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妈服侍十一娘吃粥。
因为刚生产完,身体正虚着,不能太油腻的东西。多用米酒、鲤鱼催奶。小米山芋粥清淡,补气血。看这吃食就知道,没人指望着她哺乳。
十一娘想了想,道:“我想喝点鸡蛋米酒。”
徐令宜朝田妈妈望去,示意她去端米酒来。
田妈妈忙道:“那是燥热之物。太医说了,您体寒。要是实在想吃,等过几天,您身上干净了,我做给您吃。”
她是和万妈妈都是有经验的老人,太夫人专程差了来照顾十一娘的,自然最有发言权。
徐令宜就笑着问十一娘:“你还想吃什么?”
意思是让她换别的东西吃。
十一娘只好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没什么想吃的了!”
晚上田妈妈和孩子屋里的丫鬟红纹、十一娘身边的秋雨、秀莲在屋里服侍,徐令宜歇在了书房。
望着熟睡的孩子,十一娘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没什么奶水,却还是不死心地试着给孩子喂奶。孩子却侧了头去睡,根本不理她。
十一娘心中暗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思忖着是不是难产,身体太虚,所以没有奶水;或者是没有及时催奶,耽搁了时间……
太夫人那里,叫了二夫人做伴。
“……还好是有惊无险,把我吓了一身冷汗。”
二夫人帮太夫人掖了被角:“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侯爷几次征战全身而退,是个有后福的人。您不必担心!”
太夫人“嗯”了一声,道:“你不知道。我当时想,要是十一娘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四岂不要背上个克妻的名声?当时真是为他心痛啊!”
“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二夫人拉了太夫人手,“您且放宽了心,好好保重身体,还要看着重孙出世呢?”
太夫人就想到了刚添的孙子。
她脸上平添了几人分笑意:“你瞧他,不早不晚,选在了十月初十落地。头发又黑又浓,额头宽宽的,鼻梁高高的,我看,以后也是个有福的。”
二夫人想着那个刚出生就睁开了眼睛的小家伙,嘴角也翘了起来:“他要不是个有福的,怎么会托身到四叔的屋里!”
两人说话的时候,五夫人也在和石妈妈也在说话:“说起来,她运气真不错,头胎就是儿子。我看,以后谆哥的日子不好过。”
“这过日子,也和这喝水一样,是冷是热,只有自己知道。”石妈妈笑道,“四少爷是世子,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有什么不好过的。”说着,转移了话题,“我看您这个月的小日子迟了大半个月,明天太医院的太医要来给四夫人问诊,您看,要不要叫过来给您把把脉?”
五夫人知道石妈妈的意思。懒懒地道:“怀歆姐儿的时候,一上身就不舒服。这次,什么也没有。我看,还是待些日子再说。免得弄错了。那边又刚生了儿子,还以为我在和她打擂台,白白让人看笑话!”
石妈妈点了点头。
五夫人能这样想最好。这妯娌之间,一如邻里之间。虽不在一起过日子,可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事事都要争先,哪有安宁的时候。关了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你往常的日子对得准,这次就没一点动静?”石妈妈把话往五夫人最关心的子嗣方面引。
“什么动静也没有!”五夫人叹气,“还不知道到底怎样,说这些,都早了些!”
到底把这话引开了。
正屋的东小院里,文姨娘却在为洗三礼送什么好犯愁。
“到时候太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都在场。我要是出手太重,到时候不免让乔姨娘和杨姨娘为难。我要是出手太轻,二夫人和五夫人是知道我在外面有铺子的,到时候不免觉得我小气。”她有些为难地问冬红,“你说,我明天就把洗三礼送了如何?私下送一份给夫人,然后明面上再和大家一起出一份!”
