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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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长-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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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辆小轿车鱼贯地开进了县迎宾馆。除张文光、何崇礼两个人要进行登记外,其余的人都有预约房间。张文光刚刚在床上躺下,就听到有人在敲他们房间的门。何主任立刻去开门,走进来的是外商领队,他恭恭敬敬地又一次向张文光鞠躬,并且叫了一声:“爸爸。”张文光如入梦中,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发怔的他似乎还想再仔细地辨别一下是自己听错了吗?就在这一瞬间,他又听到了一声“爸爸!” 张文光开始认真地打量眼前的这位外商领队了,难道他就是他的小富国?他有些不敢认。对方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又说:“我—是—富国!”

  “你真的是富国?我没有听错?”张文光说。

  “是,我—是—富国。”他又重复了一遍。

  “儿—呵!想死我了!我还能见着你?”张文光太激动了,他双手摇着对方的肩膀。他已经语无伦次了。这位外商领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们进入了相视的沉默。

  “喂!外商领队叫张总爸爸!他是张总的儿子!”刚刚从惊讶之中走出来的何主任几乎是惊叫着向杨义打电话。他是专门来到服务台打电话的,他也是颠三倒四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说了外商领队是张总的儿子。

  “我看你安排好了就回来吧。”杨义在电话那边说。

  “是,我马上就回去。”说完,他放下了电话,又回到了房间。他对张文光说:“张总,我就回去了。你们爷儿俩好好地聊聊吧。恭喜呀!恭喜呀!”张文光现在哪有心思和他说话,只是“呵,呵。”地做了平淡的回答。

  “富国,你妈现在好吗?”

  “好,好!”

  “那就好。”张文光说。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以后有机会领你妈来呵。”他这话说得并不轻松,是渺茫的幻想?是能够实现的希望?孩子不会骗他吧?他不敢再多想。

  “这多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你妈她一定受了不少罪吧?”张文光问富国。

  “听—妈妈—讲过,她—给人家—洗了—好几年—衣服。尤其—在—冬天,手—都—冻坏了,还得—坚持—洗下去。不过,现在—好了!”

  “是呵,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张文光很感慨,似乎是在回答,但又像是自言自语。

  “爸爸,您—不要—激动,我—领您—去—见—我妈。”

  “她!来了?!”张文光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激烈地跳动着。

  “你们—见面—要—冷静,好—吗?”

  “好,我一定冷静。”张文光虽然嘴里是这么说,可现在的他是激动加冲动,他只感觉血管里的血液在奔流,浑身上下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拿捏着,他想自我下意识地冷静下来,但是他做不到,他就好像是喝多了酒的人,半醒半醉的,他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喜讯,但他又强烈地愿意相信。他当然要兴奋,因为这是他多年的愿望,也是他承受多年的煎熬想要换来的结果;他感觉很幸福,因为他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能够如愿以偿地见到自己的亲人并且能阖家团聚,这原本是他理想中的一个美丽的梦。 这个梦现在就要变成现实了吗?他已经把挂在家里墙上的那张 “全家福”照片和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富国?秀子?他努力抑制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

  在富国的带领下,张文光来到了秀子的房间。他和秀子四目相视,居然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从何说起?无声地亲切地审视着对方恐怕就是此刻要表达的最好的语言。他们经历的已经太多太多。多少年的祝福就是盼望着今天的相见,多少年的梦想也是向往着今天的相见,多少年的呼唤更是期待着今天的相见。这是离别32年的重逢,是历经苦难之后的喜悦,是饱尝艰辛之后的幸福,像狂风暴雨之后晴空中出现了高悬的彩虹一样美丽,更像迷失在茫茫沧海之中的航船突然发现了灯塔一样重获希望,他们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无声的眼泪从四只看惯了人间沧桑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张文光拉着秀子的手说,然后他问道:“你还好吗?”

  “我这不是还好吗?你看。”秀子反问般地说。

  “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吃了不少苦吧?”张文光接着问,他还在拉着她的手看。

  “咳,不就这么过来了?”秀子摇摇头,她擦了一下眼泪,又接着说:“你不也是?你带着两个孩子,更不容易!我是能够想象得出来的。”

  “是呵,都不容易!”张文光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富国说:“富国这孩子可真好,是你教育的好呵。”

  “呵,这孩子从小就听话。那年回国后,我就给他改了名字,叫山田正芳。这次就是他鼓动我来的。他说就算是旅游,我就来了。”秀子的面孔有了些许的轻松,她接着说:“我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的,没想到还真就见到你了。秀如和胜利一定都挺好的吧?结婚了吗?”

