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上门的老人
华贵雄伟的公爵府邸。
此刻，在前往后花园的路上，几个表情严肃谨慎的青年侍从带着一个行将就木一般苍老的老人准备去见公爵大人。
只是，因为老人已经很老了，脚步不利索，走得很缓慢，看得旁边几人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就害怕他一个不注意，可能就摔到了哪里。
只是，老人一路走来，那双看起来很浑浊的眼睛还一路不时的往周围瞟，时不时的闪过一抹精光。
几个侍从彼此对视了一眼，决定为了不让公爵大人久等了，也为了老人行走方便，不至于太耗费时间，他们朝彼此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几步，一人抬起老人的一只胳膊，架着他大步朝着后花园走去。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快把本长老…咳咳，是把老头子我放下来，放下来…”
“老大爷，没事，我们不累。”
“咳咳，气死我了，你们不累，我的心悬得慌。不脚踏实地，我的心不踏实。”
“老大爷，公爵大人正等着你呢。公爵府邸面积太大，从这里到后花园还有很长一段路程，我们是怕你走得太累。您看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我们不是为你考虑么。”
“放屁！我不要，我就不要，我要自己走，我要自己走，你们把我放下来，放下来。”
众侍卫紧紧闭口不说话了，架着老人走得飞快，让上了年纪已经老眼昏花的老人差点晃花了眼。
老人开始挣扎起来。
“你们放、放手！无礼之徒，无礼之徒，竟然敢这么对待一个可怜无依的老人，你们真是太冷心肠了，太黑心肠了。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你们快放开我，不然……哎呦，左边的小伙子，你踩到我的胡子了。”
木然着脸的侍卫：…
趁着青年这么一僵硬的功夫，老人终于挣脱出来，微颤颤的脚站在了地上。
“呜呜，我的白胡子啊，都弄脏了。”
好似鹤皮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起自己那天天梳理长度快拖曳到地上的美髯，看着最下面一点那碍眼的污迹，老人差点捶胸顿足。
等会儿万一有幸见到了陛下，他这副不工整的仪态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小伙子，你看看，你看看，年轻人就是浮躁，不稳重，看把我全身上下最得意的优点就这样糟蹋了。”
顺手拉过旁边侍从的衣袖，老人一边凄凄惨惨的抹泪，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当擦布一样仔细的擦
拭着自己的胡子，想要把它擦得再整洁光亮一点，仙风道骨一般飘洒。
木然着脸隐隐发青的侍从：…
等到终于把老人带到公爵大人面前，几个侍从飞快的离开，连头都没有回一个。
老人凶猛！
四周都已经没有了人，黑帝斯微微眯起眼，静静的看着面前苍老得令人心惊却又奇异的显得精神矍铄的老人，显得无情的薄唇紧紧的抿着，喜怒无形，让人看不出情绪。
这个老人，是来找羌笛的？
那么，他又是什么身份？
“听说，你是来找你的孙子的？你确定，本公爵的府邸里真有你要找的人？还是说，你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到我府上来冒认来了？”最后一句话，男人说得冷厉低沉，充满了刺骨的寒气。
这倒不是空穴来风。
自羌笛生活在公爵府邸后，因为他的来历，在外面的人眼里怎么都查不到，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于是，便有那么些胆大包天之人，贸贸然跑上门来认亲。
这事黑帝斯听乌里瑟说过几次，不过因为他知道羌笛的具体来历，让人狠狠的打发了，却是连羌笛都不知道。
他不希望羌笛为此烦恼。
倒是老人，听到黑帝斯如此一番冷厉夹带着恐吓的话，他竟然当即就跳脚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本长…不，我是说你看老头儿我像是那样的人吗？老头儿活了一大把年纪，难道还会跑来诓你不成？我说我孙子在你这里，那么他就在你这里。别诓我，我可是一路打探着过来的，谁都别想骗我。”
想着他这一路上走过来的艰辛，好几次差点被顽童给弄散了一把老骨头，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老人那叫一个委屈啊，差点落泪。
他平生唯一一次出海，他容易吗他？
一上岸就差点在岩缝里出不来，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差点被几个懵懵懂懂的小子给煮了汤喝。好不容易逃出来，老腿儿一拐一拐就差讨饭过来了。结果，还没有到城门口，又差点被一伙儿乞丐给抢劫了。
真是气死他了，气死他了，人类太凶残了，连他这样差点一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儿都抢。
捶胸顿足，捶胸顿足啊！
说起来，断下那几个臭小子真是太不地道了，找到海神陛下在哪里也不把海神陛下带回来，偏偏还学人类在别人府邸外面探头探脑的。
现在好了吧，被别人发现了吧。
