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什么意思?”徐令宜问道。索性把球抛给了十一娘。
你问我?我说不同意,你不答应,我还不是白说了不同意。
“我说,我听侯爷的意思!”她把球重新踢给徐令宜。
“嗯!”徐令宜点了点头,“知道了!”
然后再没有下文。
就这样!
十一娘愕然。
随后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怎么做……既然说了“听侯爷的”,那就到时候听他的好了。
想到这些,她放松地靠在了身后的大迎枕上,听着“得得得”的马蹄声回到了荷花里。
徐令宜抢在她前面开口:“……说是想见见十一娘。岳母病久了,脾气就不怎么好了,家里的人不敢仵逆她。到是我们,没问清楚做就这样急急地赶了去,闹了个笑话。”
人病了,一般都会惦记着自己最挂念的人。不是谆哥,而是十一娘……太夫人笑了笑,装了糊涂。
“还好是虚惊一场。你们也快些下去歇了吧!”
两人回了自己的院子。白总管立刻赶了过来:“侯爷,顺王介绍的那位席先生过来了!都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
徐令宜就向十一娘解释:“我正托人给孩子们找先生。”
十一娘有事要和陶妈妈说,两好合一好。忙笑着送徐令宜出了门。
陶妈妈倒没有回避:“夫人,这件事是我去跟大太太说的。”说着,眼角一红,“夫人毕竟年纪轻,有些事不知道厉害。我却是不知见过多少。劝不住夫人,我只好请大太太出面帮着劝夫人了。”说着,她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夫人,这事是我不对。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您没有外心,更没有将这屋里的事说给别人听……”
最怕有人认为自己没有错,理直气壮,一条路走到底。
“你既然称我为夫人,那这个家,是我在主持吧!”十一娘声音有些唏嘘。
陶妈妈愣怔地望着她。
“你是大姐留下的老人了,各有各的立场。我不想为难你,也不想让人看我们罗府的笑话,更不想让谆哥伤心。所以这次我只想问问你:你是想留在我身边看着谆哥长大,娶妻生子,为他打理内院?还是想让我把你送到庄子上去和你儿子一起生活?”
二百四十四
陶妈妈缓缓在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
她神色有些木然:“这件事全是我的错。夫人怎样罚我都是应该。求您在谆哥面前给我留份体面。我一辈子都感激您!”嘴唇抿得紧紧的。
“妈妈还知道要体面就好。”十一娘端坐如山望着陶妈妈:“这件事就此揭过不提。妈妈下去歇了吧!”
陶妈妈福身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想和元娘留下来的这些人宾主尽欢,顺顺当当地把这份责任交到谆哥媳妇的手里去。可有时候,总是事与愿为。
第二天下午,五娘来了。
十一娘听了小丫鬟的禀告吩咐琥珀:“你眼睛亮一点。她要是又拉着我和她做什么生意,你就找个借口把我叫出去。”
琥珀强忍着笑,点头:“夫人放心,我省得。”
十一娘这才出门去迎了五娘。
“五姐有些日子没到我这里来了。有什么事让妈妈们带个信来就行了,怎么还亲自来了。”又望了她高挺的肚子,心里思忖着,不会是双胞胎吧!
“没事,没事。”五娘笑道,“你姐夫啊,头一次做爹,紧张得不行。这还有三、四个月才生就给我请了个稳婆在家里。那稳婆说,让我多走动。你姐夫就不让我做针线了,今个白云观,明个护国寺,走马灯似的,我这些日子头都昏了。这不,今天又说要去护国寺去,说什么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在护国寺……”说着,掩袖而笑,眉眼间半是欢快,半是羞涩。
十一娘可不是那种煞风景的人。立刻笑道:“五姐夫待五姐可真好啊!”
“哎呀,好什么好!”五娘娇嗔道,“我哪能真像他说的那样,天天到处走的不管家啊。这不,我看着今天天气好,就借口脚走累了,顺道到你这里来一趟──我记得你手里有不少花样子的,我要给你姐夫做双护膝。”
“五姐对五姐夫可真好!”十一娘笑着扶她进了屋,安置她到炕上坐下,吩咐小丫鬟去叫了滨菊来:“……就说是五姨太太来了,要花样子,让她把装花样子的藤笸带过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
琥珀领着小丫鬟亲自给五娘上茶点。
五娘就望着琥珀:“这丫头,自从跟了你,可越长越俊了。莫不是这徐府的饭菜特别养人?”
“五姨太太夸奖了。”琥珀笑应着,倒有几份不卑不亢的大方。
五娘看着直点头,和十一娘说着闲话:“我听说冬青配了人,可定了日子?”
