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煊烨的手一颤,随即默然。
“烨儿!”高辛太后提高声音,叫着皇帝。
“……儿臣知道了。”龙煊烨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慢慢道。
“光儿……”林笑正在看书,云心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我要害死兰姐姐了……我要害死兰姐姐了……”
“怎么了?……”林笑大吃一惊,忙问。
“大皇兄……他好恶毒……”云心断断续续地哭道,“他……夺了兰姐姐的镯子,就是祖母赐给我的寒玉镯子,当着祖母的面问我是不是我的……祖母大怒……下旨要问兰姐姐的罪,还要诬陷她偷拿我的镯子……”云心大哭,“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兰姐姐阿……”
“……莫非太后已经去找父皇了?!”林笑猛地站起来,大惊道。“这下坏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七哥要恨死我了……我可怎么还有脸见兰姐姐啊……”云心哇哇大哭着,林笑在地上走来走去,忽地看见承恩,林笑一下站住,向承恩招招手。
承恩走过来,看着林笑:“殿下有何吩咐?”
“此事,你看当如何处置?”林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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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老奴只有一个处置——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承恩断然道。“您现在凑上去,就是引火烧身!太后对秋兰若的恨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太后恨的也不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小秋姑娘,太后恨的是那位早已化了灰的薛娘娘!可是薛娘娘早死的骨头渣滓都烂没了,太后能恨的也就是秋姑娘了……可怜,可怜……要是不出这码事,熬到太后百岁之后,七殿下和秋姑娘还能有一线希望,可是出了这码事,太后不借机除掉小秋姑娘才怪。现在太后娘娘在陛下那里指不定怎么大发雷霆呢,依老奴对陛下的了解,只要太后一闹一哭,陛下必定让步,太后說什么他都会照办的!”
“你的意思是,此事完全没有解决之道了?”林笑不由问。“父皇真的如此愚孝?”
“咳!”承恩立刻用力干咳一声,林笑尴尬地道:“可是我们不能这样坐视不理!”
“嘿,殿下,休怪老奴打击你,若是太后她老人家下了决心要除掉的人,没人能拦住她!”承恩冷冷一笑,“当年,您不也是……”随即住口,淡然一笑,“只要太后下了决心,没有什么能改变她的!您就省省力气吧!”
云心惨然倒在林笑怀里,整个人都像被抽了线的木偶,失魂落魄地。
“难道父皇就真的能眼看着七哥伤心而死?”林笑不由怒道。
“陛下当年不也眼看着您去的萧国……”承恩冷冷說道。
林笑一凛,云心闻言不由也浑身一颤,林笑默然无语,姐弟二人相偎着坐在一起,一时间都呆了。
罗振纲看着刚到面前的圣旨,一时间有些沉默。
“大卿?”陈平忍不住道。
“圣上要我们接手秋兰若一案?”张挺插口道,“还要我们去司理院抢人?……官妓本来就不归我们管啊,我们接手合适么?”
“圣上既然下了旨,自然有他的道理。”陈平赶紧說,“大卿,您觉得该如何处置?”
“去司理院,接人。”罗振纲抬起头,面色平静地說。
陈平和张挺对视一眼,道:“是!”
青溟子坐在闹市中,摇着一把破蒲扇,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薅的草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哼着小曲看着过往的人群。
忽然他眼前一亮,直直盯着一个白衣飘飘,清雅绝俗的身影,大叫一声:“啊呀,大事不好!”街上的众人被他洪亮如钟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纷纷侧目看向他——不出他意外地,那个潇洒的身影也回过头来——风神俊秀的人果然长得也让人满意之极!
那人可不正是白鼎臣。
“帅哥!就是你!大帅哥!”青溟子笑眯眯地对着白鼎臣大招其手,“快过来快过来!老道给你卜上一卦!”
白鼎臣讶然望着他,随即笑了,摇着纸扇,潇洒地走过来,坐在青溟子面前。“未知道长有何见教?”
