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星德这会儿倒是少有地清醒了几分,他道:“可是公主肯吗?”
郑夫人也不禁有些苦恼。公主可当真是恨极了她这个侄女了,头痛无果之下,郑夫人只能道:“咱们从长计议就是了。如今萨弼都这么大了。却还不知生母是什么模样,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
过了七之后,雅思哈的儿孙便不必日夜守灵了。宜萱看着瘦了一圈的儿子,不由有些心疼,想到儿子还要整整守孝一年,再次期间不得穿红戴绿、不得用绫罗绸缎。不许宴饮歌舞,更不许食荤腥,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前几项也就罢了,若连荤腥都不能吃,只怕不知要瘦多少呢!
宜萱也只得绞尽脑汁在法礼的范围内寻求方法,特意给盛煦拟了个还算营养的食谱。幸好乳制品也是属于素食。倒是给了她很大的发挥空间。故而餐前一盏口味不同的牛乳或者酪,便是不可或缺的。
可惜不能吃蛋制品……
旋即,宜萱忽的问道:“云英鸡蛋算不算素食?”
玉簪听了,不禁愣了一会儿,支吾道:“应该算吧……”
“那燕窝和蜂蜜呢?”
“这……自然是素的。”玉簪道。
宜萱笑了笑,点头道:“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燕窝可制蜂蜜燕窝、牛乳燕窝,都是很滋补的东西!而鸡蛋用途就更广泛了。可以说是煎炒烹煮各宜!而蜂蜜,更是绝佳的甜品。可以用来做蜂蜜茯苓膏、蜂蜜桂花酥、蜂蜜千层糕等点心,还可制蜂蜜柚子茶、蜂蜜红枣茶、玫瑰蜂蜜茶、蜂蜜杏仁冻等解暑饮品!
素食中也是有很多有营养的东西,譬如红枣、枸杞、桂圆,都能够补气血,而莲子、百合能养心安神,枸杞能滋补肝肾等等!
盛熙见额娘如此关系自己,心中自然很是高兴,但想到玛法的死,想到那个幼时一直宠溺着他的玛法,盛熙便摇头道:“额娘,燕窝蜂蜜也就罢了,鸡蛋还是算了。”——盛熙一直觉得卵类,应属荤食。
宜萱心里正琢磨着云英鸡蛋的十八种烹调方法呢,乍然被儿子打断,不免有些怏怏,不过想着儿子和雅思哈的祖孙之情,就只能应了。便叫小厨房去准备丰盛的素宴。
倒是亏得厨子绞尽脑汁,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素菜, 玉笋蕨菜、糖醋荷藕、鲜蘑菜心、三丝瓜卷、蜜汁山药、葱香蚕豆,俱是鲜美可口,还有糖醋素排骨、素东坡肉之类别出心裁的。而蜂蜜燕窝和双皮奶是宜萱特意嘱咐过的。
“额娘,您不用陪儿子一起吃素的。”盛熙的小脸虽然稚气未脱,但语气已经颇有几分成人模样了。
宜萱笑着捏了捏儿子肉感大减的脸蛋,道:“额娘吃素,是因为要减肥!”
“减肥??额……”盛熙满脸黑线,额娘,“肥”这个字跟您从来就不沾边好不好啊?
的确,减肥二字和大清朝这个时代着实不搭边儿,这个时代的主流可是“富态”,也就是微胖的体型,才是最好的身材。不过宜萱身子属于这个时代,瓤子确实后世穿的,所以审美观念上有着一定程度的差距。
其实也不能说有差距,那什么扬州瘦马不是都很流行吗?可见男人骨子里还是喜欢纤细袅娜的美人儿。虽然嘴上追求“富态”,可终究不是以胖为美的唐朝。
午膳后,盛熙便说要去国公府去给祖父牌位上香磕头,宜萱也是无事,便换上一身更素淡的月白色福纹旗服,披上一件石青色四合云纹坎肩,带着儿子同去。
国公府内亦是上下人人缟素,供奉历代先祖的纳喇氏祠堂中,新封为三等勇毅侯的盛煦一身素白,特上来迎了宜萱,经历了这番变故,如今又要撑起纳喇氏家业,盛煦果然看上去成熟沉稳多了,他上前来弯腰见了常礼,“二婶婶好!”
