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害自己,把这帐记到了方氏的头上,看着方氏就先生三分闲气,偏偏方氏规行矩步,任她如何挑衅,也不出一点错。她更觉得方氏面如菩萨,心如蛇蝎,没几日就气得卧病在床。
这都是后话。
徐嗣谕夫妻第二天一大早行了庙见礼,吃了项奕嘉送来的元饭,就去了项家。
十一娘这才有空把这些日子的事梳理梳理。
六百零九
新人回了门,男方也就要开始拆棚、撤座、撤灶了。外院的管事、小厮们忙得团团转,内院的管事妈妈们也不轻松。打扫庭院、归还陈设、清点东西、结算茶点酒筵的数量,哪一桩哪一件都要报到十一娘这里来。尽管如此,十一娘还是把所有的事都朝后挪了挪,先叫了红纹来问谨哥儿的情况:“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谨哥儿饿了会找丫鬟、妈妈要吃的,冷了会去要穿的。她唯一担心他闯了祸大家还帮他死死的瞒着。
好在红纹也有自己的担心──这次虽然没有出事,但不保证下次也会这样幸运。侯爷把六少爷看得金贵,每到大年三十都会打赏她们这些在六少爷身边服侍的五十两银子,比得上外院一个管事了。为这个,顾妈妈一直不想出去,现在出去了,还想着法子托人把她妹妹弄进来服侍六少爷。要是六少爷有个什么闪失,她们可是比别的丫鬟、妈妈都多拿了五十两银子的……想到这里,她心里就一阵发寒。
在十一娘身边转悠了好几天,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在十一娘面前答上话。
现在十一娘主动提起来,她哪里还敢犹豫,忙将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十一娘。
“……两位少爷一会内院、一会外院的,有些地方我们不好跟着,就托了黄小毛、刘二武看着。先前还好好的。到了迎嫁妆的那天,孙老侯爷特意让人叫了六少爷和七少爷过去说话,黄小毛和刘二武不敢进去,在门外等。可一直等到五爷送孙老侯爷出府,六少爷和七少爷都没有出来,两人进花厅里找,结果花厅里当差的小厮、丫鬟个个掩了嘴笑,就是不告诉他们人去了哪里。两个人求爷爷告奶奶,这才有个丫鬟偷偷指了指暖阁,还说,这是六少爷吩咐的,让不告诉俩人。
“俩人忙进去找,却不见人。这下子满屋的人才慌了手脚。黄小毛和刘二武一个在花厅附近找,一个来内院报信……奴婢找到六少爷的时候,六少爷正和七少爷拿着香烛在放爆竹……见那几个小厮对五少爷无礼,奴婢就上去喝斥了一番……这惩戒仆妇是妈妈们的管事,奴婢不过是在六少爷屋里当差,仗了六少爷的势,不敢坏了六少爷的名声,只把那些人吓散了。又怕六少爷冒冒然去找管事,找到的是个只知道巴结奉承、迎合主子的,赶了狼来了虎,就陪着六少爷去了白总管那里……后来六少爷又去找侯爷……奴婢这才得空让人给黄小毛和刘二武报信,说六少爷和七少爷找到了,可自己却不敢走,一直陪着六少爷……”
不管怎样,徐嗣诫也是主子,为了巴结上谨哥儿,竟然连徐嗣诫都不放在眼里了,可见心有多大!
十一娘最恨那些为了一己之利诱动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放意肆志的人。前世,她不知道看到过多少这样的例子。好好的孩子最后成了社会的危害。
她勃然大怒,“啪”地一掌就拍在了炕桌上,炕桌上的茶盅震得“彭彭”直响,吓得红纹脸色发白,额头汗淋淋的。
“当天是哪两个妈妈当差?”十一娘厉声喊了竺香进来,“把人给我叫进来!”
