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澹尘道:“红阳城啊?那可够远的。”
唐枢道:“你们呢?”
师澹尘道:“你我可以同行三百里。”
唐枢道:“很好,我们跟在你们的马屁股后面快速散步就是。”
师澹尘当即叫两位兄弟让出马来,道:“唐少侠如不嫌弃,就请收下这两匹马。”
就像唐枢适才给俞扶摇所说的“如果这帮骑马人主动让出马来,我也不好意思推却”,他果然很爽快地收下了马匹。唐枢、俞扶摇上了马,与追腥族一道上路。唐枢道:“你们这次在追逐谁呢?”
师澹尘道:“唐少侠难道不知道南方三百里处是什么所在?”
唐枢笑道:“还是红云大道。”
师澹尘道:“唐少侠说笑了。你不可能不知道那地方有什么著名的武林人家。”
唐枢想了一下,道:“是洞箫楼?”
师澹尘道:“正是。”
唐枢道:“洞箫楼号称‘男子皆佳人,妇人尽才子’,你们此去是追逐佳人还是才子?”
师澹尘道:“既非佳人,也非才子,而是另有其人。”
俞扶摇道:“唐兄,你所说的‘男子皆佳人,妇人尽才子’是什么意思?”
唐枢道:“洞箫楼是很特别的武林世家,那里的男子皆面若桃花,貌比潘安,俊美之极,只是手无缚鸡之力;而女子却一个个武功惊人,加之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在武林和儒林中都很有些名头,所以有‘男子皆佳人,妇人尽才子’之说。”
俞扶摇道:“这岂不是阴阳颠倒?”
唐枢道:“也不是说阴阳颠倒,谁说男子就该五大三粗、文韬武略、满腹珠玑,而女子只能细腰弱质、困守闺中、描眉点唇?在我看来,男人其实也可以靠长相吃饭,女子当然也可以凭才能飞腾。”
俞扶摇笑道:“就凭唐兄这番很有见地的非凡言语,你就足以成为洞箫楼的知音。我现在发现,唐兄的相貌也非常俊美。”
唐枢道:“只可惜我不是洞箫楼的人,不然也可以轻松地混口软饭吃。哈哈。”
俞扶摇问师澹尘道:“那么师大哥追逐的到底是谁呢?”
师澹尘道:“你们先前是不是见过五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
俞扶摇道:“就是向北疾驰的那五个浪花姑娘?”
师澹尘道:“对,就是她们。”
俞扶摇道:“浪花姑娘就是你们追逐的对象么?你们和浪花姑娘一南一北,背道而驰,你们追错方向了。”
师澹尘道:“浪花姑娘的大队人马正在往洞箫楼赶去。”
唐枢道:“浪花姑娘到洞箫楼干什么?”
师澹尘道:“抢亲啊。”
唐枢和俞扶摇异口同声道:“抢亲?!”
师澹尘道:“据说‘惊涛骇浪’舒浪涛的亲妹子舒波涛看上了洞箫楼的十七郎华羽,屡次派人去提亲,却都被拒绝,舒波涛相思成疾,不能自拔,舒浪涛为此不惜率领全部浪花姑娘千里跋涉,到洞箫楼来抢亲。”
俞扶摇道:“只听说男抢女,今日女抢男之事的发生,当可一新世人耳目。”
唐枢道:“我明白了,你们是去看热闹的。”
师澹尘道:“这次赶去看热闹的太多,我等不能免俗,热闹自然要看,不过我们的主要目的还是希望能在洞箫楼结交到傅应锋。”
唐枢道:“傅应锋是谁?”
师澹尘惊讶道:“唐少侠不知道傅应锋么?”
唐枢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多得很。”
师澹尘道:“其他事情可以放在一旁,但傅应锋却不该被忽视。”
唐枢道:“我没有忽视他,我只是没听说过他而已。”
师澹尘道:“傅应锋宝号‘玲珑手’,近年来风头甚健。他不仅武功卓绝,一双玲珑快手所向披糜,难得的是古道热肠,排忧解纷,急人所难。如今他是江湖侠少们的偶像,万众瞩目,很多人都以能和他结识为荣,我们追腥族渴望见他之心自不用说有多迫切了。只是他独来独往,性喜寂寞,所以我们一直无缘与他相遇。”
唐枢道:“是洞箫楼请他来对付浪花姑娘的?”
