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小道,跨过一片坑坑洼洼的泥地,来到刀锋之谷的边缘。只需再走大约一里多路,他便可以进入刀锋之谷了。
前面的山有一个狭窄的入口,里面就是刀锋之谷。
缺口叫做“刀口”,地形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守卫“刀口”的是刀锋之谷里排名在前三十位的五名刀客。
傅应锋必须忘掉一切使他不安的想法,全力以赴地去对付他们。
当他慢慢走完最后一段路程之后,他就会变成从前那个冷酷无情的刀客“幽冥刀”傅应锋。
在进入刀锋之谷的最后时刻,他将那把只值五两银子的刀扔了。他不想进入刀锋之谷后被人看出他已经没有幽冥刀了。
太阳就要落山了,一团团镶着银边的紫色云块悬浮在那道岩石山坡的上空。再过一会儿,太阳就会从那鱼鳞般的彩云后掉下去,滑到山坡的后面。
傅应锋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他果然看见了那五个守谷人。其中三个人正坐在地上赌钱,另外两个人则在旁观。
傅应锋认得赌钱的那三个人,他们是“刻眉刀”贝卓然、“醒神刀”雷日宪、“惊神刀”颜德润。而那两个旁观者却是新面孔。
八年前傅应锋离开快刀谷时,守卫“刀口”的五个人想要阻拦他,结果“鹰扬刀”蒲易和“雕虫刀”乔子诚都死在傅应锋刀下。那两个旁观者一定是蒲易和乔子诚的接班人。
只听一个旁观者骂骂咧咧道:“看样子你们不把脑袋赌掉是不会罢休的。”
“刻眉刀”贝卓然抬头冷冰冰说道:“袁昶,你要么就来参赌,要么就闭上你的臭嘴。”
袁昶把脸转向对另一名旁观者,道:“薛培名,说实话,我很不习惯跟这几个老东西呆在一起。”
薛培名道:“作为守谷人,要习惯于寂寞的生活。”
袁昶嗤之以鼻,冷笑道:“守谷人?守个狗屁!昨天那个自称是‘刀魔’俞鉴之子的年轻人进谷的时候,我们还不是只有眼巴巴地看着。”
贝卓然腾地一下站起来,不客气地冲袁昶叫起来:“你们的前任蒲易和乔子诚倒是够狠,只可惜他们已变为两具枯骨,不能来和你们一起充英雄。”
袁昶那句“老东西”不仅得罪了贝卓然,而且也得罪了雷日宪和颜德润。
颜德润道:“袁昶,你难道没听说过‘刀品三绝’中的烟霞刀?昨天那个年轻人不仅手里有烟霞刀,而且相貌酷似当年的俞鉴,他肯定是‘刀魔’俞鉴之子。即使他的刀法根本不入流,就凭那柄烟霞刀,你我也休想动他一根毫毛。”
雷日宪道:“烟霞刀的确犀利异常,那些什么飘零刀啊、霜雪刀啊,在它面前就和揩屁股的篾片差不多。”
薛培名一听此话,就不乐意了,道:“雷日宪,我可没说你什么,你这话干吗要把我也连带骂了?”
贝卓然道:“骂就骂了吧,难道还想要我们这三个‘老东西’给你赔罪啊?”他把“老东西”这三个字说得很重,显然是对袁昶刚才那句话耿耿于怀。
颜德润笑道:“贝兄,你说话客气一点,如果我们这位‘飘零刀’袁昶袁大刀客发起怒来,当心他把你的鸟毛给剃光了。”
贝卓然道:“你这样一说,‘飘零刀’岂不成了‘鸡巴刀’?”
颜德润道:“是‘剃鸡巴刀’,而不是‘鸡巴刀’。”
颜德润、雷日宪和贝卓然这三个“老东西”自以为说得很有趣,便哈哈大笑起来。
袁昶脸色变得铁青,猛地拔出飘零刀,喝道:“既然如此,袁某就用这柄鸡巴刀阉了你们三个老东西。”
颜德润道:“我们这位袁大刀客果然发威了。”
雷日宪道:“袁大刀客本来不怒自威,这一怒起来面相反而显得很友善。”
贝卓然道:“姓袁的,你想吓唬谁呀?”