宜萱微微颔首,见他形容瘦削,便劝慰道:“逝者已去,煦哥儿切莫哀毁过度啊。”
盛煦点了点头,道:“多谢二婶婶关怀。”
宜萱感念着雅思哈也不容易,便给恭恭敬敬给他敬上三炷香。而盛熙作为孙儿,便少不得三跪九叩了。宜萱的确不必守孝,可她的儿子却不能享受这样的特权。
这时候,只听见哆哆哆的杂乱跑步声。宜萱回头一瞥,只一个穿着白绫衣裳、麻布锁边的白胖孩子跑进了祠堂中,他衣裳上满是脏兮兮的泥土和草屑。圆圆的小脸蛋也脏脏的,鼻子下挂着两筒晶莹的鼻涕,嘴巴含着自己的小手指头,还流着涎水,脸上笑容单纯,却有些傻傻呆呆的。
宜萱看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这孩子是……萨弼?”——这个名字也着实叫人忍不住吐槽啊!
只见萨弼咧嘴咯咯傻笑了一通。他鼻子哼哧了两下,仿佛闻到了香甜的气息,便撒腿跑到了供奉祭品的长案跟前。那案上摆满了时令水果和精美的点心。萨弼看在眼里,口水流得愈发多了。
萨弼是个痴傻儿,只有本能的一些**。他有着正常人对美食的**,所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便要去抓案几上的糕点。
这时候。盛煦急忙一个大步上前。捉住了他的小手,一脸不悦地扫了一眼守门的小厮们:“赶紧把他带出去!以后不许放他进来!!”
萨弼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他吸着鼻子道:“萨其马,秦姨姨,萨其马,爱吃!”
他说话还像两三岁的孩子一般,只能一个词一个词的崩,完全不成句子。
宜萱暗自想着。萨弼所说的“秦姨姨”应该是秦氏吧?从前秦氏就很照顾萨弼这个痴傻孩子,曾经给她做过很多点心。还给他做衣裳。萨弼虽痴,却也是个能记住别人对她好的人。
宜萱不禁心头一软,心想,萨弼若是能得到精心的教养,未必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毕竟他只是智力发育迟缓,并不能算是个傻子。
这时候,盛熙上前,他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蓝素缎的大荷包,熟稔地解开了,露出里头那精致的蜂蜜千层糕来,他将整个荷包都递给萨弼道:“供奉先人的那些食物是不能吃的,你吃这个吧。”
萨弼鼻子嗅了嗅,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吃、吃!”他双手接过那个荷包,欢喜地跳了起来,他抓起一枚蜂蜜千层糕,便塞进了嘴巴里,无比幸福地咀嚼着这香甜的点心。
盛熙笑脸看着萨弼,问道:“好吃吗??”
“好、好——好吃!”萨弼似乎有点结巴,不过那脏兮兮小脸上的灿烂笑容,却是异常叫人觉得纯真。因为他的智力问题,所以极少有人对萨弼好,也因此萨弼很能记住那些对自己好过的人。
他嘴里鼓囊囊地咀嚼着,脏脏的小手抓着盛煦的衣袖,他含混不清地道:“谢……额……谢!”
盛熙对他道:“萨弼,我是你哥哥。”
“哥……哥??”萨弼歪着脑袋,有些不大理解这个称谓,不过他并没有太去纠结那些自己不懂的东西,笑呵呵道:“哥哥,好、好!”
盛煦见状,倒也没有为难这个痴傻的堂弟,吩咐小厮道:“带他出去吧。”
盛熙望着宜萱,问道:“额娘,儿子把点心给了萨弼,您不会生气吧?”
