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正坐在床头低低啜泣。
直到一个侍女向美妇禀报:“贵人,怀恪公主来了!”
宜萱心中暗道,原来这个就是允袐的生母——皇考贵人陈氏。瞧她的年纪,亦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肌肤如玉,丰润盈盈,体态婀娜,颇有几分哀楚之色。她见宜萱走进来,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行礼,面上难掩畏惧之色,却又赶忙一副讨好的神情:“公主怎么亲自来了,真是折煞了。”
宜萱点头还礼,道:“贵人安好。二十四叔可好些了?”
陈氏忙道:“没什么大碍了,太医说只是皮肉伤,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就会好利索了!”
宜萱忙叫吴嬷嬷将伤药呈上,道:“这是玉肌膏,乃科尔沁王公进贡之物,对于治外伤最是管用。”
陈氏忙亲手接了过来,“公主不计前嫌,还亲自送来伤药,真是叫妾身与二十四阿哥无颜以对。”
陈氏态度如此之好,可见性子何等软弱。不过如今大势之下,若想安身立命,也容不得她强势半分。宜萱忙微笑道:“其实不过是小孩子调皮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氏忙点头:“都怪妾身没有好好约束二十四阿哥,等二十四阿哥伤好了,妾身一定带她去永寿宫赔罪。”——陈氏此话,可谓是相当卑微了。如今先帝已去,她家世卑微,如何能不小心翼翼呢?
宜萱客气地道:“贵人言重了。若说有错,都是盛熙目无尊长,反倒是我,应该带他来给二十四叔赔罪才是。”
听了这话,陈氏也略略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公主确实没生气,不过她自然也不敢叫公主带着儿子给自己儿子赔罪,连忙摆手推辞不迭。
先帝晚年,虽然多宠她几分,可她也明白,自己在先帝眼里跟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她运气好,生了二十四阿哥,后半辈子才算是有了依靠。对于先帝的驾崩,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她的儿子年幼,不必担心被卷入皇位的争夺中,想要一世平安荣华自是不难的。可陈氏安稳日子没过几天,便听说自己的儿子和公主的儿子打了起来,公主亲手教训了自己儿子,皇上也鞭笞了允袐。陈氏懦弱惯了,虽然心疼儿子,可更怕因此而招来祸患。如今看到宜萱态度温和,陈氏也总算是放心了。
宜萱看了看床榻上的允袐,柔声道:“二十四叔素来不是个爱惹事,这南熏殿之事,只怕是受了谁的挑唆吧?”
允袐抬头看了看她,没说什么,却低头咬住了自己发白的嘴唇。
宜萱略靠前几步,弯下身子,轻声对他道:“以后小心些那人吧,他既然能利用你一次,就能利用你第二次、第三次!”
允袐听了,眼中满是愤怒的神情,他急忙道:“是弘历!是弘历跟我说,盛熙瞧不起我额娘是汉人出身!我才会……”
宜萱这下子总算明白了,为何不爱惹事的允袐会突然挑事。宜萱叹息着道:“盛熙不会说这样的话。”——盛熙可认识这位先帝的陈贵人,怎么会嘲讽她汉人出身呢?!宜萱也只是依稀记得,陈贵人似乎和苏杭人士,父亲只是个地方小吏罢了。
允袐垂下头去,低声道:“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
此时,底下太监来报:“四贝勒前来探视二十四爷。”
允袐听了,气呼呼甩出一个木棉枕头,“叫他滚!他这个坏人!!还敢来见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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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五、李氏中毒(上)
陈氏此刻,下意识是不想得罪这位四贝勒的,但是想到未来太子的头号人选可是刚刚被封为端亲王的三阿哥,其生母更是贵妃之尊。而四贝勒虽然养于皇后膝下,可生母却是个冷宫庶妃,怎么看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况且,对这个算计了自己的儿子的人,陈氏自然有不可能没有怨恨,便吩咐道:“就说二十四阿哥已经睡下了,不便打扰。”
弘历被客客气气拒之门外,登时脸色露出恼怒之色,等他看到宜萱从阿哥所中走出来的时候,顿时明白了,忙将恼恨之色掩藏下去,朝宜萱见礼,“怀恪姐姐安好。”
宜萱轻轻睨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径自坐上了肩舆。
弘历却是整张脸都恼红了,他觉得宜萱是在无视他、瞧不起他!心中不由翻起野心熊熊,等我有朝一日,登临那个位置,所有的欺辱都要叫你们百倍偿还!!