十一娘从来没有这样怒形于色,竺香的神色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她低声地应“是”,很快领了两个妈妈模样的人进来。
“那天是哪几个小厮在六少爷面前献殷勤?”十一娘冷冷地望着跪在自己脚前的妈妈,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温和地叫她们起来,“我留了你们当差,你们竟然就这样不闻不问地就把人给放了进来。我都不知道永平侯的正房什么时候成了穿堂,谁都可以肆意进出了限你们一刻钟之内把那几个小厮一个不落地叫到垂门前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位管事教出来的,张狂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永平侯府立府百余年,府里的人事错综复杂,那几个小厮里原也有父母她们相熟的。不过是想在六少爷面前露个脸,求口饭吃。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红纹让她们去找管事绑人,她们心中暗叫糟糕,拖拖拉拉地看事态的发展。见红纹陪着谨哥儿去了白总管那里,想做好人,忙给各自相熟的去通风报信,托人想办法。谁知道红纹雷声大雨点小,之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两人刚松了口气,又被十一娘叫进来训斥了一顿。
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件事要从“小”了说,不过是小厮们年纪轻不懂事,陪着主子捣乱,有失稳重;要从“大”了说,那就是明知对主子有危害还跟着起哄,引诱主子玩乐,打得皮开肉绽也没人敢去求个情的。现在看来,十一娘分明是要往“大”里说,狠狠处置几个小厮。
两人不由交换了个眼神。
夫人只要她们去找人,并没有责问她们……定是把这怒火发到了几个小厮的身上。
两人不由心生侥幸。只盼着十一娘怒气过后对她们从轻发落。
可如果差事办得不好,到时候这把火会烧到哪里,那就说不准了!
两人急急应“是”,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十一娘吩咐竺香:“你带着红纹去垂花门,看见人到齐了就叫我。”
竺香和红纹小心翼翼地应喏,去了垂花门。
十一娘气的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这才静下心来想了想,去了谨哥儿那里。
初冬的金灿灿的阳光照进来,屋里明亮温暖。
穿着大红莲花鲤鱼锦袄的谨哥儿拿着毛笔,神色认真地伏在炕桌上写着什么,雪白的澄心纸用和田玉雕成的卧鹿镇纸压着。丫鬟阿金笑盈盈站在炕边帮谨哥儿磨着墨。
听到动静,两人都朝这边望过来。
阿金忙曲膝行礼,谨哥儿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娘,娘!”他把笔放在甜白瓷的笔架上,张着手臂在大炕上跳着。
十一娘笑着上前抱了儿子:“在干什么呢?”声音温柔如三月的微风。
谨哥儿扑在母亲的怀里,笑容更灿烂了。
“我在画画呢!”说着,拿起炕桌上的澄心纸,“您看”
画上布满了深一道浅一道的墨迹,根本不知道画的是什么东西。
没等十一娘问,谨哥儿也道:“这是我画的竹子。”
“那哪里是竹竿?哪里是竹叶啊?”十一娘坐到炕边,问儿子。
谨哥儿指了几条粗些的竖墨痕:“这是竹竿。”又指了几条短一点、布局比较凌乱的墨痕,“这是叶子!”
十一娘仔细看了看,道:“难怪我分不出什么是竹竿什么是竹叶。谨哥儿的竹竿没有竹结。”说着,就拿了笔在另一张澄心纸上画了几笔,立刻勾勒出清竹的影子。
谨哥儿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娘画得不对。我去二伯母那里看了,二伯母院子里的竹子都是一大群一群长在一起的。”
那个是写实,这个是写意好不好?
可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说这些他也听不懂啊。
十一娘无奈地笑着摸了摸谨哥儿的头:“可谨哥儿画的也不对啊!要不,你去问问四哥和五哥的先生,这竹该怎么画!”
