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北林渐渐收起笑意，语气认真起来。
“老板大多这样，他首先要看利益，但企业家知道糖和鞭子的道理。”
阮捷道：“不知道马云会不会收留我……”
郑北林笑了笑，将他面前的碗也一并收过去，端着两只碗起身，走到水槽前清洗。
说了这么多，想想现在的郑北林，再想想自己的未来，阮捷有些焉下来了。洗碗的活让郑北林捞了，他也不能大老爷似的坐着，于是拿来抹布擦桌子，完了再擦流理台，郑北林开始洗锅，他便回到饭桌前坐下，整个扑上桌面，对着郑北林的背影发呆。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郑北林忙完，阮捷也重新生龙活虎了。向郑北林打了招呼，去跑步机上出了一身汗，再去冲澡，出来发现郑北林已经回卧室了。
其实还想再聊一会。
毕竟郑北林在他心里，一直和“成功”这个词是绑定出场的。小时候觉得他是个神，如今接触半个月，发现还是神，他是很想听听神对他的劝导的，哪怕是不切实际的心灵鸡汤也好。
室友来了短信，让他上线开黑。
把客厅灯关了，阮捷也回到卧室，开了电脑。难怪室友来短信，除了学霸赵宜和他，所有人都在线，加上他刚好开五黑。近来大家精力都在实习上，上线时间少，凑这么齐还是头一次，阮捷怕不礼貌，也是优先陪郑北林看电视，直到对方回卧室，也才会跟着回屋，一般时间也不早了，就不一定上游戏。
于是今天体会到用WIFI的苦处。
因为阮捷，三连跪结束后室友爆发了，阮捷盯着高延迟心里也是苦不堪言。卡成这样，多半是郑北林在看电影。阮捷心里记着自己是客，不敢乱来，但室友三番五次怂恿。
“就一会啊，咱们难得五人黑，又不是不让他看，稍微限一限嘛，过后解除就好。”
“什么叫稍微？那不是照样卡！”
“再不行，下线以后你就在屋里对准他房间跪下唱《征服》？”
阮捷给吵得心烦，最终一咬牙，兆数对半分，总算公平了。
想想郑北林，心里都是愧疚，但终究没跪下来唱《征服》。
之后几天郑北林没怎么出门，阮捷下班回来都能吃上一碗热饭，也会和他说说当天遇到的客户。
“今天这小伙比较可爱，说话客气又乖巧，总算把客服当人了。有话好好说多好，你好我好他好大家好。”
郑北林道：“这些天状态不错。”
阮捷道：“老板估计是不萎啦，今天电梯里碰上他，还冲我笑！”
郑北林一笑。
“那位同事还要你付账么？”
忽如其来的问题，阮捷一愣，冷不防就想起当时和陆之瑶通电话，郑北林忽然出现的事。
果然听了不少。
干笑几声，阮捷道：“现在我盯得紧，他一次没溜成，然后就不约我吃饭了。”
郑北林点头：“那就回来吃。”
阮捷有些受宠若惊，瞬间就有点荡漾了。
结果还没荡漾多久，一个巨浪拍过来。
“WIFI密码改了，你记一下。”郑北林忽然道。
阮捷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改了？”
郑北林取下别在胸口衬衣口袋上的碳素笔，起身去了客厅，不一会拿了只小本子来，翻开第一页，写下一串东西，笔随手放在桌上，就把本子递到阮捷面前。
阮捷一看，脑电波受到一瞬间的冲击。
“感觉有人蹭网。”郑北林解释。
阮捷：“……”
从这串密码，可以看出郑北林的愤怒——z。twqs！！apple12？
郑。偷网去死！！苹果12？
也挺好记的。
“北林哥。”
“嗯？”
“你设密码时候，桌上刚好有个苹果？”
“……”
“啊没事，我就问问。”
“……”
毕竟是男神，要是他，顶多只会想到“pg”，谐音还是屁股，多不雅。
捂着心口吃饭，郑北林皱眉问他是不是胸口疼。
他摇头：“良心疼。”
郑北林满头问号。
阮捷摇摇头，把饭吃完，跟着收拾了碗筷，抽空溜回房里把限速软件删了。又趁郑北林洗碗，将客厅和阳台拖了一遍。正在擦跑步机，门铃响了，郑北林还在厨房，他便扔了抹布去开门。
