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宫主心中有数,不加阻止,有黄泉殿的人混水摸鱼,毕竟是对她有利的事。
庄门口,一剑愁也带了人往外走。
在庄内决战,即使胜了,所付出的代价将十分可观,所以不得不出来应敌,任何人也不做开门揖盗,让强盗登堂入室的笨事。
恶斗即将展开,庄门即将成为屠场。
远在三十步外,西门宫主的剑已经出鞘。
两人并不急于赶路,一面走一面交谈。
“你确定你的人,确是落在仇家手中了?”飞灾九刀沉静地问。
“是的,我已获得正确的口供。”青衫客不住抚摸佩刀,似乎对开杀戒的事仍然举棋不定。
上次飞灾九刀要到杏园大开杀戒,岂知杀戒开不成,却看到一大堆死人。
“藏在这一带?”
“是的。”青衫客不想多说。
“那么,必定与路庄主的人有关。”
“一点不错。”
“很好。”
“怎么很好?”
“我正想找他们问消息。”
“路庄主不在。”
“我知道,但在最近期间就可以赶到。”
“你是说……”
“鬼面神的主力,可能已经来了。路庄主被牵着鼻子走,必定乖乖地跟来疲于奔命。如果我所料不差,鬼面神很可能把信阳作为决战的地方。
在这里负责扰乱的无双秀士撤走是诱饵,时机一到,便会快速地赶回加入,诱饵反而成为主力,出其不意投入收拾残局。三流高手也可以成为一流高手,这得看无双秀士有否把握投入战机的才干了,把握不住战机一切枉然。”
“你以为这是你曾经参与过的战争吗?”青衫客笑了:“是不是从兵书上得来的兵策?”
“差不多的,大叔。”飞灾九刀也笑了:“世间每一事务都是战场,多算胜少算不胜,而且必须算得准,天时地利人和决定了一切。
两个绝顶高手相搏,最后必定两败俱伤精疲力尽,这时一个五流小辈出现,即可主宰全局。
问题是,出现早了,两个高手必定提高警觉,出手便有所保留,不至于两败俱伤。出现晚了,俱伤的人已经分手各自养伤去了。”
“依你的估计,双方的胜算有多少?”
“六与四之比,路庄主的胜算多两成。”
“根据……”
“根据地利,这里毕竟是路庄主的地盘。再就是无双秀士志大才疏,他不该急功心切,希望先消灭路庄主一批先头人员,被我适逢其会大开杀戒,损失惨重,他可控制的人手不够支配了,人和方面大打折扣。如果我是鬼面神……”
“你就怎样?”
“放弃这次决战,不在信阳逗留,继续流窜,另行策划制造有利战机。”
“行吗?”
“一定行,大叔。”路庄主不能不遍布人手,保护自己的地盘,备多力分,所以除了追击的主力之外,任何一地的人,也挡不住鬼面神的主力一击。拖久了,各地皆溃,地利人和一失,大事去矣!”
飞灾九刀不住摇头接着说:“再就是黑道人无所不为,可以任意杀戮裹胁。路庄主却不敢这么做,所以也就显得缚手缚脚,好可怜。”
“那……路庄主输定了?”
“不然,再支持久一些,同情他的人将越来越多。相反地,鬼面神的人却死一个就少一个,以后即使有再多的金银,也将请不到人了,即使有人肯不要命为钱而参与,为数也有限得很。互相消长之下,路庄主只要撑过最艰难的时期,以后就可以主宰全局了。”
“那对你岂不是不利?”
“不然,我理直气壮,我不必偷偷摸摸和路庄主捉迷藏,我用大嗓门向他讨公道,帮助他的人必定心虚,心虚哪有勇气面对我的飞灾刀?