谨哥儿点头,立刻要穿鞋去问。汶xin阁崘坛
阿金忙拦着:“六少爷,这个时候赵先生只怕还在讲课。我们下午再去也不迟。”
“下午难道就不讲课了?”他把阿金问的一愣。
十一娘倒是鼓励孩子坐立起行,笑着示意阿金给谨哥儿穿鞋。
竺香进来:“夫人,那几个小厮都叫到了垂花门。”
“让他们在那里先等着。”十一娘道,“你去把白总管叫进来。”
竺香应声而去。
谨哥儿好奇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娘要好好地惩戒惩戒那几个捡爆竹给你的小厮!”
“可是,”谨哥儿不解地道,“是我让他们捡爆竹的啊!他们不是应该听我的话吗?”
“娘曾经教过你,不孝有三。你还记得是哪三条吗?”十一娘温和地问儿子。
谨哥儿想了半天,仰了头抿了嘴望着母亲笑:“无后为大!”
十一娘也笑起来。
让他把三条都背会,以他的年纪的确有点难度。
“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十一娘细细地向他解释,“……你看,连父母错了都要指出来才算孝顺。何况他们这些做仆妇的?明知道你不对,为了让你高兴,还帮着你捡爆竹。而且你五哥阻止你,那些小厮竟然不顾尊卑开口顶撞他。”十一娘道,“一个人好不好,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
谨哥儿恍然大悟地点头。
十一娘这才舒心地笑了笑:“走,我们去厅堂等白总管来!”
谨哥儿蹦蹦跳跳跟着母亲去了厅堂。
不一会,白总管来了。
“去查查这几个小厮都是由谁管教的。竟然敢顶撞五少爷,教唆六少爷。”十一娘肃然地道,“一并和那些小厮绑了。管事们各打十板,扣一个月的工钱。小厮各打三十板,然后让父母领回去。”又嘱咐,“给我慢慢地打,让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为什么挨了这顿板子。”
这样一来,以后这些小厮行事也要掂量掂量。
以白总管的为人,早在见十一娘之前就打听清楚了十一娘叫他来的目的。但听到十一娘连管教小厮的管事都要一起绑了打,还是大吃了一惊:“把管事也绑了……这,这……这是不是太……”
不通过侯爷直接管束外院的管事……这这徐家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六百一十
“他们连身边的人都管束不了,还能干什么?”十一娘神色冷峻,“你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态度很坚决。
白总管不敢犹豫,立刻退了下去,亲自去请示徐令宜。
徐令宜正和朱安平、邵仲然说话,被白总管请出来的时候有些惊讶,听到事情的经过,他表情渐渐有些端凝起来。
“既然夫人嘱咐了,又不是涉及外院事务的,你把人交给夫人处置就是了!”
白总管心头大震,低头应“是”,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查清了这些小厮都在谁的手下当差,索性全绑到了垂花门前,管事们赏了条春凳,小厮们按在地上,一字排开,照着十一娘娘的吩咐打起板子来。
垂花门外“劈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落。
几个管事,有的羞愧难当不做声,有的气愤不已嚷着要见侯爷,还有的干脆叫嚣着“你把我们都打死了算了”。
小厮们先还瑟瑟发抖,打了也不敢做声,见有管事叫嚷,有几个放声大哭起来,还有人喊“我是冤枉”。
垂花门前你骂我嚎,把整个徐府的人都惊动了,或派了小丫鬟打探,或远远地躲着偷窥。
十一娘这才叫了宋妈妈来,指着那天当差的两个妈妈:“这样的人用不得了。现在就把她们送出府去。”说着,冷冷一笑,“你们既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也用不着顾着你们的体面了。”
她们一辈子在永平侯府当差,眼看着就可以荣养了。赶出府去,这脸往哪里搁,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两个婆子没有想到十一娘一点余地没留,闻言爬到了十一娘的面前磕起头来:“夫人,是我们心被猪油蒙了,不知道深浅,做下了这泼天的错事。求您看着我们曾经服侍太夫人的份上,饶了我们这一回。以后做牛做马尽心尽力地服侍您和六少爷……”
十一娘没等她们说完,已朝着宋妈妈挥了挥手,示意她快把两个带出去。
“既然是服侍过太夫人的,就更应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可见你们不是蒙了心,是仗着服侍过太夫人,就轻狂起来,根本没把我的吩咐放在心上,没把两位少爷放在眼里。我就更应该替太夫人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了。”
说话间,宋妈妈已带了几个粗使的妈妈进来。待十一娘的话音一落,几个人蜂拥而上,立刻把两个婆子架了出去。
府里就炸开了锅。
“她这是要干什么?”二夫人眉头微蹙,“越过侯爷处置外院的管事,以后岂不内、外院不分了?那些管事听谁的好?侯爷的威严何在?”