门外是个穿休闲T恤，洗白牛仔裤的男人，戴一副无框眼镜，比阮捷矮一些，相貌清秀。
一见阮捷就笑：“郑北林在不在？”
阮捷连连点头，让他进门，刚想对着厨房喊人，郑北林已经出来了。
两人似乎很熟，都没有半句客套话。三人一起去了客厅，男人打量阮捷片刻，笑道：“这就是那位小朋友？”
再度受宠若惊。
郑北林对外还提过他？
“阮捷。”忙自我介绍。
男人笑道：“我李和安，早让郑北林带你出来玩，还金屋藏娇了。这么帅气一小伙，原来是怕我们给生吞活剥了。”
“金屋藏娇”四个字把阮捷这个天弯吓得心肝一颤，在看郑北林一脸镇静，又松了口气。
被郑北林带出去玩？他还真没想过，一来他回家晚，要是郑北林出门，两人一个照面都打不了，二来单凭现在的关系，以郑北林的性格，还不可能带他去做什么。
之后也几乎是李和安在说，都聊他们圈子里的人，阮捷想插话也无能为力。
感觉这些天气氛不错，计划了今晚给郑北林递钱，父母打来的那一笔。住了半个多月，也该意思意思了。所以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等，这李和安也是个话匣子，说起话就停不下来，将近十点钟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明天礼拜天，不会打算就这么留下了吧？
阮捷这么想，最终却真被他料中了。
后来感觉李和安在给郑北林递眼色，阮捷不敢确定，随后越来越明显，再后来，郑北林忽然起身，告诉阮捷早些休息，就回了主卧。
李和安也跟进去了。
一声闷响，房门关上，留阮捷一人坐在沙发上浮想联翩。
钱是塞不了了，兀自去浴室洗了澡，熄灯回卧室。
【梦的彼岸】：感觉信息量有点大
打开电脑，登陆QQ就向陆之瑶说了事情的原委。
【路遥】：我擦，你什么时候改的名，药量要加大啊
【梦的彼岸】：我加了经理
【路遥】：你以为你加的是中学班主任吗……
【梦的彼岸】：说正题，你说男神会不会……
【路遥】：你以为基佬遍地爬啊
【梦的彼岸】：不是，你听我说，家里还有一间空房，是他爸妈住的。你说两个姑娘睡一起没什么事，两个大男人放着空房不住，一起睡双人床，还锁门讲悄悄话……
【路遥】：直男就不能有闺蜜啊？
【梦的彼岸】：不能
【路遥】：……再不行你去听听墙角
【梦的彼岸】：（╯‵□′）╯︵┻━┻我是那种人吗？！
【路遥】：我已经听见你在心里说，这是个好办法
【梦的彼岸】：……
陆之瑶还有设计稿要做，没和他聊多久，他心里痒痒，又不愿意真去偷听，就这么翻来覆去一整夜，第二天周末，他醒来依旧很晚——如今工作太累，已经顾不上面子问题，只要不睡到午饭点，周末还是总重眼皮的心情。出卧室要去浴室洗漱，路过客厅，看见郑北林在露台的跑步机上运动，只穿一件黑色背心，卡其色四角短裤，漂亮的肌肉线条敞露无疑，浑身泡在汗里——虽然空调温度已经开得很低。
洗漱完毕出来，郑北林已经从跑步机上下来，告诉他厨房有粥，放微波炉热一热就好。
“李哥呢？”
没忍住问了一句。
郑北林道：“走了。”
说完就回了卧室，大概冲澡去了。
吵架了？如果——如果事情是真的，现在吵架只有一个可能性，活烂。那问题又来了，谁的活烂？
郑北林还能上跑步机活跃，应该没吃亏。
阮捷心里松了口气，旋即又涌上另一股情绪，心情有些复杂。
郑北林的粥熬得不错，不过只会熬绿豆粥、红豆粥、黑米粥，循环着来。
总好过持续一个礼拜的葡萄和番茄炒蛋。
吃着饭，又开始琢磨递钱的事。是一般的房东还好办，但面对的是郑北林，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应付，就怕说错了话惹人不高兴。但不给又是不行的——所以人活着就是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还偏偏不能避开。