那几个小子倒是年富力强，一副青春的身板，一股溜儿的就跑了，刺下自己这老胳膊儿老腿儿的跑不动，被人当小鸡似地提溜了进来。
面前的小伙子，看起来不错，是个强大的。只是…
人类凶残，人类凶残…
嘴里念叨着这几句一路上的经历总结来的经验，大长老浑身哆嗦了一下。
我的海神陛下啊，这个男人的眼神太冷厉了，他这颗老心肝儿有点受不住。
黑帝斯不知道老人心里在想什么，他正思考着怎么从这个老人的嘴里撬出什么信息来。如果，他真的和羌笛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话，他应该知道些什么。不然，他就不会一大把年纪了，还颠簸的进入陆地，来寻找羌笛。
脑子不动声色的转了几圈，黑帝斯面无表情的开口。
“那么，你可以说说，你的孙子是谁？我府上的人都有备案，家世清白，三代都有记录。如果你的孙子真的进入了公爵府邸的话，我便让人把他找出来，如何？”
“真的？”老人大喜。之后，又有些疑惑，这人会这么好心？
在他的印象里，人类可凶残得很！尤其是那些几岁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更是天真的残忍。
他身上原先还精心的保留着的几片鳞片都是被那些孩子生生的给拔去的。
那可真是痛死他了。
“嗯。”男人低沉的点头。
“那，你快把我孙子叫出来吧。对了，我孙子叫，叫……”叫什么来着？
断下那几个小崽子一直在自己耳边念叨着的，说海神陛下如今在人类世界的名字是什么？
“对，叫羌笛！”拍了拍脑袋，老人恍然大悟似地说道。
“真是没办法，年纪大了，记性便有些不好。海神陛下他…咳咳咳咳…真是抱歉，我是说，海神陛下在上，老头儿我活得太久，如今还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可活，我可怜的孙子喔，也不知道还可不可以见到您最后一面。”
老人说着说着就抹起泪来，脸上真是伤心欲绝。
您？
黑帝斯目光一闪，看向老人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你说你的孙子叫羌笛？”
“是。”老头儿哽着脖子，一口咬定。
“你别说你府上没有啊，我可是打听过的，从靠近海域的那个偏远的小渔村，到那一家把我孙子绑走的人家。他们家就是靠着把我孙子给卖了，才换了好多钱好多钱给家里的孩子交学费。”
老人抢呼欲绝。
“真是作孽哟，我孙子好好在家里呆着睡觉，这是招谁惹谁了，竟然就这样把我孙子给偷走了。吾族伟大的海神陛下在上，他们家一定会倒霉，会很倒霉，敢卖了我孙子！”大长老咬牙切齿。
要不是那一邦胆大的贼人，他一把老骨头了哪里用得着千里颠颠的跑来。
“对了，我孙子呢？你没有虐待我孙子吧？”老人怀疑的目光堪比ｘ射线，恨不得把男人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爷爷放心，我会对羌笛很好的。等这次的事过去，我会跟羌笛提前订婚。”
“你叫我什么？还有，你刚才说什么？”大长老一怔，回过神来马上指着冷峻着脸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示弱表情的男人，手指直颤抖。
他刚才听见了什么？他刚才听见了什么？哎呦，他的老心肝儿喔，受刺激了……
果然，人类凶残，人类真是太凶残了！真亏你说得出来！
“爷爷？”
老人一时喘不上来，猛地一翻白眼，厥了过去，倒地不起。
第七十九章。海域之城（1）
“来人！”
一直站在一定距离之外守备着的乌里瑟听到公爵大人的声音，恭敬的走了进来，来到花园里的凉亭处。
“大人，有何吩咐？”
“把老爷子好生的安排去休息。顺便，找几个医师过来好好看看，不可怠慢了。”甚是意外，看到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躺在地上厥过去的老人，黑帝斯皱了皱眉，沉着脸对着身边的老管家吩咐道。
“是，大人。”
看了看地上的老人，乌里瑟顿了顿，立起身走过去几步喊花园外面负责照顾园子的奴隶过来，小心的把年纪已经很老的老头儿给抬起来，准备送到客房去。
黑帝斯眸光暗沉，看着老人被抬走的身影，转身随意的坐在风雅的凉亭里，修长的手指不时的敲打着石桌，凝眉沉思。
老人已经昏了过去，他便不能再从他的口里探听出什么。而且，年纪越大，活得越久，嘴便越紧。想要从他口里探听出自己想知道的事，真真假假，最多也只有三分可以相信。
何况，刚才那个老人，远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的毫无城府，嬉笑怒骂，小孩一般的脾气。
如果他真是海域来客，跟羌笛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么，他能够短短一段时间便打听到羌笛在哪里，甚至还是通过什么途径到的公爵府，这个老人肯定极为不简单。
没有关系，没有手段，在各方面极为复杂的东方领城便只能是睁眼瞎罢了。
男人眼睛一敛，身上瞬间多了一分令人心悸的凛冽。
不管他是谁，现在既然已经住进了他的公爵府邸，万事便由不得别人算计。
一扫衣袍，男人站起身。
今天，可能真是多事之秋，黑帝斯还没有转身离开，一个高大的奴隶便像老鹰提小鸡一般拎着两个不断挣扎的人过来了。
看到凉亭中的男人，那奴隶愣了愣，然后一把把手里提着的人像扔垃圾一般扔在地上，自己赶紧跪下。
“公爵大人！”
