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狂欢-数字时代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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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狂欢-数字时代的交往-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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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表现为节日的宗教文化色彩越来越淡。随着宗教色彩的淡出,现代社会中的节日已经蜕变为工休日、闲暇日。现代人仍然有“礼拜日”,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礼拜日”与“礼拜”毫无关系,它仅仅是在五天工作日之后双休日中的一天。礼拜日(星期日、安息日)本来源于犹太-基督教文化传统。作为一种教规,人在安息日是不能工作的,因为人已经用六天的时间来花在谋求“个人性”的肉体生存上,人必须用专门的时间谋求灵魂(精神)的生存,谋求与他人的“共同性”上。communication(传播、交往、沟通)一词的本义是指得到来自神的启示、讯息、信息(“信息”一词的本义也是宗教性的,指关于“信仰”的、来自神的消息),并与他人共享这样信息(被认为是神的恩赐)。祈祷、做礼拜就是这种communication 行为。施拉姆在《传播学概论》的开头即谈到,夏威夷最早的居民在登上这块土地时“感到地球的震动,看见山里的浓烟和火焰以后,他们得到了帮助他们认识‘火之女神佩莱夫人’的信息,因此他们还知道了怎样通过祈祷以及祭祀和舞蹈同女神交流(communication)。”所谓节日,就是在固定的日子与他人共享某种神秘的信息,获得一种脱俗的心态。假日与节日一样,也具有这种宗教含义。在英文中,“假日”(holiday)一词由holy(神圣的)和 day(日子)构成,本义即“神圣的日子”。节日和假日本来意味着一种不同于日常生活状态的新的境界和心态。随着节日和假日(现在人们把它们合称为“节假日”)蜕变为休闲日、周末,人们的精神生活也产生了相应的变化。而作为“传媒之王”的电视大大助长这一变化。在电视时代,communication的意义不再与“沟通”、“交流”相关,而是与“传播”相关。电视使各种节日名存实亡。电视导致了所谓“媒介假日”的出现。所谓节日,已经被电视上的一个个“晚会”给打发了。电视使我们平常的生活更加平常,使我们过着几年如一日,甚至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一年当中,有一百多个周末之夜(每周两三个)的“综艺节目”,再加上名目越来越多的节日晚会。这意味着收看综艺节目和电视晚会成了人们过节的最主要、最重要的内容,也意味着节日、假日与平日已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平时人们看的是电视肥皂剧,节假日看的是综节目和晚会(此二者很难说有何区别)。比如在中秋之夜,人们不是亲朋好友一起赏月,在元宵之夜,人们不是闹元宵,观花灯,而是看各个电视台举办的“中秋晚会”和“元宵晚会”。

    在那些数不清的晚会上,永远是那些烂熟的面孔,烂熟的歌舞升平和插科打浑。一个男人或女人身着异装,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做着比婴儿的动作还要单调、还莫名其妙的动作,唱着永远似曾相识的悲悲切切或闹闹哄哄的歌曲,一群好似来自《西游记》里的“盘丝洞”的女子围着他或她重复着乏味到荒诞的舞蹈动作。或者,两三个人凑在一起,模仿贫穷、落后地区或暴富地区人的口音,兜售一些拿肉麻当有趣的笑料。由于第二天用不着上班,你可以看到每个电视台向你道完晚安后再悻悻然关掉电视。长年累月地看电视,不仅使你的意识、观念、语言与别人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使你的无意识,他的梦境也与别人的大同小异。你最深刻、最美丽的梦不过是一段由杂乱无章的画面、语无伦次的歌词、无病呻吟的曲调胡乱拼凑而成的MTV。媒介之王的温柔的铁腕已伸向了我们最个人化的生活当中,伸向了我们心灵的最深处。


    第七章 两种窗口


    7.1 大众化窗口与个人化窗口

    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人的延伸》中说:“如果摘录莎士比亚的著作,可以编写一本相当完整的研究人的延伸的小书。有人会争辩说,莎士比亚在《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几句广为人知的台词中,是不是在指电视:‘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它欲言又止。’”电视的确是现代技术为人们打开的一面“窗口”。在英文中,“窗口”(window)一词是由“风”(wind)和“眼睛”(dow)两个词素组成,而“电视”(television)一词是由“远”(tele)和“视觉”