回到永寿宫的时候,贤贵妃告诉她,盛熙已经醒了过来。宜萱默默点头,忙去了偏殿。
里头纱帐卷起,盛熙趴在床上,一个宫女正侍立床头,端着一碗荷叶膳粥,一勺勺送进盛熙口中。
盛熙原本吃得胃口甚好,可突然瞧见额娘来了,立刻瑟缩了脖子,粥也不吃了。
宫女急忙俯身,宜萱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屏退了宫女,宜萱瞧见盛熙下巴上沾满了粥汁,便取了袖中的锦帕。上前坐在床头,轻轻擦着他的下巴。
盛熙眨着眼睛,看着突然又变得温柔的额娘。有点懵懵然。
擦干净了嘴巴,宜萱看着他迷茫的表情,便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盛熙胆怯地道:“因为熙儿做错事了。”
宜萱眼角轻扬,道:“是因为你做了蠢事!!”——此事,熙儿当然没有多大错处,不过却愚蠢无比!!
盛熙有些傻眼,旋即又有些愤愤。教导功课的太傅可都一直夸他聪慧呢!额娘却说他蠢,盛熙又怎么会心服呢?
宜萱继续道:“你明知道允袐是什么身份,居然还与他起冲突。不是蠢是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南熏殿是什么地方!哪里每一个人,不是皇子、就是皇弟,哪一个身份、血统不比你高贵?!你却非要在那种地方明晃晃与人争执甚至都打起来了!”
盛熙耷拉着头,“熙儿也不想跟他闹的……”
宜萱仍旧带着几分气性。她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别人欺负你,你就老老实实让人欺负!这句话你肯定没听进心里去!”
盛熙小声地道:“谁愿意被欺负呀……”
宜萱点头:“没错!没人愿意受欺负!但你大可表面上先忍了下来,你受了欺负,莫非你郭罗妈妈都置之不理吗?!你郭罗玛法又会任由他们在南熏殿里三番五次欺负自己的外孙吗?!你这个糊涂虫!!”说着,宜萱忍不住狠狠戳了戳盛熙的脑门子。
“额娘……”盛熙泪眼汪汪看着她,衣服可怜兮兮的模样。
宜萱狠狠道:“以后给我长点脑子!以后谁欺负你,只管笑眯眯让他欺负!回头暗地里,再慢慢收拾他不迟!!”——宜萱当然不会叫自己儿子白白受欺负。所以才强行带着允袐去了养心殿!没道理她儿子挨了打,允袐却一点受罚!不过都各打五十大板之后。如果能和解,自然是和解为好。
盛熙听了,眼冒精光,有一种名叫“腹黑”的基因在他肚子里落户了。
宜萱又道:“不过你和允袐的矛盾,到此为止!还有,你的伤虽然五六日就能恢复得差不多的,但是也给我好好在床上躺半个月!等允袐伤好了,你才许好!!”
盛熙愣了一会儿,才问道:“额娘的意思,是要让别人觉得,熙儿和二十四叔公伤得一样重吗?”
宜萱扬唇一笑,“还不算太蠢!”——盛熙和允袐伤得一样重,这样一来,陈氏与允袐母子才不会心有不满。此事本来就是允袐错处更多一些,如今却受到了等同责罚,看似公平,实则叫他们觉得自己占了些许便宜,才不会记恨盛熙。
玉肌膏的功效极好,不出三日,盛熙屁股就开始结疤了,趴在床上整日扭着屁股,还伸着胖乎乎的爪子屡次想去抓,都被宜萱给用团扇给敲了下来。
看着儿子一副麻痒难耐的模样,宜萱只得虎着脸道:“不能抓,难道你想留疤吗?!”