“没有。”十一娘道,“这几天不是一直忙着十姐那边的事吗?倒把这事给耽搁了。”
“这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让陶妈妈帮着操办就是了。”
“到底是我屋里第一个嫁人的,总要比别人体面几份才是。不过,嫁妆之类的已经让陶妈妈帮着去办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滨菊带了花样子进来,大家东挑西选了一会,五娘选中了几张“步步高升”、“连中三元”之类的吉祥样子,然后朝着十一娘使眼色:“我们姐妹说话,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着。让她们去玩吧!也算是我来给她们的恩赏。”
十一娘知道要上正戏了,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遣了身边服侍的退下。
五娘就将肘支在炕桌上,倾身道:“怎么?我听说你们府上的乔姨娘有了?”声音压得很低,好像这是件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似的。
十一娘强忍着才没有皱眉:“五姐是怎么知道的?”
五娘抿了嘴笑:“是不是?”一副“谁说的,你就别追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样子。
除了罗家的人还能有谁?
十一娘也懒得去追究这些,而且追究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五娘来是什么目的,这才是主要的。
她点了点头:“乔姨娘刚查出来是喜脉。”
“哎!”五娘就叹了口气,“那你准备怎么办?”
“好好照顾乔姨娘,让她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那你屋里的事呢?”五娘关心地道。
难道是来给大太太做说客的。
十一娘猜测着,佯装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反问道:“我屋里?我屋里能有什么事?”
“你啊,也不动动脑子。”五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秦、文两位姨娘年纪都大了,现在乔姨娘又有了身孕不能待寝……你就不能打算打算啊?要我说啊,不如收两、三个年轻貌美的通房在屋里。趁着这个机会把侯爷服侍好……”
十一娘听着很腻味,只当蚊子在耳朵旁边飞,嗯嗯哼哼地应着。
就在她觉得自己忍不下去的时候,琥珀进来了:“五姨太太,我给您重新沏杯茶吧!”
五姨娘意犹未尽地打住了话,朝着琥珀点了点头。
琥珀重新给两人上了茶水,又端了水果进来:“五姨太太尝尝,山东的苹果,赣南的橙子。”
五姨娘笑着拿了个橙子嗅了嗅。
待琥珀退下,又开始说起来:“……要不,我让你姐夫帮你买几个扬州瘦马来?扬州瘦马你知不知道?说是经过专门训练,然后给那些豪门大户做小的。又漂亮,又顺柔,还都很听话……”
看样子,她嫁给钱明长了不少的见识。
十一娘削了苹果给她:“五姐,多吃苹果好!”
“嗯!”她接过吃了一口,继续说:“……要不,就收了你身边的。贴心,又能帮衬你。我瞧着琥珀不错,滨菊也还老实。可惜了冬青,被你订了人。要不,她倒是个合适的人。年纪正当时,样子又是最出佻的一个……”
塞都塞不住嘴。
五娘这边滔滔不绝,隔着帘子听音的琥珀却心惊胆战。
只听见从五姨娘嘴里一会飘出一句“乔姨娘怀孕”,一会飘出一句“通房”,最后还提到了自己和冬青的名字……又听见十一娘嗯嗯嗯的。
她一时懵了。
昨天十一娘回娘家的时候她也跟着回去了,还和珊瑚见了面。珊瑚当时就把她拉到柴房说话:“……十一姑奶奶可和你说了什么没有?大太太在我们几个里给侯爷挑通房呢?当初大太太把你安在十一姑奶奶屋里,怎么现在又……到底出了什么事?”
“姐姐放心,夫人待我好着呢!”琥珀笑道,“屋里的事多是由我管着。”说着,眉头一皱,“不过,大太太为侯爷挑通房……我倒没有听说。”想了想,又展颜笑道,“没事。就算是侯爷要收通房,那也得我们家夫人点头才成!”又看见珊瑚愁眉不展,像个小老太太似的,笑着打趣她,“难道是有谁想去服侍我们家夫人,所以托了姐姐来走我的门子?”
“去你的!”珊瑚笑着去拧她的脸,“死蹄子,我这不是为你担心吗?”
是啊,做通房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最终能被抬成姨娘的,那还真得有点运气才行。像她们这种不敢赌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丫鬟的好。
她想到那天晚上夫人和她说的话,她隐隐觉得夫人希望她做的是她的左臂右肩,而不是一个以色侍人的通房或是小妾。每当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很骄傲,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可这话却不好跟珊瑚说──毕竟不是红唇白齿说出来或是白纸墨字写下来的东西。
原来坚信的东西,却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肯定了。
现在夫人面临的窘境是怎样的,没谁比她更清楚了──这两个月,侯爷就是在夫人屋里,夫人床上都干干净净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走到厅堂的长案,朝上面摆着的观世音菩萨面双手合十暗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只盼着夫人早点及笄。
及笄了,这些事就都解决了。
说不定还可以趁着乔姨娘不能待寝怀个哥儿……
“琥珀,这是做什么呢?”原来空旷无人的厅堂突然传来陶妈妈的声音,“求菩萨给你许个好人家呢?”
