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若琳道:“我看你简直昏了头。”
华羽道:“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过。”
华若琳道:“你刚才说的那些关于围着我们裙角打转的话也是他教你的?”
华羽道:“若非他当头棒喝,我恐怕一辈子都会生活在你们的阴影里。”
华若琳道:“若没有人教唆,你脑袋里是绝不可能想出如此疯狂的念头的。这么说,自毁其容,唆使你做什么男子汉的也是他了?”
华羽道:“不,这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
华若琳道:“我不相信!”
华羽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你相信。”
华若琳道:“十七郎啊十七郎,你竟然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的疯狂言语而恨自己、恨华家,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华羽道:“你怎么处置我都成,反正我不会再做你们的玩物了。”
傅应锋越听越脸色沉重,说道:“华仙子,十七郎这张脸还是及时医治为好,毁容是毁定了,也就不去说它,怕的就是被感染,加重伤势。”
华若琳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道:“你看看,我都气糊涂了。各位稍坐,我失陪一会。”就欲和与梁悬黎一起扶华羽进内房去。
傅应锋道:“华仙子,我看梁公子一个人去就行了。我还有事请教你呢。”说话的时候,还给华若琳打了个眼色。
华若琳狐疑地看了看傅应锋,道:“也好!”叫另一个姐妹过去扶华羽。
舒波涛道:“十七郎,我陪你一起去。”
华羽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看着都发呕,你跟着我,难道不觉得恶心么?”
舒波涛道:“我都说了,不管你的容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跟随你。”
华羽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可是自找苦吃。”
舒波涛道:“我心甘情愿。”
华羽不说话了。
待华羽、舒波涛等人走后,华若琳问傅应锋:“傅大侠,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傅应锋道:“华仙子,我觉得十七郎毁容之事后面另有隐情。”
华仙子道:“我也感到很蹊跷。十七郎虽然这段时间里表现得古古怪怪的,但还不至于疯狂到在自己脸上割那么多刀的程度。”
傅应锋道:“这话你在外面已经告诉过我了。我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劝说舒浪涛舒姑娘进洞箫楼来的。”
舒浪涛道:“原来在外面华仙子悄声告诉你的就是这事。”
傅应锋道:“华仙子也是因此而始终不肯答应让令妹和十七郎的婚事。”
舒浪涛道:“华仙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华若琳道:“舒姑娘,我就实话对你说了吧。我们洞箫楼的男子迟早都要嫁出去的,令妹风华绝代,才干惊人,她能看上十七郎,实在是十七郎的福气。如果没有这些日子发生的怪事,我们洞箫楼早就答应与你们结亲了。三个月前的一天,我带十七郎去云水庄喝喜酒。在那里,十七郎认识了一个男子,两个人一见如故,交上了朋友。自那以后,十七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爱出门瞎逛了。我问他到那里去了,他说是去和那位新交的朋友喝酒。我派人去跟踪过,十七郎的确是去和那个男子喝酒。两个人聊得非常高兴。我也没往其他地方想,觉得十七郎交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我们也盼他过得开心。但怪事也就随之而来了。十七郎本来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他也非常尊重我这个堂姐。不过自他交上那个朋友后,他就爱与我顶嘴了,并且时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言语。有天夜晚,我听见屋子外面有响动,急忙起来查看。原来是十七郎站在那里用剑撬门,他见我开门出来,二话不说,照面便给了我一剑。我急忙闪避过了,喝问他干什么。十七郎见伤我不得,转身就跑了。等我穿戴停当赶到他房里时,他已经睡在床上了。听了我的问话,他一脸吃惊的表情,说他一直在床上睡觉。我当时心想,他肯定是在梦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平日里一定恨极了我,所以才会三更半夜地来撬我的房门。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恨我,难道就像他今天所说的,他不愿生活在我们这些女子的背后?是我平素将他管得他太紧了么?我扪心自问对他相当不错,却想不到会换来他的一腔仇恨。恰巧在这个时候,舒姑娘前来提亲,我不放心他,所以回绝了你们。若不是傅大侠今天出面,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和舒波涛姑娘见面的。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做出了那么疯狂的举动。”
舒浪涛道:“假如我们不让十七郎和舍妹见面,十七郎也许就不会自戕了。”
傅应锋道:“看来,这件事是我管错了。”
华若琳道:“傅大侠、舒姑娘休要自责,今天发生的不幸绝不是你们的过错。十七郎迟早都会出事的,不在今日,便在明日,不在明日,便在后日。你们只不过是碰巧遇上了这件糟糕的事情罢了。”
舒浪涛道:“但我们的到来毕竟是加速了十七郎的自戕,这是否认不了的事实。”
华若琳叹了一口气,道:“十七郎和令妹却因此而走到了一起,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傅应锋道:“请问十七郎的那位朋友是什么来路?”