正思索着，郑北林擦着头发进来，问他午饭想吃什么。
阮捷道：“今天没事忙？”
郑北林略一蹙眉：“太热。”
是很热，天气预报显示今天已经逼近四十度。
说到温度，阮捷忍不住想当年：“九月份坐教室里，简直就是坐牢啊，现在这萎老板最良心的就是，没抠门到不装空调。”
郑北林拉开椅子坐下，头发擦干了，毛巾放到一旁，点了支烟。
阮捷忙问他要不要再吃些。
郑北林摇摇头，道：“讲课的更热。”
这才意识到郑北林也是受害者。
阮捷一算时间，笑道：“就要开学了，你可别中暑啊。”
郑北林笑了笑，道：“还没说，午饭想吃什么？”
阮捷苦笑道：“真不知道，热得没胃口。”
郑北林道：“我也不知道。”
阮捷：“……”
估计这才是追着他问的真正缘由。
沉吟半晌，郑北林忽然起身，不知道去了哪，没一会又抱着一本书进来，往桌上一放，阮捷一看就被吓到了，居然是菜谱。
难怪醪糟汤圆很好吃，番茄炒蛋也和一般家常不太一样。
郑北林摊开书，朝他推过来。
阮捷有些懵。
“挑挑看。”郑北林解释。
阮捷低头一看，翻的都是凉菜类。
印象中郑北林很少做凉菜，做过一两次，口味是真的不敢恭维。
似乎察觉了他的疑虑，郑北林道：“可以学。”
精神尤佳。
看男神这么干劲十足，阮捷顿时觉得不配合还真过意不去，于是挑了一份凉拌海带。
郑北林接过来，开始专注研究。
阮捷看他心情不错，估摸着是个好时机，犹豫片刻，边摸口袋边开口：“那个……北林哥。”
郑北林应了一声。
阮捷道：“打扰你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这里……”
郑北林忽然抬头，眸色微沉，把阮捷吓了一跳。
感觉他是误会了，阮捷赶快补救：“一点心意，我爸妈叮嘱过我的。”
说着把钱放到他面前，一叠红钞。
郑北林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捷又道：“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怎么急呢。我也不是待两三天，总不能白吃白喝对吧？得说清楚了北林哥，你要是不收，我还真没脸住下去了。”
眉心渐渐松动，郑北林神色逐渐缓和。停顿片刻，拿起那叠红钞，数了三张，把剩下的放回阮捷面前。
阮捷一蹙眉，还想再说，就听他道：“我这不出租。”
阮捷心里默默一番白眼。
但要说伙食费，三张也少了，不止正餐，郑北林经常买水果，买零食，他也是一起吃的，算下来不是一笔小费用。但现在这个情况，再说下去恐怕就是徒增不愉快了。阮捷默默收回钱，有些小感动，刚来的时候，还觉得郑北林是不欢迎他的。
不容他多想，郑北林起身去翻冰箱，把黄瓜，莲藕，西兰花一干菜拣出来，看样子是要一起做凉拌。阮捷为刚刚的事还有些心虚，屁颠颠起来搭手，郑北林也没说什么，安排他给黄瓜莲藕削皮，自己洗西兰花去了。
4
那天进门比较晚，郑北林在家，饭菜已经做好，就等他开动。
看着郑北林端来菜汤，在饭桌前坐下，阮捷主动解释道：“刚刚在楼下遇上点事，耽误了。”
郑北林刚拿起筷子，当即一顿，蹙眉看他：“什么事？”
阮捷撸了撸袖口，顿时来劲了。
“一对情侣吵架。”
“……”
郑北林低头吃饭。
阮捷眉飞色舞：“特别逗，就一女的，长得软绵绵的，好！凶！啊！扯着嗓子对男的又骂又打，就小区门口，多少人看着啊。男的够能忍的，一直耐着性子哄，这女的还是骂，骂呀骂的，最后男的不干了啊，转身就走。女的不高兴啦，指着男的说‘你要走就别想回来’！脚步忽——然一顿，男主角回头了，满！眼！血！丝！好吓人啊，他颤抖，他惊愕，双手握拳，凝视我们的女主……然后你猜怎么的？”
郑北林头也不抬。
阮捷面作怒状，压低声音：“‘老子要是回来，人都不是！’”