“抽一支!”青溟子呲着黄板牙,嘿嘿地冲白鼎臣傻笑,“你跟贫道十分有缘,所以免费帮你算一算运势!还不赶紧地!”
“啊,在下可不敢当……”白鼎臣看着青溟子,慢慢摇着折扇,悠然道,“在下听說,命是越算越薄,所以从不轻易算命。”
“扯淡!我帮你算的怎么会把你的命算薄?”青溟子嗤之以鼻,“少跟老道装深沉!贫道才不吃你那套!麻溜利索的!”
白鼎臣不由失笑,但还是乖乖伸出手去在签筒子里抽了一支,递给青溟子。
青溟子看也不看,还是直直瞪着白鼎臣的脸,道:“你知道你错了么?”
“哈?~~~~— —”白鼎臣一脑门黑线,剑眉一挑,“道长这是何意?”
青溟子却不答,依旧直眉愣眼地瞪着白鼎臣,白鼎臣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笑着道:“道长阿,虽然在下生的容貌不错,可是你这么盯着我看,我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您这般模样,莫非竟是个断袖?”
“呸!”青溟子大啐一口,“签给你,自己看吧!”說着把签扔给白鼎臣。
白鼎臣接过签一看,只见油光锃亮的竹签上模糊地刻着几行字——秋草逢霜:秋草逢霜,困难疾弱,虽出豪杰,人生波折。(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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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为什么问你了吧?”青溟子斜着眼道。
“呵呵呵……在下还是不很清楚……”白鼎臣笑眯眯地說。
“你这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阿!”青溟子大叹,“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偏偏是个呆头鹅……”
白鼎臣脸上立刻浮起黑线,呆头鹅?这个外号还是小时候百里青锋那个混蛋取的。眼前这老道怎么也知道?
“既然看到了自己一生的运势,就别再留恋红尘,赶紧迷途知返,早早随贫道出家做个逍遥散人吧!”青溟子慷慨激昂地对白鼎臣說。
“……”白鼎臣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道长原来是要收在下做弟子呀?”
“你推辞也没用!”青溟子鼻孔朝天一撅,露出两丛杂草般的鼻毛,“你早晚也得做我的徒弟,这辈子的事就甭拖到下辈子了,老道我虽然有耐性,可是你们一个个的都非把拜师这点事拖拉到下辈子去,老道我也很烦恼的!再过个20年我又要跟师兄师弟们决一高下了,人家的弟子一个个都修了千八百年的,就我带着一帮毛都没长全的弟子,很没面子的阿!而且你们也不能算战斗力……唉,你也体谅体谅为师的难处么……”
“哦,20年后您要和您的师兄弟比斗,您觉得带着小朋友去没面子,是以要带着在下去,是么?”白鼎臣笑眯眯地问。
“没错没错!我就知道,聪明的像你一般,怎么可能不领会我意图!”青溟子大乐,拍着大腿差点激动的掉到桌子下面去。
“唉呀,道长谬矣……”白鼎臣刷一声摇开折扇,含笑看着青溟子,“20年后,在下都已经是个半老头了,想必根您现在差不多,平日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怕是没等打别人,自己就先崴了脚负伤了,您要是真想找个20年后帮你打架的弟子,就该在7岁以下找,呵呵呵……”白鼎臣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道:“您說对吧?”
青溟子看着他,鼻毛都被白鼎臣的话气蔫巴了……“你这样子比那个要当狐狸的还狡猾……”青溟子长吁短叹,抓耳挠腮,“难道贫道这次就死活劝不动一个这辈子就肯跟我上山的了?……一帮死心眼!”
“呵呵呵,道长要是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告辞了!”白鼎臣笑嘻嘻地站起来,向青溟子抱拳一礼,青溟子忍不住道:“死样,笑面虎!”