眼看袁昶和贝卓然就要翻脸,“霜雪刀”薛培名突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动静,道:“你们别狗咬狗了,有人来了。”
袁昶和贝卓然听说有人来了,毕竟有职责在身,遂相互狠狠瞪了一眼,不再争吵。
只见远处来了一人,因为有灌木丛的遮掩,所以看不真切来者是谁。
五个人顿时握紧了刀。
转瞬之间,傅应锋便来到他们眼前。
袁昶并不认识傅应锋,还以为他是那种想闯入刀锋之谷去跻身于“快刀一百”的寻常刀客,这样的人他见得可多了,遂懒洋洋地问道:“这位英雄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一个人在这野外闲逛,就不怕被野兽叼去么?”
贝卓然、雷日宪和颜德润以前倒是与傅应锋相识,但经过了八年的风雨之后,傅应锋的面容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所以贝、雷、颜三人虽然觉得傅应锋眼熟,但却没有马上将他认出来。
傅应锋道:“阁下这副尊容倒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野兽。不过,在我眼中,你最多只是一条黄鼠狼,露出的牙齿虽然很尖利,但被人一棍子打下去,就脑浆迸裂了。”
袁昶刚才与贝卓然等人发生冲突,一口气正愁找不到出处,眼前这个人却偏偏拿话来刺他,这叫他如何不恼?当即说道:“哟,你这张嘴还挺能说,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傅应锋道:“一个人若是活得不耐烦,其原因肯定是他的本事太大了,以至于没有人能使他猝然结束自己生命。”
袁昶道:“你这是在变着花样夸自己本事大啦。”
傅应锋道:“在刀锋之谷呆过的人都练就了这种本事。”
袁昶愣了一下,道:“你说话总是这么拐弯抹角吗?你不是暗示我你曾经是刀锋之谷的刀客吧?”
傅应锋道:“我不是暗示你,我是暗示你刚才所说的那三个‘老东西’。”
贝卓然猛地醒悟过来,道:“你是落……傅应锋?”
傅应锋道:“贝卓然,你那把‘刻眉刀’是不是不小心‘刻’到眼珠子上去了,以至于眼神不好了?”
雷日宪道:“你果真是傅应锋!”
傅应锋道:“‘醒神刀’雷日宪雷大刀客终于醒过神来了。”
颜德润道:“傅应锋,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傅应锋道:“想来看看你们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了。”
颜德润道:“这可担当不起,八年前你曾经‘看’过我们。”
贝卓然道:“而且把蒲易和乔子诚‘看’得不好意思而躲在地底下去了。”
袁昶道:“‘鹰扬刀’蒲易和‘雕虫刀’乔子诚就是你杀的?”
傅应锋道:“你不会把我抓去交给官府吧?”
袁昶道:“我又不是没卖过野狗给屠户,把你交给官府,正是轻车熟路,简单得很。”
傅应锋道:“哈哈,蒲易和乔子诚死前说的那几话比你这句话风趣多了。”
袁昶道:“袁某不怕威胁,尤其当对方是一个不配拥有幽冥刀但偏偏将幽冥刀据为己有的过气佬的时候更是如此。袁某今天心情非常不好,且拿你的血来冲冲晦气。”
傅应锋道:“你说话比我还吓人。”
颜德润巴不得傅应锋给袁昶一点教训,于是推波助澜,道:“袁昶,我知道你很久没杀人了,手心都发痒了。现在有人送上门来祭刀,正是再合适不过。”
袁昶冷笑道:“颜德润,你不就是想借刀杀人吗?你这点心思瞒不了我,而且也不会得逞,因为我今天就是要拿这位徒有虚名的傅应锋来祭刀。”
贝卓然道:“对对对,且看我们的袁大刀客如何大展神威。”
“霜雪刀”薛培名比较谨慎,道:“袁昶,我看傅应锋也不是来找茬的,咱们犯不着平白无故和他结仇。”
傅应锋道:“你说错了,我就是来找茬的。”
