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艺20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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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文艺2009.5-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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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珍的男人中毒让她一夜长出了白发。她丢下家里的农活,守在自己的男人身边,不敢眨眨眼,生怕死神突然出现夺走她的爱人。总算是虚惊一场,看到男人走上了讲台,小珍真想扑上去把自己的男人亲个够。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发现男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记事也越来越不如从前了,讲课常常让学生云里雾里,乡下的医院检查不出原因,男人莫名其妙的症状像石头压在她心里。学校让她男人休长假,她带着男人到省城大医院检查,证实了是毒鼠强引起的脑痿缩,她惊愕。她带着男人,风餐露宿,不知走过了多少州县,除了求医问药,就是想讨个说法。当初她男人中毒,为什么才治了三天就逼着他出院?如果不是三天就出院,怎么会有余毒。余毒让她男人装满知识和智慧的大脑渐渐痿缩,成了痴呆。

  她在这草坪上已经住了十多天了,她要找县长讨个说法。县长见她说,时过境迁了,都是二、三届以前的事了,老县长也退休多年。县长除了同情,有时也让民政局拿些钱给她,她心不甘啊!她来的次数多了,大院里的人都认识她,来来往往的人再也不用她诉说十二年前的往事,都知道十二年前有个中毒事件,知道她想讨个说法,也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在政府大院守候什么,县长说得很明白,不会再给她说法,她又觉得不该让中毒事件从此沉静下去。

  “大嫂,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住在这政府大院吗?”一位说普通话的小伙子蹲下来亲切地问她。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问她了,她看着这位活像她男人年轻时模样的小伙子,一阵激动。她有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在重复她无数次讲过的故事时竟然有些结巴。小伙子听完后,眼角挂着清纯的泪花,默默走开了。

  天气越来越热,小珍依然执著地在草坪上坚守,办公室主任几次想赶她走,都被她凄楚的哭声吓跑了。

  “大嫂,给你。”那位说普通话的小伙子又来了,递给她一张报纸,那是省城办的一张晚报,小珍在省城经常看,头版一篇《后遗症背后的真相》就是讲她与她男人的故事,小珍看得很仔细。

  “他们真是为了换届才要我男人三天就出院?那位刘县长真的得了脑瘤?他真的忏悔?你叫晨光?”小珍一串泪珠带出一串问题。

  “是的,今天我来时听说刘老县长已经去世了。”小伙子眼里装满了同情。

  “人为什么要到快死的时候才会忏悔?”小珍突然扒到小伙子肩头嚎啕大哭起来,惊得大楼的窗户伸出无数个脑袋好奇地观看。

  “走,我们回家,再也不来了。”小珍背上行囊,搀扶着男人,向小伙子深深鞠了一躬,便消失在街上的人流里。

瞬间起落的划痕
瞬间起落的划痕

  ——杜温阁的手记

  作者:马凤义

  时间从指缝里溜走,三个月眨眼就过去了。或是壮志未酬的缘故,或是命运的缘故,也或是已经感悟到了什么的缘故,那竞聘校长与短暂任期内的一段往事,时时震撼着我的灵魂。

  文学作品中常常写到,一缕一缕不堪回首的往事,可以随风消散,这完全是作家的一种自我安慰,可以断定那些往事没有触及到刻苦铭心的痛处。我说,往事只是随风飘摇,多少次忍住不忆,多少次忍住不回首,那都是一种枉然,难免那一件件令人心痛之事,像一部老旧的黑白电影片,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有时会让人的心情更糟,有时会让人产生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情绪。而我的那段往事,更确切的说,是一场梦,一场从高处瞬间摔落于深渊里的梦,让我感到浑身无比的冰冷和僵硬,内心只有疼痛难忍而又难以启齿。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将尽力写下我的悲哀与愤懑,为我留一点痕迹,为生活中有更多的清亮。

  算起来已经在教育战线上摸爬滚打了十多年了,大部分时间是在偏僻山乡的农村学校里,以三尺讲台为舞台度过的,有缘被调入教育局机关正是世纪之交。

  那个无人问津的对外联络股室,从来都表现着它的安静和空寂,后来配备了一台退休的电脑,虽然运行起来如老牛爬坡,但还能凑合显示网页,从此就算是情况稍有好转吧!

  时光过得那么快,不经意中几年就过去了,突然间喜从天降,我竟然当上了该股的股长,这是我没有想过,更没有料到的。我想,正因为如此,仗着的就是我能够耐住空虚和寂寞,并且有着与和尚坐禅一样的功夫。然而,半年过去了,我仍然感觉到,当了股长与不当股长没有什么两样。还算不错,当股长的任期说来也是破记录的长,从县委下文,任命梁干林为新一届河沿县教育局长,顾应生为书记的那一刻,已经满一年了。原来企盼新一届局领导能给对外联络股室带来生气,谁想,新局长对外联络的本领十分的超长,一些工作根本就轮不上对外联络股室的同志去干。于是,我的愿望很快就变成了一种妄想和虚幻,对外联络股室比原来还要冷清几倍。事情又这么的凑巧,一切似乎绕不开偶然,在梁干林上任约略一个多月后,偏偏就在这个安静和空寂的股室,满怀希望的种子终于开始萌发了。