那些侠义道高手名宿,甘愿冒生命之险,为正义与黑道凶魔拼命,但要他们为路庄主的私仇错误而和我赌命,他们恐怕就不太愿意了。”
“你也许有道理……”
“是有道理,大叔。唔!后面有大群人马趱赶,咱们得小心提防。”
两人尽量靠道左走,并没回避的打算。
人马赶得并不急,仅比平常的脚程稍快些,不久,便已接近至百步内了。
八匹健马,中间居然有一乘山轿,四个轿夫,两人抬轿,两人随时准备更换,难怪脚程甚快,健马也就配合着轿速小驰。
“我认识两个人。”飞灾九刀一面走一面说。
“我认识一个,姓周的小姑娘。”青衫客说:“据说她是神拳电剑的女儿,在德安我曾经见过她,好像她和你是……”
“是对头,但她是一个好姑娘。另一个,我正要找他。”
“该是路庄主的人赶来了,你要找的人是……”
“八荒人龙萧啸天。”
“是他?哪一个?”青衫客脸色一变。
“前面第二匹马上的骑士,就是他。在德安,他扮假瞎子糟老头,扮得很传神。现在穿起仕绅青衫,不再化装易容,倒还中看,但瞒不了我。”
“把他交给我。”青衫客大声说。
“咦!你……”
“交给我,没错。”青衫客情绪恢复常态:“我要斗一斗他这条龙,你不要插手。”
“大叔,你与他……”
“我不认识他,但却知道他是宇内闻名的怪杰,功臻化境的高手名宿,我有点不服气。”青衫客说得理直气壮:“希望他真的名不虚传,碰上浪得虚名的人一定倒胃口。唔!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
“蒙上脸。”青衫客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条白汗巾:“我不希望与这些侠义道名人结仇,最好掩藏本来面目,以免日后牵缠不休。”
“也好。”飞灾九刀点头同意:“我看得出你不是常在外面闯荡的人,与这些英雄好汉结怨确是后患无穷。好,八荒人龙由你对付,我替你押阵助威。赶两步,到前面的平坡等他们。”
后面的八骑士,早已看到浑身黑的飞灾九刀,但并没料到是他,看背影怎知是谁?穿黑的人多得很呢!
因此,脚程并没改变。
到了半里外的平坡,八匹马己到了身后三十步左右。
两人倏然转身,堵在路中冷然相候。
八荒人龙终于看清飞灾九刀的面貌,和斜插在皮护腰上黑靶黑鞘尖刀。
一声警告性的呼啸传出,坐骑一慢。
轿后的四骑中有周小蕙姑娘,急急策马向前超越。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飞灾九刀声如雷震:“你们都是替路庄主助拳的人,正好用你们来开刀,你们一个一个上呢?抑或是倚多为胜一拥而上?来吧!我飞灾九刀多多少少一礼全收。”
“喂!你别抢生意好不好?”白汗巾蒙了口鼻的青衫客叫:“那个什么八荒人龙是我的,不要和我争,我要扒他的龙鳞,抽他的龙筋。”
两人一唱一和,没把这些名头响亮的高手名宿当一回事,气势豪壮,目无余子。
八位男女骑士急急下马,气氛一紧。
“李兄……李大爷……”
周小蕙抢出焦灼地叫:“我们可没招惹你,请……”
“小蕙姑娘,回来!”第一位骑士抓住了周小蕙的手臂一拉,是个年届花甲像貌威猛的佩剑人:“你不要管,愚伯倒得看看这位飞灾九刀,凭什么如此嚣张狂妄,敢欺我侠义道无人。”
“袁兄,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宜在重要关头两面树敌。”八荒人龙低声说:“请让我劝说……”
“萧兄,你就不必袒护他了。”袁兄不悦地说:“这种不知死活的年轻狂人,对他客气他就要上天的,你别管,我自有分寸。”
八荒人龙仍想发话,却被同伴拉拉衣袖所阻止。
袁兄独自上前,冷电炯炯的大眼中有浓浓的杀机,不悦的神情明显地挂在脸上。
飞灾九刀也独自向前迎去,虎目中也杀气凌厉无比,在气势上更比对方强烈。
“年轻人,你就是绰号称飞灾九刀的人?”袁兄在丈外止步沉声说。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你要讲理吗?”
“老夫……”
“你不是一个肯讲理的人,很好,很好,因为已经没有理好讲了,唯一可做的事是刀来剑往,谁强谁就是赢家,拔剑吧!”
