
阮捷想了一会,心情有些微妙。
“这算是捡便宜了还是吃亏了?”
“因人而异。”
郑北林还要改图,阮捷也不再打扰他,想走又发现自从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之后郑北林好像没再做出什么亲密举动。或许是被乔锐的事搅得心情不好?阮捷在他身后驻足,考虑要不要主动示好,从背后抱抱腰,搂搂肩,再亲亲他的脸之类。
郑北林的背宽而厚实,当下穿着一件灰色棉质T恤,质地软,贴着背肌,轮廓分明。阮捷不知不觉就忘了该做什么,直到郑北林察觉身后没了动静,回过头,“想什么?”
阮捷触电似的一颤,摇摇头。
“我去看看乔锐。”
郑北林轻声道:“晚安。”
“……晚安。”
慌张关上了主卧的门,阮捷才发现居然忘了做脑子里打算的事。
他以为从拉萨那晚开始,郑北林已经开始默认这段关系了。现在却忽然没了底,他还没说这个月结束会留下来的事。要是一直不说,到月底时候,郑北林会有什么反应?
他不知道。
19

之后两天阮捷都要加班,郑北林下班接了乔锐还要再陪他去少年宫,郑北夕夫妻的情况他不提,阮捷也不方便多问,要是被曲解了意思,就好像他盼着乔锐走一样——虽然或多或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彭驰轩又请他吃过一次面,难得大方,自己掏腰包叫了啤酒来喝了个半醉,有些装疯卖傻,向阮捷说部门里的前辈们如何狗眼看人低,经理如何见风使舵,后来说激动了,还要带阮捷去看他媳妇。阮捷又装孙子又扮爹,软硬兼施把他送回租来的小公寓,暗自发誓再跟他吃饭就被猪操。
他喝得不多,回去还是被郑北林闻出来了。喝酒这件事上,郑北林有前科,按理说也没立场教育他,郑北林当然也没教育他,但阮捷就觉得心虚,大概是被郑家姐弟俩当小孩看久了,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了小孩。
一心虚就把彭驰轩的事全盘托出了。
见郑北林面色平静,阮捷道:“你就不觉得……那啥啊?”
乔锐已经去睡觉,两人靠在软皮沙发上看电视,阮捷坐姿端正,郑北林却好像累了,整个人有些瘫软,修长的腿叠起来,仰着头点了支烟。
“你想想我是做什么的。”吐了一口烟圈,他漫不经心地问。
阮捷还有点呆,无论多少次,看郑北林吸烟总是会走神,要说他儒雅,这个时候的他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厚的男人味,阮捷觉得烟圈里都承载着他体内的荷尔蒙。
不过走神只是一瞬。
顺着郑北林的问题,想到他是个高校老师,心领神会,又有些不敢确定:“F大也有这种事啊?”
郑北林道:“不少。”
阮捷下意识就“操”了一声:“我以为学霸都晚熟呢。”
郑北林扭头看他,似笑非笑。阮捷猜不准他的意思,斟酌着怎么接话,忽然见他收了笑,问道:“钱还够花么?”
阮捷一愣。
琢磨以后才想起刚刚给他说借了彭驰轩一千。
这话的意味有些深远,阮捷心里一股甜味涌上来,险些被齁住,又有些不好意思,忙笑着打哈哈:“还多呢,我在这住都花不了什么钱。我就唬那小子,真借他三千还了得?食髓知味可是大麻烦啊,今后赖上我怎么办。”
郑北林低头闷笑。
阮捷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郑北林点头,换了左手夹烟,右手摸到他的后颈上轻轻捏两下。
阮捷踌躇着要不要顺势靠过去。
“你心挺软。”
郑北林忽然收回手,冒出这么一句。
阮捷还没把这句话和他刚刚的举动接上,一时语塞。
郑北林又道:“人活着就总是面对很多选择,得到什么,相应的就要承担什么,他这么做是分内职责,也没什么值得赞扬的。但如果以自己的能力,连这份责任也担不起,最初就不该那么做。”
阮捷绕了一会,大概清楚了他的意思。
这还是郑北林第一次给他灌心灵鸡汤。
最近好像频繁听到“责任”这两个字,从郑北夕嘴里,再到郑北林嘴里,他都快要忘记这两个字的本意了。
阮捷又想到李和安,也就立马张口提及了。
郑北林还是和最初提到这个人时候差不多的语气,有些不耻:“李和安经常不用脑子做事。”
两个人忽然都有些兴致阑珊,没一会就各自回房了,郑北林也没再做出什么亲密举动。
从一开始,阮捷自愿把主导权放到他手上,对郑北林,他有期待,愿意等,也做好充分失恋准备。总的来说,他非常看得开,今天却忽然心里发堵——不是生气,是收到了危险警报。能够感觉到,今晚的气氛被“责任”两个字破坏了,郑北林也有些烦躁。
对于郑北林独身的意向,他本来不太在意,觉得只要有感情了,这不是什么问题,现在才意识到严重性。
郑北夕说郑北林不懂责任。
阮捷现在却忽然觉得,他不是不懂责任,而是不想承担。
他鄙夷彭驰轩,是因为他想承担却没有能力,他看不起李和安,是因为他走了这一步,却不想肩负责任。
而他自己,一直站在红线之外。