  “都挺好,都挺好。结婚了,结婚了。”张文光急忙回答。

  “不说这些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秀子想改换一下这种气氛,她觉得这么说话有些紧张,话题也太沉重。

  “是呵!不提过去了。”张文光突然又有所悟地说:“我现在打个电话,让他们赶快过来看你,他们可想念你了。秀如还专门做了一张特殊的全家福照片呢,你和富国都在上面!”

  “那你就打个电话吧,让富国去接他们,全都接来!”秀子面带喜色地说。张文光很快就拨通了电话,秀子听到他对着话筒说,找杨队长,然后又叫杨义。她听到说是胜利他妈回来了,让他们都到县迎宾馆来,还说让他和他妈也来。等张文光挂上了电话以后,秀子问他:“和你通话的是杨婶家的杨义吗?”

  “是呵!”张文光回答。

  “杨义当上队长了?”秀子问。

  “都当了好几年了。”

  “杨婶他们可好?”

  “好。她可是没有少帮忙,尤其是在,……”张文光刚想说在他怎么怎么样的时候,突然感觉不对,立刻改口说:“呵,杨义说他派车把他们送来。”

  “你不用说,我大概也知道一些。日本的报纸、杂志不断有关于中国的消息报道。”

  张文光和秀子以及他们的小儿子三个人继续着他们久别重逢的谈话,因为他们都有说不尽的思绪要倾吐给对方。张文光这时才看清了秀子脸上也有了不少皱纹,只不过是化妆遮挡的比较好而已。他不无感慨地叹道:“我们都老了。”

  在何主任回到队部之前,地质队里就开始有了关于山田秀子回来的消息了。这种消息从来都是传播得很快的。等到何主任回到队部时,几乎已经是人人尽知了。大家都为他们家的跨海团聚而高兴。陪同外商一起到来的局长他们也没有误会了,只听到有人开玩笑地说:“还用谈判吗?我看一顿团圆饭就全解决了。”

  杨义安排人招呼张秀如和她的儿子,还有张胜利的儿子,还对司机说路过镇子里的时候,到银行把吴雪梅也叫上。他还专门派了车去接张胜利,电话已经提前打过去了,让他安排好至少一星期的工作,然后尽快赶回来。同时,他对准备到老郝他们那里送料的司机说:“告诉郝副机长,他的丈母娘回来了,让他请几天假,跟着你的车回来。”

  “怎么预先就没有一点儿消息呢?有点儿神秘化了。”

  “听说不是专门来寻亲的,说只是打听打听就打听着了,根本没想到是这么顺利。”围绕着山田秀子回来这个话题,议论的内容面面具到,在家属院里,要是讲张长李短、扯闲话故事,主动发言的有的是,有的还要争先恐后地说才行,因为他们都自认为是消息灵通人士,而且也都认为自己有独到的见解。

  局长和杨义他们临时召开了一个会议,就如何安排好山田女士的游览和住宿等问题进行了研究。局长听说张总家里比较凌乱,就说:“杨义,你是不是让何主任到他家看看?要是需要买什么,换什么的,就快办。总要有个新气象嘛。”

  在何主任的带领之下,杨婶等众人动手收拾张总的家。他们简直是在布置一间新房,一应床上用品全换成了新的。他们都觉得墙上那张照片怪怪的,但是又都觉得有些让人感到悲伤,于是他们在相框的顶部挂上了红绸子,还捏了一个花。

  “张总这回又要当新郎官了!”

  “什么新郎官呀?这叫老兵新传,老树开花!”

  “呵?是老树新欢吧?”

  “新欢就新欢,30多年没见面了,还不许人家新鲜新鲜?”

  “就你俩话多,快点儿,快点儿,我要锁门了呵。”杨婶认为已经可以“撤兵”了。何主任也准备回去交差了,他高兴地连声说:“谢谢,谢谢你们呵。”他走出去几步,又转身向杨婶她们说:“我让张总给你们发喜糖!”