盛熙撅着嘴巴道:“可是额娘……真的好痒痒啊!”
宜萱沉思了一会儿,旋即笑道:“那就分散一下注意力好了。”
盛熙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跟个呆萌宝宝似的。
宜萱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不禁抿嘴扑哧一笑,“额娘教你修炼月华吐息诀,以后你躺在床上就不会闲得乱扭屁股了!”——想当初这月华吐息诀,还是儿子教给他的呢!如今她又教给儿子,还真是一个奇妙的循环啊!
说罢便将月华吐息诀功法详细口述给盛熙,当初她学的时候是直接一道记忆打入脑海,省事儿极了,如今她解说得口干舌燥,才算叫这个懵懂的小呆瓜勉强理解了前二重。
“你郭罗妈妈这几日精神不济,你乖乖修炼。”——似乎是从南熏殿事件之后,宜萱发觉额娘气色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是太操心,还是天热了,胃口不佳的缘故。
哄了儿子睡午觉,宜萱转头又去了额娘所歇息的正殿暖阁。贤贵妃李氏正躺在罗汉榻上,身上只盖着一个玫瑰红云锦薄被,曾经娇美的容颜此事也终于难掩衰老之态,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小的鱼尾纹,就连那原本漆黑如墨的发间也隐隐有了白丝。
宜萱坐在榻前的一张紫檀圈椅上,轻轻为她打着扇子,叹息着,凝视她的眉心眼梢,忽的宜萱瞥见了一抹暗青色的气息……根据观气术之解,这是代表了毒气!!
宜萱心头剧震,手中一颤,那绣着月下玉兰的纳纱团扇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贤贵妃睡得很浅,听到些微声音,旋即幽幽苏醒,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是自己的女儿,忙支起疲乏的身子,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宜萱仍旧目不转睛凝视着额娘的眉心……是青气!!她没有看错,的的确确是青气!这种代表人气运的气息,普通的眼睛无法看到,只有修炼了观气术的能才能揣摩一二!就如她曾经看出石磐的阳寿、郑秋黛肚子中的灾厄、以及太后濒于死亡,这一切都代表着观气术丝毫无错漏!!只不过修炼不到大成,就只能看到比较浓烈的气运罢了!譬如死亡、灾厄之类的,随着宜萱修炼加深,便可以看到孕气——也就是珠胎之像。而额娘眉心那淡淡若有若无的青气,就更是不易察觉了!若非宜萱修为精进,只怕还看不出来呢!
“萱儿,怎么了?”贤贵妃不禁满脸疑惑。
宜萱忙道:“额娘身子疲乏也有些时日了,为何不传太医来?”
贤贵妃笑了笑,“不过是人岁数大了,容易累罢了,又不是生病了。何况,传了太医,必然会惊动你汗阿玛。如今他正忙着前朝的事儿,我不想打搅他。”
“额娘!”宜萱深深蹙着眉头,“您还是快点传个太医吧,您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贤贵妃再度微笑:“真的不必……”
“您一定要传太医来!!”宜萱话中有了几分气恼之意。
贤贵妃见女儿如此执拗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心头却是十分温暖,知拗不过,便唤了徐一忠来,吩咐道:“就传卓太医吧。”
徐一忠忙道了一声“嗻”!