华若琳道:“傅大侠是不是觉得那人有古怪?”
傅应锋道:“十七郎自己也说了,那人教给他很多所谓的做人的道理。华仙子你说十七郎以前很听话,但自从交上那个朋友后便性情大变了,我想十七郎今天的举动必定与那人有关联。”
华若琳道:“其实我们也早就怀疑那人了,但却一直不清楚他是谁。”
傅应锋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到云水庄去问问?”
华若琳道:“去问过,但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云水庄少庄主娶妻,贺喜的人来自三山五岳,杂得很,云水庄少庄主自己也不是全部都认得。”
傅应锋道:“华仙子见过他么?”
华若琳道:“在喜宴上见过一面,那人四十来岁,白净面皮,很清瘦,一双丹凤眼很引人注目,脸上时常挂着笑容,见谁都点头,很和气的。现在仔细想起来,他似乎提过自己的名姓,但我只记得他姓聂,他的名字却想不起来了。”
傅应锋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凝重,道:“是不是聂缃?”
华若琳道:“聂缃?对对对,他就是叫聂缃!傅大侠认得他?”
傅应锋道:“我没见过他本人,只听说过他的名字。”
华若琳道:“此人很有来头么?”
傅应锋道:“聂缃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华若琳惊道:“连傅大侠都称其为危险人物,那聂缃定是非同小可了。但奇怪的是,在云水庄少庄主的婚宴上,竟然没有多少人识得这样一位高人。而且更奇怪的是,聂缃竟会去参加云水庄少庄主这样一个普通江湖人物的婚宴。”
傅应锋道:“聂缃的危险与其他江湖好汉的危险不同。他的武功其实很一般,在江湖上做多也只能算个二流角色。”
华若琳道:“这我就不明白了。”
傅应锋道:“聂缃拳脚功力不行,但嘴上的功夫却是一绝。他的言辞有使人言听计从的本事,甚至有杀人不见血之功。聂缃以蛊惑别人自杀为乐,自他出道以来,也不知有多少人被他害了性命。他有个绰号叫‘毁人不倦’。我一直在缉拿他,想不到他竟然先我一步到这里来捣乱。他这样做,是故意向我示威。”
华若琳道:“天下竟会有这样的人?”
傅应锋道:“我猜想十七郎就是受了聂缃的影响才有近日这些反常的举动。”
华若琳道:“这么说,十七郎是被聂缃害了?”
傅应锋道:“这极有可能。”
华若琳悔恨道:“早知如此,我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十七郎和聂缃搅在一起了。”
傅应锋道:“以前的事既然已经过去,也就不必再提,关键是要杜绝此类事情的重新发生。不是我危言耸听,如果十七郎继续和聂缃交往下去,恐怕会做出比自我毁容更疯狂的事来。”
华若琳道:“听傅大侠这样一说,我们哪里还敢让十七郎和聂缃继续交往下去。”
傅应锋道:“聂缃如今在哪里?我得把他拿住。”
华若琳道:“他前几天就离开了。”
傅应锋很意外,道:“他走了?”