师澹尘道:“现在洞箫楼和浪花姑娘双方到底孰是孰非,还不能贸然下断语。傅应锋处事公正,他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既不会帮洞箫楼对付浪花姑娘,也不会帮浪花姑娘对付洞箫楼。”
唐枢道:“其实浪花姑娘和洞箫楼的纠纷本来就不好分出个是非曲直,要使双方都满意,的确不太容易。”
师澹尘道:“傅应锋肯定有办法。”
唐枢道:“我倒要看看这位傅应锋用什么办法化解浪花姑娘和洞箫楼之间的纠纷。”
俞扶摇道:“我也很想知道。”
师澹尘道:“反正是顺路,你们两位可以去瞧瞧。在那里,你们还有机会看到许多武林中的大人物。”
俞扶摇道:“从内心讲,我也挺崇拜大人物。师大哥,我看干脆加入你们追腥族的行列算了。”
师澹尘道:“不敢,你今后注定是大人物,窝在追腥族里面,也太屈才了。”
俞扶摇道:“每个人都有穿开裆裤的时候,大人物总是由小人物成长起来的,我先做小人物,再做大人物。”
唐枢道:“而且现在我们已经同行,其他江湖人见到我们这一伙,肯定会将我们全部都当成追腥族。”
俞扶摇道:“做一回追腥族的人,也算是丰富丰富阅历。”
师澹尘道:“既然如此,我们这群追腥族就去拜谒拜谒‘玲珑手’傅应锋。”
众人当晚住了一宿,第二日清晨继续赶路,中午时分到了文星镇。众人都饿了,于是找了家饭馆进餐。这家饭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统共有八张桌子。吃饭的人不多,共有五个人,每个人独占一桌。唐枢、俞扶摇、师澹尘一伙人多,便把剩余的三桌全占了。坐定之后,略一打量,发现那五个人的神态都有些奇怪。靠近门口那张桌子坐的是一个病恹恹的中年人,他没喝酒,一碗白饭就着两碟小菜,吃得非常之慢。窗子边那张桌子坐的是一位剽悍的老人,眼中精光暴射,不停地左右扫视。他旁边桌子上坐的是一个笑容满面的白发男子,瞧不出年纪大小。与病态中年人相邻的那一桌坐的是打扮得十分花哨的三十来岁的汉子,虽然长得很英俊,但脸上缺少血色。最后一桌坐的是一个半老徐娘,一套紧身黑衣使她的身材显得十分丰满。
师澹尘低声对唐枢和俞扶摇道:“这五个人都是武林中的大有来头的人,咱们瞧仔细了。”
俞扶摇道:“你认得他们?”
师澹尘道:“那个女子是是非门的三当家‘清客’雍璧梅;那位穿着花哨的人是‘避腥猫’燕兆鹏,是‘三脚猫’燕兆鹗的兄弟;病态男子是‘病入膏肓’何惮病;老者是‘捕蝉螳螂’王酆骢,又叫‘螳螂王’;白发人是‘骑墙师’窦俊臣。”
唐枢听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些人大名鼎鼎,我们可惹不起。”
师澹尘道:“小声点,别被他们听了去。”
“避腥猫”燕兆鹏突然抬头对师澹尘笑笑,道:“我已经听到了。”
师澹尘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来,道:“燕大英雄,我们没什么不敬之意。”
燕兆鹏道:“你们是追腥族吧?”
师澹尘道:“燕大侠,我们追腥族对您可是景仰得很呢。”
燕兆鹏道:“我和你们的确有一字之缘。”
师澹尘狐疑道:“什么叫一字之缘?”
燕兆鹏笑道:“我避腥,你们追腥,都沾一个‘腥’字。”
“清客”雍璧梅道:“姓燕的,别逗小孩子了。”
燕兆鹏笑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来逗逗你啊。”
雍璧梅道:“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吃腥。老娘的年纪都做得你妈了,你难道也逗你妈?”