宜萱听了,下意识想开口让额娘传周鼎或者刘文焕,这种院判来请脉的。不过想着,额娘大约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不值得传召院判吧。
贤贵妃似乎也看出了宜萱的表情,微笑道:“卓泰的医术很是老道,我平常的平安脉就是他给请的。”
宜萱听了,这才稍稍安心。额娘的身子疲乏是这两三日才有的,而贵妃的礼是五日一请平安脉,这个卓泰宜萱虽然不了解,但能做太医的人,想必医术也不会差了去。
约莫半个时辰,一个六十多岁的太医躬身走进了永寿宫,想必便是太医卓泰了。卓泰提着一个老旧的花梨木药箱上前请了安,方才跪在一旁为贤贵妃请脉。
片刻后,卓泰面露微笑道:“贵妃并无大碍,只是进来天气愈发燥热,胃口不调,故而精神不振。奴才开个清热温补的药方子,也请贵妃平日多多歇息,勿要所思费神。”
贤贵妃微笑着点头,对宜萱道:“过两日便是你弟弟纳侧之喜了,我想着到底那是国公府,怠慢不得,也又不能越过了庭兰去,所以聘礼上多费了些心神。不过后头的事情交给庭兰也就是了,我歇息几日自然就会见好的。”
宜萱的眉头却是深深蹙着,他凝眸审视这这个已经去一旁案桌上、下笔开药方的卓泰。是他医术不济,未曾察觉额娘已经轻微中毒,还是……这个卓泰本身就有问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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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六、李氏中毒(下)
宜萱沉思的时候,卓泰已经双手奉上了药方子,正要递给徐一忠。
宜萱却突然一伸手给抄了过来,低头细细一看,这方子倒是没什么问题,金银花一两、玄参六钱、薄荷六钱、甘草二钱、牛黄三钱……的确是个能清热解毒的方子。但对于额娘体内的毒气,只怕是并无太大用处,只不过也应该没有害处。
如此一来,这个卓泰是忠是奸,宜萱倒是不好判断了。便不动声色将药方子递给了徐一忠,左右没有害处,未免打草惊蛇,还是叫额娘吃几副吧。
卓泰告辞退去之后,贤贵妃李氏望着宜萱,道:“萱儿,你今儿怎么怪怪的?”
宜萱只好道:“额娘身子一直极好,怎么突然便不爽利了,女儿只是觉得奇怪,怕额娘是着了道了。”
贤贵妃呵呵笑了,“我又不是年轻人了,会生病也是寻常事。”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宜萱的手背,安慰道:“放心吧,额娘没事儿。”
宜萱看着额娘的手,忙不动声色借机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指甲道:“额娘最近怎么不染凤仙蔻丹了?”——说着,便不动声色,将月华灵力轻轻导入贤贵妃体内,一点点,轻缓徐徐。
蔻丹,便是古代的指甲油,而凤仙蔻丹便是用凤仙花最鲜艳的花瓣加上明矾制成的,染出来的指甲娇红明媚,是京中贵妇甚爱之物。从前在雍王府时候,贤贵妃也会涂抹。
贤贵妃笑了笑。“我都多大年纪了,还染那么娇嫩东西,惹人笑话!”
宜萱又凑近了些。仍然握着额娘的手,嘴甜地道:“额娘如今看上去可比皇后都年轻多了!”——皇后比额娘略小些,如今额娘起色虽然不好,却也比皇后显得年轻,这倒是大大的实话。
那月华之气,寻常人看不到,也难以感觉到。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冲淡了贤贵妃眉心的那抹淡青之气。那青气渐渐湮灭,宜萱才悄然松了开了手。
贤贵妃却被女儿嘴甜的话给逗乐了,呵呵笑得身体乱颤。
宜萱却暗暗打量整个内殿中。想着到底是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方法让给额娘下毒了呢?暗暗有些头疼,要是这个人不找出来,只怕以后还会对额娘下手!宜萱的目光忽的落在了西侧的梳妆台上,那西洋镜被绣了五福捧寿的蓝素缎镜帘遮得严严实实。镜前却摆设了不少东西。半开的妆盒中满是玲珑珠翠首饰,剔红捧盒是慢慢的都是簪花,还有胭脂水粉之类——胭脂!!
宜萱突然想到了,星移当年不就是使用了被动了手脚的胭脂吗?!胭脂可是用来涂唇的,时常便会被一个不经意就会吃进嘴巴里。
宜萱装作不经意走到梳妆台前,随后道:“额娘这胭脂……似乎和以前的不同了。”
贤贵妃道:“那是江浙巡抚进献的重绛胭脂,颜色很是艳丽。是前几日才进贡上来的,内务府的人倒是有心。立马就送了几盒来。”说着,贤贵妃笑了笑。“额娘给你留了一盒呢,你上回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