  夕阳透过窗玻璃照在室内,红的更加耀眼,窗外的槐树和垂柳也有一些别样的绿意,显示着春天的气息。局机关的同志下班,纷纷回家,我不想在太阳还没有落山之前回家,便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平时喜欢看的歌德的《少年维持之烦恼》,决心再看一遍,忽然自己觉得,看过去了好几页,丝毫没有记住看过的内容,连以前看过记得的也一并还给了歌德,耳朵里只有楼道内高跟鞋、皮鞋底敲打地板的往来声,从中就有在县委办公室任了好些年秘书的老同学沈更成,他又是在刚下班之际唯一敲我办公室门的人,而这一次他敲门的声音特别地响。

  以往我们在一起,大多谈各人的家庭情况,国内外形势,有时,我为他讲点文学,主要是二十世纪西方文学,如:“荒诞派”的代表人物是尤金&;#8226;尤奈斯库,他的代表剧作是《秃头歌女》,“黑色幽默”的代表人物之一是海勒,其短篇小说《出了毛病》是黑色幽默文学的典范作品……。我滔滔不绝的自我陶醉,他好像是感兴趣,又好像是不怎么的挂在心上。可我清晰地记得,他一直是以高昂地趣味为我介绍一本叫《大老黑》的现代书,其内容主要是怎样做官,可他在官场上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混出个子、丑、寅、卯来。

  此刻,他就坐在我的对面,不说别的,却关心起了我的前途。这是我们交往半生以来,他分明地、沉静地、坚决地、十分有把握地说出要为我办事。我的确被他的精神所感动、所感染,眼前产生了一片光明,觉得我以后的仕途之路肯定一帆风顺,我不得不在他划定的圈内旋转。

  “老同学怎么还四平八稳呢?”

  “不四平八稳,又能怎么样。”

  “新一届局领导上任,人家都热火朝天的跑校长呀!”

  “有力者上,无力者下,这很正常。”

  “你啊!和我一样,总是死心眼,不开窍。什么的有力无力,还不是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头像开路。只要你灵活一点,大方一点,我保准你这次当上校长。”

  “新上任的局长能这样干吗?”

  “不要担心。你们现在的梁干林局长,是个林业学校毕业的中专生,我和他打过多年的交道,可以说很了解他,而要谈他的工作,该怎么说呢?”

  “你就大胆的说吧!我很想了解的。”

  “要说他干一些实质性的工作,完全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定位。但是他有一个极其突出的优点,那就是表面工作做的特别的棒,如果领导走马观花的看一下,那一定会喜笑颜开。他走起上级路线来,可谓一绝,就是俗话所说的很会来事儿。他以‘一支笔’,用报销发票作为酬劳,让给县委书记开小车的司机做内线,想方设法的找关系亲近。听说,他最近已经找到门路,与省上的某位副头儿也开始拉关系了。凭着这一点,他有些神通广大,先后走马灯似的,任过房产、林业局的局长。”

  “噢,原来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是的,你们现在的这位局长,在玩权与弄钱方面,堪称专家,一到了那个局当局长,其主要工作就是频繁更换他领导下的小头儿,这个可以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为上一级领导显示工作力度,更重要的是可以致富,若要致富就换干部,他是心领神会了。你看他每天抽一盒特制的中华牌香烟,至少花费去近100元,而我们每天的工资平均也只有六十多元,他在省城买了楼,包养着情妇,每个礼拜乘轿车去省城度周末,真是做到了自己的老婆基本不用,你我能做到吗?”

  我的这位老同学沈更成越说越激动,话语中还带上了憎恶的成份,让我简直有些惊讶和害怕。墙内说话墙外有耳,怕别人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去向梁干林局长请功,那就一切都完了。我的心跳动的有点激烈,忙到楼道里观看了一番。说来还是幸运的,诺大的一个局机关办公大楼,这时只有我们二人,我的心才平静了下来,他却若无其事的继续说起来。

  “梁干林真的有钱了,我们对他银行的存款不得而知,他上三年级的儿子就给其同学吹牛说,他们家的保险柜里就有好几百万的现金。”

  “你简直是个克格勃,我真的服你了。”

  “哈哈……,就这样,他仍然不满足。我估计,他争取到全县最大的教育系统来当局长,必然会比豺狼还要贪婪,首先换起校长来会更加的疯狂,手段也万分的特别,像你给我讲的那个‘魔幻现实主义’。”

  “教育的周期性长,培养一个好校长是需要时间的。新局长梁干林如果真要大规模而又频繁的更换校长,那不是等于糟蹋河沿县的教育吗?比如,在一个学校,哪个班的班主任更换频繁了,哪个班就是个烂班。‘十年树木,百年育人。’这个道理他应该是懂得的。”

  “那你就想错了,局长梁干林在教育上是个外行,才不会管那么多。你想,全县那么多乡镇,每个乡镇都有好几所学校,再加上县直各中小学,要是全部更换校长,才叫过瘾呢!不是吗?他刚上任二十天,就把他小姨子从一个普通的教师提升为某校的副校长。”

  “那上面的领导,怎么还把这么重要的担子给了他呢?”