“咳……”白鼎臣不由呛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
“喂,就算你不愿意跟我回山,老道也不得不唠叨一句,你这辈子实在太糊涂,真的没啥可留恋的……”青溟子翻着大白眼,淡淡道,“要說你现在最该做的事,绝对不是去见那个北朔的老油条,你该去看看那个大肚子公主!”
“你怎知我要见何人?!”白鼎臣一惊,随即一愣,“大肚子公主?你……”
青溟子眼睛一翻,呸一声吐出口中的草棍,白鼎臣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哪里还有青溟子的人影!?
白鼎臣傻傻站在当场,直勾勾看着刚才还在自己面前江湖骗子般忽悠人做他弟子的邋遢道士摆摊的地方,可是墙角一片空荡荡,哪里有什么老道?!连算命摊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非真是遇到了神人?!
白鼎臣猛地一晃脑袋,“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偷着掐了自己一把,疼!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邪门了!
秋草逢霜么?……白鼎臣默然。灵烟,莫非你竟有了我的骨肉?!仰天怅望,乌云欲雨。
我错了?我这辈子错了么?……
第三十七章 小女子的硬骨头
麒正立在高辛太后的榻前,垂首敛眉,无比恭谨。
高辛太后侧躺在榻上,一个眉目清秀的宫女正给她捶腿。
“你父皇把这案子移交到了大理寺?”高辛太后淡淡道。
“是,刚才罗大卿带着大理寺的人去司理院把人带走了。”麒正看着太后,微微一笑,“看来父皇是有心严办此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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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别会错了意!”太后用尖尖的指甲套子在榻沿上一叩,发出啪的一声,“你父皇把案子交给罗振纲,这事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办了!罗振纲这人是个只认死理不认人的家伙!”
“……皇祖母的意思是,父皇是要借罗振纲的手放过秋兰若?”麒正面上显出一丝疑惑。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太后心烦意乱地起身坐正,拂了拂衣摆,“我这就去找烨儿,让他派你去监审此案!”
“是……”麒正恭敬地搀着太后的手,“孙儿一定不负皇祖母所托。”
“哼。”太后扫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看到太后和麒正,龙煊烨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听說你把案子转到大理寺去了?”太后微笑着,高贵端庄地坐在椅上,目光炯炯地看着龙煊烨。
“是。此事牵涉到皇子,不宜由司理院审理了。”龙煊烨的脸上挂着一本正经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戴了张笑脸面具。“而且儿臣充分相信大理寺罗大卿的能力,此案必然能够秉公处理,给各方一个完美的交待……”
“秉公处理?”太后面上泛起一丝冷笑,“莫非你还打算让玉儿、光儿、心儿他们都到大理寺堂上听审么?要是那样的话,此案就该交给宗人府审理了!”
“那依母后,该如何处置?”龙煊烨斜了肃穆地站在太后身边侍候得麒正一眼。
“既然你都交给罗振纲办了,那就办吧!”太后道,“但是,也该派个监审官,旁听一下罗振纲办案吧!”
“儿臣也正有此意。”龙煊烨微笑着說。“母后想必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任监审官了?”
“正儿吧!就让正儿去吧。他年纪最长,在皇子里威望最高,又一向稳重敦厚,他办事,我放心。”太后微笑着看着皇帝。“皇儿,你觉得呢?”
“那便是正儿吧!”龙煊烨一笑,“泰儿最近长进也不小,儿臣想让他借着此次机会也历练历练。就由他们兄弟俩一起监审吧!”