琥珀吓了一跳,急急地转身。
“陶妈妈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她嗔道,“可把我吓的。”又朝着她身后望了望,见只有她一个人进来,知道是门外的小丫鬟积威之下拦不住她,忙道,“五姨太太过来了,正和夫人在屋里说着体己的话。”
陶妈妈听了嘴角微撇:“什么体己话?不是借钱银子,就是撺着我们夫人和她一起做生意。”
琥珀不好评价。
“妈妈来找夫人什么事?夫人吩咐我让小厨房准备晚膳,只怕是要留五姨太太吃饭了,这话一时半会肯定是说不完的。要不要我帮您传个话?”笑盈盈地,一面和她说着话,一面和她出了厅堂。
“也不是什么等不得的事。”陶妈妈笑道,“夫人让我帮着给冬青置办嫁妆,东西我都备齐了,拟了单子,想拿过来给夫人过过目。”
琥珀想到十一娘的吩咐,又不敢走远,站在屋檐下和她说话。
“既是如此,那待夫人一空下来,我就差了小丫鬟去给您报个信。您看如何?”
陶妈妈想了想,道:“那就麻烦你了。”
“看妈妈说的哪里话。”琥珀和她客气了几句,陶妈妈去了后罩房。
琥珀立刻把在十一娘院里当差的所有丫鬟、婆子都召集到了院子里。
她站在有着五级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把院子里垂手而立的人扫视了一遍。然后指着那个在门口当差的小丫鬟:“把她给交给浆洗房的蔡妈妈。就说是我说的,这府上所有的被褥都交给她洗。我看你还偷不偷懒!”
“姐姐,我没有……”
小丫鬟脸色苍白,吓得瑟瑟发抖。
“你没有偷懒。怎么夫人让大家都回避,陶妈妈来了你却拦一下都嫌累?这不是偷懒是什么?”
能到这院子里的服侍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指桑骂得是谁?
没有人出来求情,更多的是探视的目光。
待那小丫鬟果如琥珀说的那样,没日没夜地洗着府里所有的被褥时,十一娘屋里的风气也就为之一肃。
琥珀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今天把那小丫鬟驾走的人是平时和自己要好的两个人,还好自己那天主动借了三两银子给蔡妈妈……不过,如果没有这些“还好”,她还真不好发落这个小丫鬟。
谁让她运气不好,撞了上来!
看样子,还是夫人说的对。
要广结善缘,才有善果。
当然,这都是后话。
实际上,那天处置完那小丫鬟,待五娘一走,她就去了十一娘的内室。
二百四十五
琥珀说着她处置小丫鬟的事:“……要让她们知道。这院子里谁说了算!”
十一娘笑着点头,给予口头表扬:“不错,不错。反应很快。”
琥珀听了眉眼都亮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夫人说我反应很快,却没说处置的是否得当。夫人……”欲言又止。
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啊!
“目前来看,你处置的也得当。”十一娘指了一旁的锦杌让琥珀坐下,轻声慢语地道,“但你要记往一点。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不可能人人对我们忠心,也不可能人人对我们敬重。比如说我们这院子里的人。多是大姐以前留下来的,她们受了大姐的恩惠,感激大姐。因而对我们这些新来的有些抵触情绪,这是人之常情。”
琥珀点头。
“对于那这些人,我们只求他们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地完成差事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也就不要强求了。反之,像冬青和滨菊她们,却又不一样。她们是我带进府的,是我的陪房,还当了这个院子的管事丫头。除了老老实实当好差事,还要知道忠心耿耿。
琥珀听着,低头思商起来。
“只要你们能在我身边为我分忧。大姐留下的那些人能老老实实的做事,这院子里自然也就清泰平安了。所以我说,你的行事很机灵,及时惩罚了那个小丫鬟,杀鸡给猴看,起到了震慑的作用。做得很好。”
琥珀听着更困惑了:“既然如此,那夫人为什么……”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件事。”
十一娘的态度更温和了。
“大姐留下来的人中间,有像陶妈妈这样精明强干、在主子面前又有体面的,也有像绿云、红绣这样当初只是因为人聪明机灵被选到身边服伺的。像陶妈妈这样的,论感情,她是大姐的乳娘,论相处的时间,从大姐出生到病逝;论恩惠,她的儿子如今管着大姐最大的庄子。除非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要不然,如果出现了我和大姐同时落水的情况,她肯定是第一个跳下河去救大姐的人,哪怕我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也会先救大姐,而不是我。”
琥珀见十一娘打出这样一个比喻来,有些目瞪口呆。可仔细一想,还真没有办法否定。
“可要是换上了绿云、红绣遇到这事,只怕又会不一样。她们纵然会跳下去救大姐,可要是我比大姐离她们近,人之初。性本善,她们只怕会先救我,再去救大姐。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琥珀眼底就露出几份明了来:“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是陶妈妈犯了错,怎样处罚都不为过。可如果是绿云和红绣犯了错,却可以处罚的轻一些……”
十一娘笑起来:“摸到了一点门,却还没能进门。你再仔细想想!”
琥珀歪着头想了半天,最后讪讪然地道:“夫人,我人蠢钝,还是听您说吧!”
“这规矩就是规矩,不管是谁犯了,都是一样的处置。你打发那小丫鬟去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