    (vision)两个词素构成,意即“遥远的视觉”。电视既是一种“窗口”,又是一种“眼睛”,它使我们的肉眼的视线向远处延伸,似乎整个世界都进入我人视野。“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只不过是杜甫的想象,而对于拥有电视的现代人来说,这已成为一种现实。然而电视毕竟是一个虚拟的窗口,从这个窗口里看到的世界也免不了不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当你站在真实的窗前,亲眼看到的外面的世界与你在电视里看到的世界之间的差异是言而喻的,在此方面我们用不着作过多的比较。需要强调的是,即使是在同样一个窗口面前,独自一人通过这窗口看到的“世界”与在很多人使用这个窗口所看到的“世界”也是大不相同的。出于各种原因,不少文学家和哲学家都把人们的生活世界想象成为一个巨大的监狱。莎士比亚借哈姆雷特之口说:“丹麦就是一间囚室。”当代法国哲学家福科通过对监狱的具体研究来破解普遍意义上的“权力”之谜。这里,我们不妨进行一次文学性的想象——想象你被关在一个单人囚室里。通过这样的想象,我们或许可以对于“窗口”有更深切的认识。你的囚室的上下左右自然也都是囚室,所不同的是,那些囚室是集体囚室。囚室的外面是围墙,围墙外面是一片荒草地,风景并不美,但对于身陷囹圄的你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在每天傍晚你的囚室的小窗户被打开的半个时的时间里,你趴在窗前,贪婪地看着小窗外的风景。荒草,斜阳,正要归巢的鸟儿……。偶尔有一只野免匆匆跑过来,突然停下,不解地看一看眼前一座监狱,又突然跑开了。潮润的气息吹进窗来,使你终日昏暗如这囚室的神志清爽了许多。在视野的尽头,隐隐约约有农舍升起的炊烟。这炊烟使你默默地思想起遥远的家园,你想象你的妻儿和你的年迈的双亲此刻也在思念着你。你似乎猛然明白在暮色降临的时候能回到自己家中的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每天这短短的半个小时,是你一天的希望和意义。

    有一天,同样是在这个时候,你同样在注视远处的炊烟,神游于监狱之外,视野之外。

    突然,在不远处,你看见一个大人领着一个小孩,准确地说,是一个少妇领着一个小男孩正朝监狱这边走来。其他牢房里的犯人也一定这个注意到了这个从未有过的场面,因为你听见了有人在异样地叫喊。

    少妇和孩子越来越近,最后在接近监狱围墙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从衣着、外貌看,他们肯定来自离这里很远的某个城市。你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年纪约五六岁的男孩面庞与少妇的极其相似,这进一步证实了你的猜测。少妇端庄的面孔透露着严峻。她好像对这里的一切早已熟悉,眼睛一直盯着监狱大楼的某个地方,没有丝毫惊异的神色。小男孩的嘴微微张着,目光里带着明显的疑惑和好奇,显然他已经注意到了一面面小窗里的一个个陌生的面孔。

    这母子二人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天马上就要黑了,他们会到哪里去?孩子的父亲呢?眼前这幕情景神秘得有些不真实。上下左右的牢房里都骚乱起来,你能听见犯人们的打骂声,间或有听到粗鄙的叫喊和口哨声。他们一定是在争抢着把头伸向只够一人往外看的小窗。你可以想象在其它囚室里的情景:一个人刚把头伸到窗口就被后面的人拉开了。而你则一直默默地看着这奇迹般的场面。少妇的头发被时有时无的晚风轻轻拂动,更使她的神情显得沉静和神秘。她肯定注意到了眼前的小小的骚乱,但她又视若无睹,仿佛站在与这个世界隔离的某个地方。你的头脑里倏忽闪过一个念头:你在某一幅古典的宗教画里领略过少妇的这种目光和神情--她的眼睛似乎关切地注视着你,但你又分明感觉到她根本没有看见你。

    在以后的回忆中,少妇那神秘的目光甚至使你陷入困惑:在这片荒草地上真的出现过一个少妇和一个孩子吗?抑惑是寂寞难耐的牢狱生活使你产生了一种幻觉?“想象”到此为此,我们回过头来比较一下你的单人囚室的窗口与隔壁囚室的窗口有什么不同。换句话说,隔壁囚室里的囚犯们从他们囚室的窗口看到的与你从你的窗口看到的场面有什么不一样?关键就在于,你的窗口是你一个人的,隔壁囚室的窗口是属于许多人的。你看到的是整个场面,隔壁的囚犯通过窗口看到的是整个场面中的一个个片断。整个场面发生的这段时间在囚犯们要求机会均等的情况下,被切分成了一个个片段,对每一个囚犯来说,在一小段时间里属于他们的窗户外的场面也就是整个场面的被切分以后形成的马赛克(mosaic)式的场面,而你则看见了整个场面。整个场面一旦被马赛克化,它的意义和价值就全变了。一幕可能深深打动某一孤独个体的情景就成为一则新闻或一条消息(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可能是她儿子的男孩站在监狱的围墙外面站了一会儿)。你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行了,还有那么多人等着看呢,赶紧让开!由于有那么多的“他人”与你分享这个窗口,你就必须以与“他人”一样的方式看。

    推而广之,无数的“他人”汇集而成的“大众”(在数量上比“大伙儿”多得多)必然导致大众中的每一个人透过他们共享的窗口看到的世界被“马赛克化”。换句话说,原初的世界因为大众而破碎。由此可以明确:单人囚室的窗口是“个人窗口”(personal window),多人囚室的窗口是“大众窗口”(mass window)。电视就是我们所说的“大众窗口”,而且是相当典型的大众窗口。我们下面将会看到,网络化的、作为交往媒介的“个人电脑”(personal computer)就是我们这里所说的“个人窗口”。