“出什么事了？”黑帝斯眼眸一转，淡淡的看了一眼那边猛地被摔在地上，正探着屁股爬不起来的两个人，目光收回，又看向恭敬的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奴隶。
这个人，似乎有点面熟？
男人想了想，记忆向来非常之好的黑帝斯不过转眼的功夫便记起来了。这个奴隶，不是有几次羌笛去花园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的，那个跟在羌笛身边的花匠么？
他倒是对这个人没有过多关注。
不过是一个在神诺地位最低贱的奴隶，黑帝斯虽然没有看不起奴隶，不过却觉得他绝对不会自己的威胁。
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何来以后？
所以，哪怕羌笛对这个有点呆愣木讷的奴隶颇为好感，在花园遇见了也会说几句话，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思考着，玛索莉亚和伊芙妮虽然照顾人很细心慎微，是专门为照顾人鱼而设计出来的半服务半武器型人形智能，可毕竟不是人类。
她们终究是跟人不同的，即使完美，在羌笛的心里，恐怕…
这个时候，身边跟着几个身强体壮，又老实可靠不奸猾的奴隶保护着，他也会省心几分。就算是特意隔绝阿尔澜里的那些繁衍者，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黑帝斯点了点头。
等羌笛苏醒过来，从海蚌里面出来后，他便调遣几个忠诚可靠的出来。
阿愣果然不愧如他的名字一样，忠厚憨傻，此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在瞬间被倒了一个个，被面前弹指之间便可以决定他的生死的男人看中。
奴隶，都是极度卑微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敢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奢望。
“公爵大人，阿愣刚才在老公爵大人的园子里抓到了两个迷路分不清方向的陌生人。这两个人不是园子里的人，他们形迹可疑，可能是外面混进来的奸细。”
躬着身伏在地上，阿愣的态度可以说是极度虔诚，对上首他尊贵强大的主人没有一丝不敬。
“奸细？撬开他们的嘴巴，然后，杀了！”竟然是这个时候…
黑帝斯目光一冷，说得云淡风轻，却是吓得他下首被抓的两人心惊肉跳。
“我们不是奸细，冤枉啊！”
“对对对，我们是来找大长老的，大长老就是刚才被你们抓进来的小老头子，绝对不是奸细啊。那谁，你看清楚啊，我从小就长着一张无比纯良忠厚的脸，隔壁的隔壁的珊湖礁里的阿花都说我老实可靠，将来长大了要嫁给我做新娘，我绝对不是坏人啊。”
“就是，就是，你这是什么眼神，我长得坏吗？坏吗？还没有你一脸的凶残狰狞，哪里是当奸细的料子。”两个人一阵抢呼欲绝，哭天喊地的，顺便扭过头对着身边老实跪着的阿愣一阵破口大骂，恨不得喷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这个家伙，真是太阴险了，太阴险了，亏得他还长着一脸忠厚老实相，竟然一出口就嫁祸他和他哥。
这都是什么人呐，什么人呐，你说他和他哥又不会抢你的饭碗，你说你激动个什么劲儿，还一口咬定他们是奸细，你这是一石二鸟，杀人不见血啊。
亏得他先前看到这个傻不拉几的家伙的时候还以为他很笨，以至于才没有第一时间就藏起来，被他逮了个正着。
真是的，白长了一张可靠的脸，欺骗他的感情！
被少年喷了一脸，阿愣有些茫然。
凶残狰狞？他长得很可怕吗？怪不得之前一直没有人愿意理他，和他说话，原来，是自己长得太丑了。
阿愣很失落。
黑帝斯看着下面那激动得手舞足蹈，一副就差英勇就义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的两兄弟，突然笑了。
无意间抬起头就看见男人的笑的两兄弟，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瞬间被吓得面无血色。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天塌了，地陷了，还是海水泛滥了，好可怕好可怕啊。
两兄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大长老，救命啊，我们害怕……
“你说你们是来找谁的？”随意端起石桌上已经凉了的冷茶，男人形状绞好的嘴唇轻轻抿了一口，抬起头问着下面的两人。
目光在那两兄弟幽蓝锋利的手指甲上划过，黑帝斯表情不显，心情却突然轻松起来。
“找找找…大长老……”
“大长老？”
“嗯嗯。”两兄弟抱在一起不住点头，就怕男人翻脸无情，喜怒无常，让人把他们拖下去杀了。
“大长老是谁？”视线一直凝视着手中的瓷杯，男人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若有若无的引导着。
“大长老就是大长老啊，还是谁？”两兄弟很茫然。
黑帝斯动作一滞：…
他决定换个方向问，这两人智商明显不怎么高，听不懂他隐晦的提示。
“你们是来自爱西特里海域的居民吧。上次在深蓝海洋馆里看到你们，也没有多说，回去后羌笛还多次提到你们，说是没有问你们地址，不然就可以把你们接来了。”
“真的吗？海神大人真的这么说？呜呜，我们真是太感动了，没想到海神大人竟然还记得我们，哇……”
两兄弟又是一阵抱头痛哭。不过这次，他们是感动的。
黑帝斯捏了捏手指，力气大得差点捏碎手里的