燕兆鹏摇头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果然一点不假,我又没当众调戏你,你却横眉竖眼跟我狠起来了。”他这话其实就是在当众调戏雍璧梅。
是非门又叫寡妇帮,里面的人都是寡妇,包括全寡妇、半寡妇、活寡妇。全寡妇就是那些死了丈夫的妇人;半寡妇是指那些其夫常年累月不在身边的女子;活寡妇则是那些其夫不能人道的女流。“清客”雍璧梅就是一个全寡妇,她哪里听得燕兆鹏这等言语,当下就拍桌子撂板凳,戟指燕兆鹏,道:“姓燕的采花淫贼,当心老娘大耳刮子抽你。”
燕兆鹏抿了一口酒,陶醉似地晃了晃脑袋,道:“好酒!想不到这小店酿的寡妇酒竟然有如此好滋味。”
他胡诌的“寡妇酒”使雍璧梅怒不可遏,气得脸都青了,丰满的胸脯快速地起伏着,只是说不出话来。
燕兆鹏道:“燕某早些年的确是采花贼,但已经改邪归正,如今‘避腥’了。更何况你都一大把年纪了,皮粗肉厚,吃起来肯定很不新鲜。所以你粉嘴翘得再诱人,胸脯挺得再高耸,燕某也提不起兴趣了。”
“病入膏肓”何惮病轻咳了两声,道:“燕兆鹏,你这话可就说得有些刻毒了。”
何惮病的声音不高,模样也不威严,但燕兆鹏却很惧怕他,道:“何大哥,我也就是和雍三当家开开玩笑。”
何惮病曼声细语道:“有你这样开玩笑的么?”
燕兆鹏道:“这……是我管不住这张嘴。”
雍璧梅黑着一张寡妇脸,道:“那还不自己掌嘴?”
燕兆鹏道:“自己打自己怎么下得了手?”
雍璧梅道:“你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
燕兆鹏道:“我是采花贼,挨你几个耳光倒是算不了什么,只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利。不知内情的人还会以为你我之间有什么瓜葛呢。”
雍璧梅道:“你怎么如此无赖?”
燕兆鹏道:“如果不无赖一点,这江湖还混得下么?”
何惮病当和事佬,道:“算了,雍三当家就饶了他。”
雍璧梅道:“可这口恶气我如何咽得下去?”
何惮病道:“姓燕的就这德行,你又何必与他论真?”
雍璧梅道:“不过他那张臭嘴也太损人了,他那些话哪里是人说的啊?”
何惮病道:“我们一起来办事,互相之间就忍让一点。”
雍璧梅想了一下,觉得何惮病的话也有道理,这才狠狠地瞪了燕兆鹏一眼,气呼呼地坐回去。
一屋子人都悄无声息地吃着饭,尽管他们的心思都没放在饭菜上。何惮病等五个人显然都在为他们那所谓的事情而心事重重,而唐枢、俞扶摇和追腥族的一帮少年则在猜测何惮病这五个人究竟要干什么。
未过多久,门外进来一人。此人身材魁伟,像一座铁塔似的,足有六尺来高。他衣衫褴褛,衣摆上飞着几绺破布条。大脚上套着一双沾满泥土的破旧靴子。一部浓浓的络腮胡须使他坑坑洼洼的黑脸显得非常英武神气。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的眼睛。他的上下眼皮全然不见,这就使得他的眼珠突出,仿佛随时都可能掉下来似的。这双眼睛使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感觉到恐怖。
店小二克制住惧意,急忙上前招呼客人。壮汉略略扫视屋子,声如洪钟,道:“没位置了么?”
店小二还未应答,师澹尘已经站起来,冲壮汉说道:“英雄这边请!”边说边对同桌的唐枢、俞扶摇等人做了个颜色。唐枢、俞扶摇等人心领神会,立刻离开桌子,站到一边。
那壮汉道:“你们这桌太挤了吧?”
师澹尘道:“我们已经用完午饭。”
那店小二倒也见机,忙不迭地过来收拾桌子。
壮汉道:“小二别忙,我有话说。”
店小二住了手,不解地望着壮汉。
壮汉看了看何惮病等五个人,道:“我想坐这五张桌子。”
店小二道:“这张桌子不是正好空着吗?”
壮汉道:“我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
店小二道:“你一人能坐五张桌子么?”
壮汉道:“我坐一张,旁边再放四张。”
店小二道:“客官,你这不是为难小人么?”