  “你也是个不着调的!”杨婶大声对他说。

  转天,由局长带队,一行人马来到县迎宾馆,大家恭喜张总伉俪团圆,并且举行了全家团圆盛宴。山田秀子还特别问杨义:“怎么还没有见杨婶来呵?” 杨义机智地回答:“我妈在家里给您做好吃的呢!”山田秀子说:“了不得!我们分开的时候你才多大呀?”她把手伸出去在腰前晃动着。

  局长开玩笑地问:“您是留下来呢还是要回去?”山田秀子指着张文光说:“你不是想让我们再分开吧?”全场洋溢着快乐的欢笑。

  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只是董事会的人选尚待批准,双方一致同意聘请张文光先生为合资公司顾问。根据山田正芳的建议,他们准备考察达凯新型材料有限公司的可再分散乳胶粉。他说情报部门已经确认这个厂家的产品质量上乘,他说准备在短时间内上一条流水线,用当地的矿产资源和达凯新型材料有限公司的可再分散乳胶粉制作膨胀玻化微珠耐火保温材料,这样,既充分利用了当地的资源,又可以扩大经营范围。与会人员一致通过。

  山田秀子在几天的游览之后,对中国的大西北产生了极好的印象,但是她还没有真正登上过西北的大山,她想站在山顶上体会一下丈夫和儿女们早已习惯了的那种高山远瞩的感觉。于是她在张文光和儿女们的陪同下缓缓地登上了一个山顶。她感觉很开心,她说真是站得高看得远,她说这里的山山水水太可爱了,比她想象的要好。一片白云正向头顶飘来,让她觉得好像在与天空接近;微风轻轻地拂面而过,她感到非常惬意;山下那蜿蜒曲折的河流,还有远处绿绿的田园景色,都使她心旷神怡。她望着远去的公路对张文光说:“文光呵,你看这下面的公路就和我们走过的路一样,是那么的弯弯曲曲,但是,它终归是向前进的。”

  “是呵,”张文光说:“路总是弯的。但是,前面的司机可以、而且也应该告诉后面的司机哪里要小心,哪里有危险。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嘛。”

  “还是把路尽量修得直一些好,我们还是希望少走些弯路才更好。”小儿子富国说。

  “我看是高速路好。它是在填平沟壑、铲平突兀的基础之上建设起来的快速交通的畅达之路。”大儿子胜利说。

  “我看还是高架路好。它能将那些沟沟坎坎全部跨越过去,似乎有对比性地告诉人们千万不要回到过去的老路上去,那是行不通的,那只能是倒退!”女儿秀如有她自己的看法。

  “呵,我的孩子们,你们是在辩论还是在推敲?你们都在高瞻远瞩,关于路的问题,我看你们已经在升华了。”

  山田秀子高兴地看着他们,然后她又对女婿和儿媳说:“你们的意见呢?”

  “我在银行工作,我认为修路的基础是经济。只要经济搞上去了,国富民强了,路自然是会越修越平坦的。”儿媳妇吴雪梅平静地说。

  “我认为,有什么样深度的设计,就有什么样质量的工程。我想任何事情都是这个理儿,修路也不例外。”女婿的这句话是最富有哲理的,既是最简明的也是最深刻的。

  “滴滴——。”山坡下响起了一阵汽车的鸣笛声。他们顺着声音望去,一个青年女子正在向他们走来。山田秀子很快就看出了来者的身份,她向张文光说:“你的二儿媳妇美惠子看你来了!她是个搞写作的,她曾经说过,只要找到你,就把你的经历写成小说。”张文光欣慰之至。只见富国迎上去,又拉着她的手一起来到张文光面前,她很温和地叫了一声“爸爸”,随之深深地一个鞠躬。张文光看着面前这位活泼开朗的儿媳妇高兴地说:“来,认识认识你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张文光逐一向她介绍着。

  “你怎么也来了?”山田秀子问她。她指着富国回答道:“是他让我来的。他说妈妈找到爸爸了,让我来和大家一起团聚。”然后她又说:“我还按照您的吩咐,把您要送给姐夫、嫂子、一个孙子、两个外孙子、还有杨婶?还有,……”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下来,还耍了个鬼脸儿,然后俏皮地说:“呵!还有给张顾问的礼物都准备好了,而且我都提前带来了。”她还特意对张文光说了一句:“我没把您的孙子带来,因为他要上学。”美惠子说话时,在场的人有一半听不懂,还得富国给她当翻译。

  “你看她,小孩子一样。”秀子对张文光说。

  “年轻人就应该有活力。有活力才能有创造,有创造才能有发展。我们现在的合资公司不就是创造和发展的产物吗?”

  “咱们来照个相吧。”富国提议。他支起了三脚架,取好景,把相机调到*的位置,然后和大家站在一起。只听“喀嚓”一声,一张以高山流水和不断延伸的路为背景的跨海寻亲图便产生了。因为是数码照相机,所以当时就能看到和照片一样的影像。张文光把这张照片取名为: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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