  也许是他的那些‘魔幻术’,起了作用吧!前天,我从教育局送给县委办公室的材料得知,这几天内全县范围大规模的聘任校长就要开始了。”

  “是真的吗?聘任的条件有那些。”

  “千真万确,聘任的第一个条件是讲演,就是当着评委的面谈你对校长的认识;第二是*测评;第三是领导考查。我还是主张你花点钱,大权在梁干林局长那里,你给他多送点,顾书记那里也不能薄,得烧点香,他们会操作,让你的成绩名列前茅,领导考查还不是梁、顾二人说了算。至于*测评嘛,你早点大方的请同事们一顿客,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好的,那我就照你说的办。”

  “是官比民强嘛,你风光了老同学也跟着沾点光。的确,你不要怕丢了本钱,现在国家对教育的投资很大,你当了校长,有你的好处,不过三、四年不但可以收回本,没准还可以多出本儿的至少一倍多,何乐而不为呢?你不但要干,而且要大胆、勇往直前……”

  送走老同学沈更成,已经是满天星斗,那条银河分明地躺在幽篮的天空。我的兴奋与满意,如潮水般的击打着我的心房,回家睡觉的兴趣一下子飞向了九霄云外,便立即打开办公室内的电脑,从百度上搜索了《如何当一名好校长》的讲演稿,只把一些名称、地名改成与河沿县相对应的,开始一遍又一遍的读了起来。夜阑人静,熟读的很快,尝试脱稿进行排练,索性站在椅子上,望着明亮的日光灯,手舞足蹈,以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讲演了下来,所用去的时间正好与招聘校长讲演时规定的5分钟相吻合。我惊奇,我的举动,我滔滔的背诵,是那样的行云流水,那样的生动,那样的富有感染力,当时是否有一种神力在起作用?

  第二天中午回到家,我的兴奋仍然没有退去的意思。和孩子一起正在吃饭的妻子,看看我满脸的喜气,没有像以前横眉冷对审判似的问我一夜未归的罪,而是态度和蔼,带着笑容问我准是遇到了好事。我把要准备当校长的来龙去脉说了,并以昂扬的激情彩排似的说出讲演稿上的话:

  “我要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珍惜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利,为全县的教育事业无私地奉献……”

  孩子高兴的跳了起来,妻子更加的情绪激昂,一边叫我亲爱的一边跨步上前,捧着我的脸恨恨的亲吻了一下。这是自从我们结婚有了孩子,她第一次对我这样的亲热,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有些不知所措和不好意思,她却不以为然,好像已经是一位校长太太,真的荣光无限了。我乘着她的好心情,不失时机的说明,当校长得花钱,令我万分惊奇的是她听了后,对这样的花钱,她毫不吝惜,态度还十二分的坚定。

  “得多少,三千?五千?”

  “那太少了啊!”

  “你是知道的,这些年咱们两个节衣缩食存的钱,买房子不够还向别人借,现在折子上好不容易存下的一万块,那是给别人还债的,要么拿出来,只要事情成了就行。”

  “按照我的同学沈更成说的,恐怕至少得要现在折子上的数去乘以五才行。”

  “好吧!一不作二不休,除了折子上的,缺少的那些我们两个二一添作五,向各自的亲戚朋友去借。”

  妻子稍微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难色,终于还是咬咬牙才说了出来。

  平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老同学、妻子特殊而又超出常规的热情关怀和鼓励,全力以赴的帮助和支持,我的心情变的扑朔迷离,是受宠若惊?是骄傲自豪?……,连我也说不清。但我明白一条,那就是到了这个份儿上,我本人只能义无返顾的前行,哪怕前面就是虎穴或万丈深渊。

  说来真让人心花怒放,我们夫妇两个借钱奇迹般的顺利,竞聘校长中我的得分也是奇迹般的高出他人一筹。很快,教育局任命校长的文件下发了,我的名字出现在了首位。

  “杜温阁同志被聘任到万山乡任学区校长。”

  万山乡是全县最偏僻的,怎么就没有到近一点的乡镇呢?我不能理解,立即打了具体操作这件事的沈更成的手机,他用“荒诞派”手法回答,赵、钱、宋、李。我还能说什么呢?

  尽管如此,妻儿只是一味的高兴,眼里充满光彩,把我以后远离了自己的家,而要去艰苦的环境中工作全然不顾。我已经记不清娘儿两个是怎样纯真而又热烈的表达欢心的,而我对此连一个装作勉强的笑容都没有,完全是一幅木然的形象。谁想,这却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永远的遗憾……

  北方的春天,山里仍然有些寒冷,夜晚飘落的雪花为大地穿上了白色的衣衫,早晨远远望去,起伏的山峦如海浪似的翻滚,三凌牌越野车就穿行于其间,和司机并排坐着的梁干林局长,抽着高级名牌香烟,不时用左手稳一稳自己高度近视的眼镜,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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