文姨娘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很好,几个丫鬟的性子也就都有些活泼。冬红听了笑道:“四夫要是接了,岂不成了爱财之人了。您与其送两份礼,我看,还不把把私下要送的那一份给六少爷打了手镯、项圈之类的东西,四夫人见了,必须喜欢。再说了,二夫人和五夫人难道还能为了这点事就为难您、插手管到四房来不成?”
文姨娘听着点头,笑道:“我们冬红长大了,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了。”
秋红不好意思笑起来。
住在他们前面的绣橼却眉头紧锁:“今天太晚了,这件事,还是明天和姨娘说吧!”
珠蕊点头。
古时候的人觉得生辰八字和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昭示着自己的一切,轻易不让人知道。十一娘生产后两个时辰后,才放出消息说孩子生下来了。
绣橼她们才得到消息。
“送什么礼好呢?”她愁眉不展,喃喃地道,“杨姨娘估计和我们一样,就是文姨娘那里……恐怕要打听打听。如果能递个音给她,那就更好了!”
珠蕊没有搭腔。
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别有心事。
珠蕊比绣橼小两岁。说起来,也是老大不小了。绣橼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她心生警惕。前些日子让人信给自己的娘老子,委婉地把这事说了说。
也不知道她娘老子能不能明白?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有些烦起来。
杨氏此刻也有些烦躁。
没想到,夫人真的生了儿子。
听说她生产的时候还把侯爷也叫去了产室陪着……这样一个娇滴滴又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怎么就偏偏入了侯爷的眼?
杨氏想着,只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似的,十分难受。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感觉好了些。
自己等下去,孩子会越长越大,侯爷对孩子的感情就越来越深,她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
她不由脸色微黯。
第二天,宋妈妈奉命给亲朋好友送红蛋,徐令宜则会在床头和十一娘商量着孩子的名字:“先前也准备了一些,女孩子的多,男孩子的少,我昨天又梳理了一下。你看看取哪个字好?”
徐令宜递给她一张白色笺纸,上面写着“诚”、“谨”、“谦”、“凉”……一口气写了十几个。他还在一旁解释:“诚,诚者自成也;谨,谨身节用,以养父母;谦,谦谦君子,用涉大川;谅,众信曰谅……”然后道,“我觉得‘谦’字好。以谦逊温和之姿行事,才能海纳百川,胸怀山川……”
但还可以解释为国君奉行谦逊的政策,才能在威加四海,才能使邦国前来归附臣服。
十一娘笑道:“还是叫‘谨’吧!百善孝为先。希望他以后是个孝顺的孩子。”
徐令宜立刻明白过来。
他微微有些不自在。
十一娘握了他的手:“我希望他能在我身边长大,以后,也能承欢膝下。”语气十分的真诚。
徐令宜反握了十一娘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睡在十一娘身边的孩子大哭了起来。
十一娘慌手慌脚地抱了孩子:“从昨天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吃?”
听到动静的万妈妈已小跑了进来。
“我来,我来!”她笑盈盈地去抱孩子,“怕是饿了,我抱去给乳娘们喂喂。”
十一娘却道:“你让乳娘进来吧!”
到底为什么哭,她看着,心里也踏实点。
一面说,一边轻轻地拍着孩子。
万妈妈忙去叫乳娘。
徐令宜高声喊了临波:“奶子府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四百五十九
临波隔着窗棂答道:“天刚亮就送五个乳娘过来,正在外院侯着。”
“把她们都叫进来!”
临波应喏而去。
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十一娘焦急地坐了起来。
“我来!”徐令宜忙在她身后垫了个迎枕,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十一娘倚了迎枕。徐令宜抱了孩子,一面走,一面轻轻地拍着。孩子却依旧哭个不休。
他声音宏响,哭得伤心,在这安静的空间就有了几份惊心动魄。
不过几息的功夫,十一娘已觉度日如年。
徐令宜眉宇间更是有了几份焦虑。
一旁的红纹度欲言又止,被秋雨看了个分明。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耳语道:“怎么了?”