“泰儿……也好。”太后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那就这样办吧,儿臣这就给大理寺拟道旨意。”龙煊烨走到御案后坐下,提起笔来。太后看着他写完旨意,站起来,微微一笑道:“哀家乏了,这就回去了。正儿,跟你父皇跪安。”
龙煊烨看着麒正跪下叩首,又看着祖孙二人离开,面上的笑容慢慢褪去。长叹一口气。
“陛下。”六出轻轻给龙煊烨打着扇,“大皇子他,已经坐不住了。”
“嗯。”龙煊烨叹了口气。“母后总是这么轻易地被人利用……”
“太后过不去当年的坎儿……”六出叹道。“能隐忍到如今已经很不容易了。”
“孩子和娘,朕到底该保哪一个?”龙煊烨叹了口气……“玉儿若是没了兰若,只怕立刻就会寻短见。若是任由他们在一起,母后早晚憋屈愤怒,也是折寿数的事……”
“顺其自然吧。”六出劝道。
“朕身负平衡万物之责,可是却连自己身边的家人都平衡不了……”龙煊烨道。“朕真算无能之极了!”
“老祖当年,也是为圣母与混沌主神的矛盾伤透了脑筋,最后不还是出了荧惑被封印、混沌主神怒而设劫的事……陛下就不必过于烦恼了!”
“……唉……”龙煊烨长叹,“全看罗卿的了!”
“殿下,公主,老奴刚才听說,陛下把兰若姑娘的案子交给大理寺了。”承恩对着愁眉苦脸相对发呆的林笑和云心說。
“啊,交给了罗大卿?!”林笑蓦地现出喜色,“真的?”
“嗯,不过太后派了麒正皇子监审。”承恩慢吞吞地道。“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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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如何?”林笑急忙问。
“陛下也委任了麒泰殿下做监审。”
“……”林笑闻言不由沉吟不语。
“殿下,您莫非是想去找大卿?”承恩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问。
“我现在去,只怕也不好。”林笑坐了回去。“毕竟,大卿他是个好官。就算和我有些交情,可我也不能就这么去找他,令他为难。”
“殿下,您不妨去看看大卿。”承恩微微一笑,高深莫测地說。“你身上說不定有他想要的东西呢!”
“……”林笑沉吟着。“《洗冤集录》已经给了大理寺,我身上还有什么能让他们感兴趣呢?”
“老奴听說,罗大卿的老母亲一直身染怪症,无人能识其病因,罗老妇人为此病困扰已经近三十年,罗大卿倾尽家财求医问药均是无效,殿下何不试试?”
“不知是何症状?”林笑忙问。
“据說是眼皮内生了多粒白色颗粒,如今睁眼都不能。”承恩道。“吃了无数的药也不见好转,反而越生越多,针灸、膏药亦无效。那些颗粒还越长越大。很多人都說是罗大卿身为刑官,身负怨气冤气太多,害了老母替他受过,那些颗粒乃是厉鬼报复,让罗老夫人每日受磨目之苦。罗大卿也曾为此特意在神前许愿立血誓,言道若有一案之差,即此挂冠而去,恶鬼休缠老母,否则定当不饶。还曾经用了半年多的时光重新理结几十年前的积案,看是否有人蒙冤,可是做了许多,罗老夫人的病也不见好。”
“噢。”林笑闻言不由一喜,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承恩和云心看着林笑表情,承恩心中一动,出言试探說:“殿下莫非已经有了医治之法?”
“嗯,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林笑微笑着立起。“我这就去找罗大卿。”
大理寺大堂上。
兰若跪在堂下,堂上坐着罗振纲,麒正和麒泰分坐左右。
“堂下跪的可是妓乐司官奴秋兰若?”罗振纲一拍惊堂木,朗声问道,“抬起头来,看着本官回话!”
兰若慢慢抬起头来,沉静地看着罗振纲。“小女正是秋兰若。”
“你是哪一年入的籍?”
“圣煊十三年。”兰若淡淡回答。
“所为何故?”
“父亲罪犯忤逆,抄家斩首,罪及家人。”
“你可知籍中规矩?”
“知道。”
“你乃是太后下了懿旨,必须终身守身的清倌人,怎敢诱惑皇子、私事枕席?”
“小女不曾有违懿旨,一直谨守籍中规矩,大人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