袁昶道:“薛培名,你看看,别人不领你的情,你这热脸蛋遇上冷屁股了吧。”话音未落,他的飘零刀已闪电般出了手。袁昶虽然一向很狂妄,对传说中的“幽冥刀”傅应锋不怎么服气,但也知傅应锋肯定很有几下子,否则廉岱、蒲易和乔子诚也不会在傅应锋刀下吃瘪了,所以他在心底里并未轻视傅应锋。他其实很有心机,先拿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来迷惑傅应锋,然后突然发难,想打傅应锋一个措手不及。
贝卓然、颜德润和雷日宪这三个“老东西”虽与袁昶一直不和,但那也仅仅是个性不同使然,对袁昶的“飘零刀法”倒是很佩服的,如今见他这一出手,三个“老东西”情不自禁齐声喝起彩来,道:“好快的刀!”又补上一句,“你死定了。”
众人只见亮光一闪。
然后他们看见袁昶的头颅飞了出去。
傅应锋的双手软软地垂在大腿两侧,他懒洋洋的模样好象根本未曾出过刀似的。
但是颜德润等人却已看清傅应锋是怎样出刀和怎样收刀的。
傅应锋手里并无幽冥刀,他是用飘零刀砍下了袁昶的头。
贝卓然、颜德润和雷日宪以前见过傅应锋的身手,所以虽然对傅应锋迅疾出手感到惊讶,但到底还能接受。
而薛培名却被傅应锋那双玲珑快手吓得呆若木鸡。
袁昶猛然对傅应锋出手,实际上是偷袭,傅应锋很看不起他这种行径,所以要重重惩罚他一下,也借此震慑在场的其他人。在飘零刀即将砍到他额头的时候,傅应锋施展出玲珑快手,夺下飘零刀,反劈回去,将袁昶的头劈飞。
薛培名许久才缓过神来,道:“好快的一双手。”
傅应锋道:“还行,比飘零刀是要快上那么一点。”
贝卓然道:“不是‘快一点’,而是快了很多,就是当年的‘刀魔’俞鉴,也未必能比你快了。”
傅应锋道:“贝卓然,你是不是怂恿我去找俞鉴啊?”
贝卓然道:“你是个不肯屈人之下的人,而且很有主见,要找俞鉴比刀,根本就不需我从旁怂恿。”
傅应锋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希望我去与俞鉴拼个你死我活。”
颜德润道:“你敢说自己不是为俞鉴而来么?”
傅应锋道:“如此说来,俞鉴真回到刀锋之谷来了?”
颜德润道:“俞鉴出去时很威风,回来时可就有些狼狈了。”
傅应锋道:“狼狈?你说错话了吧,俞鉴任何时候都是很威风的。”
颜德润道:“你所说的‘任何时候’并不包括‘失去武功的时候’吧?”
傅应锋道:“‘失去武功的时候’?你们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贝卓然道:“俞鉴如今已经是个老残废,他威胁不到任何一个人了。”他嘿嘿干笑了几声,不怀好意地续道:“你神通广大,不可能不清楚这个消息。你选择这个时候来找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傅应锋道:“哈哈,你不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雷日宪道:“如果是君子,就不会在这个时候闻腥而至了。不过,你是君子也好,是小人也好,都没什么分别。俞鉴虽然失去了武功,但名气还在那里,所以咱们的狄老大还是很看重他的,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动俞鉴一根毫毛。所以啊,你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傅应锋道:“狄静傲会保护俞鉴?!”
雷日宪道:“我似乎有个印象,八年前你是被狄老大逼出刀锋之谷的。”
傅应锋道:“狄静傲是这样跟你们说的?”
雷日宪道:“当然,你现在可能不输与狄老大了,但俞鉴之子已经进入刀锋之谷,他也会阻止你对他父亲下手。”
傅应锋道:“你们就如此认定我是来为难俞鉴的?”
贝卓然道:“你敢说自己不是为此而来么?”
傅应锋笑道:“我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们几个人没资格知道。”
贝卓然道:“这么说,你想重新回到刀锋之谷?”
傅应锋道:“你们不反对吧?”