华若琳道:“也许他料到傅大侠要到这里来拿他,所以抢先溜了。”
傅应锋道:“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么?”
华若琳道:“我听十七郎说起过,他到红阳城去了。”
傅应锋道:“他去红阳城干什么?”
华若琳道:“红阳城不是住着一对很有名的夫妻么?”
傅应锋沉思了一下,道:“是‘老中青’三对夫妻中那对老夫妻——‘龟鹤夫妻’桂少微和何妤?”
华若琳道:“五月初九是桂少微桂老爷子的七十寿诞,聂缃一定会去祝寿。”
傅应锋道:“我不能让他再胡作非为。我得到红阳城去找他。”
华若琳道:“我们洞箫楼到时也会去红阳城的。”
他站起身来,对华若琳和舒浪涛道:“你们之间的纠纷已然了结,傅某急着要去捕拿聂缃,也就不能留下来喝十七郎和舒波涛舒姑娘的喜酒了。告辞!”
舒浪涛的眼睛一直看着傅应锋,情意浓浓,仿佛做梦一般。这时听傅应锋要离去,她知道这一别,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傅应锋了,情急道:“傅大侠,你就这样走了么?”
傅应锋想起舒浪涛对自己的一番情意,哪里会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但他却不能不装糊涂,笑道:“舒姑娘,傅某不是令妹和十七郎的月下老人,不好意思拿什么谢仪,我当然只得怎么来,怎么去。”
舒浪涛幽怨地说道:“舒浪涛在你眼中就如此一钱不值么?”
傅应锋道:“舒姑娘,傅某是个浪子,有今天没明天,我可不想拖累你。”
舒浪涛道:“你是怕我拖累你吧?”
傅应锋道:“舒姑娘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不等舒浪涛言语,顾自说下去:“后会有期!”朝众人抱抱拳,转身扬长而去。
舒浪涛失神地看着傅应锋远去。
俞扶摇拉拉唐枢,朝门外一努嘴。两人趁众人不注意,也离开了洞箫楼。
二人出得门来,唐枢道:“洞箫楼这场戏虽然好看,却也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俞扶摇道:“我们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唐枢道:“说得也对,我们见到了许多江湖上的成名英雄,尤其是傅应锋。”
俞扶摇望着远方,沉默了片刻,然后悠悠地说道:“我有一种感觉,我们的命运是和傅应锋连在一起的。”
唐枢偏过头来看了俞扶摇一眼,道:“为什么这样说?”
俞扶摇道:“唐兄还记得我们本来要去的地方么?”
唐枢道:“不就是到红阳城去投靠令尊的故交桂少微桂老爷子么?”
俞扶摇道:“现在傅应锋的去向呢?”
唐枢道:“‘毁人不倦’聂缃到桂老爷子那里去了,傅应锋当然也是去同一个地方。”
俞扶摇道:“所以我们应该和傅应锋同行。”
唐枢醒悟道:“有傅应锋做同伴,没有谁敢打我们的主意。”
俞扶摇道:“倚着傅应锋这棵大树,不仅可以狐假虎威,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跟他学些闯荡江湖的本领。”
唐枢道:“俞兄弟想得周到。”
俞扶摇道:“唐兄恐怕早就想到了,只是不肯说罢了。”
唐枢笑道:“我是真没想到这一节。”
俞扶摇道:“想到也罢,没有想到也罢,都无关紧要。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赶紧追上傅应锋,去和他套近乎。”
前面半里之遥的傅应锋并没有踏上直通红阳城的红云大道,而是转入他早上来的那条羊肠小道。他步履甚疾,转眼就要被树林遮住身影。
唐枢见状,生怕失去傅应锋的影踪而追不上,遂大声叫喊道:“傅大侠请留步!”
傅应锋闻言驻足,转身惊奇地看着向他快步奔至的唐枢和俞扶摇。待唐、俞二人到了面前,他微笑着问道:“两位小兄弟有什么事么?”