红纹怯生生地道:“会不会是撒了尿?”
秋雨怔了怔,想着给六少爷挑丫鬟时,全选的是那些年纪在十三、四岁,曾在家里带过弟弟妹妹的,觉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想了想,上前悄声道:“夫人,红纹说,六少爷会不会是撒了尿?”
十一娘此刻只求孩子别再哭了,忙喊了徐令宜:“……抱过来看看!”
徐令宜也听到了秋雨的话,将孩子放在了床上。
两人有些笨拙地解了包被。果然是尿了。解了包被,孩子就不哭了,睁了眼睛乌黑的眼睛,小腿乱蹬。
徐令宜望着那双比花生大不了多少的小脚,有些手足无措。问十一娘:“怎么办?”
能找到孩子哭的原因,全因有红纹的建议。十一娘朝红纹望去。
红纹急步上前,战战兢兢地道:“万妈妈说,要洗一洗,然后换了干净的尿片,重新包上。”
话音未落,万妈妈走了进来,看着不由“哎呀”一声──不过转身去吩咐了小丫鬟一声,回来就全变了。她忙把孩子抱在怀里,将小包被掩得实实的:“小心着了凉,那可就麻烦了。”
十一娘解释道:“他尿了尿!”
万妈妈已经看见了。笑道:“我这就帮六少爷换个尿布。”
那边红纹早已拿了干净的尿布出来,又喊了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和万妈妈一起帮孩子换尿布。
徐令宜道:“这样不行,得快点把奶娘和屋里管事的妈妈定下来才好。”
万妈妈听着心中一动,正思忖给十一娘推荐个人,就听见十一娘道:“你看滨菊如何?她有经验,做事我也放心。”
徐令宜觉得滨菊太年轻,何况这中间还隔着个万大显。
他帮十一娘拉了拉被子,见万妈妈和红纹、秋雨正专心在给孩子打包,低声道:“过了年,司房里有个一等的老管事因年纪大了要回家荣养,司房里的人要动一动。万大显这两年做事也算勤勉。我准备让他做个二等的管事……”
这样一来,滨菊就不适合再内院当差了。特别是在嫡次子身边。
十一娘虽然有些失望,但想到万大显得了重用,又觉得有些高兴。想着徐令宜刚才说话的声音,猜着这件事只怕还没有最后公布。也学着徐令宜的样子低声笑道:“没想到万大显竟然有这样的福气……我一时只想到滨菊。要不,先把乳娘的人选定下来再说?反正孩子还小,天气又越来越冷,我想让他暂时就住在正屋的暖阁。我闲着,有乳娘,还有宋妈妈、琥珀和竺香几个,难道还看不住一个孩子不成?侯爷,您意下如何?”
徐令宜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就先把乳娘的人选定下来。”又笑道,“吃饭是大事!”
十一娘听着笑起来。
万妈妈把孩子重新包好,抱了过来。
徐令宜见他又睡着了,不由笑道:“可真是娇气。一点点委屈也受不了”眼睛盯着十一娘看。
十一娘脸色一红,娇嗔道:“他尿湿了,不舒服,自然就要哭了!”
徐令宜只是笑。
十一娘的脸更红了。
正好临波领了奶子府的乳娘来,又小丫鬟领了先前三个乳娘过来了,徐令宜这才敛了笑容,道:“我去趟娘那里。先把孩子的名字定下来。再和她老人家商量商量洗三礼的事。你正坐着月子,少不得要请娘帮着出面应酬应酬。”
选乳娘毕竟是内宅的事,徐令宜自然不好插手。
十一娘点头,待徐令宜走后,让万妈妈把几个乳娘叫了进来。
八个乳娘一字排开,环肥燕瘦,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别:二十一、二的年纪,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胸脯鼓鼓的。
十一娘问了她们几句话,选了两个口齿伶俐、产期和自己比较接近的,让她们试着给孩子喂奶。
孩子只顾着睡,好不容易弄醒了,不满地大哭。
万妈妈忙抱了他哄。
其中一个姓顾的乳娘就笑道:“夫人,小少爷正想睡,被弄醒了,自然要发脾气。他要是饿了,自然会醒的。等小少爷醒了再喂奶也不迟啊!”