郑北林：“……”
阮捷：“哈哈哈哈哈哈……”
郑北林：“……”
阮捷：“有没有一种剧本拿错的感觉？”
郑北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持续到郑北林半碗饭下肚，阮捷笑累了，郑北林抬头看他。
“你就停下来看？”
阮捷道：“好多人看，我拼了命挤才到前排的。”
“……”
“现在的大妈大婶太厉害了，整个人往那一站，就跟活雕塑似的，风雨不动安如山啊。”
郑北林静静端详他，像在打量什么奇珍异宝，看得阮捷脸都臊了，忽然收了视线，继续吃饭。
阮捷自觉没趣，翻个白眼，老实低头吃饭。
饭快吃完，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明天晚上轮值晚班，估计回来晚，饭也在外边解决啦。”
郑北林点头。
阮捷又无话找话：“那个……北林哥，最近网络怎么样啦，还有人蹭网吗？”
郑北林已经吃完，双手放在桌上，道：“没了。”又道，“上次蹭网软件也查不出来，密码改了就突然好了。”
阮捷道：“有时候遇到牛逼的，软件也是查不出的。”
郑北林似信非信，最终点头，“你还是学计算机的。”
阮捷立马嘚瑟了，“以后再遇上问题，直接使唤我就好。这客服部可把我憋疯了，我要是条鱼，程序就是水啊，没有水的日子快苦死我了，给我找点活干也好，随时让我确认自己还是个技术人员。”
郑北林笑了。
阮捷看着他笑，感觉他最近心情不错，又难免想到之前那件事。
扮乖还是输给了八卦。
“那个……北林哥。”
“嗯？”
“好久不见李哥啊。”
郑北林稍微敛容，抬头注视他。
阮捷给看得心里一颤。
结果郑北林道：“三四天而已，你对他感觉不错？”
联想之前的猜测，阮捷连忙澄清：“不不不，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郑北林蹙眉。
阮捷心里一阵哀嚎，又补救：“不是，也不是讨厌的意思。”
郑北林凝神思考良久，道：“就是感兴趣？”
阮捷懵了，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郑北林居然耐心和他讲起李和安这个人来。
“妇产科？”阮捷大为吃惊。
郑北林点头：“吊儿郎当的，玩起来不像样。”
阮捷脸上就差写“求深扒”几个字，再甩一甩尾巴了。
郑北林又笑起来：“还真感兴趣？”
阮捷忙摇头：“你要是觉得不该感兴趣，我就不感兴趣。”
小三天打雷劈。
郑北林目光略微波动，能看出有些莫名其妙。
却真把话题展开了，说起李和安家里是高干，和他是高中时代就认识的，这人实在放荡不羁，家里怎么安排他就怎么逆着来，结果报了医大，还偏偏挑妇产科，把他爸气得不轻。
阮捷一直观察郑北林说话的神情、语气，渐渐确认是自己猜测有误。
但同房同床实在让人费解，感觉郑北林也不是很喜欢李和安。
回房后从微信上和陆之瑶深度剖析这件事。陆之瑶得出的结论是：特殊癖好，关你屁事。
醍醐灌顶，阮捷有了一瞬间的清醒——对啊，关他屁事？
但随后又摇头，八卦是天性。
再争论下去也得不出什么新结论，结束了聊天，阮捷打开电脑，只有赵宜一个人在线。问他明晚上有没有空，恰好礼拜五，寝室几个人小聚一下。阮捷算了算下班时间，说估计晚些，赵宜报了地点，两人便登陆游戏开黑了。
郑北林又在看电影。
一回生二回熟，限了一次速果然是会上瘾的，这次没人鼓吹，阮捷动了念头。
被连续卡掉线三次，忍了又忍，反反复复回忆郑北林的好，捂着心口总算把那股冲动按捺回去，下线关机，睡觉。
或许要为郑北林浪子回头了。
赵宜刚拿了工资，放话请客，所以这次人很齐。
中途陆之瑶来电话，说刚忙完一笔单子，下周比较闲，打算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