宜萱展开笑靥,道:“我还不至于迁怒一个痴傻的孩子。”——此刻宜萱心中,反而是高兴居多,自己的儿子有怜爱弱者之心,这当然是好事。
宜萱伸手抚摸着儿子的额头,“你留下来,多陪陪煦哥儿。我去看望大嫂。”
盛熙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宜萱不知道,她刚转过身去,盛熙便露出了一脸浓浓的厌恶之色,他飞快从袖中掏出一块汗巾子,将自己袖口被萨弼抓过的地方,狠狠擦拭着,仿佛那是很脏很污秽的东西一般。
这些,盛煦倒是看在眼里,“你不喜欢萨弼,为什么对他好?”——其实盛煦也不喜欢那个傻子堂弟,觉得他的存在是辱没了纳喇氏的门风,只是他也不好意思苛待一个傻子罢了。
盛煦将那方擦过袖子的汗巾子扔进了角落的痰盂中,道:“我只是希望能用守孝的这一年时间让阿玛和额娘重归于好罢了。”
“可是——”可是二婶和二叔关系,早已是破镜,如何能圆?只是盛煦不好将这番心里话说出口,想着,大约为人儿女的,都是希望父母恩爱的吧,熙弟也并不能例外。
宜萱刚刚走出祠堂,便见身着缟素的子文徐步而来,那纯白的孝服,仿佛冬日的积雪,不曾沾染一丝尘垢,极为合体的缟素衣褂,衬得他体型颀长,蜂腰猿背俱凸显出来,他微微躬身见礼,道:“公主是来给阿玛上香的吗?”
宜萱忙回过神儿来,有些心虚地道:“刚刚上完香,正要去看望大嫂。”
子文紧实的面庞上浮起缕缕淡若幽水涟漪的微笑,“昨夜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路有些泥泞,不如我来引路,走小路去大嫂处吧。”
宜萱心中凝顿了一会儿,心下终究遏制不住蠢蠢欲动,便道:“如此,有劳子文了。”
这时,玉簪瞥了一眼后头跟随的四五个丫头,对大丫头紫娇、银兰道:“你们两个去伺候公子,其余的都先会净园去吧。”说着,她从紫娇手中拿过那紫檀提梁食盒,便遥遥跟上了宜萱的脚步,却不靠得太近。
玉簪作为侍奉宜萱最久的人,自然有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的。其实徽三爷对公主的情义,还是金盏告诉她的,起初玉簪并不敢相信,后来才察觉出端倪来。只是她的看法和金盏截然不同,玉簪是宜萱的死忠,她的极度偏心宜萱,一直都觉得额附爷对不住公主、也配不上公主。如今能有人对公主好,若有朝一日走到更进一步的境地,玉簪也只会负责看门把风,而不会劝阻宜萱。
玉簪的举动,宜萱又如何会察觉不出来呢?暗叹了一声,这个鬼灵精的。不过心里却是极为放心玉簪的。
此刻,盛熙站在祠堂外的台阶上,遥遥看着即将被掩盖在花木扶苏之地的一男一女两个背影,不由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狠狠跺了跺脚,他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哥啊……哥!”萨弼这个时候出现在台阶下面,他仰着脏脏的小脸,呲牙笑着,手中捧着一个只剩下残渣的荷包,朝着盛熙递了过去。
盛熙忙露出笑脸,接过那个被吃光了点心的大荷包,便道:“下次我还会给你带点心的。”说着他挥手道:“你自己去玩吧,别在祠堂周围徘徊。”
萨弼却踮着脚,杵在那里不肯挪动步子,他讷讷道:“哥、哥……一起,玩。”
盛熙脸上露出继续不耐烦的神色,“我今天没空陪你玩,下次再说吧!”