郑北林整个早上满课,很早就起来了。照例跑完晨跑,给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小孩买来早餐,三人一起吃完,一起出门,他带着乔锐去停车场,阮捷出大门去地铁站。休息了一夜,郑北林又恢复原来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再问他晚饭吃什么,然后照例被乔锐夺了话头,最后成了乔锐点单。
中午阮捷接到陆之瑶的电话,说她要面基。
阮捷上网只潜水看看论坛,刷刷微博微信,打LOL和WOW接触得最多的也只是室友,对陆之瑶喜欢的这一套网上交友不太了解,条件反射就是新闻报道里的各种惨剧。立马逮住她问具体情况,陆之瑶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八卦老毛病犯了,半是羞涩半是炫耀地将细节娓娓道来。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她这么一细说,阮捷才知道所谓的面基,是和网游里结识的男人见面,听她那个说法,好听些说是奔现,难听些讲就是约炮。两人在游戏里是情侣,才一个多月,发现是同城,就想发展发展。从来没听她提过,阮捷坚决反对,结果陆之瑶态度硬起来,他也没办法了,好在陆之瑶也留了一手,来电话的目的就是想让他陪着,多个男孩子在身边有个保障。
“你就做个暗卫吧,咱们商量个手势……就二吧,我比个二就说明有事了,你就出来照脸PIA,帮我揍死丫。”
“……”阮捷斟酌良久,“我就一个要求。”
陆之瑶语气豪爽:“说。”
阮捷:“能换个手势吗?”
“……”
“我总觉得那个对我存在一定的侮辱。”
“……”
最后手势没换成。

时间是礼拜五晚上,地点在靠近陆之瑶上班处的一家慢摇吧。有了前车之鉴,这次阮捷提前给郑北林打了报告,郑北林本来就不会管教他这些,加上这几天两人关系又拉远了几步,几乎眉头也没皱,就点了头。
郑北林周五的课在早上后两节和下午头两节,阮捷中午不回家,乔锐在幼儿园吃,他一个人急匆匆回去又赶来也没意思,照旧吃食堂。早上最后一节课后几分钟,教室里响动逐渐大起来,学生都有些躁动,窸窸窣窣的声响稍微盖过郑北林的声音,郑北林面色如常,只把音量提高一些,继续翻动PPT讲解,倒是前排的学生眉眼间透出些不满的情绪。
铃声响,郑北林立即打住话音,学生们稀里哗啦站起来,大声交谈着陆续离开。郑北林不忙收拾东西,按着惯例,有学生上了拿着本子上了讲台,他稍稍低下头听他们挨个提问,在拿着碳素笔在他们送来的草稿纸上边讲边划。建筑工程男女比例严重失调,郑北林向来严肃,课上也不会开什么玩笑,闲扯几句的强调都没有,女生对他多少有些畏惧,相较而言,一些自来熟的男生比较亲近他,这会问完问题,还有邀他一起吃饭的。郑北林婉拒了,拿着书离开教室,教学楼已经半空,走在大厅里还能听到脚步声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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