俞扶摇道:“傅大侠,你不是要到红阳城去么?”
傅应锋道:“有什么不妥吗?”
俞扶摇道:“没什么不妥。我们有一个不情之请!”
傅应锋道:“不情之请?”
俞扶摇道:“我们想与傅大侠结伴而行,不知傅大侠意下如何?”
傅应锋眼神一闪,道:“你们要到红阳城去?”
俞扶摇道:“我们和你一样,要去拜访桂老爷子。”
傅应锋看看唐枢,又看看俞扶摇,淡淡道:“这可真是巧了。你们是桂老爷子的什么人?”
俞扶摇道:“我们的父辈早些年曾受过桂老爷子的恩惠,今逢桂老爷子七十寿诞,我们是专程去朝贺的。”
傅应锋笑道:“桂老爷子年高德劭,前往贺寿的江湖英雄定然不少。”稍停了一下,续道:“也好,与两位兄弟同行,必定不会寂寞的了。”
俞扶摇和唐枢顿时喜形于色。
傅应锋道:“还没请教两位兄弟高姓大名呢。”
唐枢和俞扶摇自报了名姓。
傅应锋道:“原来是唐兄弟和俞兄弟。”
他的眼睛突然眯成一条线,道:“俞兄弟仙乡何处?”
俞扶摇随便说了一个地方。
傅应锋仿佛在自言自语,道:“那就不是了。”
俞扶摇问道:“不是什么?”
傅应锋道:“俞兄弟看着眼熟,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俞扶摇道:“这世上相貌相近的人很多。”
傅应锋道:“这话也对。”
唐枢道:“傅大侠,你既然是到红阳城去,为什么不走红云大道呢?”
傅应锋道:“走水路更便捷。”
唐枢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我倒忘了,从白浪河顺流而下,在鱼漂渡上岸,再走红云大道,可以缩短两百来里路途。”
傅应锋道:“而且红云大道上的人太多太杂,我不想被人纠缠。”
唐枢懂得傅应锋话里的意思,道:“如果他们都来和傅大侠套近乎,那就免不了耽误傅大侠的行程了。”
傅应锋心道:“你们难道不清楚自己也在和我套近乎而已经耽误了我的行程了么?”这话却不便直接说出来。一则他轻易不会让别人下不了台,二则他看唐枢、俞扶摇两个人比较顺眼。他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赶到松风观去歇息一晚,明晨再走。”
唐枢道:“这主意不错。”
俞扶摇道:“傅大侠,请!”
傅应锋微笑了一下,向松林深处行去。
唐枢、俞扶摇双双紧跟其后。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三个人继续赶了一阵路。在掌灯时分,三个人到了松风观。
松风观掩映在茫茫松林之中,不大,也就十来个院落。门前一条窄窄的石板路,上面铺满了冬天掉落的松针。晚风掠过,松涛阵阵。这是一个静谧的小道观,若非傅应锋早先来过,三人还不太容易找到这个地方来。
一个中年道人听见扣门声,打开了大门。他一眼就认出了傅应锋,道:“原来是你呀。”
傅应锋道:“打扰了。能否在贵处借宿一晚?”
那道人道:“敝观简陋,只怕怠慢了三位。”
傅应锋道:“道长过谦了。”
那道人道:“三位进来吧。”
三人进了松风观。
那道人关好大门,回头对傅应锋说道:“贫道还以为你是来看伤者的呢。”
傅应锋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道人的话意,问道:“什么伤者?”
那道人惊奇地看了看傅应锋,道:“你今天早上送来的那个伤者啊。”
傅应锋经那道人一提醒,猛地想起自己曾将“追腥族”的魁首“逐臭夫”田鼎送到松风观,忙道:“他现在怎么样啦?”
那道人道:“他还在发烧,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的。”
傅应锋道:“看来他的伤势的确不轻。”
那道人脸上路出担忧的神情,道:“依贫道看啊,他兴许会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