这种完全敷衍的话,可萨弼这个小傻娃子却欢喜地信了,他呲牙笑着点头:“下次、玩!”然后,他欢欢喜喜的跑开了,钻进了一旁的小竹林里。
盛熙看了一眼手中那已经脏兮兮的荷包,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他仿佛仍脏东西似的,便丢在了外头的花坛中,还使劲甩了甩手,似乎想把沾染在手上的脏东西也一同甩掉。
盛熙哼了一声,“要不是为了额娘……哼!”他转身回到祠堂中。
可不多时,萨弼又蹑手蹑脚从竹林里出来,他探头探脑往祠堂里看,却不经意看到了那掉落在花坛中的那个荷包,他忙走上前,蹲下身子,捡了起来,也不在乎那上头已经沾满了泥土,欢欢喜喜地揣进了自己怀里。这才欢欢喜喜离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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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五、子文的身份
雨后的国公府,花园中的空气都是湿润润的,脚下曲折的石子路的缝隙中已经长了绿油油的青苔,花盆底鞋与石子路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响,仿佛人的心跳声一般节奏均匀。
宜萱径自低头看着自己袖上搀了银线绣制而成的折枝纹,在细碎的阳光下,仿佛有波光似的光泽依稀闪耀。因是偏僻的小路,故而此处格外静谧,静谧得让人似乎觉得是私下独处一般。仿佛没有个外人干扰,没有了外界的嘈杂……
“子文,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谁呢?”——从他坚持让自己唤他“子文”,而非“星徽”,宜萱很早便隐隐觉得,他并不是从前那个国公府只知道埋头读书的纳喇星徽了。
石子路旁,是两行葱郁生长的西府海棠,虽然眼下不在花开的时令,但大约是被今年充足的雨水浇灌的缘故,所以长得格外葱葱郁郁。目光越过那青翠欲滴的西府海棠,可见红郁郁盛开的茶梅,茶梅有茶花的玲珑雅致,又有梅花的瑰丽色彩,而雨后初开的茶梅,却多了一份袅娜羞怯,格外惹人注目。
子文见状,突然停下脚步,他一个转身便穿过了两行西府海棠,伸手去攀折茶梅花枝,他动作极快,宜萱刚反应过来,便看到他手上已经折了七八枝开得簇簇的茶梅。
子文笑着回道宜萱身旁,将那一大束开得像红梅一般的茶梅递到宜萱跟前。
送花……或许这才真像是恋爱了……
宜萱不由脸红地如那茶梅一般,迟钝了半晌才接过了花束。
子文身上亦沾染了茶梅的淡雅芳香。他雪白的衣襟上也落上了几片嫣红的茶梅花瓣,在一片雪白中的红,那是极为明显的。子文却不拂去身上的花瓣。却道:“你想知道……我是谁?
宜萱看着手中那红簇簇的朵朵茶梅,轻轻点了点头。不单单是她有这样求之**,更是因为她不想连自己所心动之人到底是谁都懵懵懂懂。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想要知道有关于子文的一切。
子文脸上带着恍若天际云烟般缥缈的回忆,他眼角眉梢俱含了怅惘的笑,他轻声道:“我姓蒋,名歆。字子文。东吴广陵人士——广陵就是如今的扬州,曾游戏人间,做过末等小官秣陵尉。”
宜萱听在耳中。虽觉得惊讶,却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之事!她从子文身上,分毫感觉不到现代人的半分气息,早就觉得他是个古人才正常。如今他说自己是东吴时人……
“东吴?三国时候的那个东吴?”宜萱忙问道。毕竟历史上有好几个吴国。春秋时有个勾践的吴国,五代十国时候也有个短暂的吴国小朝代,不过春秋时候可没有秣陵尉这样的官职,而五代十国时候的扬州是叫做江都,因此也就只有可能是汉末吴国了。
子文点头,又道:“我死之后,吴帝孙权为我立庙堂,并将钟山改名蒋山。如今扬州白马村的蒋王庙仍然遗留至今。”
能让君主立庙封王,似乎三国只有个关羽!只是宜萱对三国历史知之甚少。所以虽然听着蒋歆蒋子文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也想不起什么来。不过子文直呼孙权的名讳,可见是没把自己的主公当一会儿事儿,怕是也没真心效忠过吧!
宜萱笑道:“倒是很离奇,你来到一千四百年后,不知作何感想呢?”根据上辈子学的历史知识,三国是公元二百多年,而清朝是公元一千六百年以后了,所以一减,可是跨越了一千四五百年的时间啊!
想她也不过是穿越了二百来年时间,如今跟子文比起来,当真是不值一提啊!
子文呵呵一笑,仰头长叹道:“世事变幻,白云苍狗。说不寻常,倒也寻常。这世俗,总有许多千变万化,人心世故却总是不变的。”
宜萱听了这番云里雾里的话,便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便于是打趣道:“不过你不如人家关公,关云长死后可是被追封为关帝呢!”关二爷之名,可是几百年后都响当当呢!这位可是被称为“武圣”,与“文圣”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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