“听说你的刀法十分神奥……”
“你错了,不是神奥,而是狂猛狠毒,攻击的每一刀都是杀着,所以称为飞灾。我有攻则必中的九刀绝着,迄今为止,一比一搏命,还没碰上能躲得过三刀的人。今天,你也许能躲得过三五刀。”
一步步逼对方出手,不由对方退缩。
“老夫……”
“我不知道你是哪座庙的大神佛,但可以断言,你的名头声望,绝对比八荒人龙高,这是错不了的。
所以,为了你的名头声望,除了和我赌命之外,别无他途,除非你公然声明你不是替路庄主助拳的人。”
即使是三流人物,也受不了这种刺激。
袁兄哼了一声,怒火已升至爆炸点。
“好吧!老夫成全你。”袁兄总算还能保持前辈的风度,没表现出暴跳如雷的神态:“老夫得声明,老夫助拳目的是对付鬼面神那群凶魔,并非对付你飞灾九刀。你我的事,与路庄主无关。”
“随便你怎么说,在下所要说的是,早晚在下会与路庄主生死一拼,任何一个与他站在一起的人,势将与在下生死一决,早来晚来无关宏旨,反正是一定会来的。”
一声刀吟,尖刀的光芒耀目。
袁兄深深吸入一口气,剑出鞘,所有的激怒、冷傲等等神情迅速消失,宝相庄严心定神聚。
同样地,飞灾九刀脸上的神情,也平静得令人心悸!
他那种漠视死亡,漠视人世,漠视身外一切的冷漠神情,似乎他并不属于这多彩多姿的人世间,而是来自另一世界的旁观者。
只有他手上的刀,是属于这世间的唯一事物,反映着刺目的阳光,像是跃动着的火花、雷电。
“你知道你面对的人是谁吗?”冷森的气氛重压下,传来八荒人龙不安的语音。
“我不知道。”飞灾九刀的语音坚定、沉稳:“但从握剑的气魄,和凌厉的气势,我知道我所面对的,将是这世间最伟大、最强悍的剑道宗师。”
“老夫袁天罡。”袁兄举剑说。
“原来是雷霆剑客袁前辈,久仰久仰。”飞灾九刀行献刀礼:“前辈的雷霆剑术,享誉武林四十春秋,侠义门人尊称为当代武林第一剑。
在下还算是个识货的,今天能在前辈剑下有施展的机会,飞灾九刀万分荣幸,剑若雷霆,刀似飞灾,是时候了,前辈,在下放肆了。”
刀一动,刀气毂发势若万丈波涛。
剑起处,森森剑气宛若万丈波涛。
陡然乍合,刀光似电,剑若雷霆,旁观的人只看到刀剑的闪光突然迸发,风雷声传出,两人己迅雷疾风似的换了方位,方传出慑人心魄的刀啸剑吟。
身形未定,飞灾九刀再次发起威力万钧的抢攻。
胜利永远属于勇往直前的人。
攻击是唯一致胜的不二法门。
当然,必须具有攻击的条件,不然只能算是白送死,与自杀并无不同。
经过大风大浪,上了年纪的人,通常对攻势不怎么热衷,但不攻则已,攻则必定势在必中。
雷霆剑客就是这种人,但一开始就被刀势重压,而一改以往的习惯,立即展开以攻还攻的猛烈反击。
双方一照面之下,刀与剑皆用上了致命的绝着。
双方皆差了分毫后劲,未能抓住最后一刹那的空隙行致命一击。
第二次接触,刀光剑影在风吼雷鸣中,吞吐闪烁了多次,最后在一声交错所发的雷呜中疾分。
“排云驭风……”飞灾九刀第三次发起抢攻,气吞河狱豪勇绝伦,比前两次猛烈加倍,声势石破天惊,人与刀浑如一体,火杂杂地挺进、锲入。
剑发霹雳,以神驭剑,裹住了狂野的熠熠刀光,招发杀着电耀霆击。两人都看出危机,全力卯上了,压箱子的绝活都必须掏出来孤注一掷。
“铮!嘎……”刀剑的擦撞声传出了,表示双方已贴身相搏。
贴身,刀的威力增加一倍。
飞灾九刀那比单刀短了八寸的尖刀,本来就是贴身攻击的致命利器。
一声气爆传出,利刃击破护体气功的异响刺耳,人影陡然中分。
雷霆剑客斜飞出两丈外,再急退了三步才能用千斤坠稳下马步,脸色泛青,大汗如雨。
右背肋,长衫裂了一条八寸长缝,有隐隐血迹沁出,一代名剑客挂了彩。