壮汉道:“这边二三十位年轻人只占了三张桌子,而这五位客官却每人霸着一张,你说公平吗?我可看不惯这些。你不好开口驱逐这五个人是不是?那我自己来。”很明显,他是冲何惮病等人而来的。
壮汉来到燕兆鹏的桌子边,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道:“可以坐这里吗?”
燕兆鹏眼皮也不抬一下,道:“随便!”
壮汉哈哈一笑,又来到窦俊臣身边,往对边的长凳上一坐,道:“你呢?”
窦俊臣笑道:“欢迎之至。”
壮汉站起来,道:“你的态度很和善。”他来到王酆骢背后,轻声道:“我想你也不会反对吧?”
王酆骢背也不转身,冷冰冰道:“眼下懒得反对。”
壮汉道:“答得妙。”移步来到雍璧梅桌旁,一撂屁股,和雍璧梅坐在同一张凳子上,道:“咱们打个挤。”
雍璧梅那张寡妇脸唰地变得通红,道:“你和我挤这么紧干什么?”连忙坐到另外一条凳子上面去了。
壮汉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招惹是非。我走了,你不会想我吧?哈哈。”他来到何惮病对面,盯着何惮病看了一阵,道:“你这位置最好。”
何惮病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有病,别挨着我。”
壮汉道:“我不怕染病。”
何惮病道:“那也不行。”
壮汉道:“我偏要坐这里。”
何惮病冷冷地看了壮汉一眼,道:“我让你。”起身坐到了窦俊臣的那张桌子边去了。
壮汉跟了过来,道:“我要和你坐一桌。”
何惮病道:“你跟着我干吗?”与窦俊臣一起站起来,又转到燕兆鹏的桌子上。
壮汉还是跟了过来,道:“我要你陪我喝酒。”
何惮病道:“我又不是美女,要我这痨病鬼陪你多杀风景。”
壮汉道:“我喜欢。”
就这样不停地换桌子,到最后,壮汉、何惮病、王酆骢、窦俊臣、燕兆鹏都坐到雍璧梅那张桌子上去了。雍璧梅坐在进门的左方,何惮病和燕兆鹏坐在雍璧梅的右边,王酆骢和窦俊臣坐在雍璧梅的左边,壮汉则坐在雍璧梅的对面。
壮汉道:“我们六个人竟然能够平平和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聊天,这真是奇闻。”
何惮病道:“我们可没想和你套近乎。”
壮汉道:“你们今天聚集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等我么?现在我人来了,你却端起臭架子,不理会我了。”
何惮病嘿嘿冷笑。
壮汉道:“听说‘生老病死’中的‘病入膏肓’何惮病最不怕死,这话是真的吗?”
何惮病道:“都病入膏肓了,死是早晚的事情,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使我害怕的了。”
壮汉道:“‘生意人’穆玉彤、‘老来俏’苗颉、‘死鬼’巫慈祯呢?他们为什么没来?”
何惮病道:“我怎么知道!”
壮汉道:“你们‘生老病死’不是一伙的么?”
何惮病道:“他们是他们,何某是何某。”
壮汉转问“捕蝉螳螂”王酆骢:“阁下高寿?”
王酆骢道:“六十有七。”
壮汉道:“阁下已是夕阳半山了,干嘛还来瞎凑热闹?”
王酆骢道:“既然这轮夕阳还未完全落到西山之后,那就该有光发光,有热散热。”
壮汉道:“阁下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发热发光了。”
王酆骢道:“我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听人将‘死’字说得这么委婉动听的。这也许就是宫为彝的不同凡响之处。”
原来这壮汉的名字叫宫为彝。
燕兆鹏懒洋洋地说道:“宫先生的看法的确很奇特。”他将“看法”二字说得很重。
宫为彝道:“避腥猫,你是在说我这双眼睛么?”
燕兆鹏道:“‘杀人不眨眼’,好风趣的名字,好血腥的名号!”
宫为彝在武林中的绰号正是“杀人不眨眼”。宫为彝笑道:“我是没眼皮可眨啊。”
燕兆鹏道:“那你该感谢缪潢成全了你的名声。”
宫为彝的眼睛里顿时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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