贝卓然道:“袁昶好象已经表示过反对意见了,可结果是‘反对无效’。”
傅应锋道:“照老规矩,我现在可以顶替袁昶的位置了。”
贝卓然道:“恭喜你重新名列‘快刀一百’。”
傅应锋道:“‘快刀一百’?!嘿嘿,这几个字很快就要在武林中消失了。”
贝卓然道:“让‘快刀一百’在武林中消失?这就是你那‘不可告人的目的么?’”
傅应锋道:“我没这份闲心。”
贝卓然道:“那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傅应锋看看四周,道:“难道你们这几天就没见人在附近活动?”
贝卓然道:“你是说有人要进犯刀锋之谷么?”
傅应锋道:“你们怎样感谢我的提醒啊?”
贝卓然道:“还用得着你提醒?早就听说落日牧场的裘淬云和风云堡的司马放牛会来找死了,以他们的本领,还想让‘快刀一百’在武林中消失?真是太自不量力了,我认为他们能留个全尸就算万幸了。”
傅应锋道:“看起来你们的消息蛮灵通嘛,你们可以不领我这个情。”
贝卓然道:“我们本来也没打算磕头感激你。”
傅应锋道:“我还没死呢,不需要你磕头。”他哈哈大笑了几声,从贝卓然等人中间大摇大摆走过,走进“刀口”。
当天傍晚时分,傅应锋终于回到了他阔别八年的刀锋之谷。
刀锋之谷四面都是陡峭的山崖,只有“刀口”一道出路。刀锋之谷呈长条状,仿佛就是一柄刀似的,其南北长约六七里,东西约两三里,“刀口”就在刀锋之谷的北端。在离“刀口”不到一里地的地方,集中了刀锋之谷的九成房屋。此处有一条街道,街道两旁是一排排已经显出破败之状的房子。
几个刀客百无聊赖地站在街边,满怀敌意地看着傅应锋从他们面前走过。
他们显然都不认识傅应锋。
如果他们清楚傅应锋是谁的话,他们就不会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傅应锋了。
傅应锋在他们的目光注视下,坦然地走过街道。
他在一所灰色木屋前面停下来。
在被灌木丛包围的院子里,几棵常青树在深红色泥土的衬托下显出明亮的色彩。
傅应锋记得房子门柱的上方以前斜斜挂着一块招牌,上面粗糙地刻着“顾记酒馆”四个字,但现在却是斑驳陆离而看不清了。
傅应锋抬腿走了进去。
酒馆里很冷清,一个客人也没有,酒馆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傅应锋走过去拍拍柜台,道:“顾老板,生意上门来了。”
顾憬意抬起头来,亮出一张满是刀伤的脸,十分老丑,让人感到很恐怖,但傅应锋以前见惯了这张脸,所以丝毫没觉得震惊。顾憬意以前被人称做“流云刀”,与“流水刀”唐越桦、“流星刀”谢从敏一起被人戏称为“三流刀客”,其实他们的刀法都不错。在二十年前与“刀魔”俞鉴发生的那场血腥中,顾憬意的流云刀被烟霞刀震回来,将自己的一张脸斫得面目全非,变得谁也认不出他来了。顾憬意经过那场生死杀戮,便弃刀不做刀客了,而是专心在刀锋之谷当起了一名酒馆老板。傅应锋在刀锋之谷的时候,与顾憬意混得很熟,两人的关系也非常不错。
顾憬意的眼睛睁开一半,没精打采也打量了傅应锋一眼,有礼貌地回答道:“是张新面孔啊!”
傅应锋微笑道:“新面孔?!是不是因为这里太暗了点?麻烦你把眼睛睁大一点。”
顾憬意道:“阁下是何方神圣啊,说话的口吻还蛮大的。”他把脸凑近傅应锋,仔细地看了看他的面容,突然高兴地大叫起来:“我的天!这不是傅应锋么?”
傅应锋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顾憬意小声一点,道:“顾老板什么都没变,就是一副嗓子变得嘹亮了。你这引吭一歌,简直使我心惊肉跳啊。”
顾憬意道:“你又没做贼,害怕什么?”
傅应锋道:“我害怕连累别人睡不安稳,从而导致自己也睡不塌实。”
顾憬意道:“你不在的这些年,刀锋之谷里也没有哪个人睡得香甜过。”
傅应锋道:“顾老板倒是很会安慰人。这么说,我可以大肆张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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