    7.2 “马赛克化”——大众传媒的宿命

    为了避免误解,必须在这里详细解释一下大众传媒的马赛克特征的多重含义。“马赛克”一词本意指一种建筑工艺,即用一系列零散的瓷片拼嵌成一个完整的平面。通过“马赛克”式的拼嵌,并不必然相关的事物形成了一个偶然的、暂时的序列,如商店里排队买东西的顾客就组成了一个马赛克式的阵容。一本杂志,一张报纸,一天的电视节目也都具有马赛克的特征。建筑学上还有一个术语叫“蒙太奇”(mongage),它的含义与“马赛克”相关,但有很大不同。它也是指一种建筑工艺,将建筑材料以某种方式连接起来,形成相互支撑、相互依赖的关系。这种关系使异质性的材料形成一个有内在同质性的序列(continuum)。“蒙太奇”的概念后来被引入电影艺术中,成为一种电影语言。电影艺术家运用“蒙太奇”的手法,将两个或两个以上表面上没有意义关联的镜头连接起来,通过观众在意识或潜意识的合作,两个或多个镜头之间的内在的意义关联突显出来,形成有冲击力的意义释放。一般说来,一部电影的成功常常有赖于使用蒙太奇语言是否成功。(我们知道,剪辑师在一部电影作品中的地位是相当重要的。)

    电视新闻的编辑不同于电影的剪辑师,报纸的内容不同于书籍的内容,全在于“马赛克”和“蒙太奇”的不同。细分起来,传媒中的马赛克形式有时间性和空间性两种--电视节目是时间性的马赛克,报纸版面是空间性的马赛克。当然这种区分不是绝对的。一个频道与另一个频道电视节目之间构成一种共时性、横向的、类空间性的马赛克关系(所以我们可以像翻报纸似地换频道);而一天一天的报纸又构成一种时间性的马赛克关系。在总的时间和空间确定的前提下,为了满足大众中的成员的不同趣味、意向,编辑(即拼嵌者)相对均衡地划分传媒的各种内容在总体中所占的比率(时限或篇幅)。

    一部较高水准的电影要求观众必须深度参与各个镜头之间的结构关系。相反,电视提供的恰恰是不要求深度介入的内容。与书籍相比,报纸提供的是不要求深度参与的内容。一条时间仅持续1分钟的电视新闻足以能挑起电视观众的兴趣,因而电视对一个事件的报道、传播也就完成了。但要详细地叙述一个事件及其可能包含的复杂的意义,一本书比报纸、杂志、电视的优势大得多。电视是向具有各方面举和好奇心的大众共同拥有的媒介,每人个对某件事感兴趣的人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留连忘返,因为“还有好多人在后面等着”。如果电视在一条新闻上大作文章的话,它就会使关心其他事的人失去耐心,断然走开。所以在采编收视率高的电视新闻节目时,必须遵守“两分钟规则”(the rule of two-minute),即每条新闻持续时间不能超过两分钟。以电视为代表的大众传媒只能提供泛泛的和马赛克式的信息,只要包含了“五个W”(Who、What、Which、Whom、What effect)的讯息就是一条合格的讯息。时间和篇幅的限制是大众传媒的暴君,它的权力使世界以马赛克式面目呈现在我们面前。然而很多人不仅意识不到这个虚拟世界的马赛克特征,而且比习惯于接触真实的世界接触更习惯于与这个马赛克化的世界接触。相对而言,旧有的画报(如连环画报)更接近真实世界,它偏重与展示世界的连续性(continuum)和场景深度(the depth offield),虽然这样的展示必然要以牺牲世界的广度为代价。当电视把世界以马赛克的形式展现给我们时,我们就被马赛克世界的丰富多彩吸引住了,这个世界中总有哪一部分能吸引你。拿着一本马赛克式的杂志,我们感到一册在手,世界在握。这是像《时代》周刊和《新闻周刊》这样的杂志战胜旧画报的一个原因。旧有的画报很像是一个专卖某种商品的商店,除非你正好需要某一特定的商品,你是不会进这种店的;相反,马赛克式的杂志很像一个百货公司,你在里面总可以找到你所要的商品,即使你什么都不买,徜徉其间,琳琅满目的商品也让你虚拟性地占有这里的繁华、富有。它给你一种由“逛”带来的快感。偏重于感性,头脑相对懒散的人尤其喜欢这种由“逛”带来的乐趣。事实上,电视和杂志,尤其是电视和杂志中的广告中精心制作的广告,给予人的也正是这种由“逛”的乐趣和世界在握的充实感。由于电视与杂志在马赛特征上的相通,它们之间相互为用,使马赛克特征更趋于纯粹和精致。另一方面,电视也吸取了“经典性”的马赛克式的杂志(汉语的“杂志”一词中的“杂”这个字本身就反映了杂志的马赛克特征)中为大众化的电视节目所缺乏的某种“深度”,制作成有“精英”意味和“精品”色彩的电视节目,如有某方面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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