五夫人则是大笑起来。
“打得好这几个恶奴,只知道巴结、讨好,连主子的安危都不顾了。”她说着,“咦”了一声,道,“不过这样一来,她和外院的管事们只怕要生隙了。我没想到这次十一娘行事会这么鲁莽。”说着,目光一转,又道,“凡事有好有坏。趁着儿子、媳妇回门,拿外院的管事立威,还闹得阖府皆知,等儿媳妇回来了,想不知道都不可能。以后婆媳见了面,做媳妇的行事自然要多思量思量。”
七娘吩咐小丫鬟帮吃的满脸是饼屑的继哥儿擦了擦手,笑道:“十一妹没你说的那么多心思吧?这也是碰巧的事做母亲的,谁遇到这样的事都只怕怒气难平。”
“也是。”五夫人笑着,问石妈妈,“诜哥儿呢?又跑哪里去了?”
石妈妈笑道:“说是去找六少爷玩了!”
五夫人道:“去把他找回来。没看见继哥儿在这里吗?”
石妈妈应是。
七娘却阻止道:“继哥儿胆子小,就是放出去也不敢到处跑。就让他坐在这里听我们说话好了。”
五夫人不免感叹:“还是你们继哥儿听话。不像我们家两个小的,一个整天疯得不见人影,一个不见了我就哭。”
“要不怎么说爷娘疼幼子呢!”
五夫人咯咯地笑,亲自帮一旁乖乖吃点心的诚哥儿擦了手,和七娘说着家长里短,等着派了去正屋那边瞧热闹的小丫鬟来报信。
太夫人有些担忧。
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望着屋外依旧绿叶葱郁的香樟树半晌没有说话,表情显得有些晦涩不明。
杜妈妈轻手轻脚地将旧窑麻姑献寿的茶盅放在了太夫人面前,低声笑道:“您不也说四夫人行事有分寸吗?四夫人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您就放心好了!”
太夫人长长地透了口气,端起茶盅喝了口热茶,脸色微松,“她这样,以后外院的管事谁敢再亲近谨哥儿……”语气微顿,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好好的孩子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教唆的不成个样子了。”话虽然这么说,想到活泼可爱的谨哥儿,老人家眼底还是露出了几分怅惘。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
杜妈妈没有做声。
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太夫人,葛巾求见!”
太夫人和杜妈妈一愣。
垂花门前哭爹喊娘的嚣嚷声传遍了正院。丫鬟、婆子个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竺香面色凛然地穿过正院青石甬路,定定地站在了垂花门滴水檐下。
她冷冷地望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管事,小厮,高声道:“夫人让我来问你们。外院的小厮闯进正屋,顶撞五少爷,挑唆六少爷玩爆竹,夫人可曾冤枉你们?”
不管是被打的人还是打人的,都对她突如其来的出现感到很是惊讶,愣愣地望着穿了华丽的玫瑰红遍地金比甲的竺香,哭喊声如被刀割了般的嘎然而止,天地间静得仿佛能听见吹过的声音。
立刻有管事回过神来,辩道:“那天乱哄哄的,我们各有各的差事……”
竺香立刻打断了那管事的话:“乱哄哄的?我们府里办事,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