十一娘急道:“你不知道,他已经有一天没吃东西了,就喝了两口水。”
顾乳娘就笑道:“可能是刚生下来,胃口还没有开,夫人不如请大夫开两剂调脾胃的汤药。”
十一娘见她说话行事很有主见,对孩子的事好像也比较在行,不由多看了两眼。
顾乳娘穿了件靓蓝色粗布小袄,黑色八幅湘裙,裙子有点短,露出了黑色的布鞋和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布袜子。
十一娘暗暗点头。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太医来了。”
十一娘让万妈妈先把孩子抱出去给太医看看。但万妈妈很快就折了回来:“太医说,太医院的吴大人擅长看小儿疑难杂症。”十一娘为之气结,让秋雨拿了自己的对牌差外院的管事去请吴大夫,只留了田妈妈在一旁服侍,然后放了帐子,在手腕上搭了帕子请太夫诊了脉,开了药方。
田妈妈服侍十一娘吃了药。
二夫人搀了太夫人过来。
孩子刚哭过,正醒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清澈得能映出人的倒影。太夫人看着不知道有多喜欢,道:“刚才老上去我那里,说给孩子取名叫‘谨’?”
十一娘笑道应“是”:“侯爷和我都觉得这名字好!”
二夫人看着就淡淡地笑了笑。
太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笑呵呵地冲着孩子道:“那我们以后就叫‘谨哥儿’,你说好不好?”
孩子张着粉红的小嘴就打了个哈欠,然后闭眼睛,睡觉去了。
太夫人看着心都软了,对十一娘道:“要是你照看不过来,就抱到我那里去。来年谆哥也要般到外院去住了。”
吓了十一娘一身冷汗,忙道:“您年轻大了,孩子太小,不免有些吵吵闹闹的。等大些了再去也不迟。”然后忙转移了话题:“听说昨天晚上诫哥儿歇在您那里,没有吵着您吧?”
“没有,没有!”太夫人笑道,“两兄弟在一起,都很听话。吹了会笛子,背了会书,就歇下了。一大早,谆哥儿也没让人叫,自己爬起来了不说,还叫了诫哥儿。倒比平时还乖巧几分。”
二夫人笑道:“两兄弟在一起,谆哥儿是哥哥,自然不能像在您跟前似的,总是个孩子。”
太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问起孩子的情况来。知道他因为撒了尿大哭了一场,就笑着对二夫人道:“你看这孩子,多聪明!”知道谨哥儿还没有吃奶,跟着着起急来,“得找个太医来看看才在?”
“已经差人去请太医院的吴太医了!”
说着,五夫人抱了歆姐儿过来。
歆姐儿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太夫人怀里谨哥儿,见祖母、二伯母、四伯母和母亲都在说话,悄悄伸了白嫩嫩的指头,轻轻地戳了戳谨哥儿的脸。谨哥儿嘴角翕了翕,继续睡。歆姐儿觉得有趣,又戳了戳谨哥儿的脸。谨哥儿皱了鼻子,好一会才舒展开来。歆姐儿更觉得有趣,连着戳了谨哥儿两下,谨哥儿“哇”地一下哭了起来,反把歆姐儿吓得呆在那里。
太夫人忙哄着谨哥儿:“没事,没事,你姐姐逗你玩呢!”
五夫人则脸面涨的通红,忙抱了歆姐儿,劈头盖脸就把旁边的小丫鬟训了一通:“把你带在身边是让你看着二小姐的,你倒好,只知道呆呆地站在那里。”又忙着对十一娘道歉,“小孩子不懂事,四嫂别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