飞灾九刀仅侧滑八尺,胆气更壮。
“第四刀没能伤你的要害,你是在下所碰上的最高明劲敌。”飞灾九刀豪气飞扬地说:“你也是在下连发两刀劳而无功的唯一高明对手,准备接在下的连发三刀,不是你就是我。”
飞灾九刀的刀法,每一刀都是飞灾。
这里所指的每一刀,并不包括封招、诱招、试探等等技巧,而是指真正的致命攻击。
因此事实上在交手的电光石火短暂期间,所发的刀招不少于三五十刀,但都不是致命的九刀之一,只是制造致命好机的刀招而已。
三照面,前两次他各发致命的一刀劳而无功。
第三照面,他连发两次致命杀着,第二刀才划开了对手的右背肋,伤了皮肉微不足道。
当代武林第一剑,名不虚传。
他要发起第四次猛攻,要连发三刀。
八荒人龙与周小蕙同时急抢而出,看出雷霆剑客已到气散力衰危境,决难禁受飞灾九刀雷霆万钧的第四次猛烈攻击,不得不冒险抢出接应。
“老弟且慢!”八荒人龙急叫。
“李大爷!不……不要……”周小蕙尖叫,张开双手,奋不顾身挡住飞灾九刀冲上的进路上,而且闭上了双目,硬往可怕的尖刀上闯。
尖刀疾沉,飞灾九刀心中一软,伸左手抓住了小姑娘的腰带,消去姑娘的冲势。
“要杀你就杀掉我好了……”小姑娘哭泣着叫:“你就不能等这场正邪之斗结束后,再商讨你和路庄主的个人恩怨吗?”
“你给我走开!”飞灾九刀将她推至一旁:“到时候,路庄主不论是胜是负,我都不容易找到他算这笔帐了,必须逼他出来和我面对面早了断。”
“老弟,路庄主不是挑不起债的人。”八荒人龙诚恳地说:“但正邪之斗已到了决定性的生死关头,他无法在这期间与老弟对面了断,是出于无奈,老弟务必见谅……”
“你代表不了路庄主说话。”青衫客走近说:“所以免开尊口。”
“你是……”八荒人龙老眉深锁,对以巾蒙住口鼻的青衫客油然兴起戒心。
“我找你。”青衫客直截了当。
“老夫与你……”
“你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你。”
“请教……”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反正知道我找你就好。飞灾九刀胜了半场,这一场轮到我了。喂!大家让开,这是一场绝对公平的决斗,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干预插手。”
“谁插手干预,先问问我飞灾九刀的刀利否。”飞灾九刀沉声说:“让开!退出二十步外。”
其他五骑士,包括两名轿夫,本来已列成弧阵,被飞灾九刀挥刀一指,便骇然向后急退。
信心与勇气一失,斗志消失沉落,不会有人逞英雄奋勇争先啦!
八荒人龙不能退,青衫客已拔刀在手,面对面盯牢了他,随时都可能扑上出刀。
雷霆剑客被冷落在一旁,脸色很难看。
“喂!你们好像已经把我看成死人,即将往棺材里装的死尸了。”雷霆剑客不悦地大叫:“挂了一点点彩,我雷霆剑客就注定盖棺了?”
“袁兄,咱们犯不着与飞灾九刀胡缠,万一在重要关头,鬼面神那些人突然出现,咱们岂不凑手不及?”八荒人龙不安地说:“请留心附近的动静,我尽快打发这个穿青衫的人,看他到底有何图谋。”
“我注意飞灾九刀,用游斗一定可以把他缠住。”雷霆剑客不再死要面子吹牛,承认自己不行:“这小辈攻击的刀法神乎其神,简直无法防范,这是我第一次碰上的劲敌,游斗也不见得能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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